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章 喜歡

江予好像做了個光怪陸離的夢。

夢中,全身的力都好似被抽幹,似是有魇困着他。他躺着無法動彈,連睜個眼都未能成功。臉上似乎也有被什麽東西綁着的壓迫感,腦中一陣陣地發昏發脹。

有人在呼喚他。

——江予。

——小予。

——糊糊。

如睡前親熱時,賀霖的親昵呼喚一樣。那熟悉的聲音好像有着細微的不同,但同樣地以這三個稱呼呼喚着他。

手指也是僵硬的,卻觸感分明。他察覺到,那人好像牽上了他的手。對方以大拇指磨蹭着他的手背,手心處,在對方手指的一個微弱移動中,他隐約感受到了一塊熟悉的薄繭。

随即,臉上也有了觸感,那人撫摸着他的左邊臉頰,粗砺的指腹劃過眼簾,按在了他的眼角。

“江予。”

那聲音又喚他。

“快點醒過來吧。”

這是他在夢中聽到的最後一句話。

睜開眼時,江予意識到,自己是被賀霖打電話的聲音吵醒的,通過他說的話判斷,電話的對面大約是酒店前臺。

“嗯,有些來不及,要延後退房。只有半小時嗎?啊,那就算加一晚,好的,謝謝。”

将聽筒擱回床頭櫃上,賀霖回頭,便直直對上江予微阖的雙眼中,雜糅着慵懶水霧的視線。

賀霖俯下|身,圈緊了他,在他鼻尖上輕輕印了個親吻,道了聲:“早安。”

“幾點了?”江予左右晃了晃腦袋,閉上了眼,懶懶問道。

“剛過十點沒多久,”賀霖說着,将那因為方才的移動而滑落些許的被褥重新扯了上來,裹在兩人身上,“再睡一會兒。”

江予也覺得累,試圖繼續睡去,意識卻在醒過片刻後愈發鮮明,連帶着身上細微的感受都讓他避無可避。他蹭了蹭,說了聲:“身上好黏。”

後背上的手上下磨蹭了一下,伴随着一聲輕笑。賀霖問:“那抱你去洗澡?”

與記憶中的好幾次都相差無幾,他一個“抱”字說得太過坦然,惹得江予瞬時不好意思,房裏冷氣吹得充足,他卻燥熱起來。

“我又不是沒手沒腳。”話是這麽說了,江予卻手腳并用,挂到了賀霖身上。

互相臉頰相貼,看不見對方的表情,但仍然能從噴灑在耳畔的氣息和語調中覺出對方的笑意。

“那我放手了,你去洗。”

賀霖言出必行,松了按在對方後背的力道,要抽回手。江予一把扣住了他的手腕,又挪到自己背後,說:“算了,懶得動,你抱我去吧。”

奸計得逞般,賀霖在他背後輕拍了兩下,随後肘部一撐,腰間用力,就這麽單手抱着身上這只樹袋熊,撐起了身。

踱步去浴室的幾步路上,赤|裸的身體被冷風一吹,江予渾身一個哆嗦,他手上更是抱緊了,拼命從這人體上汲取着熱量。一直到花灑噴出的水變熱,賀霖抱他放入浴缸,才覺得裏外的熱度終于到達了一個平衡點。

賀霖擠了些沐浴露在手心,揉開後抹到江予身上,掌心劃過對方的每一寸皮膚。江予百依百順地任由他處置,忽覺對方動作有所停滞。

“江予,”賀霖驟然喚他,“好容易留印子啊。”

江予白皙的皮膚在浴室的暖黃燈下依舊幹淨地未染一絲污垢,然而,越是靠近脖頸,就越是布滿了緋紅,和深淺不一的斑駁痕跡。

賀霖用帶着沐浴露泡沫的手指去磨蹭那些地方,思及一個問題:“待會兒穿了衣服會不會遮不掉啊?”

“你說呢。”江予拍開他的手,忿忿說道。

賀霖笑得沒心沒肺,給自己也洗過後,他旋開熱水,沖刷掉了彼此身上的泡沫,卻洗不淨那暧昧的印記。

“還是準備得不充分了,”賀霖說,“下次争取在看不見的地方多印一些。”

江予垂了他一拳,綿軟的攻擊打在人身上不痛不癢,甚至因為沐浴露殘留的滑膩感讓他差點穩不住身形。

賀霖連忙撈住他,不帶惡意地笑着:“你就老實點吧。”

“你還說你準備了,”江予與他算賬,“這就是你的準備嗎?”

