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5章 六十二條錦鯉

周氏望着葉娘冷如天邊寒月的模樣, 眼中不易察覺的閃過一抹痛苦, 她又看了一眼謝臨安,這個少年依舊雲淡風輕,一如當日他告訴自己, 如果想要葉娘和離, 必須按照他的計劃實施時候的淡然。

不知為何, 這個少年明明長得清俊無雙出塵絕豔, 但不知為何她看到他就害怕, 也許是他當日那般惡毒的計劃在他眼裏不過微不足道, 為了達到目的,他對于自己都狠心至極,她從未見到過這般心思缜密又心狠手辣的少年。

周氏想要逃得遠遠的, 但是想見葉娘這個女兒的心占了上風, 她偷觑一眼謝臨安,見他眉目宛然笑望自己,心裏七上八下,戰戰兢兢随着葉初然走進內廳。

她坐下後,打量着四周,見屋裏裝飾古雅大方,卻處處精致, 知道這個女兒過得不錯,心中稍定。

此時葉初然為她倒杯香茶,“喝茶吧。”臉上卻是冷冷的,挂着一層寒霜。

周氏見她冷言冷語, 想着自己黑天白夜擔心她,這個女兒卻十分沒良心,連招呼都不和自己打一下,悄無聲息的跑到燕地躲起來,要不是李公子找到她,恐怕自己一輩子都見不到這個女兒。

她越想越生氣,心裏那些驚懼謝臨安的思緒已經被抛到九霄雲外,忍不住叉腰罵道,“你這個死妮子,居然不說一聲就走,害的娘到處找你。”

她此時的心境和當年的心境十分不同,當年葉爹爹剛過世的時候,她對這個沉默寡言懦弱膽小的女兒毫無半點憐憫之心,更無半點慈愛之意,恨不得立刻遠遠地打發掉,此生不複相見。

可是後來在市集重逢葉娘之後,原本因為李公子的原因,她昧着心思對這個女兒極盡讨好奉承,不曾想到這個女兒似乎開竅一般,性格變得活潑開朗,一張小嘴抹了蜜一般,不但善解人意,說出來的話句句随她的心。

兩人相處也不像以前劍拔弩張,反而輕松惬意,尤其是葉娘有些時候十分孝順,總是做些小點心來奉承自己,她不由自主對這個女兒多了幾分真心。

于是那日她知道葉娘出事後,急急忙忙帶了李大來探望,要不是葉娘拼命反對,她幾乎要去跪求李公子救自己的這個女兒。

“你這個死妮子,和你那個爹一樣沒良心,死妮子。”周氏望着葉初然俏麗明媚的小臉,那雙清亮的杏眼,想着她撒嬌的撲在自己懷裏叫自己娘親,想着想着,心中酸澀起來,眼睛也有些發紅。

葉初然壓根不知道周氏心中想了這麽多,此時見到她就反感,就想開啓冷言冷語的嘲諷模式。

“怎麽,為了把我再賣一次,從坎山村追到燕地啊,不過你可別打如意算盤,我可不是以前的葉娘,想賣也要看你有沒有那個能力,更何況,你如今姓李不姓葉,你有什麽資格賣葉家的人?我壓根不認你這個娘。”

周氏臉色一白,嘴唇也有些哆嗦,“葉娘,你說什麽,你不認我這娘?”

葉初然冷哼一聲,臉上表情厭惡至極,“娘?你配嗎?你可知道當日你将我賣到謝家做童養媳,我幾乎死在謝家,我每天沒日沒夜的幹活,吃不飽穿不暖,還要收謝家公婆的欺負,不是打就是罵,那個時候,你這個娘在哪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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眼見周氏臉色蒼白如紙,身體搖搖欲墜,她心裏說不出的痛快,終于可以為葉娘那個可憐的孩子出口惡氣,如果不是自己這個錦鯉穿過來,葉娘早就被折磨死了。

她繼續說着利刃一般的話語,直直刺入周氏的心裏,“葉娘被謝多壽欺負,他在外面腳踩兩只船,那個野女人也來欺負葉娘,你這個娘在哪裏?你為了榮華富貴,貪圖李公子的錢財,還想再賣女兒一次,你配當娘嗎?你自己的夫君屍骨未寒,他是為了你才早早去世,你就迫不及待嫁人,你配做妻子嗎?”

