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章 平定太子餘黨,(2)

分之圖?既事已如此,陛下改立秦王為太子便是唯一選擇了,陛下萬萬不該在太子、秦王之間左右搖擺舉棋不定,若是陛下早立秦王,太子、齊王或許都能保得性命。”

皇帝哀嘆道:“朕悔當初不用裴監之言,致有今日之禍!”

陳叔達正色道:“陛下如今左右伺候之人盡換,萬事當慎言慎行,否則小人輩希圖封賞,善揣告變,于陛下則有傾身之危,于太子則有弑父之罵名。”

皇帝冷笑道:“那個逆子還在乎名聲?如此狠毒的事情都已經做出來了,情誼倫常都抛卻了,他還有什麽可顧忌的?有本事他便闖到這長生殿來,一劍将朕殺卻了事,也省得朕孤零零一個人活在這世上,好不凄涼!”

陳叔達搖了搖頭:“陛下這話,臣下萬難認同。這不是陛下家的私事,此事之大關乎天下。如今太子即位已成定局,陛下應早作決斷,為天下計,為朝廷計,為宗室計,亦為陛下自家計!”

皇帝哈哈大笑:“朕現在就剩下一個皇帝的虛名了,怎麽,這麽個虛名他都不肯給朕留下?”

陳叔達正顏道:“陛下,這不是賭氣的事情。太子雖然果絕,卻非無情之人,他斷然不會迫陛下太甚,然則太子周圍追随之人頗多,這些人多是反王豪強降将,做事向來不按倫理,他們都指望着太子登基封賞功臣,太子若是遲遲不能即位,這批人對陛下生了怨憤之心,局面就複雜了!”

李淵沉思半晌,道:“其實一個名分,朕也不在乎了。不過說來說去,朕總歸還要見見那個逆子,總要和他說清楚了才好,否則這麽糊裏糊塗的,朕不欲為天下人笑!”

陳叔達詫異道:“陛下要見太子,何不傳敕召見?”

皇帝揚起臉道:“他若是還記得我這個父親,自會前來見我,何用我召?”

陳叔達嘆了口氣,緘口不言。

皇帝遲疑了一下,又問道:“大位授受,史上可有前例可依?”

陳叔達想了想,道:“陛下可先下敕宣布退位,仿漢高祖太公例,稱太上皇帝,而後太子登基即位為君,如此則諸事定矣!”

李淵看了看陳叔達,苦澀地道:“容朕再想想,再想想……”

<CENTER>安撫天下</CENTER>

武德九年六月十七日,廬江王幽州大都督李瑗反跡敗露,被自己的妹夫、原天策府悍将王君廓率兵誅殺。此事六月廿一日傳到京師,尚書省登于邸報,立時朝野震動,這是自月初玄武門宮變以來最大一樁公案,究其根由,與長安的宮變也有着扯不斷的聯系。次日,尚書省發布上敕,宣示廬江王李瑗六條違逆大罪,削去其王爵,并判其子嗣坐誅,其家籍沒。

事情起于安元壽,其人六月四日率兵抄檢東宮,查得廬江王李瑗與建成密通的書牍若幹封,其中多數涉及與李世民的儲位之争。李世民入主東宮總攬朝政後,立時令中書省通事舍人崔敦禮,馳驿赴幽州召李瑗入京對薄,崔敦禮到了幽州,見到李瑗,只說是促令入朝,并未明言對簿事。但是李瑗已自覺心虛,立刻召統軍的将軍王君廓入內商議。李瑗乃是皇帝李淵的從弟,例封廬江郡王,曾與趙郡王李孝恭合讨蕭銑,不過其人庸碌,實在無功可述,戰後移調洛州行軍總管,又因劉黑闼入犯,棄城西走。李淵顧念本支,不忍加罪,改任其為幽州都督,且恐他才不勝任,特令右領軍将軍王君廓輔佐之。王君廓也是反王降将,悍勇絕倫,歸唐後積有戰功,李瑗得之倚為心腹,把自己的妹妹許配給他,聯成親屬,每有所謀,都和這位妹夫商議,所以奉召入朝,亦邀他入決行止。哪知王君廓在軍中從李世民征戰多年,在天策府中也是頗受信用之将,此時便以言語試探道:“事變未可逆料,大王為國家懿親,受命守邊,擁兵十萬,難道一介敕使前來,便從他入京麽?況太子齊王,為陛下親子,尚受巨禍,大王入京,恐未必能自保呢。”王君廓此人不但狡詐勇悍,說起騙人更是一絕,說這番話時那懇切的語氣和忠忱的神情令李瑗當場動容稱是。

