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2章 ☆、番外1

童粵第一次遇見他,是在她十五歲那一年,遇見尚閱的一周後。

那時候的她,被社區救助人員送往了孤兒院,卻因為随身攜帶的銀手鏈和金戒指,被孤兒院的衆人冤枉成盜竊,不堪屈辱下,在一個月黑風高的淩晨,她選擇了逃離。

為了生存,她決定把手裏的金戒指賣掉,因為那個戒指是全新的,顯然可以比舊手鏈賣出更高的價格。

她還記得,那天陽光很曬,天很藍,除了她,這個世界仿佛都是美好的。

在踏進典金店的那一刻,她穿着沾滿了灰塵的黑色外套,整整比她的身材大了一個size,臉上也塗得黑黑的,頭發一片淩亂,腳下踩着一雙舊拖鞋,幸好是夏天,不至于凍傷了雙腳。

她的進入,顯然遭到了各方側目,每一個人的嫌棄目光都在告訴她:這裏不是你該來的地方。

手插在口袋裏,緊緊地攥住了那枚戒指,小心翼翼,生怕有人會過來把踏搶走。

“呃……這位小妹妹,你是不是走錯地方了?”

看她直奔黃金櫃臺,櫃內的銷售員明顯地愣了一下,臉色有些嫌棄又帶着尴尬。

“你們回收黃金嗎?”她直視着銷售員的眼睛,聲音冷淡得不像一個孩子。

“有是有,但是……”銷售員顯然不相信她能拿出什麽好東西。

“這個要嗎?”她伸出手,手上卻是異常的幹淨,連手心裏的戒指,都金光閃閃,沒有一絲髒污。

銷售員的眼睛陡然一亮,她從事這行業多年,雖稱不上完全專業,但也能看出,這枚戒指不論是從成色還是重量,放在金店裏,都能賣出一個不俗的價格。

“你哪來的?”

“這你管不着。”

“不好意思,我們這裏不收來路不明的東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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童粵哪能聽不出對方語氣裏的狐疑,淡淡地瞟了銷售員一眼,她吧戒指重新放進口袋,轉身離開,沒有再說一句話。

就在她走出金店門口的三秒後,她聽到身後傳來了一句低沉的呼喚:“站住。”

她不知道對方是不是在叫她,但她還是回頭了。

那是一個身材挺拔的年輕男人,穿着一身正經的黑色西裝,臉上帶着淡淡的笑意,朝她一步步走來。

“你想賣那個戒指?”

童粵點頭不語。

“能給我看看嗎?”

“我不相信你。”她本能地退了一步。

季仲謙頓了頓,從口袋裏掏出了一個黑色錢夾,然後抽了好幾張百元大鈔放到她手裏,笑着保證:“這是押金。”

童粵擡頭,他很高,以至于她脖子有些酸,但她還是堅持着盯着他的眼睛,直到三十秒後,她相信了他,從口袋裏掏出了那枚戒指,放在自己的手心裏遞到他面前。

季仲謙盯着那枚戒指看了一會兒,突然開價:“一萬塊,我買。”

“一萬?”童粵吓得聲音都不自覺大了幾分,雖然她也知道這枚戒指應該可以賣不少,但一萬,未免有些誇張了,“它不值一萬。”

季仲謙微愣,在看到她正經的表情後,不由得失笑。沉默了一會兒,他突然開口:“一萬,但不止這枚戒指。”

“什麽意思?”

“我需要一個助手。”

“我未成年。”把非分只想修飾得一本正經的男人,她見過不少,童粵冷淡地提醒他這個事實。

“你想多了。”季仲謙很難想象,一個才不過十幾歲的小孩,怎麽會有這麽老練的思維,但,這恰恰就是他所需要的,“我不會讓你做任何你不想做的事情,我只是需要一個不會背叛我的助手,你,很适合。”

“你憑什麽來判斷我不會背叛你?”