周氏望着葉初然心痛如絞,她用手扶額渾身發顫,眼前一陣模糊,不自禁眼淚順着臉頰流下。

她忽然想起當日和葉爹剛剛成親的時候,也曾濃情蜜意夫妻和睦,為何會弄到如今這種地步,“葉娘,是我錯了,你不要怨我,我也是……也是有苦衷。”

葉初然壓根不相信她說的話,呸了一聲,“有苦衷?你會有什麽苦衷,跟着李公子四處找我,想把我再搶走送到李家做小妾?用我的苦難來換你的榮華富貴,這怕就是你的苦衷吧。”

謝臨安鳳目閃了閃,敏銳的捕捉到周氏話裏隐含之意,苦衷?難道她真的有苦衷?

平心而論,周氏的所作所為當真是天怒人怨,對待自己的相公薄情也就算了,可是虎毒不食子,居然對待自己唯一的女兒也是冷酷無情,于常理不合,就拿大嫂來說,就算要她用命去換四個孩子的命,她恐怕也是毫不猶豫。

謝臨安冷眼旁觀,将周氏滿臉是淚,那種傷心痛苦地表情不像是做作,而且她進來之後并未為李公子說好話,讓葉娘随她走,而是不停罵着死妮子,為何不告而別,說明她這些時間确實在尋找葉娘。

謝臨安沉吟一會,“葉娘,你去廚房做些點心,不管如何,周氏是你的娘親,總是要好好款待。”

葉初然自然知道謝臨安有話要和周氏說,想借故支開自己,不由噘着嘴,“我不想去。”

謝臨安無法,只能苦口婆心勸道,“葉娘,聽話,快些去。”葉初然還算聽他的話,雖然一副悶悶不樂的表情,還是怏怏的去了廚房,張氏更是乖覺,“三弟,我去幫忙。”

兩人走後,廳裏只剩謝臨安和周氏,周氏有些怯懦的看了一眼他,連忙把頭低下。

謝臨安鳳目輕揚,清俊的臉上帶上一抹笑意,猶如朝華燦爛明珠生暈,周氏看在眼裏,卻更加寒意入骨,這個少年壓根不如表面那般人畜無害。

“周氏,我且問你,李公子答應你多少銀子?”謝臨安笑着問道。

周氏一怔,擡眸望去,那個少年笑容滿面,鳳眸卻是波瀾不驚烏黑深邃,吓得忙低下頭,“謝公子說的什麽話,什麽銀子,我聽不懂。”

“明人不說暗話,我什麽意思你很懂,我不想再問第二遍。”謝臨安依舊笑着,那笑容卻像來自寒谷深淵,冷飕飕的讓人脊背發涼。

周氏不敢再裝傻,嗫嚅道,“他答應給我一千兩銀子。”

謝臨安輕哼一聲,從懷裏拿出幾張銀票,“這是兩千兩銀票,你拿去和李大好好度日吧,不要再來糾纏葉娘,她在李公子眼裏值一千兩,可在我心裏是無價之寶,如果你和他再來糾纏,我不會善罷甘休。”

周氏有些發愣,她想伸手接過銀票,可是知道自己一旦接過銀票,和葉娘的母女之情就真的再無可能,一時之間猶豫起來,良久,她長嘆一聲,接過銀票,“你放心,我不會再答應李公子任何事情。”

周氏将銀票放在貼身衣袋,轉身欲離開,站在廳門處又停下腳步,“謝三,你會對葉娘很好很好?”

