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4章 小荷才露尖尖角(下)
夜裏,霍成君正在替父親看着地方的文章,身旁的幾個門客也陸陸續續的離開了,只剩下餘尚一人,還留在南書房。剛剛玉芷過來送茶點,說道已經入夜了,霍成君卻還不見父親回來。
“父親還沒回來嗎?”霍成君從桌子上擡眼問道,“束褐呢?”
餘尚笑着回道:“七小姐今天偷着樂吧,今兒個大司馬在未央宮用宴,束褐也身體不适早早回去了。”
霍成君疲憊的笑笑:“若是以前,父親不在,那個冷面束褐也不在,我一準兒是高興的,但你看看我如今,勤快的快趕上玉芷了,我倒是巴不得父親大人和束褐大人回來看看我認真的樣子!”
餘尚被霍成君逗笑,也還是說道:“依我看,今天小姐是沒有這個機會了,還是不要等老爺了,剩下的交給餘尚處理就好。”
霍成君點點頭,說道:“也好,我把這篇文章寫完便回去了,剩下的便辛苦你了。”
餘尚點點頭:“原本餘尚來南書房,就是要為大司馬做事情的,七小姐客氣了。”
霍成君笑笑,不再回話,待忙完了這陣子,擡頭一看餘尚,看到他有些欲言又止,笑笑說道:“怎麽了,想說什麽?”
餘尚便說道:“七小姐,這件事情本來不歸我管的,但還是想多嘴問一句。”
霍成君颔首,等着餘尚問道。
餘尚道:“餘尚想知道的是,關于許赦的這件事情。為什麽七小姐對待這件事情不睜一只眼閉一只眼啊?”
“那你是怎麽想的呢?”
餘尚實話實說:“和許赦相關的只有許廣漢一家,我想不出許家有什麽得罪小姐的。”
“非要他們得罪我,才能保證事情按照應該的方向發展嗎?殺人者難道不該付出代價嗎?”霍成君含笑問道。
餘尚一點就透,也不再多問:“餘尚明白了,剩下的交給餘尚來做吧。”
霍成君輕輕點頭,離開了南書房,臨出門,霍成君停了一會,回頭沖着餘尚說道:“對了,這件事情,你記得讓陛下一定知道。還有告訴廷尉,留許赦的命,免他的職,重陽節的南山之行,許赦是不能去的。”
餘尚一愣,有些錯愕的看着霍成君,也迅速反應過來,點點頭:“諾。”
尚冠裏的人們原本只是對許赦這件事情議論紛紛,王公貴族們也沒那這件事情當回事,全當做一件茶餘飯後的談資罷了,就在衆人紛紛以為許赦沒多久就會被放出來,繼續做着陛下面前的紅人之時,卻傳出許赦流放南疆的消息,這倒令人瞠目結舌。
這日,貴和齋裏有設宴,一群平時玩樂的公子哥兒們都過去湊熱鬧,霍成君也同莊家小姐和張家公子一同去了。
霍成君身着一月白交領蘭花刺繡長襖,外罩着湖藍印花披帛。一進貴和齋的門,便看到裏面一個穿粉色襦裙的小姑娘在招手,霍成君高興的回應,飛奔過去。
“曉蝶,好久沒見你了,你怎麽這麽久都沒出門啊!”霍成君連忙過去,拉了拉莊曉蝶的手,一臉委屈。
莊曉蝶梳着俏皮的雙丫髻,皮膚白嫩,雙眸明亮,小巧的鵝蛋臉敦厚可愛,與成君同歲,卻比她要矮一點。
莊曉蝶撇撇嘴,對着霍成君小聲說道:“你知道嗎?我現在被阿母死死地守在家裏,不讓我出門了,之前中秋宴上鬧的事情太多了。”
霍成君點點頭,也明白莊曉蝶的意思。之前她們一直混在一起,之後中秋夜那麽大的一件事情,到前段時間才沒頭沒尾的結束了,之間牽扯的關系實在是太多了,尤其霍成君又是中秋夜的漩渦中心,莊夫人想讓女兒離霍成君遠一點,也是可以理解的。
莊曉蝶看着霍成君這麽善解人意,更加過意不去,連忙說道:“嫮兒,但這幾天阿母已經沒有之前一直看管我了,你看我今天不是還出來玩了嗎?”說着,沖着霍成君甜甜一笑,倒是讓成君深感安慰。
莊曉蝶接着和霍成君說了一會子體己話,兩人多日未見,自然有一肚子的話想對彼此講,尤其是霍成君,之前與莊曉蝶無話不談,而現如今發生了這麽多事情,關于中秋夜的,關于劉病已的,關于金齡昀的,竟一時不知道該不該對莊曉蝶和盤托出,只是想着這些事情牽扯太多,還是小心一點,便緘了口。
莊曉蝶吃着剛上來的茶點,把玫瑰膏塞進嘴裏,染得嘴唇都變成粉嘟嘟的,含糊不清的對霍成君說道:“對了,嫮兒,聽說你最近在幫霍大司馬處理事情?”
