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若即若離

從警察局出來,葉藕兒就先行離去。兩人一直沉默不語,氣氛僵硬到可怕至極的地步。坐着出租車,安靜地回到家,途中也沒有絲毫交談。

李湘知道,對方在等待她的解釋,等待她的開口。

可是,那又這樣?

再多的解釋,也改變不了,她是夜總會小姐的事實。

曾經的她一度很害怕馮偉吉知道這個秘密。現在知道了,她還是很害怕,很害怕對方對自己的看法。可是,這些恐懼中,又有一絲松了一口氣。因為,她不再需要去隐瞞了。

馮偉吉在警察局問出那句話後,就一直沒有出聲。可是,從剛才他用力地将門關上的舉動,就可見對方心裏有多大的怒意。

李湘第一次看見他生氣,而且他的眼神就像刀子在淩遲人一樣,淩厲而深沉。

「你要去哪裏?」

看見李湘走向玄關,穿起鞋子,馮偉吉不禁低沉地問道。那怒意的聲音,讓李湘感到膽怯。

是啊!要去哪裏呢?

也許,是走下去逛逛街,逛逛商場。

總比,待在這個讓人窒息的空間比較好吧?

馮偉吉卻誤會了她的舉動,低吼道:「你還要去上班?」

李湘順着他的話,不自覺地低頭看着手表。的确是上班的時間,剛才她們因為被警察拘捕了,才臨時從上班的時間離開夜總會。不過,藕兒的臉傷了,大概請假了。

快步沖向前,馮偉吉牢牢地捉住李湘的手腕,将她強硬地拉回大廳。

「你哪裏都不許去!」

老師,我不是要去上班!只是……

我現在沒有勇氣面對你。

李湘眼神憂郁地凝視這對方,卻不能将心裏的話說出口,手腕被捉得很用力,皮膚傳來疼痛。

可是再痛,也比不上心裏的痛!

曾經李湘認為自己已經經歷最痛苦的事情了,母親的意外逝世,父親的抛棄與背叛,應該沒有什麽事情能再将她的心刺痛才對。

但為什麽這個男人還會出現她的生命裏?

就算一個眼神,一句話,也能将她打落到地獄裏去。

喉嚨裏像被魚刺卡住一樣,溢不出半句話來。李湘盯着自己地上的影子,自暴自棄地想,就這樣搬出老師的家吧!她已經給這個人很多麻煩了!

從中學開始,她就是個麻煩的存在。曾經教導的學生變成這樣,身為老師的他一定很心痛吧!

下巴被人粗魯地扣住了,李湘被強逼擡起頭來,與馮偉吉對視。

「你說話啊!為什麽不說話啊?」

你不說話,我就不能知道你在想什麽啊!

馮偉吉的眼睛暴露了絲絲紅筋,在看到對方泫然欲哭的表情之後,心裏柔軟的一片立刻蘇醒了。

他到底幹什麽啊?

怎麽會對她大吼大叫呢?

就算再怎樣生氣,也不應該用這種态度啊!會吓到她的啊!

馮偉吉放開自己的手,深呼吸一口氣,盡量平靜地說:「你為什麽其他工作都不做,偏偏去做……」

告訴我理由,讓我可以原諒你啊!

李湘眼含憂傷,小聲道:「因為那種工作的工資比較高!」

這是事實,就算只是事實的一部分,也是毫無疑問的事實。李湘也不知道為什麽自己要故意說出這種話來氣老師!也許,是想讓對方對自己失望,而遠離她!也許,她想要人去責備她。也許,她想在責備的過程中,得到對方很重視自己的信息。

怎樣都好了,一切都沒有所謂了。

她放棄去思考,決定想到什麽就說什麽。

馮偉吉因為她的答案差點氣結了,可是在怒火升上來的時候,理智控制了他的舉動。

工資高?她為什麽這麽需要錢呢?想到因為借了錢給同事,就連租金也交不起的李湘,想必這幾年的生活一定很不好,才會淪落到這種地步吧!

忽然,想起在警察局聽到的話。

我又不像你,做我們這行啊!如果挑客人,少賺很多啊!要不是你挑客人,早就還清債款啦!

