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章 :君子端方(五)

李宸和太平去跟母親請安,正聽母親與身邊的李春說起要為義陽公主和宣城公主兩人的驸馬人選。

李宸好奇,就忍不住問了一句:“阿娘,您要為兩位姐姐挑的驸馬是誰?”

武則天揚眉,“永昌想知道?”

李宸點頭,彎着大眼睛,“宮裏都許久沒有熱鬧過了,阿娘早些定下了兩位姐姐的驸馬,那她們就要下降啦。永昌還沒見過公主下降是怎樣的。”

太平湊過來,“她們兩個人要下降當然是比不上城陽姑姑她們的。”

李宸瞅向太平。

“要不是太子阿兄在掖庭見到她們,一時心軟,說不準還得在掖庭裏過多久呢。如今給她們選驸馬就是很好了,還指望排場嗎?”太平對義陽公主和宣城公主都沒什麽好感,尤其是那宣城公主,她看見了心中就有種說不出的讨厭。

李宸想了想,也是這個道理。

後宮之中,母親的出身低位就已經決定了孩子的出身地位。義陽公主和宣城公主能從掖庭裏放出來,已經是很不錯了。

武則天為義陽公主和宣城公主選的驸馬都是李治身邊的親衛,官宦出身,從硬件條件來說雖然不能和從前的城陽公主和新城公主這些嫡出公主的驸馬相比,但就家族出身而言已經是說得過去了。更何況,武則天也跟李治說了,等兩位公主和驸馬完婚了,就将兩位驸馬提拔為刺史。

李宸看向正在和劉春說話的母親,母親坐在塌上,長裙順着邊沿蜿蜒而下,已經是四十多的人了,看着卻只是三十出頭的模樣,言行優雅端莊,透着成熟女人特有的韻味,可隐隐透着英氣的眉宇總在不經意間讓人看到厲色。

李宸想,太子阿兄上疏提及兩位公主的婚事确實是讓母親心中不痛快了,可母親總是能将心理的不痛快擱置一旁,先将面臨的難題處理得妥妥帖帖。既然母親已經想好了驸馬人選,也想好了她們大婚之後驸馬的升官為題,到如今,義陽公主和宣城公主的事情已經沒什麽能落人口實了。

太平在李宸的身側坐下,雙手托着臉,說道:“明年太子阿兄要納太子妃的時候才是真熱鬧呢!”

李宸點了點頭,問母親,“阿娘,裴家的姐姐是個什麽樣的人?”

武則天走了過來,在兩個女兒的對面坐下,“是個和你們的太子阿兄很般配的人。”

李宸眨了眨眼,怎樣才算是很般配?若是之前被賀蘭敏之攪和的那個楊氏一樣,不僅人長得漂亮還出身名門望族,那才是真正意義上的般配。至于裴氏,既不是五姓之女,也沒聽說是什麽大家族之後。李宸想,大概母親所說的般配,就是這個裴氏成為太子妃之後,也不必擔心太子妃的娘家會給增添太子阿兄在朝中的勢力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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父親的身體每況愈下,太子阿兄參與的政事越來越多,他素來仁孝,對朝中大臣以禮相待,對百姓也十分愛護。聽說,前幾日,太子阿兄又向父親請求,希望可以将同州沙苑的荒地分給貧民耕種。

太子阿兄的說法是反正荒着也是荒着,将荒地分給貧民耕種,朝廷既有稅賦而貧民也有了糧食,一舉兩得。

父親覺得太子阿兄所言甚是,便準了。

太子阿兄這兩年來,越發得成熟,在朝中和民間的影響力已經越來越大。

很多事情裏頭的彎彎繞繞太多,李宸想起來就覺得頭疼,于是幹脆不想,安安分分當她的小公主也并沒什麽不好。于是,立志要當與世無争的永昌小公主最近幾天都在公主院裏頭煮茶,除了去見母親見父親之外,也不怎麽愛在宮裏溜達了,平常的時候她還喜歡與太平在太極宮的三個湖裏坐坐船看看景,這幾日也沒怎麽出去了。

太平見阿妹忽然變成了阿宅,開始兩天也随她,到第三天就忍不住了。

“阿妹,走,我們去騎馬。”太平換了一身的騎馬裝,去找李宸。

李宸手裏正拿着一本介紹各種各樣名琴的書在看,頭也沒擡,“我不想去。”

太平見狀,三下五除二,上前将她手中的書卷拿掉,說道:“這有什麽好看的?你這幾日天天在院子裏悶着,擔心悶出病來。”

李宸低着頭,淡定反駁:“不會。”

太平皺眉,上前看着她,上上下下地将李宸打量了一圈兒,不明白這個阿妹是怎麽了。

李宸抿了抿唇,她一擡頭見到太平的目光落在她臉上,就拒絕說話。

太平:“……”

太平拿李宸沒轍,只好拿上官婉兒開刀,“小公主這幾日是怎麽了?你們是怎麽伺候的?”

