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章 不要緊張
高考的場地并不是在本校，按着文理，将一中及其餘兩所學校的所有學生分到了另外兩所高中。理化生都在同一所學校，不同的是考場所在的教學樓。
考場離家有些遠，正好今年考試的兩天都是周末，為了防止意外，兩家父母一合計，在考場附近的酒店裏開了三間房，讓兩位考生湊了一間。
考試前一天，已經沒什麽好再抱佛腳的了。在家吃過晚飯後，他們輕裝上陣，只帶了衣物和證件文具，還有幾本錯題本。連衣物都是普通的校服，不像有些人會特地穿上紅色T恤，給自己添些無用的能一飛沖天的錯覺。
到了酒店整理好後，兩人盤腿在床上，互相背了一遍古詩詞，之後早早地就躺下。
按理說是第二次考試了，江予是那種就算考砸了，也不會願意再多花一年時間耗費在複習備考上的人，如今重來一次高考，平時更多的是不耐，看着黑板上日漸減少的數字，他也不為所動。他以為自己能心如止水，卻未曾想，在這考試的前一晚，還是沒來由地緊張起來。
外面好像快要下雨的樣子，風聲不停，隔着窗戶還能聽到時不時作響的“呼呼”聲，他被吵得一直沒睡着，突然聽到隔壁床上傳來一聲低喃：“江予？”
隔了幾秒，那人又問：“你睡了嗎？”
江予睜開了眼，木讷地盯着一片漆黑的天花板，應了聲：“沒。”
那邊默不作聲了，江予反問了句：“你睡不着嗎？”
似乎傳來一聲輕笑，賀霖說：“是有點。我以為自己還算挺心大的了，結果還是沒能躲過高考這道坎啊。”
“正常的。”江予說着，他第一次考試的時候，晚上也不可避免地失眠了。
“你也在緊張嗎？”
江予将視線移到了離自己偏近的窗戶上，說：“還好，外面風太大了。”
賀霖偏頭看了他一眼，只能見着一個模糊的後腦勺影子。他往床的邊緣挪了挪，又叫了聲：“江予。”
江予收回了視線，轉頭看向他：“嗯？”
“手伸出來。”
說着，賀霖也伸出了自己的手，手心向上，橫亘在兩張床的中間。
江予如他所願，伸了手，重重拍在了那手心上，在只有風聲作亂的寂靜夜晚發出“啪”的一聲響。賀霖又被這響聲逗笑了，手心的痛轉瞬即逝，他牽緊了，握牢了，說了一句：“不要緊張。”
“能考好的，”賀霖說，“我們都能考上。”
半晌，江予輕輕應了一聲：“嗯。”
兩天時間，果然不負高考的名，下了整整兩天的細雨。
一大早，四人将他們送到了考場，午飯晚飯都是林馨回家做好，裝到飯盒裏再帶來的，生怕在外面吃會吃壞了肚子。其餘無關緊要的事情也是事事俱到，讓他們能毫無負擔地專注在考試上。一直到最後一門英語也考完，他們去事先訂好的餐廳，終于肆無忌憚地大吃了一頓。
考完試後，江予自覺和第一次的感覺差了不多，會的都會，當時卡殼的題這次依舊沒算出來，他連記憶中所剩無幾的大學學的高數知識都用上了。上次一考完，他不看不想，徹底把高考的事丢到了一邊，沒再去回看過卷子或答案，只是這次，他去簡單對過答案，預估了一下分數，應該與當時差不太多，心裏便稍稍安定下來。
今年暑假的美國行程被推到了八月份，得看學校的軍訓日期，前一年江予已經借口補習沒去，這次他再怎麽不情不願，還是被父母逼着一起，甚至把這次出去玩的行程安排任務也丢給了他。一直到公布成績的半個月中，他被半推半就地準備着行程，時間倒是像被按了個快進鍵。
江予自預估完分數後，就一直保持了個無關緊要的篤定心态。查成績那天，晚上八點可以登錄系統，他吃完飯就回房看起了街舞的視頻，留俞寧茵和江景铄兩人早早聚在書房，開了網頁填好考號，就等到點的那刻。
八點一到，網頁準時癱瘓。
江予見怪不怪，去廚房倒了杯水，房門鈴倒是響了。
甫一開門，林馨便湊了上來，問句連珠：“怎麽樣怎麽樣？網頁刷出來了嗎？查到了沒？”
“網還崩着。”江予言簡意駭。
“林馨來了啊？”書房裏俞寧茵大約是聽到了聲響，又喊了句，“正轉圈呢。”
江予側身讓出了位置，讓林馨進來，他才發現賀霖也在身後跟着。
“查到了？”他問。
賀霖“嗯”了一聲，朝他眨眨眼：“498，C大應該穩了，要是能湊個整就更好了。”
江予嘴角向上提了提，又朝他道了聲“恭喜”。
賀霖作勢拍他，卻是偷偷摟了一下：“我還等你跟我一起上C大呢。”
“江予！進來看成績，刷出來了。”
俞寧茵突然又在房裏喊了一聲，江予踩着慢悠悠的步子進了書房，迎面受了江景铄一句：“你這孩子怎麽對自己的成績都漠不關心的。”
他撇了撇嘴，沒搭腔，終于湊到電腦前。
入眼幾個數字，他一下就對上了最後的總分。
