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第四章
寧筱泉回過頭去的時候，他已經快步走過來了。
那樣身姿挺拔，俊朗不凡的身影，除了他，還能有誰呢？
曾經的曾經，寧筱泉曾在心裏無數次期許過久別重逢的不期而遇，以前刻意而為都見不到面，最近倒還真是老天有眼，送了她這麽多如願以償，只可惜連着三次都不是好時候。
第一次是生病加大姨媽漏了，第二次疑似他女友陪同逛街，這一次，又是她被炒鱿魚，手裏還捧着扔都扔不掉的被“掃地出門”的證據。
“陸昶铠。”直到他走到他面前的時候，寧筱泉才低低地喚了他的名字。
那麽拗口的名字，初三那年他換班過來的時候，她還念錯過中間的“昶”字，“铠”字也筆誤寫成過“凱”，名字和人一樣，一直猜不透，複雜得讓她無從下手。
“這麽巧，你也在這兒。”面對他的注視，寧筱泉為低下頭去，下意識地雙臂收攏，擋了擋箱子，勉強擠出一絲笑容道。
“哦，我路過這裏，順道幫我媽換一下鞋子的尺碼。”陸昶铠微微收斂目光，謹慎試探道，“你……下班了？”
“哦，沒有，我……不做了。”辭職也不是什麽特別丢臉的事，寧筱泉擡着頭，終于迎上他的目光，直言道。
“哦。”她以為他還會繼續問下去，比如為什麽不做了，工作不好嗎之類雲雲，結果他只是應和一聲，也沒了下文。
看來陸昶铠依然還是和以前一樣，一直都很明白怎麽維護一個女生微妙至極的自尊。
彼時初三那年，作為最被看好的提前保送生之一寧筱泉，卻意外地在數學科目上馬失前蹄，最終慘遭“滑鐵盧”，被平時從來都落後她十名的這位陸昶铠男同學逆襲成功，跌出了保送生名額。
公布榜單之際，自然是幾家歡喜幾家愁。對于雪中送炭，大家似乎是更樂于錦上添花。
于是坐在寧筱泉斜後桌的陸昶铠的座位邊上，很快就圍滿了不少道喜的同學們，他們喜笑顏開，俯首拍案，極盡同樂之能事。卻不知此時幾步之遙的寧筱泉，卻深感水深火熱。
當然也有幾個寧筱泉的好姐妹，抱着友愛閨蜜的心态來到她的桌前，詢問關切，聊表安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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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堂與地獄，越是兩相對比，越是讓敏感的寧筱泉感到慘談，黯然神傷，揪心難過。
最後還是陸昶铠很快覺察了什麽，看着她臉色青白，強忍眼淚，尴尬得無力承受目光的樣子，于是當即遣散了自己身旁圍觀的同學，然後沖着她的好姐妹使了使眼色，讓她們也都紛紛散了去，給她一個獨處的空間。
雖然也不是什麽大不了的舉動，卻就是當時難得的一份清寧，讓寧筱泉一直記了他那麽久。
陷入沉思的寧筱泉微微悵然，而陸昶铠也兀自愣了好一會兒。
對話戛然而止，兩人彼此不經意地快速交換了一下眼神，一時間竟局促得想不出其他話。
“那……”
“這……”直到片刻之後，彼此卻又同時開口，都想要極力打破點什麽。
“這裏你還算熟吧？”到底還是陸昶铠開口先抛出了問題。
“哦，是啊。”
“這裏有沒有什麽好吃的地方？”
“對面的那一區就有，你……”
“那帶我去吃吧，剛才去了一個面試，等得比較久，中飯還沒吃。”
“好，那去C區吃吧，過條馬路就到了，而且那裏吃的也比較多。”
“好，你做主。”
就這樣，寧筱泉帶着陸昶铠去了C區的美食城，已經過了飯點，所以人并不多。
在美食城差不多繞了一圈之後，最後陸昶铠還是選了一家匹薩點，方便快捷。
點的A套餐很快就來了，在已經吃過中飯的寧筱泉極力婉拒下，陸昶铠倒也沒勉強她再與自己共食，于是便很快自顧自吃了起來。
看來的确是餓了，他的胃口十分好，在她面前也不太避諱，吃得大快朵頤。
寧筱泉不動聲色，安靜地坐在對面，悄然打量着他。
他應該是更瘦了些，俊朗英挺的五官也更立體飽滿，一身簡單的白色襯衫，此時紐扣解開了三顆，領帶微松，襯衫袖子随意地挽上了幾寸，露出精壯有力的小臂，舉手投足之間，越發平添幾分男性的魅力。
就連他這副風卷殘雲的樣子，在寧筱泉看來，都覺得那樣賞心悅目，驚心動魄。
好像是感受到了面前略顯炙熱的目光，在陸昶铠又成功消滅一塊匹薩之後，就着吸管喝了一大口飲料，然後邊用紙巾擦手，便擡頭打量寧筱泉。