這李瑗論軍略,遠遜于李道宗,論心計亦和趙王淮安王都相去甚遠,聽了王君廓的話遂于當日拘禁崔敦禮,征兵發難,并将兵符印信盡付與王君廓。

李瑗的參軍王利涉得知此信,慌忙入向他進言道:“君廓性情反複,萬不可靠,大王宜即刻以兵權托付王诜。切不可委任君廓。”李瑗又生起疑來,正在猶豫未決,那邊王君廓拿到兵符卻片刻不肯遲疑,竟自調動大軍,誘去王诜,将王诜殺卻當場。并放出了崔敦禮,崔敦禮一出牢獄,當即在城中盡出告示,曉示大衆,說明李瑗造反情事。李瑗聞報,登時驚慌失措,遂披甲上馬,帶領左右數百人,疾馳而出。卻被王君廓率兵堵了個正着,王君廓大叫道:“李瑗與王诜謀反,拘敕使擅征兵,現下王诜已死,爾等奈何尚從此賊,自取殺身之禍?快快回頭,助我誅逆,可保富貴。”說罷數語,瑗手下俱奔散,單剩瑗一人一騎,哪裏還能脫逃?當由君廓指揮衆士,将瑗拖落馬下,反綁了去。瑗罵君廓道:“小人賣我,後将自及。”君廓也不與多辯,竟将他一刀殺卻,随即與崔敦禮聯銜行文京師,奏表此事。

此事雖平,但卻引起了李世民的警覺,當日晚間,李世民急召尚書省蕭瑀、封倫兩位仆射,中書令宇文士及、房玄齡,侍中陳叔達、高士廉,兵部尚書杜如晦,兵部侍郎左翊衛大将軍左右率府将軍侯君集,太子左庶子吏部尚書長孫無忌以及右武候大将軍兼北門禁軍屯署将軍尉遲恭入顯德殿廷議,新任太子詹事主簿魏徵奉命參預機密。

自隋以來,朝廷議事格局不過數種,均有嚴格規制。議決朝政或軍國重事,一般由皇帝在太極殿召集百官公議,這種場合一般都會言明“言者無罪”,以鼓勵官職卑微之人踴躍進言,這種模式稱“朝議”。對于一些重大問題,皇帝拿不定主意,便會在兩儀殿召集一些親信大臣會議決之,兩儀殿會議便不是什麽官員都可參與的了,依朝制慣例,只有宗室親王以及擔任朝廷三公、內廷三省長官(即宰相)、左右衛大将軍、禦史大夫等官職的官員可以參與,這種模式稱“廷議”。一般朝廷政務,在上奏皇帝之前,都會由三省長官在門下省政事堂合議而後“請敕奏行”,政事堂會議只有尚書令、左右仆射、中書令、侍中七個人有資格參與,這種模式稱“堂議”。

隋大業年間,隋炀帝常年駐足揚州,将王公貴族三省六部都甩在長安,朝廷大政都要飛馬馳報揚州行宮,十餘年不開朝議廷議,皇帝不在京城,堂議也無意義,朝廷政務多由侍駕揚州的內侍省、秘書省和殿中省協助皇帝處置,因此出現了史無前例的“監議”局面。李淵登基之前以大将軍、大丞相總攬軍政全權,開府治事,大事多在府中決斷,因此這一時期的議事制度較為混亂,因是特殊時期,後不為例。