債款?

她為什麽會欠債?

唯一,只有一個答案了。

「你父親欠債了,自己逃走了,結果你代替他還!對不對?」

馮偉吉猜測道,以前她的父親就因為這樣欠下很多錢,甚至要社工上門送米來解決經濟困難。

李湘瞪大眼睛看着他,沒有否認,也沒有點頭。

一剎那,馮偉吉不需要疑問,他猜對了!

可惡!可惡透了!那個混蛋竟然将自己的女兒推進火坑裏去!

馮偉吉用力地将拳頭砸在牆上,發出一道巨大的響聲。李湘吓到不知所措地愣在原地。

後來,馮偉吉冷靜下來後便詢問她債款的金額,可是李湘卻不領情,垂着腦袋,小聲地說不關老師的事,就迅速跑回自己的房間,關上門。

任由馮偉吉在外面如何拍門,她就是不應聲。

算了,明天再跟她聊吧!

馮偉吉知道欲速則不達,只好給點時間對方。

整晚都在床上輾轉反則,為了思考李湘的事情,馮偉吉都睡不下。

一大早四點鐘就起床了,沒事可做,就只好喂喂金魚。等到金魚喂食完畢,就走去書房看書。可是集中不了心神,書頁遲遲沒有翻動,而且還倒過來了,也不知道。

馮偉吉看了看手表,只過了半個小時而已。

時間真是難熬的東西啊!

随手,拿起放在書房的小型收音機,聽着不知名的電臺頻道。主持人在談論戀愛故事,還順便接聽正在收聽的觀衆的電話。平時,馮偉吉根本就不聽這類頻道的,可是今天不知道為什麽就沒有調換頻道。

「我喜歡上……學校的老師了。」

聽到一名打電話上去的女性聽衆這麽陳述的時候,馮偉吉心生一跳。那道聲音和悠遠記憶中的人重疊起來。

出神地想起,香樟樹下的身影。身穿白色校服的裙子,純潔的她,已經不存在了。現在的她會吸煙,會穿很火辣的衣服,會無意中流露性感的氣息。

如果,當初他答應和她在一起,結果會不一樣嗎?

最少,她會有了自己的照顧而不至于淪落到這種地步吧?

如果,現在的她還有這個意思,他也想改變主意,還來的及嗎?

迷迷糊糊地想着這些事情的馮偉吉終于有些困意了,眼皮越來越重……

「老師,老師……」

呃,誰在叫他?

「老師,你再不起來就遲到啦!現在七點十四分了。」

猛地打開眼睛,映入眼簾是李湘的臉龐。馮偉吉迅速清醒過來,用最快的速度梳洗,然後拿着公文包準備出門。在玄關穿鞋子的時候,還不忘說道:「對不起,我來不及做早餐了,你記得下去樓下買餐點,不準亂吃零食。」

「我知道了。」

就是因為他沒有做早餐,李湘才知道他沒有起床。平常,老師會親手做餐點的。

「還有,你要記住我的話,不準去上班。等我回來,還有話要和你說……」

「老師,你的領帶歪掉了。」

李湘主動伸手整理了一下,馮偉吉為這個親密的舉動而一愣,一時忘了要說什麽。

「老師,你還不出門,真的要遲到了。」李湘不忘微笑地提醒他。

「我出門了。」

「路上小心。」

等大門關上,李湘的笑容才消失。而等到馮偉吉下班回到家的時候,室內已經空無一人,連李湘帶來的行李也不見了。

馮偉吉這三個星期以來,都嚴重失眠。上課時也魂不守舍,弄得頻頻出錯。

她到底去了哪裏?

現在正在做幹什麽?

難道以後他們都不能見面嗎?

一直都想着這些問題,連對方的手機也打了幾千篇了,卻一直打不通。

為什麽她要一聲不吭地離開呢?

