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你還是喜歡他

按部就班到了周五,江予總算是稍微适應了時隔多年的高中生活。

周五少一節課,早放近一個小時。賴旭回頭問:“今天還排練?”

江予“嗯”了聲。

正好,後門有人喊他:“江予,好了嗎?”

江予拿了包,和賴旭打了聲招呼,快步過去:“好了。”

江予在三樓的一班,喊他的人叫費哲瀚,是五班的,在四樓,和賀霖同班。

見只有費哲瀚一人,江予問他:“賀霖呢?”

他答說:“還在教室呢。”

江予點了點頭,了然。

賀霖一向是下課後溜得早的人,不過江予稍一回想記憶中的這天,猜測他大約是被孟詩倩拖住了腳步。

等兩人到了舞蹈房,其他人已經在做準備活動了。江予在舞蹈房後方疊起的軟墊旁放下了包,跟着一起先活動身體。

要說能有什麽事情讓江予不懶于去做的話,大概只有街舞這個愛好了。

而更幸運的是,賀霖竟然和他有着同樣的愛好,約莫是因為他們打小就厮混在一起,就連看街舞視頻時也是。

費哲瀚是學校街舞社團的社長,簡單活動開身體後拍了拍手,說:“賀霖晚點來,我們先排起來。”

下周是學校的藝術節,雖然社團一共就十個人,但也屬于學校的特色社團之一,所以在最後的閉幕式上,街舞社要出一支街舞表演。

這街舞表演一舉成為了閉幕式上最受期待的一環,原因無他,正是因為一中兩大校草——賀霖和江予都在其中。

據說曾經在他們剛入社團的時候,街舞社一下子吸收進了許多高一新鮮血液,其實大多都是為了來看他們倆。

只是後來,已是高三生的前社長還是将不是真心喜歡街舞的人都勸退了,最後到了現在,只餘十人,也算成了個精英社團。

他們先練了大半個小時後,進入中途休息。

江予斜靠在半人多高的軟墊山上灌了幾口水。

雖然身體依舊年輕,當時表演的舞蹈動作也沒有忘記,但許久沒跳過舞的心理還是有些跟不上周圍人的步伐。初夏的舞蹈房悶熱不堪,不過半個多小時,他已經有些氣息不穩,胸口不住起伏,滿額頭的汗水。

他雙手撐在身下的軟墊上,垂着頭,盯着眼前的地板放着空。額角似乎有一滴汗水正在往下流,癢癢的,已經劃過了眉骨。他正要擡手,餘光卻瞥到了另一只熟悉的手,幫他抹去了快要流進眼睛的汗珠。

他擡頭一看,是賀霖來了。

賀霖看他臉色都有些發白,便問:“你們練了多久了,這麽喘?”

“半個小時。”他答。

賀霖卻蹙了眉,拍了拍他的後背,小聲問:“身體不舒服?”

江予不着痕跡避開了些許:“沒事。”

這時,舞蹈房門口,又有一人步入。

是孟詩倩。

費哲瀚看了賀霖一眼,賀霖沖他點了點頭,算作報備。

孟詩倩走到他們身旁,對江予打了聲招呼後,輕聲與賀霖說:“那我就在旁邊等你。”

賀霖道了聲:“好,你去吧。”

等人的也不止孟詩倩一人,倒也不顯突兀。

其他人也看到了兩人,就算心裏猜測着關系,面上最多不過打量了一番,也沒在這公開的場合說什麽多餘的話。等休息結束,衆人又開始了最後的練習。

周五的空閑時間多些,他們多練了會兒,一直到一個半小時後才結束。

其他人陸續走了,費哲瀚和賀霖同班又關系好,拉着他到放着音響的角落問他:“這是談了?”

“談了。”賀霖簡短地問答。

費哲瀚拍了拍他的肩:“可以的兄弟,我看好你們。”

賀霖揶揄他:“不管誰你都看好的。”

費哲瀚“哼”了一聲,朝孟詩倩的方向擡了擡下巴,說:“那你去陪你的小女朋友吧。”

接着他收了手機,理好東西後見江予還在,于是問他:“江予,走嗎?”

江予正盤腿坐地上,沒有要起來的樣子,回道:“先不走,身體有些遲鈍,我再練一會兒。”

費哲瀚點了點頭:“行,那我先走了,別太拼。”

“知道。”

于是舞蹈房裏只剩了三人。

賀霖到孟詩倩身邊拿了包背上,經過江予時,他蹲**來看他,似是還有些不放心。他問:“好久沒見你跳得這麽喘過了,真的沒事?”

