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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尹月芳每年過節都閑不下來,不是給團裏面小她一輪兒的幾個丫頭們挑選些化妝品護膚品,就是給家在外地的大小夥子們送點兒煙酒特産,當然,主要精力還得用在肖家人身上,畢竟名義上來講,肖老爺子和肖谔算是她的“頂頭上司”,她得巴結。

陸小昭抱着一堆用品補品吃穿細軟,緊緊跟在芳姐身後:“您這買的金銀首飾給誰帶啊?家裏是四個漢子又不是四個姑娘。”

“你懂什麽。”尹月芳将耳邊碎發勾至耳後,動作優雅溫婉,身上的貂皮大衣雖厚,依然能顯現出她婀娜的身條,“喲,壞了。”

“咋啦?”陸小昭上前一步與她并排,轉過臉問。

“肖谔那小子看見我穿貂皮,不會把我轟出來吧?”芳姐灰着臉,小聲郁悶道,“忘了這茬兒了,他有多寶貝他那只貂你又不是不知道。”

陸小昭笑着想擺擺手,奈何端着五六個禮盒,只得搖了搖頭:“不至于,肖爺很溫柔的。”

“嘁,拉倒吧。”尹月芳白他一眼,“他那溫柔勁兒全用錯地方了,對文祺,對你和你哥,你啥時候見他對女人溫柔過?”

“為啥要送金銀首飾?”芳姐“哎”一聲嘆口氣,老媽子似的操碎了心,“将來娶媳婦兒是要下聘禮的,肖家不缺文玩兒石頭,可是人女方家又不懂這些,老祖宗的傳統,穿金戴銀,我不得提前給你們準備着啊。”

陸小昭下意識想要反駁她,卻又不知道應該說點什麽。

今天是年三十,路上車少人少視野開闊,到處張燈結彩,紅火一片,卻沒什麽生氣兒。胡同裏的家家戶戶恰好相反,大門外敞,行人一眼便能瞧見屋裏院裏的景色,街坊們交相送禮,熟些的給點小財,不熟的送些吃食,糕點、糖果、幹果栗子,還有不少家裏只有一個人的,索性也懶得動火,直接去對門鄰裏那兒蹭頓年夜飯吃。

這條路走到頭,肖家也就到了,陸然迎在門口,遠遠朝尹月芳揮手,高俊一抹身影站在石階上,頭頂兩側挂着通紅的燈籠。

芳姐最喜歡陸然的性格,溫和平易,與人相處适然,平日經常見不到面,此時不由得加快了腳步。

陸然步下臺階,先沖尹月芳友好微笑,而後接過陸小昭手裏的東西,一件不剩。

“哥。”陸小昭想要搶回一兩件幫他哥分擔,陸然側了側身,用眼神示意他“別管,進院”。

院子裏的紅梅開了大片,濃郁喜色沾在枝頭,撞進人眼中,眼角便舒然彎起。尹月芳開嗓似的喚了聲“老爺子”,就見肖老爺子邁出正房,右手提着根大煙杆兒,音量絲毫不輸唱戲的:“喲,這是哪家閨秀上我家串門來了?”

“還閨秀呢。”尹月芳嘲一嘴自己的年齡,輕摟住老爺子佝偻的身子,拍拍那彎駝的背,“黃臉婆啦黃臉婆。”

兩人都穿着厚衣,裹得嚴實也不怕冷,坐在庭院石椅上有一句沒一句的聊着。陸小昭端兩杯上好的普洱分放在他們手邊,陸然把一堆禮物拿去正房。

蒸騰的熱氣卷着馥郁茶香散開在空氣中,聊得盡興時,尹月芳忽然問:“肖谔呢?”

“屋裏睡覺呢。”老爺子放下煙杆,在石桌上輕叩兩聲,倒出燃黑的煙沫子,換些新的煙草進去。

院兒裏發生的一切肖谔都聽的一清二楚。

他直挺挺躺在床上睜着眼睛,兩天了,一點困意沒有。白天胡同裏總時不時響起擾人的炮竹聲,晚上又容易陷進負面情緒裏難以自拔,閉上眼心髒就跳動在耳邊,一聲比一聲沉悶,于是幹脆就這麽望着天花板,熬一天算一天。

芳姐陪老爺子吃了些點心,再聊兩句茶樓裏的事兒,沒應陸小昭邀請留下吃飯,臨走時往他懷裏塞了三個紅包,他的那個最厚。

陸小昭和陸然一樣,學不會接受別人的好意,剛要推辭,尹月芳伸出食指點下他鼻頭:“我既是你長輩,在工作上又算你‘領導’,于情于理,壓歲錢、獎金,一個都不能少。”

陸小昭捏着紅包,抿嘴扭頭看向他哥,陸然溫柔的沖他點了點頭。

“謝謝芳姐。”

“哎,客氣啥。”

送走尹月芳,陸然和陸小昭鑽進廚房開始忙活,偌大的院子僅剩肖老爺子一人。他緩慢起身,立在紅梅樹下仰首張望,喜慶的紅色總能讓人心情更加愉悅舒暢。

然後一腳踹開東廂房的門,把肖谔從床上拎了起來。

正房與東廂房的夾角處,還有一間不起眼的小屋,裏面堆的是老爺子年輕時收來的石料木料,和田、南紅、松石、沉香等等,翡翠占了大半比重。

早些年市面還不興這些“玩物”的時候,老爺子就喜歡倒騰這些東西,別人拿糧票換吃的用的,他拿糧票換石頭,總被人罵作“瘋子”。

等時代一發展,人們生活水平不斷提升,經濟基礎供得起精神層面的消費,“玩物喪志”就變成了“玩物養志”。有錢人投資的目光不再僅限于俗套的房地産,珠寶的興起,帶動原料的升值,這一屋子石頭便呈現出它在當下社會應有的價值。

曾經叫過老爺子“瘋子”的人,如今都閉了嘴。

“初五一過,你去趟雲南瑞麗,給‘陳生會所’送塊兒石頭過去。”老爺子邊說邊踮起腳,尋着縫隙落步,生怕踩壞了他的寶貝。走到最裏頭緊挨牆邊兒的那片空地,肖谔順着爺爺的目光,看見了擱放在牆角的木質盒子。

老爺子彎下腰,就聽“嘎吱”一聲,差點吓出一背的冷汗,趕忙扶牆沖肖谔招招手:“你個沒眼力見的,不知道過來幫幫我,杵那兒看你爺為一塊石頭‘折腰’啊。”

肖谔學着他爺的模樣插空落腳,走到老人家身邊忍不住笑道:“可不麽,一把年紀還想着賺錢呢。”

“我為誰啊?”老爺子擡手朝肖谔後背就是一掌,結結實實的掄過去,疼的肖谔眯了下眼睛,“哎,輕點兒。”

裏面的石頭分量不輕,肖谔勉強能一手抱住,離的近了,還能聞到盒子表面散發着一股淡淡的楠木幽香。

走到門口光線亮敞些,肖谔才看清流動在表層的金色水波紋,擡眼問他爺:“金絲楠木?”

“嗯,不值錢。”

“這麽大一塊木料做成的盒子,花紋線條自然流暢,看工藝肯定不是機雕,沒人會用機器糟/踐好料子,光手工費就得不少銀子,還說不值錢?”

老爺子揪揪耳朵尖兒,看一眼肖谔,支吾道:“現在大概……五六萬吧。”

肖谔叼起根煙,有些好奇的問:“當年多少錢收來的?”

老爺子十分誠實的回答:“六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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