他不懂。

即使只離開了短短的時間,對馮偉吉來說好像很久很久都沒有見到那個人似的。在家裏四處都好像遺留她的殘影似的,一打開家門,就好像會聽到她歡迎自己回來的聲音。可是,當門扇打開後,卻沒有一個人影。

那種失落與空虛,一下子湧現在心房。

這種感覺,從來沒有人給過他。

到底是因為過于關心她?還是基于另一種不能開口的感情呢?

李湘,你到底在哪裏?

望着桌子上另一邊擺放的空碗筷,馮偉吉陷入了沉思,碗裏的飯菜一口也沒有動過。原以為彼此的距離很近,可是直到分開後,他才知道對李湘一點都不了解。

只是,那種讓自己了解她的機會,也從來沒有過啊!

放下碗筷,馮偉吉揉了揉發痛的太陽穴,最近嚴重的休眠不足,弄到胃口也沒有了。

電視裏播放着肥皂劇,一點內容深度也沒有。可是,李湘之前在這裏的時候,好像挺愛看。尤其是言情小說,她會坐在一個角落默默地閱讀,叫到她的時候,會擡頭微微對他一笑。

「那種小說好看嗎?」

「一般般啦,用來打發花時間而已。」

記憶中她并不承認那是愛好,還小聲反駁道:「怎麽所有的男主角都是穿名牌,開跑車。而女主角都一副笨笨的,像犯花癡一樣。」

「不就是實現沒有,所以你們才愛看嗎?」

馮偉吉聽過之前的電臺研究為什麽女生愛看偶像劇和愛情小說的理由。

「也許是吧,任何一個女生應該都想讓人去疼她的。」

李湘那一次露出一種羨慕的目光,卻又透露出寂寞的氣息。看着她,有時候就像隔着一層霧去看她,并不能完全理解她的心思。

研究殺人犯殺人的心理專家真是厲害,竟然可以憑着一些蛛絲馬跡就可以猜測他們的所思所想。

女人啊!心底像海底針一樣,深不可測。

就算是心理學家也不能完全猜測正确她們的想法吧。

馮偉吉心裏發出一聲嘆息,盯着電視劇上的片段,正播放着警察追捕匪徒的影像。

警察?警察局!

馮偉吉忽然想起那次在警察局保釋李湘的同事時,在錄取口供的時候,曾經聽到對方說工作的地點。

他記得好像叫什麽朝露夜總會的,站起拿起計算機筆記本,快速在搜尋器裏尋找了一下。

有了!就是這個!在太子的地區真的有一所這樣的夜總會。

馮偉吉游覽了一下網頁,發現很多照片中的女性都穿着暴露的衣服,擺放着性感妩媚動作。他家世代都是書香世家,除了他自己,父母和妹妹也是做老師。教育很嚴格,就算讀書的時候曾經被同學誘惑而看一些黃色的片子。可是,卻沒有真正去游覽過這種網頁和去過那種地方。

果然 ,在那一大推照片中,有一張熟悉的臉孔。

馮偉吉将鼠标停頓在那張照片上,裏頭的女人的笑容,讓他的心很刺痛!

将地址抄下,馮偉吉決定一定要将李湘找回來!

即使下定了決心,但是來到朝露夜總會的門口的時候,馮偉吉卻有些猶豫。尤其,四處都貼滿了各種各樣女人的照片。從剛才電梯的入口一直貼到升降機,接着到了四樓這裏的門口都還有。途中,還有一些摟住青春少女腰部的中年男人經過。

一走進去,就迎來一位濃妝抹豔,渾身塗滿嗆鼻香水的女人。

應該是這裏的媽媽桑吧!

「先生,你第一次來這裏嗎?你想要怎樣的小姐呢?還是,我推薦給你呢?」

那女人十分熱情好客,讓馮偉吉更确定她的身份了。

馮偉吉避開對方對他的碰觸,也不理會對方詢問他姓名的問題。他直接便問道:「你們這裏有一位叫李湘的人嗎?」

「李湘?那是誰啊?香香,喜喜,湘湘都有,就是沒有叫李湘的啊!」

馮偉吉腦裏閃過在計算機網頁上看到的數據,立刻應聲道:「就是那個叫湘湘的!」

「湘湘是我們這裏的紅牌小姐,先生你要見她啊!」

媽媽桑做出了一個有關錢的手勢,馮偉吉馬上從錢包裏掏出錢遞給她。對方立刻喜笑顏開,将他帶到一張桌子旁坐,說稍等一下,便離開了。

馮偉吉左看右看,四周播放着強烈刺耳的音樂,很多男性都左擁右抱,而且有些年紀大到都可以當他的爺爺了。竟然還摸着十七八歲小女生的腿!

