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 暖床啞巴4
繞過一簇錦繡花叢,見着一名渾身髒兮兮的小女娃兒,正雙手伏地,轉着圈圈爬着。旁邊站着兩名丫鬟,時不時動手動腳“指導”着女娃該如何爬行。那五歲的小男娃坐在一邊,瞧得興趣盎然,拍着胖乎乎小手叫好。
路過的下人們聞聲望來,不見憐憫,或冷漠,或調侃。
正在此時,一道身影出現在女娃兒正前方,擡頭看去,這小厮裝扮的身影逆着金光,猶如話本裏才有的神仙。
畫面又一跳,那小厮一陣搖晃變得模糊,重新凝結身體後,卻成了六歲的上官淡,只見她唇角噙着惡魔的微笑,伸手就将人推入萬丈深淵。
高空墜落的失重感,讓上官墨從兒時夢魇中驟然驚醒。
這十年來,一直反反複複做着不同卻又相似的夢,時常半夜驚醒。每每此刻,她身邊都躺着毫無防備的上官淡,就那樣安靜又肆意地占去大半床榻。在炎炎夏日之夜,上官淡會自動躺得離她遠遠的;凜凜寒冬之夜,會自動窩進她的懷抱,像只極其黏人的小動物。
上官淡的身體,從小到大,不論春夏秋冬,體溫都要比常人低上一些。話本裏說:人體之涼,乃為無心之人,其無愛恨糾葛,往事如雲煙飄散,道是了無痕。
馬車外頭是呼嘯的刺骨冷風,卷着大瓣雪花砸在車身。天地間,白茫茫一片,風雪交加,困镖車于前不着店後不着村的叢林之中。
似乎是冷風透過縫隙鑽了進來,顏絮歡無意識縮着腦袋、扭着身體,更加緊貼着散發熱氣的暖源。
上官墨一手将人摟緊,一手熟練地外伸揶着被角。心中暗想:今夜風雪過後,明日不知能不能順利上路。
上官府內:
姜姨娘的小院,夜半三更還透着光亮,屋內燭火冒着火星搖曳着,床榻上糾纏着的身影,一起一沉換着姿勢做着運動,全神貫注的二人都未注意到窗外偷窺的雙眸,将屋中一切盡收眼底。
手下筆墨翻飛,一幅幅生動可實行的春宮圖,便活靈活現躍然于空白的書冊上。
“是誰?”守夜的丫鬟,迷迷瞪瞪地想要去小解,餘光瞥見一道模糊的身影恍了一下,不禁小聲問着。
待睜大杏眼細細瞧去,那裏除了夜風吹動的枝丫,便不再有其他,想來是眼昏瞧錯了。
第二日雞鳴之時,乘着黎明的光輝,有人發現姜姨娘窗戶下,出現了一具布滿咬痕的女屍。屍體早已被凍僵,呈跪伏之态,像藝術品一般展覽于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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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官震和姜姨娘是在下人嘈雜聲中出了房門,見着窗下那具女屍,頓時臉色煞白。
“都給我去查,到底是哪個畜生幹的。”
上官震憤怒的聲音,被一陣風卷走了,像是兇手無聲的嘲諷和炫耀。
下人不敢怠慢,這是人命關天哩,更何況還是這種變态的采花賊。家裏有女眷或是本身為女性的人,更是心慌慌。
“老爺,要不報官吧。”咱這些普通老百姓,定是難以捉着采花賊,交由官府查辦,心底也稍稍安穩些。
上官震摟緊瑟瑟發抖的姜姨娘,聽從了下人建議。他也怕,那變态采花賊下一個獵物會是懷中人。
等縣衙捕快搖搖晃晃進了上官府,在四周随意瞧了瞧,揪了幾個人問了一番毫無用處的話,便大手一揮,擡着随意裹了層外衣的女屍回衙門,讓仵作驗屍。
叢林镖車隊:
一夜風雪是停了,同時也迎來了虎視眈眈的賊寇。扛着明晃晃大刀,拎着流星錘,一字排開,堵住了前路。
“前方的朋友,在下上官淡,出镖經貴地。不知衆位英雄好漢姓甚名誰?居于何處?未能登門拜訪,實屬在下失禮。”顏絮歡說完,抱拳作揖,面帶三分笑,一臉和氣。
這些悍匪也是江湖上摸爬滾打許久的人物,自是識得那插在镖車上的镖旗,更聽過上官淡這號人物。
從小被她娘親帶着走南闖北,四處走镖,年紀輕輕便已打出了響當當的名號,江湖人稱——笑面閻羅。
你甭瞧她是個細皮嫩肉的小娘子,打起架來,賽過七八位猛漢。是以,只要和她交過手的強龍地蛇,具是不敢對她富有欺騙性的外貌掉以輕心。
“在下,姓張名玉林,暫居此山頭。能與你上官淡在此一見,也算一樁幸事。”賊頭踏着虎步上前作揖,話風一轉,接着道:“可張某已接了他人單子,今日你我也不必客套,只管亮青子(抄家夥),手底下見真招。”
夥計們早已見事不對,輪子盤頭,手握刀柄,若是談不攏,就只能出刀飲血。他們臉色堅毅果決,義字當頭,人在镖在,絕不退縮。
“原是張大哥,在下走镖為生,雖說手下兄弟們每每出镖前就交代了後事,但在下也不願他們無故賠上性命,丢下家小,我想前面那幫兄弟亦是如此。”
張玉林搖搖頭,說道:“我們這幫亡命之徒,與你等不同。光棍一條,就圖個快活。”
“好,即是如此,便請張大哥亮招。”
顏絮歡話音落下,身後的兄弟們齊刷刷抽出泛着寒意的大刀。不管前方是多麽強大的敵人,他們的步伐亦是不會後退半步,想要奪镖,那就踏着他們的屍體吧。
“哥哥,他們為什麽要殺我們?”