謝臨安點點頭,“我對她愛若生命,此生此世,絕對不會負她。”

周氏眼圈一紅,“那就好,那就好,希望你記住自己的話。”

她正欲跨出門去,謝臨安清冷低沉的話語響起,“葉娘,不是你的親生女兒吧。”

周氏似乎被晴天霹靂劈中一般,她渾身顫抖着,一雙眼睛死死地盯住謝臨安,多年隐藏心中的秘密一朝被揭開,還是被一個少年揭開,心中似乎被火點燃一般,燃燒的只剩灰燼,冷藏在寒冬的灰燼。

“你怎麽知道?你怎麽知道葉娘不是我的親生女兒?”周氏嘴唇哆嗦着,幾乎說不出一句完整的話,哆嗦半天,方才歇斯底裏問出這兩句話。

謝臨安靜靜地看着她,“我猜的,虎毒不食子,你對葉娘的所作所為,恐怕不能用這句話。”

當秘密大白于天下的時候,周氏只覺得一顆心被撕裂般的千瘡百孔,讓她不由跪倒在地,發出向母獸般的嚎聲。

“是,她不是我親生的,她是那個該挨千刀的人的私生女,他背叛了我,背叛我們青梅竹馬的感情,他和別的女人有了私生女,而我卻一無所知,我恨他,我恨他一輩子,永遠不會原諒他,所以我要在他屍骨未寒的時候嫁人,我要讓他看看,我也可以笑着舍棄他。”

聲音凄厲,要不是廳裏的門窗都緊緊關閉,恐怕聲音會引來所有人,謝臨安沒想到事情居然演變成這樣,見周氏一臉凄楚,上前扶起她,“慢慢說,究竟怎麽回事?”

壓抑太久,眼前這個少年足智多謀秀外慧中,又深愛葉初然,秘密一旦被揭開,周氏不由想傾訴出來,她捂着臉抽抽噎噎,哭着一五一十說了出來。

原來周氏和葉爹原是京城人士,兩人一起長大,青梅竹馬,成親後也是十分恩愛,夫妻和和睦睦,葉爹自幼識文斷字,只可惜十年寒窗苦,只中了秀才,便再也科舉不中。

兩人家底還算殷實,周氏十分體貼丈夫,平日裏做些針線女工,後來葉爹見久考不中,也就沒了科舉的心思,去了一家私塾教書,收入也是不錯,兩人也算衣食無憂,平靜過着日子。

不久後周氏就懷孕了,兩人對這個孩子十分期待,靜靜等候孩子出生,誰知就在周氏快要臨盆的時候,葉爹居然從外面抱來一個剛出生的女娃,在周氏逼問下,葉爹終于坦白,這是他和私塾中一個學生的姐姐有了私情後,偷偷所生。

周氏當場幾欲暈厥過去,而後疼痛發作,因為傷了心神難産,九死一生後周氏生下一個死胎,更可悲的是,從此之後再也無法懷孕。

周氏捂臉大哭起來,哭聲悲慘凄切,“我和他相愛多年,可是他卻瞞着我在外面和別的女人有了女兒,而我的女兒,我這輩子唯一的女兒,我只能眼睜睜的看着她在我的懷裏斷氣,她甚至沒有睜開眼睛喚我一聲娘親,我不配做娘,可是誰又能告訴我,我去哪裏找我的女兒。”

周氏哭了許久,神情漸漸麻木,似乎在回想着往事,“後來,我的身體一直不好,可是他壓根沒有關心我,卻整日抱着那個私生女愛不釋手,再後來,我們離開京城,幾經周折,來到坎山村,他留下教書,對那個私生女悉心養育,賺了銀子就買藥為我治病,可是我的心早就死了,心病有藥醫嗎?”

“我一直恨他,恨他的私生女,後來他生了重病,央求我要守住這個秘密,我知道他是為了保護那個女人,那個女人應該是個大家閨秀,做出這種醜事,他為了心愛的人,也算盡了心,遠離京城,甚至死也不忘守住秘密。”周氏嘆息一聲,臉色神情說不出是悲是惆悵。

“所以,我又嫁了,葉娘也被我賣給謝家,這個秘密我不說,一輩子也沒人知道,遂了他的心願。”周氏眼裏閃過一絲怨恨,而後又慢慢歸于平靜。

謝臨安未曾想到事實的真相居然是這般,在他記憶中,僅僅見過葉爹幾面,那是個清瘦俊秀的中年人,言語不多,臉上總是帶着笑意,原來葉娘竟然是這般身世。

作者有話要說:  補上前兩天的更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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