第26章 世心同所同(下)

但霍夫人卻顯然很吃這套,高興地不得了,說道:“當真是天下最好的姻緣啊,看來我們家成君一定會有大富貴的。空淨大師你看啊,我們這孩子,從小便是有大富貴的。去年找好些先生起名字,最後起到了‘成君’這個名字,這個名字一般人可是擔不起的,卻偏偏大家都說她能擔得起。謝謝大師答疑解惑,這讓我們可放心多了,我這就讓成君去瞧念經。”

空淨大師也笑着點點頭,指了指小徒弟,讓小徒弟帶着霍小姐念經文求姻緣。

霍成君一路腹诽着,卻無可奈何。只好跟着小徒弟,穿過逼仄的過道,去旁邊的地方念着經文,聽着誦經的聲音,一時煩躁,竟有些心猿意馬,不知怎的就想起來這裏路上看到的那對兒買不起糖人卻仍幸福恩愛的夫妻,念着念着突然想起了剛剛玉芷同她開玩笑講的話。

霍成君心中念着這些事情,也想起了平日裏不願去想的一些事情。霍成君心裏一道溫流,誠心誠意的許了一個願望。

霍夫人一會還要跟空淨大師說一些疑惑,趁着空淨大師在給別人答疑解惑的時候,霍夫人含着笑意對成君說:“你看,連空淨大師都說你的命中有大富貴。”

霍成君笑笑,對着母親說道:“出生在霍家,便是成君最大的富貴了。”

霍夫人慈愛的看了成君一眼,笑着說道:“身為霍家女兒是你的福氣,但你真正的富貴還沒來呢,空淨大師說了,你這輩子啊,能當人中之鳳。”

霍成君有些無言以對。

人中之鳳?霍成君有些自嘲的笑笑,當朝不是沒有皇後,為何現在母親都看不透這一點呢?弗陵哥哥已經娶了雲霓了,現在她恐怕是沒有機會實現母親的期望了吧?而現在的她恐怕也是不想的。

此時霍成君并不知道,她剛剛許的願望就已經暗示了她與其他千千萬萬過來許願祈福的姑娘的不同。

其他上山祈福的姑娘,或有希望家裏長足富貴,或有希望自己得一心人。而霍成君的願望卻同其他人的都不一樣。

或許,從這時候開始,在霍成君離當皇後還有好幾年的時候,霍成君便開始不自覺的用皇後的心态面對着各種事情。

她剛剛念經文時,許的願望不是希望找一個一心一意對自己的有情人,而是希望天下有情人不再為一個幾錢的糖人而猶豫,為萬生祈福。

霍成君見母親還在寺廟中,意猶未盡的與空淨大師讨教一些問題,估計她一時半會是不會出來的,左右自己沒有什麽事情,便出了寺廟的門,到寺廟旁邊的花壇旁晃晃悠悠,一個人也樂得自在。

當無所事事的霍成君被寺廟後面花壇的一株小蒲公英吸引了目光時,忽然一道“風”便把這株蒲公英吹散了,吹的漫天都是蒲公英的白色的花籽。

扭頭一看,便看到始作俑者在抱着手臂洋洋得意的笑着,霍成君撇撇嘴,伸手便要咧開他的嘴:“張彭祖,看你多事!真是讨厭死了!煩不煩人!”

張彭祖卻還是笑了笑,說道:“幫蒲公英播種,看把你急的。”

霍成君翻了個白眼,不願與他多說此事:“呦,你怎麽來了?自己一個人過來體驗一下和尚生活?”

張彭祖哈哈大笑:“對對,你怎麽知道的?我就是看着我的生活太多多彩,想過來修身養性。”

霍成君被逗樂:“那還不快剃頭去!剃成個小和尚讓我來笑話笑話你,還有啊,你以後也不能再去流雲坊這種地方了……”

張彭祖搶白說道:“我過來是體驗一下和尚生活,你來這裏豈不是要當尼姑了?”

霍成君挑挑眉:“這話我可沒說啊。”

張彭祖聳聳肩:“嫮兒,剛剛看到霍夫人在與空淨大師談話,就知道你肯定在這周圍晃悠。”

霍成君也笑笑:“你呢?是和掖庭令張大人一起來嗎?”

張彭祖擺擺手:“我父親哪有這個閑工夫,今天是陪我生母來的,她現在還在大殿祈福誦經,我覺得無聊,溜出來了,估計在這裏能看見你,真就看見你了。”

霍成君一忖度,張彭祖的生母便是右将軍張安世的夫人,而現在寺廟中同時出現張夫人與霍夫人,可想而知今日寺廟的大師們會是有多繁忙,不禁笑了出來。

張彭祖看着霍成君笑卻不知為何,只咧着嘴說道:“怎麽怎麽,現在的你不是被逼着嫁給昌邑王劉賀嗎?我還以為你要整日以淚洗面呢!

霍成君一瞪眼,上前錘了張彭祖一拳:“想什麽呢你!我是在想今日寺廟的香火錢一準兒的多,空淨大師該高興地合不攏嘴了。”

張彭祖也勾勾嘴角:“香火錢多不多不曉得,麻煩事是一定多的。”

霍成君挑眉:“此話怎講?”

