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初戀第六次

相澤消太覺得自己一定是瘋了。

否則他根本沒有辦法解釋為什麽月島真桜——這個他本該與之保持适當距離的少女——會在深夜十一點仍然逗留在他的公寓。

電視的音量調得極低,正在播放的是近年重制的美少女戰士Crystal,少女抱膝陷在柔軟的沙發裏,披散的微卷長發将她包圍,而她的雙眼卻一眨不眨地看着電視。

她異常專注的神态讓相澤都不經意瞥了一眼電視裏的畫面,然而在他看來,依然是一群花裏胡哨的魔法少女,他提不起半點興趣。

“別盯着電視就不吃飯了,嘴給我動起來,你是小孩子嗎?”

将接滿水的玻璃杯被放在她面前的茶幾上,十點左右的時候她就開始喊餓,等做好了飯端到她面前,吃了半個小時連一半都沒吃到。

真桜從動畫中回過神,意識到自己嘴裏還包着一口飯,連忙迅速咀嚼咽了下去。

“我有好好吃飯的。”

說完她舀了一大勺炒飯要往嘴裏塞,相澤卻抓住她的手腕阻止了她:“吃這麽多你晚上還睡不睡?”

真桜哦了一聲,乖乖地放下勺子,她悄悄地擡起眼看他,雖然依舊是那副冷淡困倦的樣子,但或許是因為環境的緣故,而顯得他沒有那麽拒人于千裏之外。

尤其是之前在廚房裏給她準備炒飯的背影,真桜還偷偷拍了一張存在手機裏,準備以後時不時拿出來重溫。

想到這裏,她期待地看向相澤消太:“那我現在就去洗漱,晚上就睡沙發。”

“不行。”

真桜想了想:“老師你不用這麽慣我的,我睡沙發也可以……”

“你想什麽呢。”相澤消太打斷了她的妄想,“去給我住酒店。”

聽到酒店,真桜的神情就變得非常害怕,她揪住了相澤的衣角,用力搖頭:

“我不去。”

“我知道你擔心什麽。”他在真桜旁邊坐下,“我會用我的證件,不會有人找到你的……”

但她的眼神依舊非常不安。

既不安,又委屈。

“相澤老師……讨厭我嗎?”

他微微怔愣。

“被不喜歡的人騷擾,讓您困擾了嗎?”

少女清透的瞳孔裏泛起漣漪,像是月色下漾開的水面,美麗得直擊人心。

相澤消太忍不住伸出手,不輕不重地落在了她頭頂。

“……你這種小孩子,根本不明白什麽是喜歡。”

僅憑着一些片面的閃光點就能将其無限放大,用自己的幻想填補未曾接觸過的其他方面,最終喜歡上的,根本就不是真實的他,而是她自身幻想出的虛假角色。

這樣的愛是盲目的,淺薄的,是陽光下看似五彩斑斓的泡沫,都不需要人戳破,自己不知何時就會消失了。

相澤消太并非讨厭她。

正相反,他覺得再這麽下去,無法自拔的人會變成他。

但她會長大的。

而他也會再次孤獨。

“……不明白什麽是喜歡,就不能喜歡一個人嗎?”少女幼鹿般清澈倔強的目光裏閃爍着寂靜的群星,“我不明白什麽是喜歡,也不明白我什麽時候才能長大——”

“可我就是喜歡你,這不是我的錯。”

對真桜而言,他就是漆黑荒蕪之中唯一的沉默明光,追逐他是一種本能,喜歡上一次次保護了自己的人,是一種錯誤嗎?

想要更加靠近他。

想要将自己的心意傳遞給他。

真桜雙手撐着沙發,伸長的脖頸纖細柔軟,垂下的長發是冰涼的,柔軟的,宛如蛛網一樣,發絲輕輕拂過他的手背。

她的唇與他交疊之時,相澤消太想起了自己為何一直都對她的态度格外疏離。

那是因為啊——

他早已預料到,他無法逃脫她編織的網。

找不到真桜的這件事,讓雪代有紀陷入了神經質的癫狂之中。

她年輕時就并非什麽善茬,作為落魄豪門的大小姐,雪代有紀比家族裏的任何人都更早看清形式,抛下了所謂的雪代家的尊嚴,嫁給了當時如日中天的新貴月島良介。

雖然月島良介白手起家,年紀輕輕便擁有了令人羨慕的財富,但在港區的一些世代富裕的名門看來,他仍然是不入流的暴發戶。

雪代有紀卻毫不猶豫地接受了月島良介的追求。

什麽名門的榮耀,對她而言都比不上真真切切拿到手的錢重要。

婚後的雪代有紀更加揮霍無度地過着紙醉金迷的貴婦生活。

在真桜的童年記憶裏,那個時候的家裏,有着長長的展覽櫃,裏面擺滿了各種顏色款式的包,還有眼花缭亂的鞋子,雪代有紀的衣櫥裏,也永遠有着一大堆沒有拆掉吊牌的新衣服。

——但同時,家裏的争吵聲也從未間斷過。

突然從某個時間點開始,月島家衰落了。

眼見無法再維持舊日的奢靡生活,雪代有紀果斷地帶着自己的包包鞋子和衣服首飾,留下一紙離婚協議,離開了月島家。

“……真桜跟着媽媽走。”當時的月島良介還穿着筆挺昂貴的定制西裝,他仰面陷在沙發裏,最後看了一眼這幢即将賣出去的別墅,“……你媽媽雖然可能對你關心不夠,但她會讓你衣食無憂的。”

