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我還見IT男他媽了。我們約了出去玩兒,在公園裏,恰好他媽也和一幫子朋友在,我就只好叫阿姨了,心想阿姨你是提前埋伏好的吧。話說他媽比他好看,穿了身山水潑墨旗袍,小繡花鞋,拿了把遮陽傘,上面漆的也是中國畫。我當時一瞬間亮了,真有品位。”
“充分說明他媽教育失敗,你不說他兒子兩次見面都穿的同樣的衣服嗎?”
薛小月下嘴不留情。
“而且他媽相當和藹,我們還坐着聊了還一會兒天,說話有趣,聽了別人的段子也總是哈哈哈的,不管好不好笑。我還給她照相來着。”
“他媽好有什麽用,你又不是嫁給他媽。”
薛小月相當不屑。
“聽姐一句,你看到的只是表象,你以為真有善良婆婆,那只是一個傳說。”
李钰脫下心理醫生的僞善面具,一副過來人口吻。
“當初我上你們文清哥家的時候,他媽還不是笑得嘴都合不攏,你坐那兒她就噓寒問暖,絕對不讓我進廚房,我遞個碗她都要跟我客氣半天。結果婚後就變了臉,雖然表面還是和和氣氣的,但一見他兒子就楚楚可憐了,跟我欺負她似的。說什麽小文我最近腰酸,都是洗衣服洗的,可是她自告奮勇幫我倆洗衣服的。連內褲都趁我上班時候收羅走,我還不願讓她碰呢。又說什麽小文怎麽結婚後就不願意跟我多說話了喲,什麽小文結婚後就不把錢都交給我了喲。偏得強調結婚後,說得我把她兒子帶壞了,不孝順他了。我當時真想回她,那你家小文結婚幹嘛呀?他就不該娶媳婦!”
“聽見了吧,這就是婆婆的控制欲。”薛小月附和。
“她放不下兒子我還可以理解,關鍵是特能演,最拿手的就是苦情戲。她的種種做為其實都在我的容忍底線之內,可你不知道她心眼兒有多壞。我有段時間總覺得晚上睡不好,後腦勺針紮一樣疼。有天無意發現床下擺放了一個小人,後腦勺紮了針,本來我不迷信,卻覺得事情蹊跷,就讓小月找了夏師傅幫我看,結果是個詛咒娃娃,說我被施了巫術。後來夏師傅幫我把娃娃燒了,我就沒事兒了,頭也不疼了。心理學上也有這種說法,叫做磁場影響力。”
“不會是你婆婆放的吧?”
“還能有誰?她恨我到這個地步了,想想都不寒而栗。所以我後來強烈要求和你們文清哥搬出來單過,這可關系我的生命安全。”
“我看你未來婆婆不是個善茬,兒子這還沒談上,也要見見你把把關,已經初步暴露了強烈的控制欲,估計是個柏文清媽二號。”
“如果你喜歡他就算了,如果目前還沒好感,我看你倆好聚好散,為了你的将來。”
這個夏師傅是薛小月的老鄉,在他們縣城是有名的神算子,現居渡口,聽說住在遠離城市中心的別墅裏。董樂樂并不是完全不信巫術,但每次聽到他的名字,就會想到算命還是挺掙錢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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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個法院的我已經擅自做主幫你推了?”
“他不行,絕對不行。”
剛落座,李钰就斬釘截鐵的說。
“為啥呀?”
“他媽得瑟呗,以為自己兒子是公務員,了不起。”
“李姐你先喝口水,來,我來給你解釋。”薛小月做了一上午賬,半句話沒說上,搶着主講。
“上午我給李姐傳了一張你的生活照,就是那天我換新手機試軟件的時候,讓你轉過來随便拍的那張。”
“哦,然後?”
“上午李姐要照片,說是給你介紹對象,你上課沒接到電話。我一看,正好我手機裏有一張,就給她了。李姐就把照片傳給了法院那位他媽,他媽一看,回了電話,說長得還可以呀,條件也不錯,怎麽會沒有男朋友,她是不是選了張最好看的傳?”
“當時李姐就火了,這不小人之心嗎?還挑人,以為多好的姑娘能配她兒子,區區公務員!”
“我昨天跟你們公司那會計男徹底斷了。”
董樂樂思慮再三,最後還是說出了會惹嫂子生氣的話。
“啊?小夥子不錯呀,你沒看上?”
“主要是我一點不想他,他沒碰我,只是短信調戲我,我就特別扭。”
她實在不好說自己不喜歡把“聰明能幹”寫臉上的人,畢竟那是嫂子同事,而且深得這兩位過來人的心。
“那個男的看上你什麽了呀?錯過這麽好的男人我怕你後悔呀,你以為你這麽好命總遇上讓你作踐的男人。董樂樂,前幾天我問他,他說給你時間,這種話都說出來了,這說明他還真挺喜歡你的。你倒好,說斷就斷。”薛小月相當不滿。
“可我這麽拖着,最後沒成,不耽誤了他大好時光?他條件這麽好,找什麽樣的姑娘不成?”
