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5章 竹密豈妨流水過

自從那日貴和齋,原本是公子哥兒們的随意聚會,卻突然因為劉病已成了郎官,結果成了劉病已自己的慶祝聚會。原本劉病已就混的不差,如今成了郎官,大家便更不小觑這個看似落魄的皇族。

聚會上幾乎人人都和劉病已碰了杯,當然也包括霍成君。

劉病已拿着酒杯,出現在霍成君面前時,一開始是張彭祖和莊曉蝶賀劉病已成為郎官的。張彭祖原本就和劉病已在太學時一同上課,加上張賀一直資助劉病已,雖說張彭祖與劉病已不熟并且也并不多喜歡他,也怎麽也做做樣子。

莊曉蝶倒并不知道劉病已什麽事情,也随了大流。

輪到霍成君的時候,兩人的表情倒是頗值得玩味。不過也只停留了短短一瞬,霍成君便先開了口:“祝賀次卿公子!”

劉病已卻意味深長的看了霍成君一眼,小聲說道:“還是要謝謝霍小姐的幫助。”

霍成君一挑眉,不置可否。

但兩人還是互敬了一杯酒。在衆目睽睽之下,打着只有他們兩人才明白的啞謎,喝了這杯酒。這是他們互敬的第一杯酒。

而如今的霍成君正在茶館的二樓,今天秦先生沒有來說書,“金先生”也沒來說話,但霍成君的心情卻出奇的好。

接連着好幾日都在南書房幫着父親處理着事情,和門客們商議着一些事情的處理方案。确實好久沒有好好休息,正暗自慶幸今天終于可以好好放松一下了,看着窗外人來人往,霍成君喝了口茶,心情也好了起來。

正看着外面的光景,卻聽到樓梯處的響聲,不經意掃了一眼,霍成君微微挑眉,眼見一個身着藍衫的公子走上茶樓。

這大概是他們頭一次在正常場合下見面吧?不是幽靜深邃的樹林,不是紙醉金迷的歌舞坊,更不是因為走水而人心惶惶的長安一角。鑒于之前的交流以及私下的較量,聰明的兩人已經對彼此身份與手段心照不宣了,而此次相遇,大抵是雙方第一次堂堂正正的見面吧。

想到這裏,霍成君忍不住翻了個白眼——真的很讨厭面前的這個人!

那藍衫公子看了她這幅樣子,卻忍俊不禁,也不多猶豫,徑直走到霍成君的面前,指了指霍成君對面的位子。

“霍小姐,不知在下可否……”

話還沒說完,霍成君便毫不留情的打斷道:“這個位子有人了,公子可以去別處坐。”

霍成君笑臉盈盈。

劉病已倒也不惱,也不客氣,對方才霍成君的話置若罔聞,兀自坐到成君對面的位子上。反客為主,擡手摸了摸茶壺的溫度,扭頭說道:“小二,這壺茶涼了,去換一壺好茶,在上幾碟小菜。”

小二看了一眼劉病已,認出是劉公子,便連連點頭。

霍成君咯咯一笑,卻一挑眉,接着說道:“慢着,這幾碟小菜可不要随意亂上,可是要有點講究的。糖霜梨肉、玫瑰金橘、香藥葡萄,這些都來一點,雪頂含翠、玉柳香蓉,這些有的也都要上一點。”

小二有些驚訝地看了一眼霍成君,又低眉偷瞧了眼劉公子,遲遲不應。

霍成君卻輕笑一聲,看向劉病已,卻對小二說道:“在你面前的可是大名鼎鼎的次卿公子,剛剛上任的郎官,你們這家店怎麽回事啊,這自然不能用尋常的東西伺候了,怎麽連這點眼力價都沒有?”

小二一聽,連連應聲,退了下去。

劉病已卻爽朗一笑,說道:“霍小姐做的好,如今是該次卿請客的,如今霍小姐能賞光,次卿真是不勝感激。”

霍成君聞言也露出笑容,眼睛裏卻不帶一分笑意:“哦?是嗎?為何劉公子要請成君?可是新當上了郎官?”

劉病已垂下眼睑,指尖摩挲着面前的茶杯,輕聲嘆了口氣。恰在此時,小二換上了一壺好茶,也陸陸續續的上着菜。劉病已和霍成君一時之間都沒再說話,眼看着小二一趟趟的上着菜點,果然之前點的都是些稀罕玩意兒,光看着這些珍稀茶點就讓人食欲大開。

之前要點心的時候,只是因為現在還不到飯點,成君又想宰他一頓,便随口胡說了幾道茶點,沒料到劉病已卻心甘情願的這般讨好,倒讓霍成君心情大好。看着面前的精致點心,也多少有了些胃口。

霍成君眯眯眼笑笑:“雖然還是不知道為什麽劉公子為何要請客,但這樣的茶點我可不想錯過,那成君就不客氣了。”說罷便擡眼一笑,便下了筷子。

霍成君原本就不願意辜負美食,直接嘗了嘗梨肉,感覺有些過于酸了,又試了試蓉糕,甜的要把牙給舔掉了。

劉病已原本緊鎖着眉頭,看着霍成君的樣子又有些忍俊不禁,也放松着問道:“味道如何?”