那時的真桜搖了搖頭,乖巧地握住月島良介的手。

“我想留下來陪着爸爸。”

“……”

這個曾意氣風發的男人,在空蕩的別墅裏,抱着僅剩的女兒像個孩子一樣嚎啕大哭。

如果是什麽晨間劇的劇情,那麽月島良介肯定不久後就重新振作,為了女兒突破重重困難,重回人生巅峰——

但現實并不是晨間劇。

月島良介年輕時抓住了機遇一飛沖天,這樣的機會一輩子能有一次已屬難得,不能要求命運再次眷顧這個可憐的男人。

于是他的志氣被消磨,他看不到未來的希望,更愧對于自己的女兒。

他開始逃避,徹夜不歸,酗酒。

真桜并沒有責怪他。

即便月島良介已經不是那個能給她買一整個衣櫥的公主裙的爸爸,她還是一如既往地愛他。

——或許這其中,也有着雪代有紀這位令人厭惡的母親作為對比的緣故。

“……怎麽可能找不到!!”她姣好的面容扭曲得如同鬼魅,“去查她的同事!!查她的朋友!!!她不可能憑空消失的!!!”

聘請來的私家偵探內心苦不堪言。

挂掉電話後,他長嘆一聲,抛開對雪代有紀的厭惡,他開始着手調查真桜的人際關系。

一個大活人,的确不可能憑空消失。

在放學的路途之中,轟被一個形跡可疑的家夥攔下了。

“……我是月島真桜的母親,雪代女士雇傭的私家偵探。”遞上名片後,偵探先生擦了擦汗,“月島小姐已經失蹤三日了,我調查到月島小姐似乎與轟君你有交情,所以來問問你有沒有月島小姐的消息。”

轟看着手中的名片,皺起眉頭:“失蹤……三日?她不是在醫院嗎?”

這周末處理好學校的事情後,他還想找個機會再去跟真桜好好談談。

怎麽會失蹤了這麽久呢?

偵探一邊分辨着轟的神色,一邊解釋:“聽說是自己一個人辦理了出院手續,然後也沒有回家,就這麽失蹤了三日……”

見轟确實是對這件事一無所知,偵探也問不出別的,便匆匆告辭,準備去拜訪下一個相關人員了。

而站在放學的人潮中,轟在原地停留了片刻,随後調轉方向,重新回到了學校。

周五的雄英有例行的教職工會議,等散會的時候,走出會議室的相澤低着頭給真桜發了條消息:

【晚飯想吃什麽?】

真桜幾乎是秒回:

【不吃炒飯什麽都好w】

……明明之前還誇他的炒飯好吃,現在就變成只要不是炒飯什麽都好。

原本只是不至于難以下咽的普通廚藝,他一個獨居男人,對飲食沒什麽要求,不過真桜才來兩三天,相澤開始琢磨要不要買個菜譜之類的練習一下。

相澤消太看着消息,不自覺地流露出一絲柔軟的神情。

“……相澤老師。”

出現在空無一人的走廊的,是不知為何去而複返的轟焦凍。

少年的眉眼冷峻,緊繃着臉的模樣看起來嚴肅得過分正經,相澤以為出了什麽大事,便收起手機同樣目光冷凝地走近詢問:

“什麽事?”

轟開門見山地說:“月島她失蹤的事情,相澤老師知道嗎?”

他仔細分辨相澤的表情,然而從他一如既往的淡漠神情裏,沒有洩露分毫對這件事是否知情的訊息,他只是略微皺眉道:“誰告訴你的?”

“一個私家偵探,說是月島的母親聘請的。”

他眉間溝壑更深。

“這件事我會拜托警方處理的,你早點回家。”

說完,他拍了拍轟的肩膀,與他錯身而過。

轟轉身看着他匆匆離去的背影,不知為何,他總有種相澤是怕他繼續刨根問底的感覺。

告別了心有懷疑的轟焦凍,相澤心情沉重地往校外走去。

雪代有紀是鐵了心要把真桜嫁給有錢的少爺,這一點從她的種種行徑已經不難看出,從某些角度來看,雪代有紀有這樣的打算也不難理解,這應該算是真桜的家事。

——但如果違背了本人的意願到了這種程度,他也該出手處理一些他最不願意處理的麻煩事了。

英雄不該對這種封建母親強迫女兒嫁人的事情視若無睹。

更何況,那還是他喜歡的人。

與此同時,對相澤的打算一無所知的真桜正在超市裏選購蔬菜水果,雖然她自己不會下廚,但至少幫忙買菜能夠減輕相澤的負擔。

少女拿着南瓜苦于不會挑選的時候,旁邊響起一個女人的聲音:

“你左手拿的那一塊看起來更好哦。”

真桜回頭,目光與這位至多三十歲的女人對視時,她也同時注意到了在她身後滿臉寫着不耐煩的、推着小車的少年。

察覺到什麽不容忽視的視線,少年轉過頭的瞬間表情便凝固了——

“……怎麽又是你!!!”

同類推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