大唐立朝以後,李淵當即恢複了朝廷三議,同時敕令監國太子“每逢五逢十日子,至政事堂聽習政務,風雨不辍”。盡管議事規制經過了各種各樣的變化,但有一點卻從來未曾變過,便是凡參與議事者均是朝廷顯貴臣子,官職當不下于三品。像此次會議這般四品官、五品官乃至七品官都得與聞的情況,實是一大創舉。

李世民也不多說廢話,待衆人坐定,便開門見山道:“此次李瑗一案,頗讓人驚心不已,建成多年布置,黨羽遍布朝野。此事若不能妥善處置,恐樹欲靜而風不止。究竟如何處置,我還未曾想好,想聽聽大家的見識。”

長孫無忌率先開言道:“此事沒什麽可猶豫的,總要殺掉幾個敢于跳梁的小醜,方可收震懾天下之效。現下朝野對于殿下入主東宮,頗多非議,若不能迅速立威穩定住朝廷大局,我們靠什麽來對付南下在即的突厥鐵騎?到時候內外交困,再要整頓恐怕便來不及了。”

侯君集沉吟了片刻,撫膝道:“長孫大人所言有理,今日晌午,張亮派在北方的斥候回來了兩隊,人人帶傷,言道突厥颉利、突利兩大可汗已于本月初離開了定襄南下,目前突厥五大部落幾十萬人都在緩緩向我邊境移動,下午的時候我和弘慎、敬德議了一下,應該盡快向各州道發出勤王敕,否則待得突厥突破邊防進入腹地,再發這樣的敕書就被動了。而今人心不穩處處思叛,若不果斷處置,臣深恐到時候調度節制不靈!”

李世民一直默默聽着兩個人說話,聽畢開口道:“李瑗之案中,賊人妄圖勾連山東建德舊部共同起事,自建德被殺,山東之地便不曾有過一朝一夕之安寧。父皇當年責我未曾盡殺其豪俊而空其地,留下禍患,但從建成前次平略山東的效果來看,似乎父皇之策也失于偏頗。只是目下該地豪俊,或因建德而仇我或因建成而仇我,這件事情卻棘手得緊,山東不定,天下不寧。”

兵部尚書杜如晦道:“且泾州的燕王天節将軍李藝,聽說在廬江王死後也終日不安,召集部屬日夜商議,所議不詳。太子前日責成尚書省發出了加他為開府儀同三司的敕書,至于能否穩住他,就難說得緊了!”

太子右庶子、中書令、吏部尚書房玄齡道:“臣還是以為該撫的應當撫,确實冥頑不靈者應明刑以待,但不應一概而論。山東之地自古便是人氣荟萃之地,秦始皇焚書坑儒,坑灰未冷而山東亂起,漢高祖劉邦便是山東人。自前朝以來,李密興于瓦崗,建德起于聊城,朝中文武,許多都是山東豪傑,朝廷若是棄了山東,這些人恐怕人心惶惶難以自安。”

李世民偏轉頭問蕭瑀道:“蕭相以為呢?”

蕭瑀擡頭答道:“臣以為當此懸疑憂患之時,不宜考慮過多,一切當以穩定朝局抗擊外敵為先,長孫無忌所言,當此時是朝廷的唯一選擇!”

李世民笑了笑,問道:“封相呢?”

封倫皺着眉頭斟酌着道:“茲事體大,臣尚未想好!”

李世民轉過了頭,問道:“陳公,你的意見呢?”

陳叔達正容道:“事涉山東數郡千裏之地,似不應由我們在此紙上談兵坐而論道,似乎應該聽聽對山東情況較為熟悉的大臣的意見。”

李世民哈哈大笑,對魏徵道:“玄成,陳相在點你的将呢!你這個山東人說說吧,你怎麽看?”

