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 天不怕地不怕
賀霖這才意識到,今天是三月十四,白色|情人節。一個月前,他送了江予一封情書,今天是該輪到對方回禮了。
若不是今天江予打了個措手不及,直接把回禮甩給他,按着對方的性子,他根本不曾期待過會得到這樣的東西。于是忽然就緊張了起來,完全想象不出這情書裏會寫些什麽內容。
他朝江予揚了揚手中的東西,禮貌地問了句:“我能現在看嗎?需要我回家再拆嗎?”
“我勸你現在拆。”江予反說。
聞言,賀霖挑了眉,望向江予的眼神裏帶上了些說不清的意思。
這情書摸上去挺薄,輕得跟什麽都沒有似的,不過好歹不是空信封。他抽出了信紙,展開,看到素色的信紙上只有一個字跡工整的“賀霖:”,和最末尾處的一個落款“江予”。
有些意料之外,但也算是意料之中。
他一開始還以為會是一片空白。
賀霖啞然失笑,說:“你這還不如就不寫,浪費紙。”
江予反駁得冠冕堂皇:“形式總要走一走的。”
賀霖誤解了他的意思,以為這“形式”指的是回禮,并無其它。他把信紙又按着原來的折痕折疊好,塞回了信封裏,說:“那我就收下回禮了。”
只是江予忽然攔住他:“等會兒,我還沒說內容呢。”
“還有內容啊?”賀霖倒奇了,“我還以為就這麽倆名字呢。”
“沒內容寫個屁的情書,懶得寫而已,就口頭說了。”
言畢,江予頓了頓,喚了他一聲:“賀霖。”
賀霖舍不得打斷他,徹底不作聲。
“我們去C大吧,一起上同一所大學。”
沒能說出口的,還有“一起跳街舞”,“一起住同個寝室”,“一起旅游跨年”,“一起同臺演出”,“一起出國交換”,“一起畢業工作”。
曾經已經實現的,未曾圓滿的,都要在這次機會中好好補過。
賀霖在給他的情書中,提到了命運。那麽他希望,這命運不要再與他們開劣質的玩笑。
賀霖明顯是仍未做足接受這句話的準備。他愣了一秒,随即嘴角向上揚了個小弧度,但又嫌不夠似的,徹底笑露了齒。他伸手在江予頸後捏了兩下,說道:“還不确定一定能上C大呢。”
江予轉頭看他,一字一句道:“能上的。”
“肯定能上的。”他又重複了一遍。
賀霖笑意更深,低頭用鼻尖觸碰他的,應道:“好,那就借你吉言。”
到點集合的時候,天上已經開始飄過了陰雲,偶爾伴随了幾聲轟隆作響,這雨卻像是還被揣着,遲遲未下,一直到他們回了學校,在回家的地鐵上時才傾倒了下來。
沒人帶了傘,本以為這陣雨來得快去得也快,可他們下了地鐵,在車站裏等了十來分鐘,雨也沒有要停的樣子,只有雨勢小了一些。
賀霖擡頭看了眼天,正搖擺不定着,江予出聲問道:“沖回去?”
賀霖又看了眼雨勢,雖然下得密密麻麻的,但淋個雨沖回去未嘗不可,總比在這裏幹等來得快。他伸手把江予的衛衣帽子一蓋,喊了聲:“沖!”