與學生時代相比，除了更瘦了些，她在他眼中幾乎沒什麽變化，白皙的皮膚，烏黑的大眼眸，容易臉紅害羞，臉上不施粉黛，就算經過職場打磨，他在她身上也未多見幾分滄桑和世故，仍是小家碧玉的樣子。
默然感受到陸昶铠注視的目光，寧筱泉下意識地微微低下頭去，局促間忙不疊地找了個話題抛了過去。
“那個……你不是應該還在念研究生嗎？”
“哦，論文答辯都已經提前結束了，最後一學期學校也沒什麽課程了，就可以回來找工作了。”陸昶铠微微收斂目光，低聲答應。
她知道陸昶铠在Z大念的研究生，Z市是繁華的大城市，就業前景，工薪待遇都是全國數一數二的，她一直覺得他會“雄鷹展翅，鵬程萬裏”，志向應該并不局限于小小的N市。
“你打算回N市找工作？”此時聽他這麽說，寧筱泉倒微有些竊喜地試探着問。
“是啊，落葉總要歸根的。我父母的身體也都不是很好，他們都希望我回家鄉發展。”陸昶铠倒也坦白，直言不諱道。
聽他說要留在N市找工作，寧筱泉心底一陣莫名的波瀾四起，喜悅未收，便生漣漪。
就算他和她留在了同一個城市，他們見面的機會也不會更多一點，更何況他或許早有女友，她和他之間，也并不會有什麽太多相交吧。
想到那天在他身邊的那個女孩兒，寧筱泉內心嘆息不已，把頭低得更下了，過了很久才又意興闌珊地随口問了句。
“那……你工作找的怎麽樣？”
“最近這段時間大集團招工比較少，而且我學的又是電氣工程化，專業要對口也不容易，今天去試了一家國企，結果還不知道。應聘的高材生特別多，高手如林，也算是千裏挑一了，職場的競争力還挺強的。”
“你一定可以的。”寧筱泉幾乎是脫口而出，語氣堅定，不容置喙地回應了他。
雖然他心裏是有幾分把握的，不過陸昶铠倒是沒料到，眼前的女人，竟是比自己還多出了幾分信心，随即便笑着答應，“那就借你吉言了。”
其實，陸昶铠不知道的是，自己在寧筱泉的信念裏，向來就無所不能。
畢業那會兒，寧筱泉曾繞了好幾個彎子，從兩人的初中老同學，後來也是陸昶铠大學校友的勵丹琳那裏旁敲側擊打聽了一下他的情況。
聽說陸昶铠在大四最後一學期，凡是考試，均無往不利，不僅公務員筆試成績名列前茅，銀行的層層面試也是一路“過關斬将”，就差簽下那一紙合同，只不過到最後，他還是選擇一門心思，備戰全國名校Z大的研究生面試。
結果當然不出所料，成績優異，順利被Z大熱門的電氣工程化專業錄取。
她知道，他一直都很聰明，只要是想要的東西，要得到都不太費力。
反觀自己，畢業後輾轉換了兩份工作，到現在卻依然在為不明朗的就業目标抓耳撓腮。
他更并不知道的是，這麽多年來，除了信心，寧筱泉還對他傾注過那麽多其他的東西。
譬如，她沉默不語，忍而不發這麽久的，于他而言諱莫如深的感情。
寧筱泉悵然之時，陸昶铠倒是毫不浪費地把最後一塊匹薩也吃完了。
飯也吃好了，天也聊夠了，差不多也該散了。
陸昶铠用紙巾擦了擦嘴，招手結賬：“那個，服務員，買單。”
“哦，不用了。”寧筱泉随即攔下了他，沖他搖了搖手機，“閃惠買單很方便的，我剛才已經在手機上支付過了。”
以前寧筱泉和同事經常過來吃，對這一片熟悉的很，眼下自然要盡地主之誼。
“讓女生買單多郁悶，多少錢，我現在馬上支付寶打給你。”陸昶铠自是不讓，也迅速掏出了手機。
“這有什麽關系，也沒有多少錢。”寧筱泉當然是執意不肯，勸阻道，“老同學一場，一頓飯而已，何必這麽計較。”
看到這麽堅持，陸昶铠也不好推拒，略思忖後道：“那好吧，下次有空我再回請你好了。”
下次？還有下次？她以為陸昶铠說的下次，也就是客套之話而已。
沒想到臨別之前，陸昶铠還真的認真地留了她的號碼：“你的手機號碼多少，我存一下，到時候方便聯系。”
“15XXXXXXXXXXX”寧筱泉忙不疊地報出號碼，許是太喜出望外，她都能感受到自己的聲音不自覺地輕揚顫抖。
分開之後兩人分別去各自停車位取車，她才系好安全帶，口袋裏的手機輕震了一下。
寧筱泉下意識地掏出手機，來自“逍遙”的微信請求，備注“陸昶铠”。
雖然前一秒寧筱泉還在懊悔自己太過高興，竟忘了留存他的手機號碼，沒想到他這麽快就通過通訊錄的關聯加了她的微信。這一下子，她總算也能随時聯系他了。
這麽一想，寧筱泉自然心緒洋溢，雙手微抖，忙不疊地按下了接受。
那一刻她恍惚覺得，自己生鏽太久的那根弦，好像突然被重重地撥了一下。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