魏徵掃視了一眼在座諸人,道:“魏徵敢問諸位大人,天下號稱九州,失卻了山東,天子還能自稱天下之主麽?諸位方才所言,不過是說山東難于治理罷了。撫平四海,大治天下,正是朝廷職責所在,哪裏有以難治而不治的道理?殿下方才所言,李瑗反叛李藝不穩,此皆實情,然則若要根治,需得明白他們為什麽會不穩,只有先弄明白了這個,朝廷才能拿出相應對策,否則正如臣公所言,無異于紙上談兵坐而論道。”

長孫無忌笑道:“魏大人這話說得蹊跷,此二人素與庶人建成交好,如今建成伏誅,殿下入主東宮,他們自然心懷不滿圖謀反叛!這是何其明白的事情,還用仔細拿出來說麽?”

魏徵一笑:“那魏徵倒是要問問長孫大人,山東道行臺左仆射李世勣,原左仆射王珪,也平素與太子交好,怎不見其扯旗造反?朝廷明敕索拿王珪,尚書省行文到日,王珪便交了印信帶枷回京,片刻不曾耽擱遲誤,這又是為了什麽?說起來王珪是先太子中允,李世勣追随先太子平略山東,他們與先太子的交情不比二王來得緊密?可是他們卻沒有反,這又是為了什麽?”

長孫無忌當場啞然,卻聽魏徵言道:“其實如今朝野不寧,問題根子并非出在前太子勢力龐大黨羽衆多上,而是出在尚書省十天前發往全國的行文上。執拿一個王珪事小,但卻驚擾了一大批與先太子過從甚密的臣子。朝廷雖加李藝開府儀同三司,然則畢竟大張旗鼓在全國索拿先太子黨羽,眼見大獄将興,天下豈能安心?不要說外地,便是京裏,有多少曾與先太子來往結交過的臣子?這些人此刻不動,是因為動無可動,然則他們此刻個人前途生死未蔔,能安心否?”

說着,他意味深長地看了坐在對面席上凝神靜聽的封倫一眼。

封倫頓時渾身一個激靈,立時感到芒刺在背,他沉吟了一下,開言道:“臣以為魏徵所言極是,如此大張旗鼓剿除異黨,确實容易動搖人心惑亂朝綱。該文乃臣所發,臣願當其責!”

李世民卻沒注意到他和魏徵微妙的神情變化,笑着揮手道:“現在是研究對策,不是追究罪責的時候。封相不必惶恐,玄成是就事論事,這道省令是我授意發出的,說起來,責任在我!”

魏徵坦坦然道:“殿下新秉朝綱,當以大胸懷海納百川,用人論才不當有門戶之見,刑罰入罪也不當以門戶化界,如此方能廣收四海豪俊之心,穩定朝局撫慰文武,衆志成城同仇敵忾,何愁不能上下一心共退強敵?”

長孫無忌哼了一聲,淡淡道:“腐儒之論!”

魏徵正色道:“平天下登大寶,多用法術詐力,這方面長孫大人是個中翹楚,然治理天下卻是不得不用這老生常談的腐儒之見的!”

李世民看看兩人,失笑道:“今日我們是議事,自然有事說事各陳己見,何必弄得如此劍拔弩張?陳公,你覺得魏徵所言如何?”

陳叔達坦然直視着李世民道:“殿下若是只為了鞏固太子之位,魏徵書生之見不足聽信;然則殿下若是為了治理天下匡扶社稷,魏徵所言便皆是金玉良言。此刻外敵入侵在即,陛下和殿下之間的芥蒂還未曾化解,興大獄實非上策,願殿下慎思之。”

房玄齡點頭道:“陳相所言極是,大局未穩,這個時候應一切以安定人心為要。”

尉遲恭道:“殿下,房公和魏徵所言,都是大道理,臣下以為,所謂亂源,不過元吉、建成二人罷了,如今他們既已伏誅,若再罪及餘黨,殺人過多,不僅名聲不好聽,也确實不利于天下安定!”