賀霖在他身後拍着他的肩，感慨道：“剛我還說湊個整就更好了，你就真湊了個整，行啊江予。”
可被表揚的人卻怔在原地，望着那數字出了神。
賀霖喚了他許久，他才終于如夢初醒，朝對方扯了個笑。
讨論具體是考好是考砸已經沒有太大意義，至少最終不是個讓人遺憾的結果，何況兩人的成績令大家都很滿意。再看完市裏公布的一本分數線，算了算分差，被C大錄取已是板上釘釘的事，兩當媽的回到了客廳唠嗑，開始讨論起了該準備些什麽東西，賀霖順勢就回了江予房間，蹭他的空調吹，蹭他的床躺。各自的班群裏都在讨論着分數，賴旭給江予打了個電話過來，江予一按下接聽鍵，對方興沖沖的聲音就從聽筒裏傳來：“卧槽，江予我跟你說，我竟然上480了！老子高中三年都沒考過這分數，唯一一次竟然是高考！”
賴旭最終還是填了H大作為第一志願，江予聞言又去看了眼H大的分數線，按照賴旭的分數，不出意外的話是能上的。他真心實意道了聲：“恭喜啊。”
“你肯定考得比我好，”賴旭美滋滋的聲音從聽筒裏傳來，“結果怎麽樣？按你的水平，500都能上的吧。”
“正好500。”他說。
賴旭“喲呵”了一聲，贊嘆道：“牛逼啊兄弟！下個月等拿了通知書了，班長說要搞個散夥飯，記得一定來啊。”
“等你們定了再說。”
又唠了兩句，江予挂了電話，坐回位上，對着面前電腦屏幕上暫停的視頻界面，他終于得空再次回顧了一下自己的分數。
500分整。
與他當時的分數一模一樣。
他對各科小分印象不深，但這總分卻是一直記着，畢竟整得這麽完美，讓人想忘都忘不掉。
他沒想到，竟然會再次考出同樣的分數。
賀霖在床上趴了會兒，這會兒又爬了起來，挪到江予身旁，胡撸了把頭毛，問他：“發什麽呆呢？”
問完，那手就順勢撐在了對方椅背上，另一邊，他兀自點了下鼠标，将視頻進度條拖到最開始，看起了方才江予看到一半的視頻。
江予被他揉得腦袋晃了半晌，暈乎乎的，滿腦子無緣無故的焦慮被晃得含糊不清，激烈的舞曲沖刷盡了一時的慌張。他又恢複到了一向的面無表情和沉默寡言，惹得賀霖回頭望了他一眼，不安分的手各自捏住兩頰，不住地前後晃動。賀霖抱怨着，又像是逗着他：“考這分數還不開心啊？”
“你先放手，”他含糊着呢喃了聲，“疼。”
賀霖聞言立即松了手，還順勢在對方臉頰上放輕力道揉了揉。他本就沒用上多少力氣，根本就是不痛不癢，卻樂得承對方這聲撒嬌。
江予緊盯着他，百般柔順，又說：“賀霖，我很開心。”
“我也是。”賀霖捧着他的臉，迅速在唇上印了個親吻。
“雖然現在還不知道專業，但是先慶祝一下，我們又要做四年同校同學了。”
至于具體的錄取專業，是過了兩周後，學校寄出錄取通知書才得知的。
一大早，父母都出門工作了，門鈴隔着一道房門，迷迷糊糊的，讓江予半阖着眼反應了好半天。等徹底從睡夢中清醒，他迅速掀了被子出去開門，幸好快遞員耐心還行，仍在門外等着他，身後還跟着一條叫賀霖的小……大尾巴。
快遞員接過他的證件核實後，将手中的錄取通知書遞給他，讓他在指定地方簽名，嘴裏感慨着：“這上下兩家都考上的C大啊，真了不起。”
江予沒應聲，将簽完字的回執交回給快遞員。賀霖在一旁嘿嘿笑了兩聲，不好意思地說着：“哪裏哪裏。”
等快遞員完成任務走了，賀霖跟着江予進了家門，嘴裏還唠叨着：“快遞員先來二樓送的通知下的門鈴，聲音響起來能把一樓的人都吵醒似的，一對比下來這房門的門鈴的确是有些輕了。幸好我跟着，你要再不來開門，還能給你來個連環電話call。”
江予瞄到了他手上完好無損的通知書，岔開話題問道：“你還沒拆？”
“沒呢，”賀霖在他身後随意地把錄取書豎着往上一抛，又接下，“等你一起拆。”
江予連臉都來不及去擦一下，去房裏找了好一會兒，翻出了不知被丢在哪裏的拆信刀，小心翼翼地從側面裁開了快遞信封。他們一同把裏面折疊的通知拿出，并排放在桌上。
像是即将打開潘多拉的盒子，賀霖将拇指插入通知頁不算輕薄，但依舊肉眼可見上半頁的抖動。
江予瞧見了，諷了他一句：“你別緊張得發抖啊。”
賀霖看了眼對方因按緊在桌面上而略微泛白的指尖，反駁了一句：“你不也是。”
他們左右對望了一眼，各自情不自禁地輕笑了一聲。賀霖輕聲倒數：“三、二、一、”
他們同時展開了通知書。
同樣的三個字，被呈現在了錄取專業一欄。
江予剛暗松了口氣，已被賀霖猛地抱住。
“江予，”他喚了聲，“我是真的真的很高興。”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