“不是判斷,而是相信。”季仲謙輕笑,雲淡風輕。

憑什麽呢?大概是憑她的眼神吧,那是他一次,見到這麽冷淡又沒有情感的眼神。

但就是因為沒有情感,才不會背叛。這一點,他相信。

其實他所謂的相信,和童粵所理解的“相信”,根本不是同一種意義,但年齡所限,童粵顯然誤解了。

她以為,他只是相信她,生平第一次,有人說相信她。

所以,她也付出了同等的相信。

于是,她走了,怯怯地跟在他身後,帶着一枚嶄新的戒指,和一生中全部的信任。

2、

季仲謙把她帶回了他家,面對着他父親的怒吼,他只彎腰對她說了唯一的一句話:“去二樓最左邊的房間裏洗個澡,那是你的房間。”

童粵點了點頭,踩着妥協往樓上走。

“胡鬧!老李!給我攔住她!”身後傳來了季恒業的憤怒的咆哮聲。

看到那抹矗立在自己面前的黑色身影,童粵回頭看了他一眼。季仲謙淡笑着點了點頭,并沒有說話。

但她懂了。

突然一個彎腰,童粵眼疾手快地從管家老李的手臂下穿過,飛快地奔向房間,沒有再回頭望一眼。

與一臉驚訝的老李和滿臉憤怒的父親不同,季仲謙突然放聲大笑,腳步灑脫地往樓上走去。

讓保姆出門買了幾套衣服,季仲謙把袋子挂在了房間的門把上,并敲了敲門暗示。

童粵洗去了滿身的髒污,又梳理了一下自己本來很順滑但卻因為太久不打理而結成一團的頭發,這才小跑着去開了門。沒看到他的身影,卻瞧見了好幾個袋子,她疑惑地打開,才發現裏面有好些漂亮的衣服。

愣了愣,童粵關好門,把衣服擺在床頭,卻再也沒有動過。

把自己的髒衣服洗好晾到陽光下,猛烈的陽光照射下,不過兩個小時,便都幹了。她取下來抖了抖,重新穿上。

季仲謙再次看到她的時候,她已經徹底變了樣貌,如果不是身上那套即使洗了還是帶着印記的髒衣服,他甚至認不出,這就是那個他在路上遇到的髒髒的小女孩。

眼前的她,一頭順直的黑發被她簡單的紮成了馬尾,高高的置于頭頂,臉上已經絲毫沒有了髒污,小小的鵝蛋臉紅潤光滑,大大的眼睛還帶着沐浴後的水靈。雖然才十幾歲,但季仲謙可以肯定,将來的她,絕對會美到可以傾倒衆人。

沒有感情,能力出衆,這是身為他的助手最重要的兩個特性。

美,那就如虎添翼。

他果然押對了寶。

“為什麽不穿新衣服?”

“你只是讓我當助手,那麽除了工資,我不收任何多餘的東西。”

季仲謙又是一愣,反應過來之後,只是笑着點頭,從抽屜裏拿出了一萬塊錢,放到了她面前。

“把戒指給我。”

童粵從口袋裏掏出了戒指放到桌上,一物換一物,公平公正。

收過錢,童粵大約瞟了一眼,又從裏面拿出了一半放回到他面前,冷着表情說:“這些,買你放在我房間的那些衣服,不知道夠不夠。”

“足夠了。”季仲謙挑眉,與她開起了玩笑,“為什麽不直接自己去買更喜歡的?”

“衣服而已,能穿就行,沒什麽喜不喜歡。”說完,她把餘下的錢往口袋裏一塞,轉身出了他的卧室。

3、

于是,她成了他的所謂助手。

其實,做他的助手似乎挺無聊的,她每天做的事情,不過也就是學習、學習、學習罷了。

他的理由是:你必須具備足夠的知識水平,才能擔起這份工作。

所以,她把所有的精力都放在了學習上,除了業餘時間幫他打打文件、整理整理物品以外,過得幾乎不像一個助手。

對于她而言,季仲謙這個人,比起老板,更是恩人。

這一點,她從來都很清楚,所以,對于他的命令,她從來不曾反抗過。幸好,他的命令,從來都只有公事,并且99.9%是正确的,所以她也并不需要反抗。

就這麽過了四年多,她二十歲,而他,也三十二了。

他把她捧成了衆人矚目的明星,私下裏,她卻依然只是他的助手。她以為,她的人生,大概就是這麽一成不變地過下去了,直到那天,她看到了他的專訪。

照片上,那位女記者打扮得花枝招展,司馬昭之心,恐怕路人皆知。專訪裏,她問他:“季總作為本市最熱門的黃金單身漢之一,又處在娛樂圈,卻能做到幾乎零緋聞,不禁讓大衆好奇,到底是什麽樣的女生,才能斬獲季總的芳心呢?”

