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1章

“對不起。”慕久低低的又道了一次歉。

尤小悠靠在椅背上，不再說話。

慕久沒有直接把尤小悠送回家，而是送她去另一家餐廳吃飯，吃完飯後直接把她送回了家。

尤小悠回家後身心俱疲卻怎麽也睡不着，低頭一看，慕久的車依舊停在下面，她不知道她是什麽時候走的，亦或是沒走，反正直到她上床睡覺的時候，他仍舊沒走。

第二天起來以後，尤小悠跑到窗前，樓下已經沒了那輛黑車，也不知道他究竟是什麽時候走的。

接下裏的日子風平浪靜，尤小悠一直悶在店裏辦公，看完報表和銷售總表，這一季度的業績實在差強人意，她有些不明白問題出在了哪裏，叫員工打電話做客戶調查的時候才發現，問題出在東區的萬寶身上。

萬寶最近收到一筆大額投資，全用在了宣傳與折扣上，本身就不若的工藝與撒錢不要命的态度，成功的拉攏了千珏的老舊客戶，畢竟，誰跟錢過不去呢。

尤小悠聽到這個消息，還沒細想，傅晴安的電話就來了，說這筆錢是尤景臨投的。其實不用他說尤小悠也知道，說什麽奪回奶奶的店，實際上只是想摧毀她罷了。

店裏生意日見清淡，尤小悠也無計可施，畢竟她沒有那麽多的錢去砸，焦頭爛額之際，收到了一份郵件，打開一看，是EMIL公司的合作意向書。尤小悠愣了三秒沒反應過來，緊接着手機就響了。

“慕久。”尤小悠默了默，還是開口問，“郵件怎麽回事？”

“只是想要合作罷了，沒有其他的意思。”慕久的聲音在聽筒裏聽起來平和而輕快，“我只是看中你的才華，覺得合作對EMIL是件好事。”

尤小悠默默聽着。

“你現在勢單力薄，不如跟我們合作，對千珏也是一件好事。”

“不用擔心，我們不會過多接觸。”等待了良久，慕久又補了一句。

尤小悠在詳細讀完意向書之後很快同意了，慕久待她不薄，條件寬裕，條款都向着千珏，她沒道理不同意。

很快，簽完合同之後，與EMIL的合作就開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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之後的第一個項目，就是冬季成衣新款，主題為新雪。

尤小悠被請到了EMIL。

她在樓下仰臉看的時候，覺得一切都顯得很不真實，她似乎離開麽多久，又似乎走了很遠，可是兜兜轉轉，又回到了這個地方。

林清晨很開心，直接跑到樓下接她，助理跑下來，發現工作被搶，一臉無奈，只好在前面帶路，把尤小悠和礙事的林清晨帶上了慕久的工作室。

桌子上擱着一杯熱茶，袅袅的冒着熱氣。

尤小悠覺得這一幕似曾相識，以前她回家的時候，他泡的茶總是恰到好處，他是算準了她來的時間，還是不停的換新茶？

“坐。”慕久示意尤小悠坐在椅子上，又看了看林清晨，不客氣的說，“你來幹什麽，你冬季的新品不推了？”

“不急于這一時。”林清晨賴着不肯走，坐在尤小悠旁邊，“我跟小悠聊會，她能給我靈感。”

“工作時間亂跑，扣你工資。”慕久鬧了。

“随便你扣。”林清晨耍無賴。

尤小悠都被他逗樂了，說：“林清晨，我在哪會兒你可不是這個工作态度，難道我走了，慕久苛刻你？”

“對啊。”林清晨笑眯眯，“小悠，你現在跟EMIL合作，可要常來啊，如果你不喜歡慕久工作室的話，去我那裏啊，我那裏清淨，而且你也比較習慣。”

慕久聽不見去，拽着領子把人丢了出去。

室內就只剩下他們兩人。

慕久沒有別的話，只是把熱茶退給她，說：“天氣冷，你暖暖。”