雖說是“沖”,但對江予來說,跑是不可能跑起來的。
賀霖頭一悶就沖出了車站,一直到百米外的十字路口處才被紅燈逼停,他回頭一看,江予低着頭,不緊不慢地邁着大步,不如說是疾走。
賀霖今天的衣服沒帽子,只能伸手撐在了額頭上,堪堪防止雨水滴入眼睛。他喊了聲:“快跑快跑。”
江予到他身邊,看了眼信號燈:“還紅燈呢。”
剛說完,亮着的小人就由紅轉綠,賀霖見他又是懶散地擡了腳,一把拽住了他的手腕。他沒去擋雨了,雨水接二連三地淌過眉心,滑過了眼角。
那眼角卻是彎了道好看的形狀,他笑着,拽得江予不得不邁開步子奔跑起來。
江予在後面連喊了好幾聲“慢點”,他被拽得幾乎身體前傾,差點被絆倒了好幾次。賀霖聽到聲音,放慢了步伐,背過身倒走了好幾步,又是燦然一笑,完全沒把這雨放心上的模樣。他催促道:“跑快點,就這麽幾步路了。”
連着踩過幾處水窪,也許各自濺了兩人兩褲腿的水漬,連鞋裏都滲濕了。他們無暇去顧,像兩個好看的瘋子,飛奔在這從天而降的雨幕中,引得路人都不免在他們身上多停留了兩眼,因為沒帶傘而被迫滞留在屋檐下的人群中甚至有人冒出了一句:“哎喲,這兩孩子瘋掉啦。”
他們也許聽到了,卻置若罔聞。別人的指指點點與他們又有何關系?雨幕好似割開了空間,又封閉了空間,只剩了兩個人,只剩了彼此的肆無忌憚,只剩了這天不怕地不怕的嚣張。
這就夠了。
等終于進了樓道檐下,果不其然還是成了兩只落湯雞。
到了這會兒,他們自己也終于覺得是有些瘋狂了,相視着笑出了聲。江予将濕透的劉海全都撥了上去,擰了擰衣角的水,還是防不住水滴在瓷磚地上留了個小水塘。賀霖簡單拍了拍身上便放棄,去翻包裏的鑰匙,只是他翻了好久都沒能找到,估計是今早忘帶了。
江予拿了自己的鑰匙開門,上了樓,看賀霖在自家門口按了好幾下門鈴,都沒有人應。他趴在扶手上,問道:“家裏沒人在?”
賀霖轉頭看向他:“我媽大概買菜去了。”
“那先回我家吧,”江予說,“把濕衣服換下來。”
賀霖“嗯”一聲,應了。
開了門後,賀霖第一眼見着的就是擱置在玄關櫃上的傘。
他拿起掂了掂,問江予:“有傘你沒帶啊?”
江予掃了一眼,說:“我媽的吧,估計拿出來随手一放就忘帶了。”
賀霖把傘放了回去,低聲嘟囔了句:“那你媽怎麽沒提醒你也帶一把,我們就不用淋雨回來了。”
江予聽到了,但他未置一詞,選擇了無視。
其實這傘是早上出門前,他給俞寧茵拿出來的,還提醒了她一聲今天可能會下雨,結果對方還是忘了拿,真的是……
他在心裏默默搖了搖頭。
不想讓衣服濕了地板,賀霖在玄關處就把上衣都脫了,春寒襲身,他一下就起了一身雞皮疙瘩。
江予快步進了浴室,拿了條幹毛巾出來,丢給賀霖,說:“你先沖個熱水澡,衣服直接丢洗衣籃裏,我給你找幹淨的。”
“你去吧,我擦擦就行。”接過毛巾,賀霖擦拭着身上剩餘的水珠,無所謂地應着。
“讓你去你就去。”江予奪了他還抱在手上的衣服,推着人往浴室去,将衣服往洗衣籃一丢。
賀霖趁機摸到他的手,又摸了一片涼意。他反抗着:“你手這麽冷,先……”
話未說完,就被江予掙了出來,“砰”地關上了浴室門。
沖一把也要不了幾分鐘,江予回房随便翻了套衣服,再回到浴室時,水聲已經停了,裏面的人快速沖刷掉了身上殘留的黏膩與寒意,正拿着方才那條毛巾擦着身體。
江予裝了個正人君子,目不斜視,把衣服放下就要走,手腕卻被攥住,那力道将他向淋浴間扯了兩下。
“別走,你也沖一把。”賀霖叫住他。
“等你出去了我再來。”
聞言,賀霖仿佛聽到什麽笑話似的,笑着調侃他道:“我們以前連澡都一起洗過,現在怎麽還害羞起來了。”
江予回過頭,目不轉睛地盯着他,直到把人都要盯得發怵了,他才喊了聲:“賀霖。”
“啊?”