與其說眼界大開,不如說受到嫉妒與憤怒的沖擊!

一想到,李湘也被這樣的對待,他都坐不住了!

猛地,馮偉吉的視線不經意地穿越過一張張桌子,看到一道無比熟悉的身影,坐在對面的方向。

李湘此時還不知道自己被人盯着看,只顧着應酬何日升。

「今次去法國,玩得開心嗎?」

「我們都有幾個月沒有見了,就不能說很想我嗎?何況我去工作,又不是去玩樂。」

何日升伸出修長的手指,捉住李湘的手,淘氣一笑。那故意裝出很委屈的模樣,引來李湘眉笑顏開,輕聲道:「都這麽大了啦!還不正經呀!」

「我只對你這樣。」

何日升拿起李湘的手,放在嘴邊。李湘不着痕跡地收回自己的手,詢問他的工作狀況。何日升笑着說,今天不想談工作上的事情。接着,便打了一個響指,一名侍應迎上前,将托盤上的綁着藍色絲帶的盒子放在李湘的面前。

「打開看看。」

一打開,便看到一條價值不菲的鑽石項鏈,燈光之下耀眼奪目。李湘笑了笑,連句謝謝也沒有。

「喜歡嗎?」

「明知道我等一下就将它賣掉,還送給我,你這人還真傻!」

李湘沒有拒絕何日升的禮物,任由他替她戴上。她本來就是靠小費和客人的禮物來賺錢的,只靠夜總會的薪金不可能賺到她想要的金額。

「送給你,就是你的東西,任由你處置。」

何日升欣賞着李湘頸上的鏈子,贊賞道:「很适合你。」

「你要拿錢給我花,我沒有理由拒絕啊。」

李湘拿起酒杯跟何日升幹杯。這時候,媽媽桑走過來,在李湘的耳邊小聲說了幾句話。然後李湘便說失陪一下,接着離開了座位往馮偉吉那裏走去。

一走近後,李湘滿臉的笑意立刻凝住了。

他怎麽在這裏?

停下腳步,在不到一米的距離與馮偉吉不偏不倚地撞上視線了。

旁邊的媽媽催促着她,還推動着她前進,見到她恢複正常後,才離開。李湘忍住心裏強烈的跳動,故作平靜地坐下。馮偉吉的眼瞳緊緊地盯着她,剛才李湘跟那名年輕男子的互動,他全看在眼裏。

「想不到你過得還挺好的!」

嘲弄的聲音從馮偉吉的口中溢出,一開口連他自己也吓到。

為什麽他要用這種口氣對李湘說話?

一直以來,他都對任何人都可以和顏悅色。為什麽單單是剛才的一幕,就讓他有足以發狂的感覺呢?

李湘聽到他的話,不禁一愣。

的确啊!她過得挺好的!就算一個人也挺好的。冷了,就穿多一件衣服。餓了,就買一碗面吃。累了,就躺下床睡覺。

就算一個人,她也能過得好好的。世界上并沒有人會因為失去誰而活不下去!照樣可以呼吸,照樣可以吃飯!

何況,加了防腐劑的罐頭也有保鮮期,世界上并沒有什麽事物是永恒不變的。

與其,在往後讓老師對她越來越失望,倒不如一開始就不要重逢。或許說,她不應該用還東西當作借口而去接近老師!

所以,就讓這一切在這裏結束吧!

李湘嫣然一笑,主動坐過去,伸出纖細的手撫上馮偉吉的大腿,很明顯感到對方身體僵硬了起來。櫻紅的唇部湊近對方的耳邊吐氣,輕聲道: 「馮先生,難得來到這裏,今晚一定要不醉無歸,好好玩樂一下啊。」

馮偉吉皺眉,一種巨大的怒火在心底湧起!