季仲謙是這麽回答的:“我的擇偶範圍很小,因為我不相信什麽一見鐘情,只相信日久生情。而且我是個很念舊的人,所以如果有女朋友,我想一定一個是一個我認識了很久,和我相互了解、相互支撐的人。”

連童粵自己都覺得不可思議,她在看到這段文字的那一刻,第一反應居然是喜悅。

因為,她以為多年來陪伴在他身邊的人,只有她一個而已。

因為,她以為,那個他認識了很久、和他互相了解、互相支撐的人,除了她,沒有別人了。

也是在那時候,她才發現,原來他在她生命裏,已經是那個唯一。

然而事實證明,她只是自作多情罷了。

三天後,在他的辦公桌上偶然發現那份文件的時候,她只能慶幸,自己還沒有蠢到把自己的自作多情暴露在他面前。

文件裏,是關于那個女生的一切,包括她的樣貌、學歷、工作、朋友等等等等,而這其中,還夾着一張照片,照片上的人,她曾有過一面之緣。

尚閱,如果她沒記錯的話,他是叫這個名字。

為什麽季仲謙會調查他?她拿起了那張照片,對着照片上的人愣了神,腦子裏的回憶畫面一片片閃過。

“怎麽?認識他?”門口傳來一聲低沉而又冷淡的詢問,童粵手一抖,照片就這麽掉在了地上。

“沒。”她趕忙蹲下身,靠着龐大的書桌,遮掩自己心虛的眼神。

再站起身的時候,他已經擋在了她的面前,距離她不足三十公分的距離。他的雙手插在西裝褲子的口袋裏,低着頭,也不說話,就這麽盯着她的眼睛,面無表情。

直到她心虛地垂下了腦袋。

“一面之緣而已。”她知道,她不說實話,他是不會讓她離開的。

“什麽樣的一面之緣?”

“救命之恩。”童粵低着頭,淡淡地添了一句:“和你一樣。”

她沒看到,自然也沒意識到,她在說完這句話後,季仲謙臉上風雲變幻的表情。

久久沒等到他的回應,她擡起頭,看到的,已是一張一如往常平靜的笑臉。

“那時候你身上的戒指和手鏈,是他的?”

“是。”童粵站得筆直,仿佛是在一本正經地作報告,“那時候我身無分文,他把這些送給了我,讓我去賣掉,好好生活下去。”

季仲謙的臉色,有些難看,卻不容易被人發現,但細膩如童粵,還是察覺到了他內心的不悅,她知道自己不該多事,也沒有資格多事,但最終,還是敗給了好奇心。

“他……是你的情敵?”以他的臉色來看,尚閱肯定是他的敵人沒錯,加之和那女生的資料放在一起,但凡聰明點,都該猜到尚閱和那女生的關系了。

“如果我說是……”季仲謙突然眉眼輕挑,嘴角現了一絲笑意,俯身直視着她的眼睛,他一字一頓,“你願意幫我嗎?”

童粵不自覺地感覺背後一冷,他會用“你願意……”這種詞彙打頭和她說話的情況,少之又少,一般而言,他都是命令的語氣,除非,這次的任務,不在那99.9%裏。

幾乎是本能地,她聲音低柔卻堅定地維護了那個僅有一面之緣的男人。

“他是個好人。”

季仲謙微愣,內心有股隐隐的不悅,她向來獨善其身,會多事到為別人說話的情況,幾乎不存在,而這次,她卻破例了。

是什麽原因?僅僅只是因為一次的救命之恩?

季仲謙冷笑了一聲,轉身離開之際,沒有片刻的眼神停留,只留下一句冷淡到讓她心悸的話。

“可惜,我是個壞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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