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誰識書生心事(一)
再睜開眼的時候我已經到了一個陌生的地方,是一個陌生的小院,小院用籬笆圍着,院裏種着幾棵桃樹,如腿粗的樹幹上綁着一個人。
饒是他衣衫淩亂,我也認出了那人是誰。
這分明是話本《嬌弱書生與霸道土匪》裏的男蘿蔔和女蘿蔔初次相逢的情景,女蘿蔔綁了男蘿蔔,男蘿蔔誓死不從,女蘿蔔便霸王……
我幾乎要吐一口血。
誰暗算了我?竟直接将我送下了凡,早不送晚不送,女蘿蔔綁了男蘿蔔才送我下凡,是讓我直接發揮嗎?
我看了看自己身上,仍是早前的衣服,還好,仍是自己的身子,法力仍在,不必用那蓮藕的身子。
但暗算我的那人,要讓我知道他是哪一個混蛋,我一定要在他歷劫時給他安排一段禁斷之愛,讓他求不得,求不得,求不得,到死了都求不得。
可惜我留在洞府的話本子,竟是一本都沒能帶來,身上只剩這一本在桃花樹上看的話本。
可憐本司命也沒歷過劫,也不來個仙人給我講講流程先。
被綁在樹下的人忽然咳了一聲,竟是醒過來了。
我連忙背過身去,一個念頭在心中浮起。
歷劫就歷劫,你有你的歷法,我自有我的歷法。
左右我下凡了,此刻我拍拍屁股走人,又能如何?
正欲喚出雲舟,卻發現眼前毫無動靜。
我摸了摸而上的雲舟耳墜,竟是毫無反映。
我又念了口訣,眼前仍舊空無一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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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那居家旅行逃跑必備的雲舟,竟是就這樣壞了。
當年為了逃跑方便,師兄特意替我打造的雲舟,可大可小日行千裏的雲舟,就這樣壞了。
師兄你做的東西委實太不經用了。
我有些郁卒。
沒有雲舟,我自己走便是了,我很快又回過神來。
我估摸着快要走出院子的時候,手腕忽然傳來了鑽心的疼痛。
怎麽形容這疼痛呢?仿佛一只天豚享用心愛的豚食時忽有另一只天豚跳到眼前,生生地奪走了那豚食。
這是我在天豚圈邊上看話本時領悟的真理。
我看着手腕上若隐若現的紅線,又沖到樹下撩開他的衣袖,寬大的衣袖下赫然一條紅線。
我怔怔地松開手。
竟是束情,束情束情,他人無解,唯本人可解。
天知道是哪個混蛋在我和這小魔王身上用了束情?
我覺得很頭疼,照着現在的情況,我是離不了這小魔王了,恐怕在他如廁的時候我都得如一尊雕像守在茅廁門口。
彼時我常常嘲笑南天門門口的那兩只面無表情的石獅,如今卻是對它們常年守在南天門不能動彈的悲傷有了幾分感同身受。
我嘆了一口氣,卻感到一陣灼熱的視線。
原是小三,他睜着眼,一臉恐懼地看着我。
看到他臉上竟是難有的驚懼,我心中的不能遠離這小魔王的感傷竟是在瞬間煙消雲散。
不過是待在他身旁罷了,說不定別人欺負他的時候我還能添一把柴呢。
這樣一想,我還忍不住有幾分隐隐的期待呢。
“我是不……不……會從了你的。”他結結巴巴地說道。
我不禁一笑,若不是身上沒有這留影石,我定要将這一幕錄下來在南天門每日放一次。
我便是此刻霸王硬上弓又能如何?
我惡狠狠地捏住他的下巴。
難怪話本子裏的男蘿蔔總是愛捏這女蘿蔔的下巴,這感受,委實是好得很,好得很。
“我……我……我是寧死也不會從了你的。”他一臉倔強。
我幾乎要忍不住捧腹大笑了。
如此的小三,倒是讓我有不虛此行之感。
我松開了他的下巴,他立刻扭過頭去。
我笑了笑,轉身擡腳便往屋子裏走,至于仍綁在樹上的小三,與我何幹?