他推開她柔軟無骨的身軀,拿起桌子上的酒潑過去。

精致的妝容上,布滿了酒的痕跡。酒順着她的臉龐,一滴一滴地落下。

坐在鄰桌旁邊的人看見了,都倒吸了一口氣。然後,帶着好奇的臉色竊竊私語了起來。

何日升原本就留意着這裏的舉動,還在疑惑今晚到底是什麽的貴客,讓李湘主動獻殷勤。怎料,下一刻,就看見對方大發脾氣地将酒潑在李湘身上!

他連忙趕過來,掏出手帕拭擦李湘臉上的酒,輕聲問道:「沒有事吧?」

李湘搖搖頭,幽深的眼眸閃着淚光。

何日升手一頓,他何曾見過露出這樣神色的她呢?

好像受到了莫大的傷害一樣!這個人到底對李湘做了什麽?

何日升帶着怒意射向那個看起來斯斯文文,卻做出魯莽舉動的男子。只見,那名男子壓低聲音,每一個字都像在牙縫裏逼出來,對李湘說道:「跟我走!」

這個時候,媽媽媽桑終于趕過來了。一聽見對方的話語,憑着多年在這一行的經驗,立刻判斷為是來這裏搞事的。

「來人,請保安過來!有人來老娘的場子鬧事啦!」

旁邊路過的侍應馬上唯命是從,加快腳步離開!不久,兩名保安就趕過來這裏了。他們想扣押馮偉吉出去,卻被對方揮開了手。

「我自己會走!」

臨走前,眼睛還停留在李湘的身上。随着背影漸漸地遠去,直到消失在大門口。那一抹滿眼血絲的哀傷,讓人徘徊在腦海中久久不散。

李湘從廁所補完妝出來,剛巧在走廊碰上葉藕兒。

「湘湘,昨晚真抱歉。我竟然又将你踢下床了。」

「唉,我以前還真不知道你睡相這麽差,看來我要快點找房子搬走啊。」

「找大一點,到時候我退了這裏房子,我們再一起住。」

「好啊!我考慮一下,如果你不再帶男人回家的話。」

葉藕兒眨了眨眼,輕笑道:「這麽嘛,有點難度哦。」

她作怪的表情與淘氣的語氣,讓李湘不禁一笑。這個時候,剛巧有人經過走廊,葉藕兒将她拉到一邊,小聲說道:「你的那位老師,又在門口等啦!」

算起來,連今天都第八天了。

那個男人真有耐心啊!

李湘沉默,一想到老師在下班後,每天風雨不改地來這裏,她的心裏就不舒服。

明明她想跟這個男人拉開距離,但是對方總是緊緊地追随着她離開的腳步。

再閑聊了幾句,李湘就偷偷溜到門口去觀看馬路對面不遠處的人影。蒙蒙細雨之下,那個高挑孤寂的身影站在街道的一角。

偶爾,那個人的視線掠過這裏,李湘急忙躲在門扇之後。

心微微刺痛,像針紮一樣。

工作的時候,照樣對着客人眉笑顏開以及刻意讨好,可是她不能忽視心底的落寞與憂傷。

連平時不喜歡喝酒的她,都自動灌下了好幾瓶酒了。

可是,卻越喝越清醒。

她清醒地知道,那個人對自己只是普通的關心,沒有再深一步的念頭。

她清醒地知道,自己和對方沒有辦法走在一起的!

她清醒地知道,自己是一個會連累到他的女人。

那天,問她債務的事情,就大約猜到老師想用辦法去幫她。這明明不是那個人的責任,卻想幫她一起扛下。

她怎能自私地去利用老師的善意呢?

所以,為了他的好,她要離開他。

因為,老師對她來說是如此的重要,因此為了他,她可以離開。

「湘湘,我不想離開。我還有再喝!幹杯!」

摟着李湘雪肩的客人,不停地嘀咕,似乎喝得太多了,醉得厲害!不但臉色通紅,連腳步也站不穩!整個人挂在李湘身上!