李世民站起身來在殿中走了兩圈,停下來轉過身道:“玄齡回去拟敕,就以父皇的名義草拟,就這麽說,以前的那些事情,兇逆大罪,止建成、元吉二人而已,其餘黨羽,一概不予追究。另外,敕書中要點名,包括六月四日曾經參與逆動的薛萬徹、謝叔方、馮立這些人,朝廷均赦其罪,希望這些人不要妄自猜疑,體諒朝廷難處,主動回來擔起應盡的職責。另外這些日子上書上表彈劾奏議太子餘黨的表章太多了,也不利于安定人心。故此敕書裏要寫明,六月四日以前事連東宮及齊王,十七日前連李瑗者,盡皆赦免,并不得相告邀賞,違者反坐。”

衆人聽畢,不禁暗自嘆服這位太子殿下的心胸,別的人也還罷了,馮家兄弟四日在玄武門前殺死禁軍将領敬君弘、呂世衡;謝叔方更是揮軍攻打秦王府,險些傷了李世民妻兒的性命,就這麽一句話,如此深仇大恨便揭過去了。別的不說,便是這份大度和自信,李家諸王中确實無人可比。

李世民仿佛知道衆人的想法,他緩緩走回到自己的席位上,一面落座一面道:“不是我李世民不計舊恨,一來目下朝局不穩,這些人均是萬衆矚目之人,處置不當人心便不能安定;二來大戰在即,這些人都是有真才實學的,薛萬徹的本領甚至可與李世勣相比肩,這些人才流于野外,太可惜了,或許日後成為亂源也未可知;三來如今掌握朝廷大局的是我,這些人雖說不算知根知底,也不知其心裏是什麽想法,但我自信,在我面前,他們萬難玩出什麽花樣來!”

他想了想,問道:“王珪到京了麽?”

封倫答道:“已過了潼關,計這兩日間便到了。”

李世民對房玄齡道:“再拟一道敕命,任王珪為門下省谏議大夫,從四品上,召其每日值事顯德殿,參議得失。”

他緩了一口氣,笑道:“說來說去,山東的事情還是沒個結果,我看也不用再議下去了,解鈴還需系鈴人。玄成,山東的李世勣本來便是你勸撫歸降唐室的,去年山東民變,也是你去撫平的,你原本便是山東人,又随庶人建成經略山東近一年之久,在那裏頗有人望。此番少不得要辛苦你一趟,給你朝廷特使名義,宣慰山東,無論如何要讓李世勣安心,讓山東的臣民安心!”

魏徵站起身躬身領命道:“臣當不辱使命……”

李世民頓了頓,又提高了聲調道:“不過李藝那邊,卻也不可不防,敬德率八千精騎出京兆往西北佯動,若是泾州有變,即刻前往平亂,若是泾州無事,則可在武功一帶駐足,等待後命。”

尉遲恭站起身來,抱拳道:“末将領命!”

<CENTER>燕王李藝</CENTER>

尚書省發出的加封燕郡王左翊衛大将軍天節将軍泾州道行軍總管李藝開府儀同三司的上敕于武德九年六月廿三日發到了泾州,一時間阖州文武臣屬紛紛前來道賀。李藝倒也并未将衆人卻之門外,就在自己的中軍擺下酬謝酒宴,款待道賀的本地官員。宴席上衆人道賀谀美之詞可以車計,就連泾州太守劉誠道都贊嘆:“食邑一千二百戶,就連征戰東南立功厥偉的趙王也不過如此爾耳!看來此番天策太子秉政,燕王将大用了!”一州守牧如此恭維,其他人等更是變本加厲把個李藝吹捧得不亦樂乎。

李藝一邊帶着胞弟利州都督李壽端着酒盞答謝同僚,一邊謙遜自己“無功受祿,惶愧之至”。

李藝本名羅藝,字子延,原為襄州襄陽人,早年寄居京兆雲陽,其人出身将門,其父曾任隋朝監門将軍。羅藝自幼勇于攻戰,善射,特別是用得一手好槊,號稱可與尉遲敬德平分秋色。從軍後,因戰屢立功官,大業中升任虎贲中郎将。