江予沖他扯了扯嘴角:“真沒事,有一會兒沒跳了,沒調勻氣。”

賀霖還是有些将信将疑。江予擡頭看了眼孟詩倩,又說:“你先走吧,別讓人家等。”

賀霖沒說話,只是拿出了包裏還有半瓶多的水放在他面前,才開口道:“那我就先走了,你別搞得太累。水沒了吧?這瓶你先喝。”

江予又微微笑了,故作嫌棄道:“知道了,怎麽這麽啰嗦。”

賀霖又盯着他看了半晌,沒有答話,終于是起了身。他對孟詩倩說了聲“走吧”,随後兩人一前一後出了舞蹈房。

賀霖走在後面,反手帶上了門。

“咔嗒”一聲之後,江予輕微的喘息聲頓時像被安上了擴音器,在一片闊大又孤獨的空間裏倍感清晰。嘴邊的笑立刻不見了蹤影,他莫名有些煩躁,便将那瓶水和空瓶放去一旁。

手上力度沒控制住,空瓶在落點晃蕩兩下,橫倒在了地面上,“哐啷”幾聲。

江予盯着仍在轉圈的塑料瓶,把頭發抓成了鳥窩,又将瓶子再次豎了起來。随即拿着手機走到音響旁,插上了連接線,點開表演用的背景音樂。

跳舞講究一個恰到好處,收張自如,點到即止。

力道用幾分,該在哪個位置停下,是根據表演效果和具體動作定好的。動作過輕,或用力過猛,都是不可取。

可是,江予此時卻恍若遺忘了方才所有人的忠告,像是要把全身的勁都散盡一般,拼着命,發着狠,每一個動作都用了百分百的力道,看起來反倒張弛過度。

像是發洩一般,仿佛只有這樣,才能讓他分配不出多餘的力氣,去想此時的那個人。即使他知道,賀霖此時不過就是倒乘幾站地鐵送孟詩倩到車站,不會做更多事。

兩遍練完,他已是汗如雨下。

胸口劇烈上下起伏,江予盯着面前鏡中濕着劉海如瘋子般的自己,突然覺得有些難堪,即使周圍并無他人。

像是多年以來一直有個第二人格被他藏掖在心中,如今借着這走馬燈,終于得見天日。它叫嚣着嘶吼着占據他的身體,奪取他的意識,而他無力抵抗,只能随它擺布。

江予沒了練舞的心思,停了正在播放的音樂,随便點進一個英文音樂歌單,将手機丢在了一旁,也沒去拿水,盤着腿在不遠處席地而坐。

近乎貼着鏡面,他一擡眼便能望進自己的雙瞳中。

驀地,他放空的大腦捕捉到幾句歌詞。

在與他此時的煩躁心情大相徑庭的歡快曲調中,男聲輕快唱着——

我上了你的瘾。

早該知這愛情只是一場游戲。

但我已無法将你忘懷。

簡單幾句歌詞在一室熱氣中像是燃了火,化身一只火鳳凰燎了原,吞噬了他,一下就燒灼了整片心,所有的情緒都避無可避。

江予看着鏡中還留有一絲年少氣盛的臉龐,鬼使神差地開了口:

“你還是喜歡他。”

他說得真摯又誠懇。

是一反常态道出了口的自我剖析,也是對眼前少年人的一句誠心忠告。

在原本的時間線中,距離他們分手,已過五年。

即使這五年中,他去過他國交換,來到另一個城市工作,也依舊無法改變已串聯起來的人際關系。兩人交際圈相近,即使分手了也經常有共同的朋友一起喊他們出去,況且又是同間宿舍,總歸還是低頭不見擡頭見。

不當情侶,那就做回發小。

再說,兩家父母又交好,這兩年他過年回家,家裏也總會挑一天一起吃頓飯。

想徹底斷掉聯系自是天方夜譚,而只身一人之時,連買個水果都能讓江予想起對方。

一個人的影響,是能完完全全刻入生活裏的。

就像哪怕洗了紋身,終究還是會留一面印記。

但江予有自知之明,深知自己沒有資格去埋怨什麽。

這場關系本就開始于一場戀愛游戲。不夠正經,帶着随意,被年少輕狂貼上了可以不管不顧後果的準許證,靠着一腔熱血,憑着一身沖動,是一場完完全全透露着不成熟的産物,即使分手了,也該是意料之中。

況且,最先提出這場游戲的,還是他自己。

在一起的時候,他從未去探知過賀霖的想法,他懶得問,而賀霖也從未對他說過一句喜歡。

這場戀愛游戲中,也許只有自己當了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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