霍成君一挑眉:“你不是深居閨房嗎?怎麽這些事情還能被你老人家知道?”
莊曉蝶擺擺手:“嗨,這不是那個誰告訴我的嘛!”
“是啊?”霍成君一問。
莊曉蝶一指:“他啊!”
霍成君扭頭一看,穿着藍色衣服的張彭祖正端着酒杯沖她們的方向走來——她早該想到是張彭祖!
張彭祖一來到成君曉蝶這邊,便讓小二多上了壺酒,成君和曉蝶連忙嗤之以鼻:“我們可不喝酒,你快去別人那邊吧。”
張彭祖卻擺擺手:“誰要你們跟我喝酒了?我是過來聊幾句的。”
霍成君撇撇嘴:“聊完快走,你在旁邊還礙着我和曉蝶說話呢!”
張彭祖輕啧一聲,沖着霍成君問道:“我說,你這是什麽情況?怎麽動了陛下面前的紅人啊?”
霍成君裝着傻:“這件事管我什麽事啊?”
曉蝶倒是一點就透,笑着問道霍成君:“天哪,嫮兒,你真是長本事了。最近的那個許赦,不會就是你給拉下來的吧?”
霍成君趕緊否認:“什麽跟什麽啊!”
張彭祖道:“我說霍成君,你在我和曉蝶面前還藏着掖着?這件事情你有什麽可瞞的啊?現在誰都知道難民的事情歸你管啊。”
莊曉蝶睜大眼睛:“真的假的?”
霍成君瞪了張彭祖一眼:“鬼扯!不是我說你們到底從哪裏的來的消息,怎麽還難民的事情歸我管啊,要是我真的管了難民的事情,我讓他們立刻給我把我的璧漱閣修好!就是随口給我的老師提了一個建議,先生覺得可行,便和我父親去讨論了一下而已。都傳成什麽了?外面真把我說的這麽神?”
莊曉蝶和張彭祖對視一眼,交流一個眼神,都覺得似乎真實版本過于無聊,也就興致怏怏。張彭祖回到:“也沒有傳什麽,就是說你現在去南書房幫你父親了。不過許赦真不是你幹的?”
霍成君皺眉,不知道該怎麽說,随口胡謅:“不是啊,許赦歸廷尉管着,我是廷尉嗎?”
莊曉蝶贊同的點點頭:“這我就放心多了,若是你的話,那你也太不給陛下面子了。”
霍成君輕哼一聲:“這事兒本來就敏感,就要公事公辦啊。這事兒和陛下的面子沒關系,陛下要的是難民和長安居民們相安無事,要的是難民問題的解決。這許赦撞到槍口上了,不拿他安撫,你以為那些人能就這麽算了?”
張彭祖細細一想,也說道:“說的也是,之前還以為是你幹的,我還以為你是嫉妒許赦和陛下關系好,看來你這不是公報私仇啊?”
霍成君白了張彭祖一眼:“我看你是喝醉了吧!少說話,多喝茶!”
霍成君嘴上是這麽說着,心裏卻還有些忐忑。
她把這件事情這樣處理,其實內心裏也是想要賭一把的。
她不知道許赦和他到底有沒有關系,但她想要賭一把。
她不知道這樣接下來會不會逼一個人出山,但她想賭一把。
沒想到過了三四天了,還是一點動靜都沒有。
霍成君喝了口茶,暗自想道,可真是能沉得住氣啊。
正想着,旁邊一片騷動,霍成君連忙問張彭祖:“诶,那邊什麽情況?”
張彭祖沖着人群中看了一眼,扭頭說道:“嗨,這不今天陛下見了幾個太學的人,就一個時辰之前的事情,剛剛聽人說是有人當上了郎官,我還不知道是誰呢!等人散了,看看不就行了!”
霍成君點點頭,心裏竟有些難掩的激動——做這一切事情的究竟是不是他?自己這步棋下的究竟對不對?可能馬上就要揭曉了。
正想着,人群簇擁着的人慢慢向這邊走來,霍成君一擡頭,正好對上了那雙深邃的眸子。
果然!
旁邊的張彭祖也舉起了茶杯:“次卿公子,郎官上任,彭祖以茶代酒,敬次卿公子一杯。”
旁邊的莊曉蝶,也起身敬酒。
劉次卿笑着舉起杯子,與旁人同飲同樂。
霍成君微微一笑,也舉起了杯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