炀帝大業八年,朝廷征伐高麗,敕命羅藝督軍北平郡,受右武衛大将軍李景節度。羅藝自幼掌軍,號令嚴整,所部戰鬥力頗強,在戰場上初露頭角。

隋末各地反王紛紛據地而起。羅藝駐守的涿郡物産豐富,在炀帝征高麗時,隋軍的器械資儲大都留存在涿郡,倉廪殷實,且臨朔宮也藏有頗多珍寶,引得附近的義軍競相搶掠。涿郡留守官虎贲郎将趙什住、賀蘭誼、晉文衍等人都不能抵抗,只有羅藝獨自出戰,連戰連捷,勇冠三軍,威名遠揚。後趙什住等人嫉妒羅藝,暗中企圖加害,羅藝得到信報後,索性趁機自立。大業十二年,他公開宣布誓師起兵,自稱幽州總管,統轄幽、營二州,擁兵十萬,成為北方一大割據勢力。

幽州所處的地理位置極為重要,歷來為兵家必争之地,可北連突厥,南攻晉、冀、魯,是以各地反王紛紛拉攏。窦建德高開道都曾遣使往說羅藝。高開道部倒也罷了,窦建德部剛于十一月攻克冀州,聲威正盛,幽州上下文武臣屬均覺得應主動歸附,羅藝卻在深思熟慮之後拒絕了。當其時唐使張道源正在山東一帶游說,得知羅藝有心歸唐,立即派人前往幽州,羅藝遂舉全軍降唐。武德元年十二月十三日,尚書省發出了敕書,任命羅藝為幽州總管。并于翌年十月賜羅藝李姓,封為燕郡王,自此,羅藝改名為李藝。

六日,李藝率軍在衡水擊敗建德軍。武德三年五月,窦建德遣其部将高士興攻打幽州,被李藝在籠火城大破其軍,斬首五千級。十月,窦建德率領二十萬大軍再次攻打幽州,十二月,李藝再次襲擊籠火城,再敗窦建德軍。李藝歸唐不過三年,數次擊退窦建德軍對幽州的襲擾。其時夏軍縱橫往來于河北、山東之地,所向皆克,唯獨幽州屢攻不克,南顧之憂,如芒刺在背。從某種意義上,李世民能在武牢一戰擊敗夏軍,與李藝的遙制也不無關系。

武德四年七月,窦建德兵敗被殺于長安,其藏匿民間的舊将懼怕唐朝官吏追殺,推舉原窦建德部将劉黑闼為主帥,于十九日起兵反唐。二十二日,唐命淮安王李神通為山東道行臺右仆射,率兵征讨。八月,劉黑闼擁衆兩千,于漳南築壇祭奠夏王,自稱大将軍,一時之間河北之地盡皆變色。皇帝遂诏發關中步騎三千人,命将軍秦武通、定州總管李玄通率軍征讨,同時又命李藝引兵南下,會剿劉黑闼。

九月,李神通率關內兵到冀州,與李藝軍會師,又征調邢、洺、相、魏、恒、趙等州兵共五萬餘人,與劉黑闼軍戰于饒陽(今河北饒陽東北)城南,在軍事上占據絕對優勢的局面下唐軍被劉軍打得大敗,李藝見大軍不利,只得率軍撤回幽州。此戰成就了劉黑闼的威名,亦為淮安郡王贏得了個“草包郡王”的美譽。

