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章 苦思

到了工學堂,華琬見天色尚早,便前往置物房尋陶學錄。

今兒一早舅娘給了她一紙包自家曬的桃肉幹,先才分了一些與何矜、謝如英、林馨等人,餘下大半都帶置物房去,想來陶學錄和小陶會喜歡吃這酸酸甜甜的果幹。

到了置物房,卻見房門緊閉,不知陶學錄和小陶去了哪裏。

華琬有置物房大銅鎖的鑰匙,自個兒開了門進屋候着。

陽光一下投進屋子,傍晚橘色光線中滿是影影綽綽的塵埃,空無一人的置物房就像是高櫥第五格裏的靜佛木根雕一般。

華琬一眼注意到陶學錄的桌案上多了幾件東西,一塊盛了夏水砂的方形凹盤,一方擺在紅綢上雕着雲臺山風景紋的白玉筆架。

琢玉者将山險水秀和個中的萬千變化展現得淋淋盡致。

玉雕精美得令人在不知不覺中屏住呼吸,華琬被震撼的心怦怦直跳,繞着桌案左左右右來回看,卻不敢用手碰它,生怕自己這未經天水洗淨的世俗之手會碰髒了玉雕。

玉筆架上除了幾處工筆線尚未洗去,幾乎算完工了,只不知陶學錄雕琢這方天工之作,用了多少時間。

“啊!”

正望着玉筆架發怔的華琬,肩膀忽然被拍了下,吓的她險些跳起,回頭就看見小陶在朝她扮鬼臉,而陶學錄站在門檻外,面上帶着笑,眉眼間卻籠了一層薄霧,帶着淡淡的愁緒。

華琬故作生氣地拿手指戳小陶肩膀,“不聲不響,你是在裝神弄鬼吓唬我嗎。”

小陶嘻嘻笑,對她成功吓到華琬一事很得意。

華琬不會真計較,直接将桃肉遞給小陶,“嘗嘗,我舅娘做的。”

小陶雙眸登時放光,抓過桃仁,自去一旁津津有味地吃起來。

陶學錄走至案幾旁,擦淨手後将玉筆架與沙盤收起,慈祥地同華琬說話,“小陶在工學堂悶壞了,想吃糖葫蘆,我就帶了她去州橋附近走走,小陶還一直惦記着你,特意給你買了糖人,不過這會瞧見桃肉就将糖人忘了,真跟孩子似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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華琬特別喜歡小陶無憂無慮的模樣和單純的內心,笑道:“沒事呢,一會咱們用過夕食了,我再向小陶姐讨糖人。”

陶學錄掩嘴好笑,“你這丫頭,就是過來讨要晚飯吃的,罷,時辰不早了,我喚人送吃的過來。”

用夕食時,華琬發現陶學錄食欲欠佳,一盤味道極好的細陷夾兒,陶學錄才吃一只就不吃了,剩下的全讓她和小陶搶光,不過陶學錄因為年紀大的緣故,之前也一直吃得不多,所以華琬看到陶學錄将一小碗白粥吃了後,就未再多想。

剛将食案撤下,小陶自個想起了糖人,在腰間掏了掏,掏出一支捏成福娃娃的小糖人,遞給華琬,“拿着。”

華琬欣喜接過,福娃娃憨态可掬很是可愛,“謝謝小陶姐。”

把玩了一會糖人,華琬又将第二日制金簪的材料準備妥當了,這才同陶學錄和小陶作別回齋舍歇息。

這一夜華琬有糖人,小陶抱着桃肉,皆滿足地睡去,可陶學錄卻因為挂念大皇子的境況,輾轉反側,一宿難眠。

次日,華琬神采奕奕地跑到置物房,還未進屋就瞧見杵在廊下板着臉的小陶,華琬連忙上前關切詢問發生了甚事。

小陶癟了癟嘴,委屈道:“嬸娘不開心,可我都将屋子收拾幹淨了。”

