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
48.
春末一過，入夏就快了。
夏汛時節的雨來得迅猛又頻繁，哪吒喜歡下雨的天氣，每當下了雨，敖丙的睫毛就像染了潮氣，底下流轉着水色湖光。
哪吒支起頭看他，伸手指碰了碰敖丙的睫毛邊兒，軟軟的，搔得他心癢。
敖丙眨巴了一下，微微離開了些，
“做什麽啊？”
“就是想碰一下你。”
敖丙心底羞窘，哪吒認真說情話的時候比他那些騷話來得更讓人招架不住，他想來想去想不出該說些什麽，反正是午休時間，也沒人注意，敖丙幹脆湊過去一點兒，說，
“那你碰吧。”
哪吒把手指輕輕按在他眼角，摩挲了兩下，整只手就貼了上去，
“不止這裏，還想碰別的地方。”
“哪裏啊……”
哪吒沒說話，手卻順着前者的臉頰摸到了耳垂，撚了撚，看到他嘴唇打顫，又滿意地滑到了頸側。
哪吒的手很幹燥，也很暖和，敖丙想制止他在教室裏明目張膽的行為，又舍不得。
雨聲噼裏啪啦地落在窗外，卻像澆灌在他心上，滋生出盎然的，蓬勃的生機。
哪吒見敖丙垂着頭沒拒絕，更加肆無忌憚。隔着校服的領子按壓布料下的鎖骨，勾着形，順着線條滑到瘦削的肩膀。
敖丙的喉結在領扣後滾動了一下。
哪吒發現了，也不戳破，手一離肩就往人腿上去。
敖丙明顯驚得一抖，腿上的肌肉猛地收緊。
哪吒朝他笑了笑，手順着內側往裏滑。
“哐！”
敖丙一手飛快地按住哪吒的，腿條件反射一蹬，板凳就撞在後桌。
後桌的同學本來是趴着，被撞得擡了下頭，茫然了兩秒又了然，意味深長地說，
“你們能不能，注意一點。”
敖丙用力把哪吒的手推回去，紅着臉小聲道歉，
“對不起…”
哪吒伸手把後桌的頭按回去，
“你接着睡吧。”
後桌，“…………”
不知道是不是因為頭埋在手彎裏，他感覺到了窒息。
剩下的午休時間哪吒也沒鬧了，影響到別人睡覺的确不道德。再加上他精神本身就不太好，幹脆頭一歪趴到了敖丙的腿上，臉就擱在後者腿間。
敖丙羞恥地推搡他，“別這樣，快起來。”
哪吒拱了拱，“哥有點累，這樣睡舒服。”說完還拍拍前者的腿，
“腿分開點，我好呼吸。”
敖丙，“……………”
他嘆了口氣，把腿分開了些，接着也趴在哪吒的背上睡了。
高度和弧度還蠻契合。
49.
因為秋季有市裏的球賽，哪吒整個夏秋的課後都把時間花在了球隊訓練上。
最開始的時候敖丙偶爾會提前回去，但自從有一次他提前走了，半路下雨又折回去給哪吒送傘，發現球場邊莫名其妙冒出許多女孩子之後，就堅持等着哪吒一起走了。
事實證明，敖丙坐在場邊時就有一股威懾力。
學校的女生雖然知道兩人的關系，但總歸覺得是傳言，敖丙一走就往球場旁邊晃悠，不說搭讪，也多少存了博人眼球的心思。
敖丙在場邊生根後，女生到底臉皮薄，沒再往前面紮了。
哪吒知道後嘴角都要咧上天了，轉頭就對着隊友們一嗓子，
“以後見了敖丙，記得叫聲嫂子！”
球場本來就有回音，哪吒一嗓子出來，整個球場都是他的聲音。
一聲一聲回響着，嗡嗡地直鑽進敖丙腦子裏。
隊友們的哄笑像浪潮，翻騰着還夾雜着一聲聲的“嫂子好”，敖丙一時間像被沖擊着，浸泡在海水裏。
他又窘迫又歡喜，咬着嘴不答應，心裏卻嗯了好幾聲。
哪吒知道敖丙面子薄，朝隊友揮揮手喊停，又跟敖丙說，
“我們接着訓練去了，你在這兒乖乖等我。”
敖丙腳步朝旁邊挪了點兒，讓哪吒擋住自己，眼神泛着情，聲音也輕輕，
“我乖乖等你。”
哪吒拳頭一緊，忍了又忍沒忍住，飛快低頭親了他一下，轉身朝球場走去。
腳步飄得像踩微步淩波。
50.
