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與重逢的柏文清聊了很多，看到柏文清一家三口日子過得不錯，林夕悄悄松了口氣。
林夕的爸爸林博海是渭城教育局的幹部，自林夕記事起，他就是林夕心中的高山。林博海為人方正，敬業樂群，在圈子裏名聲還不錯。只是政黨圈從來就風雲詭谲，在林夕高二的那年，林博海因受賄渎職的罪名入獄。柏文清當時也被革職，後來聽說他離開了渭城。林夕沒想到他轉戰到渡口，如今在一家做機械的私企混得風生水起。
爸爸沒有看錯人！回想往事，林夕流淚了，因為白駒過隙，因為高山仰止。
北城的分店在八月中旬順利開業，大酬賓吸引了幾乎半個城市的人流，林夕每天都忙得天昏地暗，昨天竟然沾床就眠，已經很長時間沒有這種體驗了。
他的床頭櫃上放了幾張明信片，有時候，他睡前會反反複複的看。觸摸到上面的字跡，就仿佛能夠聽到董樂樂久違的叽叽喳喳，心裏會感到踏實，他知道這樣的自己可能有毛病。
“倫敦滿街都是着裝優雅的男男女女，每個人都是林夕這種型的身材，這裏的人太漂亮了。老太太戴着帽子和絲巾，從湯品到甜點，吃相優雅。他們也會亂穿馬路，但是司機竟然停下來示意他們先走。董樂樂”
“蘇格蘭高地的雲很低很低，伸手就可以摸到。董樂樂”
“大概因為海風，大阪的晚上很是涼爽，站在梅田的觀光臺上，能夠俯瞰整座城市，這裏有一種很幹淨的繁華。董樂樂”
“剛才漫步鴨川，擡頭，一不小心看到了藝妓！她們應該是在給客人斟酒，因為在吊樓的二樓，我蹦起來也看不太清。董樂樂”
“亦秀亦莊，廬舍那大佛。董樂樂”
“住了一晚蒙古包，貨真價實的蒙古包！聽草原上的風鬼哭狼嚎，鼻子被馬糞的味道填滿了，我幾乎沒合眼/(ㄒoㄒ)/~~而且身上好癢，被跳蚤咬的。董樂樂”
一個女孩子，天不怕地不怕的，背上包，說走就走。這樣的董樂樂，像是逍遙天地間的鲲鵬。他可以想見董樂樂回來後拉着自己說個不停的樣子，她的眼睛會彎成兩道月牙。
習慣挺可怕的。開學一個多月了，高三的工作更忙碌，本來內心應該更充實的。但每天放學回家，同樣的路程，少了另一個人的陪伴，變得有些蕭索，大概還因為最近心裏多了一個叫做“林夕”的黑洞。暑假旅行的時候，董樂樂總是想和他分享自己的感受，可以寄明信片，可以發信息，但是開學了，就沒有理由向一個朋友彙報自己的日常生活了。
平時還好，第二天要工作，必須刷完題，早點休息，于是步子不自覺加快，失落感很快被克服。但一到周五，沒有一定要做的事，心裏會變得空曠。林夕最近貌似陷入熱戀，周五晚上的時間也不是她的了。董樂樂甩甩頭，決定做點什麽轉移注意力，不由向附近的輕軌站走去。
中央公園很是名不副實，坐落在城市的東南角，一個剛剛劃入的開發區，一點不“中央”。轉了好幾個站，通往中央公園的線路上乘客寥寥。董樂樂走出地鐵站，随意找個快餐店解決了晚飯，然後慢悠悠繞着山間棧道散步。
南方城市，秋季本來短。或是因為身處高地，或是由于松柏蕭蕭古木參天，雖然還是10月，董樂樂卻覺得迎面來的風吹到骨子裏。折返下山，又遇到那個隐蔽在盤根錯節樹幹裏的八角亭，風裏有窸窸窣窣的談話聲。董樂樂不經意一瞥，卻再邁不開步子。她愣怔了好久，直到又一陣風吹來，宣示着氣溫又下降了幾度。
Advertisement
董樂樂一晚上都沒睡好，做了好幾個記不清的夢。心裏埋了一個秘密，對誰都不能說的秘密，對于三觀端正的董樂樂來講，搞不好，那是一顆定時-炸彈。
她不知道自己為什麽會站在林夕家門口，仿佛心存僥幸，急需最後确認些什麽。數到十就按門鈴吧，董樂樂對自己說，然後不知道數了多少個十和一百。周末要睡懶覺的吧？可是12點了還在睡嗎？董樂樂無奈笑了，自己怎麽突然玩起小學時候的心理小把戲？這個時候門開了。
林夕一身休閑裝要出門。
“我們真是心有靈犀！我正要按門鈴。我…我約了阮老師。”
“你…約了姨媽？可她昨天和同事去中央公園了，要明天才回…”
最後一點不确定被證實了，董樂樂的胸口堵得慌。
“可能我記錯了，說不定她在回來的路上了，我打個電話問問。”
看到林夕掏出手機，董樂樂慌了，看來謊言注定要用另一個謊言來圓。
“你可以陪陪我嗎？我…心情…很不好。”
林夕的手指停在手機上。
“我其實想來找你，因為心情不好，想找你陪我，又怕打擾到你約會。你是要去約會吧？”半真半假的話。董樂樂就在林夕開門的瞬間敏銳的捕捉到另一個事實—林夕今天是要出門約會的，她心裏有一點不是滋味，也為這樣的自己感到荒唐可笑。
林夕最後給出了一個拿你沒辦法的笑容。
“今天天好藍，這在秋天很少見。”
“你看，那個人的襯衫款式和你一樣。”
“還是你穿着好看。”
“原來房地産開發商的主題展也不是那麽無聊嘛。”
“霸王龍前後的腿不一樣長。”
“這家泡芙咋回事兒啊，以前一口咬下去就會溢出奶油的，我都咬了三口了，奸商啊奸商……”
林夕滿頭都是包，為了聽她倒垃圾，他兩肋插刀的推掉約會，下周還得在上班日抽空回來哄女朋友，他上班日住在北部，往返車程最快兩個小時。董樂樂卻不知好歹，一會兒擺出滿腹心事的樣子，一會兒故作輕松東拉西扯。在董樂樂一百零一次漫無邊際找話題的時候，林夕制止了她。
“你再不進入正題，太陽都要下山了。”
董樂樂深吸一口氣，怎麽說？我有一個朋友……？很爛的開頭，她的朋友就那幾個，林夕很容易排除。如果不是朋友，是同事，自己的焦慮就來得沒頭沒腦。
“這樣，我再去買一個泡芙，讓他多放點奶油，你去那邊的休息區找個椅子。”
林夕拿過她手上的那個被嫌棄的泡芙，過去排隊了。大概覺得丢掉浪費了，董樂樂看他正一口一口認真吃掉。
心中的陰霾一掃而空，朋友和戀人之間的界限本來就很暧昧，或許阮林潔和柏文清的關系并不是想象中那麽不堪。她坐下後突然靈光一閃，又開始郁悶了，這種關系沒有類比的，因為她和林夕，都是單身，而柏文清，已婚。她沒有想到阮林潔那麽形而上的人會越界，阮林潔和李钰都是她的朋友，這是要她站哪邊？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