尤小悠捧着熱茶，熱氣順着掌心滲進胸口。

“其實叫你來，只是為了給成衣做配飾，以及少量的鑲嵌珠寶。”慕久開口談工作，他一談工作，就變得十分專注，多餘的廢話已經情感都收斂的很幹淨，完全公事公辦的模樣。

尤小悠啄了一口茶，認真的聽着。

“還有同期推出的帽子和靴子，都有配套的珠寶需要商榷。”慕久站起什麽，道，“你跟我來，我給你看樣品。”

尤小悠閣下茶，跟在他身後，他談工作的時候總是效率很高，從不走神從不耽誤，他一件一件指着出樣的成品，告訴她哪裏需要鑲嵌哪裏需要縫合，包括服飾的設計理念和想要表達的情感，他說的簡潔而又快速，但卻字字都是重點。

尤小悠聽的很認真，她一邊聽一邊拿着小本子做記錄，十足的乖巧模樣，慕久說着說着，卻忽然停了，片刻後，才輕聲說了句“對不起”，又向後繼續。

這樣不知不覺居然已經過了幾個小時。

慕久低頭看時間的時候滿臉都是歉疚，他說：“抱歉，我一工作起來就會忘了時間。”

“我喜歡你的工作态度。”尤小悠由衷的道，她是真的喜歡慕久和林清晨對待工作的忘我和認真，身邊真的鮮有人可以做到。

慕久取過自己的大衣，說：“不早了，吃完飯我送你回去。”

尤小悠沒拒絕，跟慕久去外面吃飯。

暮色降下來，氣溫也沉了下來，一出門外，冷風就往眼睛裏鑽，大衣沒扣，被風猛然吹開，尤小悠抱着文件夾還背着包，沒辦法自己扣，正想拜托慕久拿一下文件夾，他卻自然的伸過手，将她的大衣收攏好，輕輕往自己身邊拽了拽，開始幫她扣大衣的紐扣。

靈巧的指尖白皙修長，在眼前跳躍，他緩慢而認真的扣着扣子，目光專注而深邃。

尤小悠不争氣的臉紅了。

初冬的節氣淩冽中帶着一絲柔軟，一如此刻慕久的氣息。

“下次記得，出門就扣好。”慕久笑着說，視線落在她的頭頂，卻沒有伸手去揉，只覺得女孩長長的睫毛一眨一眨，弄的他心裏很癢。

回家後的尤小悠習慣性趴窗戶上往下看，發現慕久依然不走，他那輛黑色的車格外顯眼。

尤小悠從沒邀請他上樓，他也從未提出這個要求。

尤小悠在床上輾轉了半天，摸出手機，發了一條，“晚安。”

手機很快就震動了，慕久回了一條，“好夢。”

千珏與EMIL的合作如火如荼的開始了，在快入冬的時候放出了第一波宣傳片，EMIL財大氣粗，找了當紅影星拍了一個系列短片，意境色彩都恰到好處，還不斷的推出話題引起民衆興趣。

尤小悠感慨不已，商人就是商人，知道如何最好效果的宣傳，而她這種傳統匠人就只有手藝拿的出手，至于推廣和影響力跟人家沒法比。

在即将舉辦發布會之前公司內部舉行了小型的慶功宴，雖說是小型的慶功宴，但以EMIL的影響力，前來參加的名流還是絡繹不絕。

慕久給千珏發了邀請函，跟尤小悠說，這是把千珏推出去的好時機，如果一直閉門不出，千珏在這個瞬息萬變的世界很難獨立存活，因為這種古老的手藝如果不往高端了做，就會淪落成街邊的破落門戶。

尤小悠本來就打算去，現在尤景臨和尤景瞳都找上門來，她要是還故步自封，遲早完蛋，她已經打算要多留意一些機會了，沒想到慕久已經給她鋪好了路。尤小悠剛要說好，就聽那邊的慕久又說：“你可以把傅晴安帶來，他是千珏名義上的老板，別擔心，工作已經結束，我會保持距離。”