不久,李淵命秦王李世民和齊王李元吉率兵讨伐劉黑闼,同時再次命李藝從幽州南下,兩面夾擊。武德五年正月十四日,李世民率唐軍收複相州,進軍肥鄉,列營水案進逼劉軍。李藝則率軍數萬至鼓城威脅劉軍側後。三十日,李藝率軍與劉軍在徐河鏖戰半日,大敗其軍,斬俘八千人。二月二十四日,李藝克定、栾、廉、趙四州,率軍與李世民會師。三月,李藝和李世民在洺水以南紮營,分兵駐洺北。于是次日李世民率軍在洺水擊敗劉黑闼軍,劉黑闼率殘部逃入突厥。

同年六月,劉黑闼再次起兵,引突厥軍進擾山東,唐高祖李淵诏令李藝征讨。十月,淮陽王李道玄在下博戰敗身亡。劉黑闼在十天之間盡複舊地,聲勢大振。十一月,高祖李淵诏令太子李建成将兵讨劉黑闼。十二月十六日,李藝收複廉、定二州,與李建成會師于洺州。二十五日,唐軍大破劉黑闼軍。武德六年正月五日,劉黑闼被俘,河北地區複為唐有。此戰令李藝結識了大唐儲君,李建成對李藝的軍略之能頗多溢美之詞,兩人自此交好。

劉黑闼滅,李藝請求入朝,李淵在長安待其頗厚。二月二十四日,拜李藝為左翊衛大将軍,居家長安。李藝便是在此時卷入了大唐皇室的儲位之争。天策府将領張士貴到他營中公幹,他竟令其足足等了兩個時辰,見面後張士貴以奉王命為由多說了兩句,李藝當場命軍卒将其放翻。重打了四十大板。

李淵聞知此事,大怒不已,敕命将李藝下在了大理寺天牢之中,過了些日子才将他釋放,官複原職。其時突厥屢犯邊境,皇帝以李藝素有威名,為突厥所憚,便于武德八年六月十四日令其以本官領天節軍總管,鎮守泾州,屯兵在華亭和彈筝峽,以備突厥。

待宴罷散席,李藝将弟弟單獨留了下來,又召來了王府長史陳奉和司馬杜仲達,随手将尚書省發來的帛書上敕扔在了案子上,道:“這個東西發來了,你們說說吧,下一步我們怎麽走?”

陳奉道:“這是明擺着的事,這個開府儀同三司是秦王穩住大王的緩兵之計。廬江王之亂剛剛平複,秦王還沒有作好向大王動手的準備。”

李壽道:“大哥,此非常時也,太子在朝中素有仁愛之名,人心歸附,如今被秦王殘害,京城文武懾于秦王淫威,敢怒而不敢言,何況聽京城那邊傳來的消息,就連陛下此刻也被秦王軟禁。這樣的好時機不能錯過,只要大哥振臂一呼,打出誅秦王、清君側,為太子、齊王複仇的旗號,天下州郡,必然紛紛響應,我們發兵長安,殺掉李世民,挾持陛下,挾天子以令諸侯,大事不愁不定!”

“放屁!”李藝不屑一顧地罵了自己這位異想天開的兄弟一句:“你以為秦王是可任意欺淩的三歲孩童啊?他能縱橫天下而不敗,靠的可不是花拳繡腿。就我們目前手上的這點兵力,還兵進長安?李世民派兵打過來,我們能夠守住泾州就不錯了。”

說罷,他轉頭看着司馬杜仲達。

杜仲達想了想,慢悠悠道:“有細作報,突厥大軍此刻已然離了定襄,此刻似乎有大舉南下的模樣。廬江王案發,王君廓初上任,諸事不定,幽州人心不穩;這兩件事情聯系起來,似乎倒是我們回家的好機會。”

李藝聞言,頓時兩眼一亮,笑道:“果然是妙計!”

他想了想,道:“泾州城太小,倉廪不足資財匮乏,人口也不多,又被李靖、屈突通、任瑰和柴紹數軍夾在當間,四面受敵。我們手上兵力不足四萬,城防和地方上又不是我們的人,與其在這邊苦熬,倒是實在不如回幽州去!”

