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夜已深了,主屋的燭火還亮着。

“我就知道那掃把星一來,道非準要出事!”劉氏拍着桌子,霍然起身,對剛從鎮撫司衙門回來的任侍郎倒苦水,“我早就說了,把那丫頭留在府裏會給家裏招來災禍,你偏不信。”

任侍郎皺着眉頭,褪去外衫遞給身邊的丫鬟,不贊成的道:“道非只是出趟公差,要不了半個月就回來了,這和倌倌有什麽關系?”

“關系可大着呢!”劉氏聽他言中有維護秦倌倌之意,氣的不打一處來,“你又不是不知道非一直有納秦倌倌為妾的想法,這事若傳入韓暮耳裏,依他護食的性子,他能容得下旁的男人觊觎秦倌倌?”

若不是今晚吃晚膳時道萱無意說漏了嘴,她還不知道秦倌倌竟背着自己勾搭上了韓暮,她震驚的還沒回神,後腳道非就被韓暮遠派南京了。她不信這世上會有這麽巧合的事。

“此事當真?”任侍郎聞言驚疑道:“怪不得我去鎮撫司辦事的時候,提起道非,韓暮的眼神看得我發怵,我還以為是自己差事辦砸了,讨了皇帝不喜。”

錦衣衛上知聖命,下監管王公大臣,權柄極大,朝中無人敢觸他們黴頭,聽了任侍郎話的劉氏,立馬變得惴惴不安:“這……可怎麽辦?咱們道非會不會有什麽三長兩短?”

微驚後的任侍郎鎮定下來:“暫時倒不會,韓暮雖不近人情,可秉公職守,應當不會因私怨遷怒道非。”

“不行,這丫頭留不得了。”劉氏越想越氣,“明日我就尋個由頭把她攆走,省的她禍害家裏。”

任侍郎冷斥劉氏:“糊塗!你若現在攆走那孩子,豈不是得罪韓暮。”

這些年皇權旁落,錦衣衛獨大,朝臣無論忠奸終日如履薄冰,戰戰兢兢,任侍郎歷了兩朝,依舊能穩坐戶部侍郎的位置,憑借的便是顆八面玲珑心。

眼下,任家想一躍成為齊容國頂級世家,還需多籠絡各方朝臣,而韓暮便是所有朝臣中對任家最有利的人,若他能用倌倌拉攏住韓暮,今後何愁夙願不償?

憶及次,任侍郎對倌倌那點最後的憐憫也消失了。他眼眸微動,冷言道:“把人給我好好養着。”

想到秦倌倌那張過分豔.麗的臉,劉氏恨聲道,“留着這個禍害招禍嗎……”

她話音未落,任侍郎寒聲打斷她:“你懂什麽!照我的話去做,還有等道非回來後讓他收一收對倌倌的心思,免得得罪韓暮惹禍上身。”

被任侍郎叱責的劉氏,自然想不到那麽深遠,只以為是任侍郎舍不得攆走倌倌,堵着氣不再說話了。

離道非回來還有些時日,她想攆走那禍害精,能做的事太多了。

……

不知道是不是傍晚受到韓暮的羞辱傷心過度,還是這些天因救父無門繃着的心弦太緊的緣故,倌倌後半夜竟發起了低熱,人也跟着燒的昏昏沉沉的,半睡半醒中,耳邊似響起爹佯裝繃着臉訓斥她的聲音。

“都多大的人了,吃藥還讓爹喂。”

金燦晨曦中,爹将勺子裏的藥細細吹涼,一勺勺喂給她。

“是啊。”她嘴裏應着,眼眶卻瞬間燒起來,她想起來小時候,隔壁家的春桃每次生病,春桃的娘就是這樣喂春桃藥的,有一回她趁着自己生病央求爹喂藥,并小聲嘟囔:“為什麽春桃有娘喂藥,而倌倌卻沒有?”

爹沙啞着音:“你想你.娘了?”

她不敢在爹面前露出小心思,忙搖頭:“倌倌不要娘,只要爹一個就夠了。”

爹顫着手撫摸她額頭:“今後爹就是你.娘。”

她不知被娘疼的感覺是什麽,只知那日向來話不多的爹,破天荒的和她說了很多話,更親手喂她吃藥。藥的苦味順着舌尖一路蔓延到肚子裏,她很難受,卻揚起唇角止不住的開心,原來有娘疼的感覺是這樣:苦苦澀澀的。

只是,還沒等她享受夠有娘疼的滋味時,就聽到青枝哭着和任道萱說着什麽,兩人叽叽喳喳吵的她頭疼,她想要開口阻止她們,卻發現喉嚨幹的冒火發不出音,意識昏沉中,又昏睡過去了。

這一覺睡了不知幾許,等她再有意識時,青枝的哭聲依舊嘹亮,倌倌實在嫌她呱燥,拗足渾身力氣将眼睛睜開一道縫,有氣無力的道:“別……別哭了。”

“小姐您終于醒了。”坐在床榻邊的青枝,胡亂擦了把淚,哭的更狠了,“小姐,我以為……以為再也見不到你了。”

倌倌剛想要坐起來,這才發現渾身沒一絲力氣,動彈不得。

“小姐您是想喝水嗎?”青枝忙将她扶坐起來,跑到桌案前倒了一盞茶端過來,用勺子小口的喂她。

倌倌确實渴了,足足喝了三盞茶,再開口說話時灼燒的嗓子疼的厲害,她啞聲低問:“我睡多久了?”