尤小悠一愣，她其實并沒有想這麽多，之所以回複的慢，純粹是因為思考的慢一些，沒想到他多想了，還提出了解決方案。

“嗯，謝謝你。”尤小悠由衷的說。

這次的地址選在四季，林清晨很早就打開了電話，問需不需要他來接，尤小悠還沒說話，電話就被傅晴安搶走，蠻橫的說：“我媳婦哪用得着你來接。”林清晨被杵的很無奈，蔫蔫的挂了電話。

尤小悠到了會場，發現林清晨望過來的神色，那叫一個哀怨，身邊一幫小姑娘心疼的瞅着他，他都渾然不覺。

尤小悠忍着笑，跟着林清晨去拓展人脈。

“這位是你夫人？傅總真有福氣。”有人西裝革履，碰杯笑道。

傅晴安整整衣領，道：“我自然是有福氣，這位不但是我夫人，還是千珏的首席設計師。”

那人肅然起敬，道：“難道是EMIL新雪主題的那位珠寶設計師？”

傅晴安自己更驕傲，昂首挺胸的道：“沒錯。”

尤小悠聽他在那厚顏無恥的誇自己，憋笑憋的很痛苦。

“年紀輕輕就才華橫溢，當真讓人欽佩。”那人笑眯眯的遞過來一張名片，道，“有機會合作。”

尤小悠只需要優雅的微笑，傅晴安已經替她接過名片，并妥帖的塞進口袋。

不時有人前來搭讪，尤小悠頭一次收到這麽多贊美，頗有些暈頭轉向，她沖着傅晴安甜甜一笑，直笑的後者心都酥了。

傅晴安那個抓耳撓腮，恨不能把她藏起來，這麽可愛嬌憨的樣子只給自己看才好，賓客還在絡繹不絕，他卻一點也不想讓她繼續深入。

其實在他看來，她只要站在自己身後，被自己好好保護就好，他不想她這麽辛苦。站在衆人面前，起初都是贊美，漸漸就是謾罵，緊接着做什麽都是錯，成名之後這些都會接踵而來，他不想她經歷這些，可那些痛苦，她卻早已在年幼時經歷太多，他來遲一步，做錯一步，就再也跟不上她的腳步，軌道在那一刻交錯，她砥砺前行，他車毀人亡。

“小悠。”傅晴安輕聲喚。

尤小悠昂起頭。

“你累麽？”傅晴安忍不住問。

“不累。”尤小悠沒想到其他，只當他問她當下。

“本來還想說你累了，抱你回去的，這下又沒機會了。”傅晴安卻不知為何松了一口氣，故作輕松的回。

“你正經一點兒好不好？”尤小悠很無奈。

“這就是我們的大設計師，尤小悠小姐。”女人略顯尖銳的聲音響起來，緊接着是高跟鞋清脆的聲音。

尤小悠擡頭一看，是尹西，她一身素白長裙，本就高挑，更顯女神優雅，身後跟着幾位年輕男士。

“原來是千珏的設計師，真是小看你了。”尹西紅唇笑顏，魅惑難擋。

“你早就知道了吧？”尤小悠挑眉。

“哎，大家被騙的好慘呢。”尹西聲音不高不低，但內圈的人卻都聽了個分明，“當年隐瞞身份，混進EMIL做個調香學徒，後來就出了新品成分洩露的事情，讓人不想歪都奇怪呢。”

“你胡說什麽，這事兒明明是袁媛做的。”

“這又哪裏說的準。”尹西看了看遠處的人，又道，“也不知道EMIL為什麽要找個名不見經傳的小設計師合作，我怎麽就看不出你有什麽過人之處呢。”

周圍漸漸起了私語之聲，尤小悠一夕之間成了炙手可熱的新星，又頗得慕久青睐，自是有許多人看她不順眼，這下子看尹西出面，紛紛在後面說起閑話。

“你還是慕總的首席簽約模特呢。”傅晴安挑了挑眉毛，“我也沒看出你有什麽過人之處。”