秋季賽的時間果然定在了十月末，比賽在周末，球隊包了輛車載他們去。
哪吒蹭到教練跟前勾肩搭背，
“教練，我可以帶家屬不？”
教練正在看賽程表，頭也沒擡，
“怎麽，你爸要來還是你媽要來？”
哪吒搓搓鼻子，
“我對象要來。”
“…………”教練擡起頭，“你這娃娃，怎麽還早戀？”
哪吒說，“不早不早，剛剛好。”
教練語塞心也塞，“座位就這麽多，沒法讓你帶，讓你對象自己去呗，又不遠。”
“我都要累死了，我就想車上靠着他睡會兒。”
教練死氣沉沉地把他盯着，
“我坐你旁邊，讓你靠個夠。你要是睡不着，就滾下車跑着去。”
哪吒，“…………”
敖丙家有司機，哪吒想着坐私家車也舒服些，比賽那天就讓敖丙自己去了。
開賽前兩隊在各自半場熱身，哪吒遠遠看着敖丙從觀衆席後排進來了，跟他招手指了指休息椅後的第一排，敖丙點點頭就走過去。
隊友從旁邊撞了一下哪吒，擠眉弄眼，
“喲，非要跟媳婦兒隔這麽近～”
哪吒驕傲地哼了一聲，“他黏我。”
隊友頓時覺得嘴裏不是滋味，沒出汗就聞到一陣酸臭味。
“滴滴——”哨響。
“跳球！”
随着籃球被高高抛起，一方揮掌拍落，這場市級籃球賽拉開了序幕。
球是對面跳到的，哪吒幾乎在對方手碰到球的第一時間就轉身沖到了對場，火紅色的球服一晃而過把整個球場的氣氛都帶得燒灼起來。
觀衆席上的敖丙不自覺地抓緊了前面的欄杆，雙眼緊追着哪吒的身影。
急停，切球，回運，行雲流水一氣呵成。
席上激起了一陣小小的喧鬧。
敖丙心裏升起小驕傲，又隐蔽地感到不舒服。
他想起哪吒問他，“要不要我做你男人？”只屬于你，此生獨一。
“啊啊啊加油！”周圍突然沸騰起來，敖丙追着哪吒看過去，見後者已經過了兩人，就要上籃，敖丙一向是細聲細氣的人，此時卻不知哪兒來的勇氣，用平生最大的聲音喊着，
“哪吒——加油——！！！”
恰好哪吒一個起跳脫手，籃球穩穩落入框中，觀衆席爆發出熱烈的叫喊，将敖丙的聲音淹沒齊中。
敖丙忽然感受到失落，為哪吒歡呼的人那麽多，他不過其中一個。
“敖丙！！！”
哪吒的聲音透過浪潮般喧雜的人聲，仿佛有穿雲裂石的力量，直直越過大半個球場。
敖丙看見哪吒朝自己轉過身，比了個勝利的手勢。
他的雙瞳一下被點亮。
他并不是千百人群中的其中一個，他是哪吒眼中唯一的一個。
敖丙朝哪吒用力揮了揮手，嘴咧得那麽開，他好想此時此刻就朝哪吒大喊——
“我愛你！”
用盡全身力氣。
哪吒的隊友從旁邊拍了他一下，提醒他準備去看着對面的界外發球，哪吒點頭，便朝敖丙招招手。
一瞬間迸發的勇氣又像皮球洩了氣。
最後敖丙笑了笑，用口型回道，
“加油——”
51.