“五日。”青枝止了哽咽聲,似怕驚擾到倌倌,聲音細弱如蚊蠅。

倌倌微微一愣,不知自己竟病了這麽久。

她剛想再問些別的,忽然,外面傳來一陣紛雜的腳步聲,伴着嬷嬷的叱喝聲一并傳入屋內。

“快快快!把院裏這些晦氣的東西都燒了。”

青枝摔下茶盞,一臉慌張的奔到門外,朝來人怒道:“你們做甚麽!”

透過大敞的房門,倌倌看到三四個彪形大漢在院中打.砸東西,并将其扔到火堆裏燒,霎時刺鼻的焦燒味撲入屋內,倌倌嗆的捂着唇撕心裂肺的咳嗽着。

“你家表小姐出去鬼混不知染上什麽髒.病過給了府裏人,就連小姐也被傳染了,夫人令你們主仆倆即刻搬出任府。”說話的是劉氏身側的黃嬷嬷,倌倌認得。

青枝氣的發抖,指着黃嬷嬷怒道:“你血口噴人,我家小姐只是染了風寒,不是你們說的什麽髒.病。”

“可不是老奴說的算,嘴長在你們身上,你們若非要把髒.病說成風寒,老奴去哪兒評理去?”

黃嬷嬷嗓門本就大,再刻意拔高音,沒一會兒便引來了很多前來圍觀的下人,衆人皆對倌倌指指點點,熱議紛紛,大意便是說:主家好心收留她這個孤女,她卻出去勾搭男人得了髒.病,恬不知恥。

女兒家的名節何其重要,黃嬷嬷這樣誣陷小姐,小姐的後半輩子便要全毀了。青枝急紅了眼,忙對圍觀的下人擺手解釋:“不是的,不是的,黃嬷嬷血口噴人,我家小姐沒勾搭男人,沒得髒.病,你們要相信我……”

需知三人成虎,衆口铄金之下,再沒譜的謠言中傷也會越傳越真,倌倌強撐着身子下榻,人還沒邁出一步,額上已大汗淋漓,她眸光微動,揚起手邊的茶盞狠狠摔在地上。

“啪——”

茶盞四分五裂,混着茶葉的瓷片飛濺,散落到四處。

與此同時,圍觀的下人皆朝這邊望來。

倌倌身上穿着木蘭青雙繡緞裳,寬松的樣式,一頭青絲未挽披散在身後,雙眼微微塌陷彌着病氣,令她那張稚氣未脫的臉顯得冷冰冰的。

“嬷嬷口口聲聲說倌倌勾搭男人得了髒.病,那倌倌問你,倌倌勾搭了誰?得了什麽髒.病?又有誰能證明嬷嬷說的話是真的?”倌倌身子綿.軟無力,扶着椅背緩緩坐在榻邊,擡起麋鹿般濕漉漉的雙眸盯着黃嬷嬷。

黃嬷嬷慌張不安,立即狡辯道:“你自己做下的事,老奴怎麽知道?”

她只不過是奉夫人的令把秦倌倌攆走,怎麽會想那麽多說辭。

“無憑無據的污人清白,可是要把牢底坐穿的,既然嬷嬷對倌倌解釋不出個所以然,那就去和縣太爺說去罷。”倌倌面色漸變森冷,朝青枝喊道。

“把黃嬷嬷綁了去見官。”

她話音方落,青枝“哎”一聲,立即跑進屋子拿出一條繩索,做勢就要把黃嬷嬷綁了。

黃嬷嬷本就驚慌,被倌倌這一吓,立馬改了口,“老奴,老奴只是随口說說,表小姐別放在心上。”

“好啊。”倌倌漫不經心的笑道:“那你就當着衆人的面把方才說的話如數咽回去,該怎麽做,你這做奴才的,應該不用我教你吧?”

“表小姐……只是……得了風寒,病體未愈在府中休息。”黃嬷嬷到底不是主子,再不敢嚣張,戰戰兢兢的朝圍觀的下人們解釋。

“聲音太小了,倌倌聽不清楚。”

黃嬷嬷立馬拔高了音,挨着個朝圍觀的下人解釋,衆人沒熱鬧看,沒一會兒就散了。院中火堆燒的正旺,四個彪形大漢沒了黃嬷嬷吩咐,各個站在原地無措對望,倌倌冷凝着臉,一動不動的盯着火堆出神。

“小姐,今後咱們怎麽辦?”青枝咬着下唇,沮喪的問。

秦老爺還沒救出,小姐病體未愈,任家主母不念親情要趕走她們,京城雖大,卻沒她們的容身之處。

倌倌回過神來,捂唇輕咳幾聲,有氣無力道:“有吃的嗎?我快要餓死了。”

“……”青枝。

……

待青枝離去後,倌倌垂着頭,攥緊指尖,心裏暗暗給自己打氣:沒甚麽可怕的,最壞的境遇也不過如此了,不是嗎?只要她還有一口氣在,總能想到別的辦法為爹翻案的。

她吸了吸發酸的鼻子,再擡眸,迷茫的眸色已然恢複清明,仿佛方才眸底那一瞬露出的脆弱是幻影。

過了好一會兒,她想要看看院外被打砸的情景,扶着榻邊緩緩的起身,剛擡起腳,因坐久了小.腿發麻,她疼的“嘶”的一聲,彎下腰去。

與此同時,從側方伸出一只手點按在她腿上發麻的部位,她一驚擡頭,眼前猝然闖入一張冷然的臉。

作者有話要說: 小可愛們都很聰明一下子就猜中了,對,男主就是木三。

那接下來猜猜是誰來找女主了?猜對有獎。

另外:應編編要求,原文名《以身飼君》改為《掌中嬌》這個名字了,一看文名就知道是甜寵文,女主的苦難馬上就要過去,開始甜甜甜啦。感謝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營養液的小天使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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