尹西由于高傲又自持身份，在EMIL的人緣并不好，大家不敢明理嘲笑她，背裏沒少嚼舌根，這會兒聽見她被這樣說，也是一陣竊笑。

“還輪不到你說我。”尹西惱怒不已。

“也輪不到你說我。”尤小悠緊跟着回。

傅晴安笑眯眯的揉她的頭發，“尤哥，回的好。”

慕久發現騷亂，從遠處走過來。

尹西看着慕久，半天不說話，忽然眼眶一紅，奪過一杯酒猛然灌下肚，蠕動了半天嘴唇，最終什麽都沒有說，轉身走了。

慕久大方的道了歉，衆人都散了，背地裏的閑話卻又升騰而起。

“別放在心上。”慕久輕聲說。

尤小悠點點頭，傅晴安走上前，擋住她的視線，把她拉向了一邊。

慕久眸色一黯，并不多說，獨自離開了。

傅晴安帶着尤小悠去自助區，卻被意想不到的慕天天攔住了。

“晴安，我有話跟你說，你能給我幾分鐘麽？”慕天天站在兩人面前，咬着嘴唇道。

“大小姐，我沒空。”傅晴安不耐煩。

“你不聽我就不走。”慕天天一咬牙，說，“你不答應我可喊了。”

傅晴安吓一跳，身旁尤小悠說，“要不，你聽天天怎麽說？”

傅晴安沒轍，只好叮囑尤小悠在自助區等他，他一會兒就到。尤小悠直點頭，再三保證，傅晴安才跟着慕天天去了偏廳。

尤小悠獨自在自助區逛，很快就碰見了前來搭讪的男人，人家滿口的欽慕與誇贊，又從托盤上取下酒，遞給尤小悠，尤小悠實在無法拒絕，仰頭喝了，一連幾次，臉頰都紅了。

後面又有人來，她就默默的笑，怕動作太大洩露自己微醺的事實，酒杯剛塞進掌心，她捧着酒杯，剛要往嘴裏倒，被人拿走了。

尤小悠盯着仔細看，長腿窄腰，臉那麽俊，高自己一個頭，勉勉強強仰頭才看到臉，那雙眼睛真好看，薄怒微現，卻深邃而迷人。

尤小悠花了好大功夫才認出來，慕久，對了，她需要思考，要說什麽來着？對了，她努力拉直舌頭，說：“慕總好。”

慕久給她氣笑了，她筆直筆直的站在那，唇角帶笑，眼睛彎彎，臉頰紅紅，硬撐的樣子一點看不出醉了，惟有說話動作比往常慢了個八度才能看出端倪，說話倒是字正腔圓，但更像一個機器人。

有慕久在，更多的客人往這裏湧來，尤小悠像個雕塑一樣站着，慕久站在她身邊，卻規矩的沒有碰她，他靠她很近，近到她稍稍一歪就能碰到他，尤小悠漿糊一樣的想，他是不是故意的？

慕久一一像身邊的人介紹尤小悠，甚至不惜添油加醋，身邊的人不時發出贊美之聲，遞過來的酒杯慕久一一擋下。

在尤小悠的視角裏，她只看見慕久不停的說話不停的喝酒，她也不知道為什麽，只覺得自己快要站不住了，她筆直筆直的撐着，笑容一直一個模樣，真難為那些人還一直誇她優雅大方十足的美人。

身旁有侍從過來添食物，擦過尤小悠的肩膀，尤小悠重心一個失衡就往旁邊歪去。表面很平靜，內心也極其緩慢的發出驚嘆號，糟，糕，了……

慕久眼疾手快，穩穩将她接在懷裏。

尤小悠擡頭看慕久，隐約覺得他很雀躍，那英俊的眉目怎麽看都是一副愉悅的樣子。

“要不要去休息一下？”慕久低下頭，問懷中的尤小悠，掌心綿軟，心口溫暖，多少日子沒有抱過她了？他已經記不清。

“嗯。”尤小悠想了很久，慢悠悠冒出個“嗯”字。

慕久勾唇一笑，将她打橫抱起，大步往客房走去。

滿座賓客皆驚，尹西更是氣到杯子都砸碎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