李壽興奮地道:“就是,我們在幽州經營多年,那裏的老百姓也願意大哥回去,城防和地方又都是大哥一手栽培出來的,城池高大堅厚,倉廪殷足,資財富庶。只是王君廓是李世民心腹之人,恐怕他不會讓大哥進城的。”

李藝哂笑道:“王君廓算什麽東西?他充其量不過是李世民一條聽話的狗罷了,秦王若是領兵親來,我當退避三舍。王君廓這種貨色,也就是對付對付廬江王那等草包郡王罷了,只要我能順利離開此地抵達幽州城下,進城連一天都用不了。說實在的,多虧了此番突厥南下,李世民、李靖等人的眼睛都盯着北邊,我們這個時候走,李世民就算想分兵來追我們都力不從心。若是等到他騰出手來,只怕我們想走都走不了。”

他擡頭問李壽道:“萬徹有消息麽?”

李壽搖了搖頭:“還沒找到他,只聽說他現在藏在渭水之西,具體在什麽地方就不知道了!”

李藝嘆了一口氣:“可惜呀,若是有他在我身邊,便是李世民親自來了,我們也不是沒有一戰之力。”

他對杜仲達道,“我們要回幽州,必要打開一條通路,要穿過豳州、坊州、同州,自龍門渡口渡河進入河東。”

杜仲達沉吟道:“此事現下恐怕不易實行,別的皆不可慮,任瑰在太行,正擋着我軍的去路,屈突通在洛陽,李世勣在并州,一南一北威脅着我軍側翼,若是現在便舉兵而去,河東便是我軍葬身之地!”

“不錯,現在動身,确實是自取死路,我們要等的,其實是突厥大軍南來的那一刻!”李藝冷笑着道。

杜仲達道:“不錯,若突厥大軍南來,大王只要撤開正面,不與突厥大軍交鋒,塞外鐵騎便會直撲長安,到那時李世民必然會召屈突通、李世勣、任瑰等部勤王長安。等兩軍在長安城下開戰,即便李世民能夠僥幸獲勝,也必然元氣大傷軍力大損。待那個時候,我們再揮軍東進,渡大河,穿太屋,一路上均暢通無阻,朝廷的重兵都在關中與突厥抗衡,大王所到之處,幾入無人之境,回幽州之後,若戰況不利于朝廷,以幽州為後方,與突厥結盟經略河北都不無可能!”

李藝臉上浮現出一個得意的笑容:“所以眼下我們得穩住李世民這個新太子,恭賀他入主東宮的表章和冊封我為開府儀同三司的謝恩表章一道發,語氣要謙卑恭順,還要就上次張士貴的事情向他請罪,反正無論如何措辭,總之要讓他覺得我這個冤家對頭日後一切以他馬首是瞻,兩道表章都由陳老夫子來拟就,騙不騙得過李世民,就看你的書讀得透不透了!”

“大王英明!”三個人一齊頌道。

<CENTER>緊守邊河</CENTER>

靈州中軍行轅內,李靖神色凝重地盯着挂在牆上的大幅山川河流圖沉吟不已。

中軍護軍蘇烈意态懇切地道:“大将軍,梁師都此次南來,人馬總數近八萬,其中騎兵将近五萬,都集結在夏州以北。可想而知,統萬城內現下所餘兵力當不足萬人,只要我們動作足夠快,七日之內便可飛馬龍城,再建衛、霍之功勳。”

李靖看了他一眼,問道:“我只問你一件事,颉利和突利的主力此刻在哪裏?”

蘇烈舔了舔嘴唇,答道:“據末将推測,他們應當在榆林東北方向。”

李靖問道:“何以見得?”

蘇烈道:“梁師都進軍夏州,突厥兵若是要協同配合的話,理所當然應兵逼榆林打擊我軍防線右翼,夏州城池高深,易守難攻,何況我們已經吃了一次虧,突厥軍大多數是騎兵,擅野戰而不擅攻堅;榆林地處平川,無河流山川之險,無長城之阻礙,且城池不大,若是要末将

同類推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