“因為,我們家擋着別人的官路了。”
兩名小少年在刀光劍影中一問一答,蜷縮在馬車上,通過掀起的車簾,目露恐懼的看着眼前殘肢斷臂,血肉橫飛的一幕。
而他們身邊的是要走馬上任的太守大人,一雙深如大海的眼眸,望着外面的腥風血雨,平靜無波。只有在眼神掃過那抹矯健輕盈的身姿時,才會露出些許光亮,他真的沒有選錯人,上官家的镖局,果然值得信賴。
上官墨一如既往地跟在上官淡的身邊,替她格擋下所有明槍暗箭,好讓她可以最大程度殺敵,而沒有後顧之憂。
一場厮殺,從早上延續到日頭高懸,地面上鋪就的皚皚白雪早就浸染成妖冶的殷紅色。
慶幸的是,上官家的镖旗依舊穩穩當當插在镖車上,未移分毫。
“清點人數。”
“是。”
手腳全乎的夥計們,開始清點人數,有傷的治傷,死亡的找全肢體,擺放在一邊,只待最後一把火燒個精光,至此長埋異鄉。
“我輸了。”張玉林口吐鮮血,半跪在雪地上,此時身體全靠那柄染血的長劍支撐着。
顏絮歡看着滿地屍骸,只是淡淡說道:“我們都輸了。”
“說得對...說得...對。還請上官姑娘,在我墳頭,灑上幾壇好酒,能讓我們這一幫兄弟在九泉之下,最後暢快痛飲一次。”
“好。”
張玉林得到顏絮歡的答複,爽朗地笑了,抽出長劍,利索地抹向脖頸處,噴薄的血珠濺在顏絮歡冰涼的臉上,打濕了細長的睫毛。
待夥計們将一切收拾妥當,深坑中燃起熊熊大火,将一方天地映得通紅。顏絮歡如約在深坑一圈灑上了僅有的十壇驅寒美酒,便策馬領着重整的镖隊繼續前行。
因為身受重傷,上官墨不得不聽命顏絮歡老老實實坐于馬車內休養,可雙目卻時刻不願從最前方那人身上離開。
也許,是因為她是她的影子,而她是她的主人。
也許,是因為習慣。
也許,是因為害怕失去。
縣衙內:
捕快将女屍帶回驗屍房後,胡子花白的駝背老頭,叼着煙袋,圍着屍體轉圈,時不時用煙杆去敲敲打打。
将屍體上遺留的痕跡和捕快對現場的陳述,得到了先殺後奸的結論。推理兇手是一名有特殊癖好、體型健碩的男子。通過對提取渾濁液體的觀察,年齡應該在20-25歲之間。外形特征上,從屍身遺留的深淺痕跡,可知曉兇手是一名左撇子。
這樣的範圍可太廣了,這讓捕頭腦袋疼,大手抹了一把胡子拉碴的黑臉,帶着手下先去了上官府盤查,看看府上有沒有符合的嫌疑犯。
到了府上,體型年齡上符合的小厮倒是有四五位,可是卻不符合左撇子的特征。于是,揮手讓人退下,在眼前晃着,着實令人心生厭煩。
“陳捕頭。”
正在陳捕頭焦頭爛額的時候,上官夫人打理完事物從镖局回來了。
“上官夫人,好久不見。”陳捕頭起身作揖,甚至還不由自主地上前了幾步,最後感覺有些唐突,便止步不前。
“是有些日子沒見了,今晨的案子您查得如何?”上官夫人剛進到屋內,便脫下染上寒氣的大氅,抱上了下人遞過來的雕花手爐。
“實在慚愧,在下至今還算是毫無頭緒,得知一二線索,也猶如大海撈針。”
“不妨,慢慢來,相信陳捕頭您定能破了此案。”
上官夫人也不過是随口問問,她也不期盼衙門辦事能力有多麽突出。
陳捕頭可就坐不住了,一心想要盡早破了此案,好讓上官夫人安心,于是便要告辭。
“我和弟兄們去到街上挨家挨戶問問,看看有沒有頭緒,陳某就不做打擾了。”
“請稍等片刻。”上官夫人出言挽留,随後吩咐丫鬟去将她要送給縣令的字畫取來。
縣令是對那些散着銅臭味的銀子,着實不喜,常常感嘆收受銀子有辱斯文,卻對古玩字畫情有獨鐘,向來是只要入得了眼,便是來者不拒。
今天正好,借着陳捕頭的手,将這字畫遞給那縣令,也省去了大家一番假惺惺的功夫,都樂得自在。
當陳捕頭取過字畫後,上官夫人從身上取過錢袋,放到他手心,說道:“這天寒地凍的,還要勞煩幾位追查兇手,這點銀子您拿着替我給門外的幾位兄弟,買些暖腸胃的好酒好菜,莫要在大冷天的苦了大夥兒。”
“好好,陳某在此替兄弟們,謝過上官夫人。”陳捕頭握着手心裏帶着暖意的錢袋,心情大好地踏着大步離開。
“賤人,賤人。”上官震全程坐在一旁,見着那陳捕頭從自家夫人進屋後,賊眼就沒有離開過夫人身上。這潑婦竟然還恬不知恥地将貼身錢袋送于他人,真當我是死了嗎?
姜姨娘聽着上官震口出污言,眉頭不着痕跡蹙起,擡起葇荑安生安撫,默不作聲将人扶起離開主堂。臨腳出門前,回首望了一眼一身孤傲的上官夫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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