被這麽一質問,賀霖頗有些不自在。連眼神都避免着與江予對上,他拿過一旁的洗發水,挪到人身後,逼着對方閉眼。

江予如今哪能這麽輕易放過他。嘴還能動,手也是自由的,他反手掐了一把身後人的勁腰,又問一遍:“你準備什麽了?”

得來的,是賀霖依舊咬着牙不吭聲的回應。

一直到洗完出了浴室,他們挑挑揀揀把衣服都穿上,賀霖實在拗不過對方,終于和盤托出。

他從褲子口袋摸出一支軟管,擱在了床上,說:“就昨天,路過藥店買醒酒藥的時候順便帶的。”

“就這?”江予難以置信。

賀霖撓了撓頭,嘴唇蠕動,說出的字句含糊不清:“其它也就上網看了看……”

他頓了一下,又接上兩字:“攻略。”

……得。

江予心想,他還真不應該期待這小處男能有什麽驚天動地的準備。

但內容是一回事,态度又是另一回事。

江予看着床上這支他以為是劣質産品的工具,結合到最初真正的第一次,對方欲蓋彌彰地把它說成是酒店的物品,真的是……

讓人說不出埋怨的話。

他偏過頭,看着賀霖,招了招手說:“過來。”

賀霖跪在床墊上,一副随時接受批評的模樣。聞言,他雙手撐在床上,往前挪了一步,到江予的身側。

江予去挑他的下巴,又去摸他的腦袋,逗小狗似的。挑撥夠了,他就捏着對方的耳朵,湊上前,堵住他的嘴。

賀霖迎着他,自然而然就張了口,勾着對方主動伸進來的軟舌,咂着嘬着,圍堵着空氣的流通。分開時藕斷絲連,江予又碰了碰他,貼着唇說:“下次別買這個,不好用。”

賀霖擁着他的雙臂驟然收緊,問:“你用過?”

前一晚用的分明不是這個牌子。

江予後知後覺自己說漏了嘴,只得吹牛說:“我也做過功課,這個網上差評多。”

“可我明明就是按照網上的評價來買的啊……”賀霖起初還在那頭将信将疑着,但他單細胞的個性大約已是刻入骨裏,改不了了,便又由着江予将這件事揭過。

唇依舊抵着唇,算完總賬過後的短暫沉默便成了通往溫存的連接橋,視線的每個觸碰都纏綿成了缱绻。賀霖又親上他,與他厮磨着,不知什麽時候,兩人的位置都變了,賀霖将他按到成了一團糟的床鋪上。幸虧江予這天穿的T恤領口小,能夠堪堪遮住所有的痕跡,賀霖在他頸側不着力地磨蹭了會兒,隔着衣料去吻他的肩頭。

那吻太輕太柔,江予推他,糯糯喃了聲:“癢。”

賀霖微乎其微地嘆了聲氣,在他耳畔撒着嬌:“江予,我又想做了。”

江予知道,下|身緊貼着他的物件已經告訴了他。到底是年輕人,正是血氣方剛的年紀,哪兒能受得住又親又蹭的誘|惑。

他揉着那顆仍有些濕潤的腦袋,說:“洗過澡了。”

“可以再洗。”末了,賀霖又添一句:“我幫你洗。”

江予輕笑了一聲,又說:“頭發還濕着。”

“我幫你吹。”

“來日方長呢,賀霖。”

賀霖壓着他,半天才憋出一句:“可你快去美國了。”

江予有些無奈:“我又不是不回來。”

“你要去多久?”