霍成君放下筷子,喝了口茶:“劉公子自己嘗嘗不就知道了?”

劉病已見着霍成君一個勁的在裝傻,但他最近事情很多,也沒心情陪霍成君打這些啞謎,便開門見山的說道:“霍小姐,次卿知道,現在霍小姐位高權重,有很多事情都要處理……”

“慢着慢着,”霍成君擺擺手,冷笑一聲,“劉公子這麽說我就不明白了,成君一介女流,竟能扯到位高權重?劉公子這些話成君聽不明白,也不想聽明白。”

劉病已微挑劍眉,看了霍成君一眼,說道:“霍小姐這是不願意放手了?”

霍成君喝了口茶,皺着眉頭說道:“劉公子,到底是我不願意放手,還是你不願意放手?”

目光一冽:“你這話什麽意思?”

“劉公子既然想開門見山,為何不說的更徹底一點呢?劉公子知道成君的意思。成君本來也不是個願意争權奪勢的人,自然也不會明白樂意争權奪勢之人的想法如何。成君只是想讓事情按照本來的面目處理,該是什麽樣子,便是什麽樣子。你說呢,劉公子?”霍成君微微挑眉,直視着面前的劉病已。

曾經讓她害怕的人,在南廂夜裏看到燒焦的璧漱閣時的難過,而現在她直面對他,卻發現這曾經恐懼的一切,自己能應付的來。

劉病已看了看霍成君,好像要把她看透一樣,此時小二又上了幾道小菜,劉病已看着面前精美的菜肴,沖着霍成君輕聲說道:“霍小姐,還是先吃點東西吧。”

霍成君端起杯子,本想喝口茶,到嘴邊卻發現這茶已經涼透了,便又放了下來。

輕嘆了一聲,又對着劉病已說道:“劉公子,有些事情不是成君招惹的,成君不惹事,但絕不怕事,還是希望劉公子能考慮明白。”

劉病已端着筷子,聽了霍成君這句話卻遲遲不下筷,忖度良久,到底放下了筷子,沖着霍成君笑笑。他身着白衣,面如冠玉,可謂翩翩濁世佳公子,但他卻張口便讓霍成君呆若木雞。

“你是不是以為,小五是我殺的?”

——如此坦率?

霍成君心下一驚,卻只能強裝鎮定:“劉公子果真是真爽之人,确定要談?”

劉病已嗤笑一聲:“霍小姐既然感興趣,次卿沒有藏着不說的理由,難道不是嗎?”

霍成君此時卻不發一言,看着面前這個翩翩公子,卻心中計較着他到底做了多少龌龊龃龉之事。

自己确實是懷疑小五是劉病已殺害的,這點不假。但讓霍成君後背發涼的原因,确實自己所想所為,竟都被面前之人一一得知,分毫不差。

不知道是這人眼目着實遍布長安,還是他猜測人心的能力當真如此強大。

“不光是小五之事,還有中秋一事。”霍成君目光如炬。

劉病已點點頭。

霍成君道:“好,既然劉公子這麽坦誠,那成君也沒有忸怩的道理。此事開誠布公,從幾個月前開始說起,怎麽樣?”

誰料劉病已卻哈哈大笑,好像聽到了一個很好笑的玩笑話,弄得霍成君也有些尴尬,只好等他自顧自的笑完,才聽他張口說道:“霍小姐,你真是正直的可愛啊。”

霍成君沒料到劉病已竟說出這種話來,又氣又羞,惱的滿臉通紅,杏目怒睜,道:“劉次卿,你放尊重些!”

劉病已卻立馬收斂了笑意,硬是露出一副“我很正經”的樣子,眼睛卻騙不了人的流露出戲谑,說道:“霍小姐教訓的是,只不過有些事情是不能夠開誠布公的談的。譬如中秋之宴上,因為翾飛姑娘的出現,而使小姐免于嫁給昌邑王,是不是?”

霍成君冷笑一聲,回擊道:“那是不是也包括中秋之夜,霍府莫名其妙的失火呢?”

劉病已笑了笑:“霍小姐這樣就有些咄咄逼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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