「改天,我們再喝啊,孫老板!」

李湘維持臉上職業式的微笑,扶着喝醉酒的客人來到朝露夜總會的門口,将他交給同行的人。

「李秘書,麻煩你啦!」

「不用客氣!」帶着眼鏡的男子客氣地回答,伸手扶住摟住李湘的人,卻被對方一手揮開!

「我不走!湘湘,你今晚一定要陪我!」喝醉酒的人在歇斯底裏地喊叫。

「孫老板,明晚我們再喝,現在你要回去啦!」

摟住李湘的人卻不放手,湊近她的臉蛋,就吻了一口。手還不安分伸進衣服裏,李湘大吃一驚!

「孫老板,你別這樣!」

雖然做這行,被客人吃豆腐已經是習以為常的事。但是,公然在大街上,李湘還是頭一次。何況,她知道對面有一雙緊緊盯着自己的眼睛,根本不想讓那個人看到這種情況。

李湘的聲音透露焦急,用力地推開客人,卻推不開。身旁的李秘書雖然也有幫忙,但是面對發酒瘋的人,實在一時也無可奈何!

在一籌莫展之下,一道黑影掠過眼前,猛地一拳,孫老板就倒在地上了。可是,單憑那攻擊好像依舊消退不了那人的怒火,胡亂地對趴在地上的人拳打腳踢,連李秘書拉也來不住。

有些途人也好奇地停住腳步觀看,還響起了吹口哨的聲音。

而李湘只能愣在原地,手足無措地看着。直到,看清楚那個人的臉孔,她才拼命地拉住對方,阻止再進一步的攻擊。

「我求你啦!住手!住手啊!」

怎能讓老師為了她,而出手傷人呢!

李湘從後用盡全力地抱住馮偉吉的身軀,直到對方停止動作和警察趕來了,也沒有放開手!

警察局裏,馮偉吉面對盤問,一聲不響。李湘只好盡量将事情和盤托出,可是心底也知道現在的情況十分不妙!

受傷的孫老板早就送去醫院了!按照孫老板的個性,醒來後一定會追究到底的!李秘書的話,一定站在他的老板那邊!

而身為教育界的老師,竟然出手傷人!以後,要怎樣在這一行立足啊!

何況,無論出于什麽原因,按照香港的法律首先出手傷人的人一定會判有罪的!

她怎樣讓老師因為自己而留下案底呢?

走出警察局的門口,李湘依舊被這種種的煩惱纏繞。看着走在前方的人影,一陣心酸!

馮偉吉站在馬路旁邊攔下的士,打開車門,默默地回頭一看。

李湘相隔五步的距離,定定地看着對方。

「站在那裏幹嘛?還不上車!」

冷冽的聲音在夜風中格外清晰,馮偉吉挺拔寬闊的身影看起來很遙遠。那一刻,李湘說不出任何拒絕對方的話語,也靜靜地上車去了。

可是即使一起回到家了,兩人也相看無語。洗完澡後,李湘就躲到房間裏去了。

她知道那個人在隔壁,就在這一道牆對面。

李湘将頭靠着這道牆上,垂下眼簾。他們兩人的距離就像這一道牆,有着打不破的厚度。

也許,從今以後,也許一直都是如此。

在那天以後,她還是住在馮偉吉的家裏,可是兩人想恢複以前的相處似乎很困難。總是說了一兩句,就無言了。

因為官司已經開庭了,馮偉吉向學校請放了很長的假期。

那種永無期限的假期,簡直等于辭職。

李湘常常對着馮偉吉欲言又止,卻也不敢說半句責怪他的話。

如果,不是她,一切都不會發生。

責任,都在她的身上!

而且,官司的走勢十分不理想,馮偉吉真的很可能在教育界身敗名裂。李湘看着對方憔悴的臉,萬分心痛。

躺在床上,李湘出神地看着手機熒幕裏面的通訊目錄。

無論如何,她都不可連累那個人,現在只剩下最後一個辦法了!

抱着這個想法,她按下了快捷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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