上官婉兒低着頭聽訓,“婢子知錯。”

太平皺眉,聲音微愠,“知錯知錯,你錯在哪兒?”

上官婉兒:“是婢子伺候不周。”

太平眉頭皺得更緊,正想要發作,卻聽到李宸說道:“好嘛好嘛,其實就是我不想出去,跟她一點關系都沒有!”

太平一怔,剛才的時候聽李宸說的話并不多,因此也沒發現她的異狀,如今話一多,怎麽就感覺她的話好似有點漏風?

李宸見到太平有些狐疑的神色,原本就很不願意讓人知道這個事情,但天天這樣關在公主院裏也實在不是辦法,于是很幹脆地惱羞成怒了,“我就是掉了門牙了,不想出去!”

太平沉默了一小會兒,想笑,可看見李宸瞪着眼睛十分羞惱的模樣,只好硬生生地憋住笑意。

她忍着笑意安慰李宸,“我也換過牙,沒事兒,很快就能長出來的。你可不能天天這麽悶在這裏,我們一起去騎馬,你要是不想讓旁人看到你,我便讓她們全部低着頭,誰敢不從,我便讓母親罰她們杖刑。”

李宸看着太平既是憋笑又是安慰她的模樣,心裏頭依然郁悶。

太平:“你這幾日都待在公主院裏,你可知道我們的表兄回來了。”

“什麽表兄?”李宸瞬間被轉移了注意力。

“聽說名字是武承嗣,不止他,還有好些人也從嶺南接回來了。”太平笑吟吟地幫着李宸整理好她的丫髻,然後示意上官婉兒和劉馨去拿騎馬裝來給李宸換上。

李宸微微一怔,武承嗣回來了?

也是,母親得了父親的首肯後,第二天就将賀蘭敏之流放了,第三天就聽說賀蘭敏之死在流放的途中。賀蘭敏之不能用,母親自然要用旁的人,而且外祖父周國公的爵位也要有人來繼承。

正想着,劉馨和上官婉兒已經上來擺弄她,要替她換衣服。李宸回過神來,正想發怒,可擡眼就瞧見天平坐在一旁,笑容可掬地看着她,就什麽火都發不出來。

不管怎樣,太平阿姐也是關心她才要帶她出去騎馬透氣,再說了,誰知道這門牙什麽時候才能長出來,一直這麽關在公主院裏,也不是辦法。

李宸和太平去到太極宮的騎馬場時,她們的幾位阿兄和李敬業、薛紹都在。李宸的心再次別扭了一下,後來她發現是自己想太多了,兩個少年好似沒看到她掉了門牙一般,看向她的目光并沒有任何異樣,反而是她的二兄和三兄十分可惡,居然來取笑她,後來見她要生氣,又跑過來好聲好氣地哄着。

李宸不想理他們,輕哼了一聲,指着前面的毛色發亮的駿馬對李賢說:“我要騎這匹。”

李賢微笑着:“你倒是有眼光,這個是才馴服的好馬,萬裏挑一,可它脾氣比較暴躁,不如選旁的?”

李宸很想任性地說不幹,我就要騎這一匹,可她的任性還無法讓她将生命安全置之度外,于是只好四下環顧再找坐騎。看了一圈兒,李宸發現原本非要拖着她來騎馬的太平阿姐已經扔下她,跑到另一邊去跟薛紹小表兄說話了。

說什麽怕她在公主院裏頭悶壞了,是怕薛紹小表兄悶壞了吧?

李宸心裏正嘀咕着,又看見原本一直苦大仇深臉的薛紹小表兄朝太平露出了個笑臉。

李宸愣了一下,心中忽然升起一種不知該喜該悲的複雜情緒。她覺得自己坐在了一輛疾奔的馬車上,前面是萬丈懸崖,可又後有追兵緊跟,最後只好明知前面是懸崖也得認命往前奔。

她覺得自己正走在一條最後或許都沒人能理解的道路上。

她覺得自己應該做些什麽,可她不敢。不論當初她的大姐是怎麽去世的,後世衆說紛纭,每一種說法都有可能成立,可母親迷戀權力,為了權力不顧一切這一點卻是真的。

李宸垂下雙眼,正想着,忽然一個陰影兜頭而下。

她擡頭,只見是如今已經差不多和李賢一樣個頭的少年李敬業目中含笑看着她。

李宸眨了眨眼。

李敬業将身後一匹白色的馬牽到李宸的跟前,那匹馬渾身毛色沒有一絲雜質,比成年的駿馬略矮。

李敬業:“它叫白雪,還不到兩歲,公主喜歡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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