“你他媽真是個傻|逼。”
賀霖正覺得被罵得莫名其妙,就見江予迅速褪了身上衣物,跨入窄小的淋浴間。
連帶着他一起。
他發誓,他剛才開了熱水,沖洗身上的時間,絕對不超過一分鐘。
是連蒸汽都來不及升騰起來的時間。
但此時卻好像剛蒸過桑拿一般,他感覺到臉頰有汗珠滑落,順帶着,在這半封閉的空間中,他覺得呼吸都困難急促了起來。
霎時間,他明白了江予為什麽要罵他這句“傻|逼”。
他起反應了。
臉上有些怏怏,他不自覺地瞥開了臉,手上動了幾下,把那條毛巾胡亂系在了腰間,伸手去拉淋浴間的把手。但江予驀地扣住了他的手腕,一個用力,就把他按在了玻璃門上。
那門晃動了兩下。明明是冰涼的,賀霖卻莫名覺得,沒用的,不夠的。他已經燃了場森林大火,這一小掬水哪兒起得了什麽作用。
越發稀薄的空氣,越發蒸騰的熱度,就在這快要炸裂的空間中,江予傾身接近了他。他吻了上來。
最後一絲水源也被堵上了。賀霖只得接受了他,控制了他。無論誰的手都是不安分的,在對方身上摸索着,像要摩擦出火。唇漸漸地滿足不了對親吻的渴望,賀霖移到了脖頸,移到了喉結,移到了鎖骨。他吮吸着,輕咬着,不光是瞬間的餍足,還要留下持續的痕跡。
江予仰着頭,伸手按進他的發。那毛巾實在是系得太過随便,甚至根本等不到人去觸碰,它就已經松垮了個徹底,落在了瓷磚面上。江予輕抓着對方的發,與他接吻,唇舌交纏片刻,他向後退了些許,睨了對方一眼,随即,他跪了下去。
膝蓋骨隔着皮膚和瓷磚碰撞時甚至發出了不小的聲音,江予卻像毫無察覺,也感覺不到痛似的,張口就要覆上來。賀霖在一瞬間的怔愣之後,地在江予含住前捏住了對方的下巴。
當下位置的原因,他幾乎是居高臨下地看着江予。他的聲音已經啞了,喚了一聲:“江予。”
“不用這樣的。”他說。
江予仰頭看他,卻一點都沒處于弱勢,反倒讓賀霖平白生出一絲被壓制的錯覺,仿佛正仰視着的人是他。
他手上的力道不自覺地松了。
“可我想。”下颚不再被人鉗制着,江予凝視着他,開了口,也并非是好整以暇。他又說了三個字:“是我想。”
轟的一聲,最後一道防線全線崩潰,這火勢徹底控制不住,被撺掇地向四面八方蔓延開去。
賀霖這時覺得,那路人也沒說錯,他是真的瘋了。
他們終于在這最是血氣方剛的年紀,在這無力控制的欲|望中,徹底成了這場游戲中雙雙敗北的瘋子。
停留在對方頰邊的手轉而往腦後移去。江予在他不輕不重的力道下終于得了償。經驗都留在了身體的記憶裏,他把賀霖吸得情不自禁仰起了頭,抵在身後的玻璃門上。一時間,這一方天地裏好似只剩下了賀霖偶爾逸出的低沉喘息,以及江予時不時被嗆到的咳聲。
可不夠,還是不夠。
他把江予拉了起來,翻過身去,讓對方撐在了牆面上。
江予側過頭來看他,用餘光睨着他,訴說着邀請,勾着不能自已的人。唇張得酸澀,他擡手用指腹拭了拭自己的唇角。同時,另一只手又反過身,牽着賀霖引向自己的那處。
是寶地,也是雛地。
兩人身上都濕透了,是汗或是雨,是水也是欲。賀霖不得不退了一步,他開了淋浴,冷水先一步嘩啦地澆在人身上,讓兩人都不禁一個瑟縮。待水慢慢變熱了,他溫了手,潤了指,才真正探入。
可依舊太難了,江予咬着唇讓自己不發出過多悶哼,還是被賀霖從他短暫的一瞥中捕捉到了眼角垂着的濕潤。賀霖一直盯着他,注視着他,怎麽能不發現。
賀霖在剎那間從壓抑不住的欲|望中清醒過來,他湊上前吻着江予的耳,吻着江予的眼角,卻退了出去。
江予突然想到了那句坦白——
“沒有準備,你會痛。”
兩次的雨後放縱,都在進行到最後一步的時候戛然而止。江予原以為他是不願,不願與自己咬下最後的禁果,卻在如今恍然大悟,他是不舍。
既是不舍,那是否也說明,自己在他心裏是有些分量的?
不是作為發小,而是真正作為戀人的分量。
恍惚間,賀霖按在他的胯處,讓他并攏了腿,憑借那縫隙做着最後一步的沖刺,撞散了這雜亂無章的思緒。賀霖牽上了他的手,與他一起,握住了他自己的,直到雙方都徹底投降。
互相的喘息聲糾葛在了一起,花灑噴出的水聲覆蓋了身體碰撞聲。江予在熱水的澆注下轉過身,與對方接吻。
水蒸汽終于彌漫了整間浴室,從淋浴間的上方溢了出去,給對面鏡中兩道交纏的模糊身影添上了一層使之愈加朦胧的遮蔽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