意外的發生就在電光火石之間。
比賽已經到了下半場，哪吒的隊裏已經換過3名隊員了，只有哪吒全場打下來。
敖丙本來就擔心哪吒的體力會透支，看着人越喘越厲害，汗水把額頭打濕得透亮，心都揪緊了。
幾乎在對面一個球員在哪吒跳投時把人撞開的同時敖丙就喊出了聲。
敖丙是喊出了聲，但他卻聽不到自己的聲音。他的眼中只有哪吒跌飛出去的身影，重重地撞在籃球架主杆上。
按道理來說他聽不見悶響，但他又覺得自己聽到了。
像撞在自己心上。
“哪吒——！！！”
敖丙手一撐就從觀衆席上翻了出去，也不管違沒違規。
好在所有人都因為這個變故吓住了，場上一片混亂，也沒人攔住敖丙。
謝蟹和趙公明也在觀衆席上，但他們坐後排，沒有敖丙反應快。
敖丙撥開衆人就往哪吒跟前擠，哪吒的隊員們知道這個“嫂子”，紛紛讓開了些。敖丙沖上去就把哪吒扶住摟在懷裏，四下裏找隊醫。
教練也跑過來了，他看見敖丙先愣了一下，接着又跟隊員說把隊醫叫過來，
“還有哪吒不是說他對象也來了嗎，把他對象也叫過來陪陪！”
話一出口，四下沉默。
最後還是敖丙小聲開口了，
“我就是…”
教練，“……………？”
說來也巧，隊醫就是校醫洪錦。
洪錦分開人群提着醫藥箱走過來，哪吒這時才皺着眉睜開眼睛。
“撞到頭了。”洪錦把哪吒的臉掰過來看了看，“敖丙，你扶着他，我們到休息室去。”
“師兄，嚴重嗎？”
“還好，先扶過去。”
敖丙聽了這話才稍微放心，扶着哪吒往休息室走。
謝蟹和趙公明已經從觀衆席直接跑到了休息通道，見敖丙扶着哪吒，忙迎上來。
趙公明正要去扶哪吒另一邊，洪錦就走過去把人扶上了，順便将醫藥箱扔給謝蟹，
“小朋友，拿一下。”
“嗷嗷…好好！”謝蟹受寵若驚地抱着箱子，像捧了個傳國玉玺。
趙公明知道洪錦是故意的，一時氣結，咬咬牙跟上去。
到了休息室，兩人把哪吒扶來躺着，洪錦給人上了藥，叮囑他好好休息，就留下敖丙照顧他，讓其他人都出去。
謝蟹見哪吒沒事心裏也松活了，喜滋滋地踩着洪錦的影子屁颠颠地追上去。
趙公明一聲不吭地跟着洪錦出了休息室，等門一關，這才開口，
“洪錦，方便借一步說話嗎？”
“啊？你有什麽事啊？”洪錦還沒說話，謝蟹就問他。話一出口才意識到自己多嘴了，連忙閉上嘴小心地瞅着洪錦。
洪錦沒在意，拍拍謝蟹的頭，
“你先走吧。”
“喔喔…”謝蟹被拍得腦子昏昏，暈乎乎地就回去了，也沒管趙公明要找洪錦什麽事。
謝蟹一走，過道裏只剩他們兩個人。
趙公明率先朝走廊另一頭走去，洪錦雙手揣兜緊随其後。
見距離休息室差不多了，趙公明才停下來，
“哪吒最近總是精力不夠，剛剛那一下，以他平時的狀态完全可以避開。”
洪錦笑了笑，
“你還觀察得挺仔細。”
“是不是你們做了什麽？”趙公明不信哪吒會莫名其妙地衰弱下來，他還記得剛認識哪吒那會兒，那個人的朝氣仿佛能讓枯木重生。
“沒有。”洪錦說。
“我不信。”
兩人對峙了半晌，洪錦先敗下陣，他雙手舉過頭頂，
“我們真的沒做手腳，但确實有原因。你想知道，就去問我的老師，申公豹。”
洪錦說着掏出上衣口袋的紙筆刷刷寫下一串號碼，
“不過老師最近不知道去哪裏了，你電話找他也可以。”
趙公明接過紙條，“好。”
洪錦回了賽場，只留趙公明在走廊裏。
走廊沒開燈，只有指示燈綠幽幽地照進他瞳孔裏。
他當下就撥通了那個電話，響了兩聲對面就接了起來，
“喂？”
“我是趙公明。”
“喔……？上次那個，小少爺，”對面申公豹的語氣聽起來頗為玩味，“你有什麽事情？”
“你們對哪吒做了什麽，他的身體一天不如一天了。”
聽筒裏傳來申公豹的笑聲，
“我們可什麽都沒做，是哪吒自找的——你想…想救他？”
“我要救他。”趙公明深吸一口氣，腦海中回蕩着一個聲音，我要救他，哪怕用自己的命。
“好啊，”申公豹這次很爽快，“你要真想救…我給你介，介紹個人。”
“誰？”
指示燈閃爍了一下，走廊裏滲着陰氣，申公豹的聲音聽上去蠱惑而又不懷好意，
“石矶。”
TBC.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