一直沒說話的李钰開口了。
“這一點我可以理解樂樂,她不是沒談過戀愛嘛。如果你談過戀愛,你已經轟轟烈烈愛過了,而且最好在這場戀愛中受了傷,你遇到這個男人,他喜歡你遠遠大于你喜歡他,真心對你好,你們就可以結婚了。可關鍵是你沒談過戀愛,就這麽跟一個自己不太喜歡的人湊合結婚了,還是會有遺憾。雖然,談戀愛、結婚就那麽回事兒。”
女人一談論起愛情,就都成了專家,不過李钰本來就是專家。
“李姐說的有道理,所以我還是先得找個我喜歡的人談談戀愛呀。”董樂樂一個勁兒往薛小月懷裏湊,這是她慣用的讨好人的伎倆。
“小月,你也別埋怨她,如果樂樂沒有喜歡過一個男人,但最後因為條件合适跟他結了婚,如果婚後這個男人犯了錯,恐怕她會很難原諒他的。這個咱們最清楚,不是嗎。”
心理醫生的感性征服了理性主導的薛小月。
又到周末。
出門前,馮晨把polo衫套上。馮晨結婚後幾乎沒穿過襯衫,一方面他長胖了,扣子扣起來有些難度;另一方面,他的職位也伴随着體重上漲了,當上自己喜歡的板塊的主編,實力已然得到認可,他不再像過去那樣小心翼翼将自己的外形包裝得穩重幹練,當領導的人還是親和些好,于是衣櫃裏的空間漸漸被運動休閑裝占據了。
薛小月把路路通式樣的金項鏈挂上,對着鏡子貼雙眼皮膠,她瞅着鏡子裏的馮晨,這個人的形象變得陌生。薛小月不禁想到他們第一次見面的情形,自己怎麽就神魂颠倒了。
現在薛小月想來,只有一個結論—那天絕對是她的排卵期。
“這次是你硬讓我回去的,我先把話撂這兒,如果你媽再在我面前把你誇得不着調,也別怪我不着調,把她兒子不舉的事情說漏了嘴。”
“你現在這個時間說這個有意思嗎?”
“沒有意思?我告訴你,我的意思就是—我這幾天心情不好,待會兒少提供機會讓我跟你媽單獨相處,你這個好兒子因為媳婦從中作梗,回去看她一回不容易,自己一門心思盡孝吧。”
結婚後第一年,他們差不多一半的時間都住在馮晨家裏,就是不住一起,走動也密切,常回去吃晚飯。可是漸漸的,薛小月和馮晨的婚姻出現了危機,他們回家的頻率也越來越低。
這也不能怪薛小月,每次回去她和馮晨他媽的聊天主線就是馮晨,而馮晨媽的主要觀點是—馮晨是天下不可多得的好男人,可她婆婆眼中的這個完美的好兒子卻給不了她一個妻子最基本的權益—性福,她多想把這個秘密吐出來,可老人家心髒能承受嗎?但聽着這種毫無天理的話,受害者能不覺得冤屈嗎?薛小月最開始忍了,可後來心裏忍下了,身體卻忍不了乳腺增生的痛。為了老人家的健康和自己的健康,薛小月漸漸不願意回婆家了。
“我知道你對我不滿,但是你別針對我媽,你摸着良心說,我媽算不算好相處的婆婆了?”
“是啊,我還得感謝她給我買了這麽一大塊兒金子呢,每次回去非得戴給她看看。”
“你說什麽傻話呢,我媽看你戴着不知道多開心。”
馮晨有意緩和對峙氣氛,走過來親昵地揉了揉薛小月的頭發,她讨厭這樣的舉動,因為像一個大哥哥對待自己的妹妹。
“馮晨我就是想讓你知道我有多麽厭惡你媽的誇張,她真是自我感覺太好了。每次回家她看你的眼神,嘴上說的話,好像她兒子放個屁都比別人響。特別是什麽,我們小晨從來沒交過女朋友,以前好多人給小晨介紹對象,他都看不上,別人死命追他,他電話都不接。合着我能高攀上您真是我福氣!沒交過女朋友,這種事情都能是你的優點,她還不知道這是多麽嚴重的不正常,不知你怎麽委屈她兒媳婦了。誇自己兒子不就等于誇自己嗎,是,你是你們家培養的傑出人才,你媽的教育太成功了!”
馮晨一言不發,走到裏屋關窗斷電。薛小月暗自得意,提高嗓門重提舊事:
“待會兒馮大爺您開車吧,要不回去你媽又以為我壓榨了他兒子了!”
這話得說回他們剛買車那陣,馮晨還在考駕照,薛小月車技已經還不賴,因為她高中一畢業就拿了證。薛小月那位遠在縣城開便利店的爸爸出錢給這對新婚夫婦買了輛福克斯。
那是薛小月第一次開車接馮晨爸媽出去玩兒,下樓時馮晨他媽還樂呵呵的,可一見車,頓時變了臉,薛小月反應過來,大概是因為車是紅色,她婆婆覺得不像爺們兒開的,她兒子受了委屈。薛小月對天發誓,自己買車選顏色都是随手一勾,當時只覺得這個顏色漂亮,真沒想太多。不過馮晨他媽雖然臉陰了一路,也沒說啥。好相處?這就是冷暴力。
可幾個月以後,她終于憋不住了,那個時候馮晨已取得駕照,但對車不熟,所以他們周末外出郊游,地方遠、車多,都是由薛小月開。在長途汽車休息站,馮晨出去上廁所,她婆婆突然湊近,小心翼翼地對她說:“你怎麽不讓馮晨開車?”薛小月當時血脈上湧,她等馮晨出來就原話轉達,馮晨知道他媽闖禍了,連忙跟薛小月道歉,說我媽那人說話太直,沒有惡意,你別放心上。當天晚上他又打電話跟他爸媽“不小心”聊到這個話題,委婉地解釋了半天。
馮晨聽了薛小月帶刺的話,默默地走到另一個房間去關窗戶。
有的時候,馮晨覺得自己簡直就是個縱橫家,這個周末的馮晨斡旋在老爸、老媽和老婆之間,心力交瘁。每次心裏蹦出“還是單身好”的小火苗,就用李钰教的心理暗示法滅火,人總是要活在當下的。做幾個深呼吸,全身放松,對自己說:我可以勝任各種社會角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