還沒走進屋子裏,手腕便又傳來一陣疼痛。
我揮揮手,小三身上縛着的繩索便齊齊斷裂。
不知是不是綁了太久,繩索一斷小三便滑在了地上。
我走過去正欲扶他起來,卻見他手腳并用地爬起來往院子外跑去。
手腕傳來一陣劇烈的疼痛,我想他也是如此吧。
小三依舊執着地往外走,盡管已是步履蹒跚。
他明明有與上善一樣的臉,卻是不一樣的性情。
我不禁心中一動,他是上善,卻也不是上善。
他是書生善,不是魔王善。
“你手腕可疼?可瞧見手腕上的紅線了,我手上也有一根,有這紅線在一日,你我便不能相隔太遠,不然會死的。”我叫住了他,又沖他亮了亮我的手腕。
他回過頭,看了我一眼,又往前繼續走。
“你既然有寧死也不肯待在我身邊的勇氣,何不待在我身邊以圖來日?”我忍不住手腕上的疼,一邊追一邊沖他喊道。
他聞言身子果然頓了頓,轉過身來看着我。
“我們去屋子裏談一談罷。”我提議道。
他沒說話,只是淡淡地看了我一眼,然後随着我進了屋。
我進了屋幾乎要忍不住一掌拍死自己再重新下一次凡。
這女蘿蔔委實太窮了些,放眼這整個院子,最值錢的竟是那用來捆書生善的繩索。
而那繩索,早被我手一揮,斷了。
肉疼啊,肉疼,早知道耍什麽威風。
我看了一眼屋子中,只有一張床,除了床連個衣櫃都沒有。
這女蘿蔔到底是靠着什麽當了一個女土匪?
身旁的書生善面色愈發不好了。
“你說我們坐在這門口好好聊一聊如何?”我忍不住狗腿地提議道。
說完見他面上奇異的神色我方才驚覺自己剛才有些一反常态,總是他這張長得太像上善的臉的過錯。
我收斂了臉上的笑意。
在和書生善坐在門□□談了一會兒之後他總算接受了不能和我分隔太遠的事實,我倆總算達成了協定。
我陪他上京趕考,暫時待在一起,直到找到解開束情的方法。
當然這只是個緩兵之計,因為我也不知道什麽時候能找到那在我們身上用束情的混蛋。
話本裏書生善當上了狀元,女蘿蔔自是水漲船高,跟着做了狀元夫人,榮華富貴,享之不盡。
難道我也要和那女蘿蔔一樣服侍書生善,然後替他生兒育女?
看着那張和小魔王一模一樣的臉,我不禁掉了一地的雞皮疙瘩。
雖然這書生善好過那魔王善許多,但對着這張臉,我委實連看話本的心思都沒了。
我還是做一個狀元背後默默插刀的女人吧。
“你有銀子嗎?”我問道。
銀子一物在凡間可是少不得,畢竟買話本全靠此物了。
“全被你搶了。”他不鹹不淡地答道。
我正欲伸向他錢袋的手停在了空中。
我看了一眼自己身上,沒有半枚銅錢,這屋子除了牆壁就是床,根本沒有半點藏錢的地方。
“我說我忘了放哪你信嗎?”我讪讪地縮回手。
他聞言蹙起了眉頭,看着我半天沒說話。
最後我們倆上京的盤纏是這樣來的:他去鎮裏的當鋪當了他身上的玉佩。
他當玉佩時臉上的不舍讓我瞧着真是說不出的愉悅。
作為一個下凡歷劫的天庭三殿下,他居然比我還窮。
我自然不會告訴他我是會點石成金之術的,他是下凡歷劫的,我怎能在暗中阻撓他的大徹大悟之路呢?于是我後來甚是心安理得地用着他的銀子買了好幾本話本。
話說回來,我和書生善拟好協定後,外面已是天黑了。
看着屋子裏唯一的一張床,我不由得有些心塞。
“我靠着門睡一會便是。”書生善生怕我要和他一起睡似的,見我看着床便迫不及待地開口。
我不禁紅了老臉。
雖然我已三千多歲了,倒也不會對這毛都沒長齊的鳳凰下手好嗎?那一副生怕我辣手摧花占他便宜的表情真是讓人,不,讓仙不爽。
畢竟我是一個有格調的神仙。
“理所應當。”
我丢下這句話便向床上滾去,雖然老身早已修得一副硬心腸,但若是再看看那張臉,想起當年的慘事,指不定便認了慫。
床雖破舊,倒也幹淨,躺着倒給人舒适之感,難怪凡間都說“金窩銀窩不如自己的狗窩”,天河邊上的天豚君們想必也是贊同得很。
我一閉眼,便沉沉地睡着了。
作者有話要說: 直接上重頭菜吧。
“與你年輕時相比,我更愛你現在備受摧殘的容顏。”
PS:在想,這篇文可以來個“情書”系列,每章後來一句可以當情書的話,希望自己不會被榨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