張彭祖卻擺擺手:“不過是父親的一些事情罷了,要不我生母怎麽會在今兒這種不是節日的日子裏過來上香呢?上次中秋宴那麽多事情一鬧,現在朝廷個個人心惶惶。我知道的也不是很清楚,不說這個了。”

霍成君對于中秋夜發生了什麽可是不能再了解了,也輕嘆了一聲。卻突然想起了什麽,趕緊向張彭祖問道:“對了彭祖,有件事情想問問你,這劉病已什麽來頭啊?”

張彭祖嗤笑一聲:“我還當什麽事呢,你不知道劉病已嗎?衛太子的兒子啊。”

“這我知道,廢太子之後,你也給我說過幾次他,但是我想問你的是,”霍成君壓低嗓音,“你父親一直以來都資助這廢太子之後?”

張彭祖皺了皺眉:“你一姑娘家怎麽知道的?”

霍成君急得跺腳:“快說快說,到底怎麽回事?”

張彭祖有些難為,但也不是什麽非要隐瞞的秘密,便開口說道:“也沒有特殊的原因。這劉病已生的可憐,別的皇族都生于宮中、長于諸侯國,從小到大錦衣玉食的被人照顧着,可他偏偏是廢太子的兒子,當年巫蠱之案發生之時,他還是個襁褓之中的孩子,也被收系郡邸獄,在牢獄之後過了幾年之後才說可以被送回他祖母史家生活。之後武帝下诏,說要收入掖庭養視,并令宗正著其屬籍,所以劉病已大部分時間是被養育于掖庭。我父親原本是廢太子的家吏,念着舊恩一直照顧着他,看他從小機靈又好學,還請了東海人澓中翁教他《詩經》。之後呢,也确實一直資助着她,這也不過是看着恩情罷了。”

霍成君聽了,才若有所思:“哦,原是這樣。”

張彭祖也問道:“怎麽了,嫮兒,怎麽突然打聽起他來了?”

霍成君只是搖搖頭:“沒什麽,最近聽說過他幾次罷了。你接着說啊。”

張彭祖點點頭,接着說道:“說起來我也只是小時候和他常見些,長大了也便不怎麽見面了,倒是經常聽我父親提起他。今年我父親原本想把他孫女宜兒嫁給劉病已,你見過宜兒的,比咱們小不了幾歲,從小知書達理,生的漂亮着呢。但我生父又不願意,嫌劉病已是罪人衛太子的兒子,出身不好,以後也發達不了。這件事情也就這樣擱下了。”

霍成君點點頭,暗想道若是宜兒嫁給了劉病已,那可真是一輩子都毀了。

張彭祖接着說道:“結果剛好許廣漢家的姑娘要嫁的人出事了,我父親見這許家也不錯,主要是劉病已這出身也挑不了什麽好的,便讓許家的姑娘嫁給了劉病已。前幾個月剛成的親,說起來他成親後我可沒怎麽遇見他。”

霍成君點點頭,看來中秋夜上,她和金建碰見這劉病已和一姑娘在一起,這便是他的妻子吧。看起來白白淨淨的,眼神中也毫無攻擊性,一個勁的看着劉病已,手指蜷在衣袖裏面,想必也是個家裏有點小錢的小姐,從小便被嬌貴長大的,只不過,這樣的像只小白兔一樣的善良的女人,知道她的枕邊人是個殺人未遂的兇手嗎?知道她視為全世界的那個男人是全世界最大的野心家嗎?

霍成君想着想着,便輕嘆一口氣,似乎在感慨,又似乎在悲傷。

張彭祖瞧見了,卻感覺奇怪的很:“我說嫮兒,你怎麽對這劉病已這麽感興趣?”

霍成君随意扯了個謊:“哦,最近父親在看看有什麽适合做長史的人,我随意問問罷了。”

張彭祖點點頭,這個理由他是信服的,說起大司馬大将軍,對于朝堂中事,确實是事無巨細,連一些小小的郎官、小小的地方官吏,也都認真審核,讓人不得不服氣。

只不過,張彭祖看了看正在皺着眉頭的霍成君,她看似在一言不發的看着一株小花,像之前認真端詳蒲公英一樣,實際上她到底在想些什麽呢?

從前的霍成君每天沒心沒肺的偷溜出府,和他到處閑逛,每天都開心的不得了,即便是有不痛快,也都當場就報,快意恩仇的很。而現在,賽馬會上她讓自己幫她擋住顧玉瓒,之後也并沒有解釋她到底去了哪裏,中秋宴上她前後兩次在宴會之上直言,讓他感到有些驚訝又陌生。

現在張彭祖看着正在認真端詳這株小花的霍成君,感覺成君也許真的同之前有所不同,或許,最近嫮兒經歷了好些故事,或許……

或許嫮兒像他一樣,對花草感興趣,希望研究研究!

張彭祖眼睛一亮,又湊過去對着霍成君狗腿的笑笑:“嫮兒,沒想到你終于對這些生靈感興趣了,看來我一直對你說的一些話都很管用嗎?你有時間來我家,我讓你看看我私底下的收藏,都是些頂珍貴的……”

霍成君擡頭,翻了個白眼:“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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