華琬愣了會才明白小陶誤以為陶學錄在生她氣了,忙解釋道:“小陶很勤快,陶嬸娘沒有不高興哦。”

小陶困惑地看華琬,“那嬸娘為何晚上不睡覺,先才又不肯吃粥。”

聽小陶這麽一說,華琬亦意識到事态嚴重,可還是先安慰小陶,“你別擔心,我一會去問問嬸娘,不是小陶姐的錯,沒事兒的。”

“嗯,你要讓嬸娘笑起來。”小陶嚴肅的模樣似在囑托大事。

華琬颌首應下,到了屋內,果然見陶學錄精神萎頓,面色發青,為神虛之象,華琬不敢冒然開口詢問長輩私事,只能先乖乖地站在陶學錄身邊,聽陶學錄說話。

今日要開始制鄭老夫人定下的另三組金簪,華琬仔細翻看了之前編的三支草簪後,決定先制立意為喜上眉梢紋的梅花金簪,至于蝶戀蘭花和荷風送香金簪,因工藝比之梅花簪要容易些,被華琬壓了後。

梅花不似牡丹的複瓣多層形态,看着更簡單,實際上細節的琢磨和神态的體現更難。

一上午過去,華琬未打造出一朵梅花,其間華琬為了梅花花蕊,又取出拔絲板,将先前只從拔絲板第十三個圓孔穿過的金線,再穿過最後五個孔眼,可華琬仍覺得金線不夠細,她要金線如發絲,能候在花心随主人動作輕顫。

因為一直不滿意梅花的雕制,華琬臉沉的快滴出水來,陶學錄一直在旁看着,她認為華琬在梅花形态上确實可以多思考,遂未開口提醒,只提議若在梅花雕造上陷入困境,可以先編那喜鵲。

用金線編出嬌小可愛的喜鵲于華琬而言不難,可華琬又在同一問題上陷入苦思。

華琬想為喜鵲粘金羽,可金線太粗,粘上顯得死板,還不如不要,華琬有些灰心喪氣。

陶學錄終于在旁說道:“華丫頭,鄭老夫人定的簪子并不複雜,多半是其在中秋宴上贈于小輩的伴手禮,你可別鑽牛角尖了,還有,首飾上若要添羽,就該用真的,甚至是點翠之法,可能明白?”

熟讀了《碎金》的華琬自知曉何為點翠,點翠要取活翠鳥的胸羽粘黏而成。

華琬搖頭直說太殘忍,“陶嬸娘,不能再拔出更細的金線嗎?”

“不能了,鑽孔石再細下去,硬度會不夠,你這死心眼的孩子,不管怎樣,先用夕食吧,午食你便未用多少,再怎樣也不能将身子熬壞了,一會回齋舍,你可以再想想。”陶學錄雖然自己食欲不佳,可不能讓華琬餓着。

華琬擡眼見陶學錄神色疲累,趕忙點點頭。

夕食陶學錄幾乎沒吃兩口,那再爽口不過的菊絲冷淘,陶學錄嘗了嘗便放下食箸,華琬亦悶悶地吃着。

好不容易用過夕食,收起食案,趁了小陶送空食盒出去時,華琬起身走至陶學錄身後,乖巧地說道:“陶嬸娘是不是累了,學生替嬸娘捏捏肩吧。”

“哦?你還會捏肩,這可要力氣的。”陶學錄面上現出笑意。

“會呢,原來娘做針線活累了,都是學生捏的肩,很舒服的。”華琬得意地仰着腦袋。

“這樣啊,那我這老人,今兒也享受一二。”

華琬的手勁雖不大,卻總能捏到陶學錄最酸最脹的地方,偶爾再使上點巧勁,真的整個人都松軟下來,也不知是太舒服了還是心頭有事壓着的緣故,陶學錄閉上眼,長長地嘆息一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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