他心算了下日子:“三周,很快的。”

沉默持續了好一會兒,賀霖洩了氣,妥協般道:“你早點回來。”

江予嗫嚅道:“小別也是怡情。”

如果他們之間的情,是愛情的話。

“賀霖。”

“嗯?怎麽了?”被喊了名字的人在他脖頸間蹭了蹭,以作回應。

“你昨天最後說什麽了。”

江予聽到了,但以為自己聽錯了,這疑問從他醒來時便如鲠在喉,而他更不該在此時臨陣脫逃。

酒店離落成已經有些年頭,江予仰躺在床上,好不容易動了嘴皮子問出重要的話,卻在等答案的時候出了神,他好像發現天花板上有一道不甚明顯的小裂痕。

就在他想要移動視線,去尋找有沒有其它裂痕時,賀霖撐起了身,擋了他的視線。他撩了撩對方同樣留有濕潤的劉海,望進江予的眼中說:“我說,我沒醉。”

江予癡戀地與他對視着,百感交集。

“我很清醒,不是酒後亂性。叫你出來,帶着你往酒店走,與你上了本壘,都是我故意的,願意的。江予,你知道的,我語文很差,高考也就勉強上一百,作文都是及格線。我不怎麽會表達這時的想法,只是簡單粗暴地知道自己想和你做|愛,想了好久。你可能以為我是醉了,也許是有點,但我并沒有醉到不知道自己在做什麽的地步,所以想告訴你,我清醒着,我只是……想和你做。”

語速愈發加快,越說到後面,賀霖沒得到回應,便開始慌亂地語無倫次。

“賀霖。”江予喚了他一聲,如一劑安神,在須臾間吹散了他面上緊張錯亂的神情。

“我們不過是試試談戀愛會不會被發現,現在都畢業了,為什麽還會和我繼續談戀愛,為什麽還會想和我做?”

江予提問連發,單刀直入地戳在了曾經捆綁他們許久的枷鎖上。

“那你呢,春游那天,你為什麽會想要?”

賀霖反問,只是下一秒,他便自問自答:“因為這已經不是最初的那場嘗試,不是一場單純的游戲。你喜歡我,所以需要我,我喜歡你,所以想要你。我有理解錯嗎?”

喜歡……

這是江予從未從賀霖嘴裏聽過的詞。

他一直以為是因為賀霖未曾在這場意外中喜歡過自己,只是年少氣盛地在彼此的撫摸中昏了頭,做出了僭越的舉動。誰曾想,對方竟也是這麽早就動了心。

只要自己問一句的話,就能知道。

要是能早點聽到就好了。

悔恨與自我厭惡湧上眼眶成了淚,他別過頭去拭,可早就被賀霖盡收眼底。賀霖扶正他的臉,啄吻着他眼角的淚,說:“怎麽哭了?是……是我想多了嗎?我……”

“沒有!”自責的話未言盡,江予激動地打斷他。

“沒有錯,”江予說,“你沒有說錯。”

“我是喜歡你。”

賀霖臉上閃過一秒的不可置信,緊跟而來的,是再也壓不住的欣喜若狂。

他抱着江予在床上左右翻滾,直到江予被他轉暈,出聲連喊好幾聲“停下”。

賀霖摟着他停止動作,喘着氣。他倏然如釋重負般說:“幸好,小別怡情,要是大別我就得瘋了。”

“萬一……”雖不想掃興,江予還是帶着試探緩緩問了句,“萬一大別呢?”

“不會的。”賀霖搖了搖頭。驀地,他噗嗤笑了一聲,反問道:“你還記得,高二那時候,我們在一起前沒幾天,我去你教室找你,和你一起值日的那天嗎?”

江予稍作回想,應道:“記得。”

“你問我,要是你先走了怎麽辦,我說,我追上去不就行了。所以說,萬一,萬一有這萬分之一,我們遇上了這個‘大別’,我也會去追你。”

“那要是……”江予又有些哽咽,他撇開臉眨了眨眼睛,才得以繼續說下去,“要是你走了呢?”

“我不會走。”賀霖斬釘截鐵說。

“萬一呢,”江予哭笑不得地問他,“萬一有這萬分之一。”

“如果真有這麽一天的話,”賀霖注視着江予,一字一句道,“我們約定,換你追我,你可千萬別懶啊。”

沒了那漫天的青草香,只有酒店洗發劑的味道萦繞在鼻尖,江予似是做下什麽決定,伸出小指,說:“那就這麽說好了。”

賀霖笑着勾上他,應道:“嗯,說好了。”

兜兜轉轉,竟好似又回到了這段故事開始的那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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