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7章 :終不可谖(九)

安陽縣主?

李宸這會兒來了精神,這個安陽縣主不是別人,而是她父親看中的想要替李顯納的英王妃趙氏。李宸對李氏是有些印象的,可也不知道是什麽原因,母親在宮裏設家宴的時候,不論是趙氏,還是趙氏的母親常樂公主,都很少進宮來。一旦進宮,常樂公主的架子擺得還挺大,而父親向來對長輩親厚,也并不在意。

李宸看向身旁的方丈,問道:“安陽縣主昨日可有送貼前來,說今日要到此上香祈福?”

方丈一額頭的汗,“老衲并未收到。”

李敬業也是眉頭微蹙,若只是他獨自前來,遇到安陽縣主,讓一讓倒是沒什麽的。可如今來的卻是李旦和李宸,安陽縣主與他們相比,又算得了什麽?只是苦于這兩人是私服出游,不能聲張身份。

李宸聽到方丈的話,微微一笑,說道:“佛門之地,衆生平等。如今是我等昨日先送的書信,靈隐寺今日本就不再接待旁人。”

李旦聽到李宸的話,心中深以為然,但還是勸說李宸道:“阿弟,既然安陽縣主已經來了,又何必多計較。”言下之意便是安陽縣主要上香就上香,他們各自河水不犯井水就好。

李宸側頭,瞅了她的四兄一眼,李旦向來都不是咄咄逼人的性子。

而方丈身旁的小沙彌低着頭,有些不知所措地說道:“可聽說安陽縣主快要成為英王妃了。”

方丈聞言,臉色也十分難看。

天子腳下,最不缺的就是達官貴族,達官貴族不能輕易得罪,難道聖人的未來媳婦就可以輕易得罪了嗎?

李敬業眉頭微皺,上前正要說話,卻被李宸擡手制止了。李宸笑眯眯地跟方丈說道:“方丈莫急,若是那安陽縣主執意要将所謂的閑雜人等請下山,讓他們前來找我便是。”

方丈聞言,嘴角微抽。眼前的幾個少年雖然衣着簡單,可氣度雍容,想來也不是他能得罪的。可不管怎麽說,這幾個都是小郎君,而安陽縣主那是小娘子,容貌是不能随意讓人看了去的。

先前懸崖上長出了一株牡丹,确實為靈隐寺吸引了不少的香客,可如今方丈覺得那懸崖還不如繼續光溜溜地好,佛祖是顯靈,讓懸崖平白無故長出一株牡丹,如今一下子就來了兩隊非富即貴的人馬,看樣子還很有會掐起來的可能。

方丈愁得頭上快要長毛了。

李宸卻輕飄飄地說道:“方丈若是要招待貴客盡管去,我與兄長先去大殿上香,随即便到後院去瞧瞧那懸崖上的牡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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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宸對這些出世的僧人不會有什麽惡感,自然也不會胡亂去為難方丈。如果她真要為難方丈,那是斷然不願意松口讓他先去接待貴客的。

什麽安陽縣主,未來的英王妃?

還不是呢,就擺起老大的架子,李宸眉頭微皺了下,随即跟李旦說道:“四兄,我們去上香罷?”

李旦微笑,“也好。”

李宸與李旦踏入大殿,殿內香煙缭繞,佛像高高在上,眉目間盡是慈悲。

李宸點了香,跪在佛祖座下,閉上了雙眸。

一願父親長命百歲,二願父母身體安康,三願盛世太平。

她虔誠了拜了幾拜之後,起身将手中的香給了身旁的人插在香爐上。随即便與李旦一同去了靈隐寺的後面,靈隐寺的後方左側是一片竹林,右側便是懸崖,在接近懸崖頂上,長着一株蒼勁翠拔的白牡丹。因為懸崖光滑,因此人只能在底下遙望牡丹花姿,要說這白牡丹有多好看,李宸并沒什麽感覺,這株牡丹巧在它生長的地方,盛開在懸崖之上,無人可及。

李宸覺得幾位阿兄當中,當屬阿兄李旦最有文藝範兒,當下便想着讓他作詩一首。

李旦不幹,笑着說道:“要作詩助興,我如何敢在你的婉兒跟前獻醜。”

一直安靜地陪伴着李宸的上官婉兒聞言,連忙說道:“婉兒不敢當。”

李宸笑瞥了上官婉兒一眼,“如何不敢當?敢當得很,婉兒一首《彩書怨》寫得情真意切,連我母親都贊嘆不已,前幾日還說起婉兒才氣逼人,委實是個不可多得的人才。”上官婉兒是個有才氣的人,這一點李宸早就曉得,前些日子上官婉兒與她一起在談論一個民間故事,說的是一個妻子獨守家中,等候遠處的丈夫歸來。她心血來潮,随手就寫了一首《彩書怨》,文采風流又情真意切。

上官婉兒這些年來一直在她身邊,宮廷生活除了陪她讀書練字練琴,偶爾便是看書。可一個感情生活一片空白的小姑娘,寫出來的情詩卻讓武則天都大為贊嘆,可見也是繼承了其祖父上官儀的文學方面的天賦。

李宸這兩年來一直在琢磨到底将上官婉兒放在一個怎樣的位置比較好,可惜至今都沒想到該要怎麽做才好。她想保上官婉兒善始善終的可能性不大,因為天性使然,上官婉兒的出身和她生長的環境讓她崇拜權力,只依附于最強者生存。可你不保全她,心裏又覺得惋惜,這麽一個曠世奇才啊。

而且聽母親的意思,已經是隐約生出了要将上官婉兒放在清寧宮的念頭。

李宸正想着,忽然先前去跟方丈通報說安陽縣主要來上香的小沙彌出現在轉角的地方,一副怯怯的模樣。李敬業順着李宸的目光看過去,神情顯然不悅,“何事?”

明明是個賞心悅目的美郎君,神色一斂,愣是帶出了幾分殺氣。

小沙彌沒想到适才看着賞心悅目的美郎君一旦兇起來,也會像泰山壓頂那樣吓人,連忙白着臉說道:“幾位貴客賞花已經一段時間,小僧特來看看諸位是否要到旁的地方轉轉。”

小沙彌話音才落,便聽到一個頗為清脆的聲音響起,“小師傅,我家貴主已經等候許久了,他們怎麽還不走?”

李宸揚眉,看向小沙彌,“小師傅,出家人不打诳語啊。”

小沙彌快急哭了,看看李宸,又扭頭看向轉角處一個身穿着男裝的侍女。在唐初的時候,很多侍女為了方便傳話或者方便辦事,都有穿男裝的習慣。這些侍女穿着男裝在外走動,一般人都不會将他們錯認為是男仆。

上官婉兒眉頭微皺,看向李宸,“不如讓婉兒前去與她們說幾句話?”

李宸卻說:“有什麽好去的?先來後到的道理她不懂麽?”

李宸的聲音并不算小聲,恰好讓那個侍女聽見了,那個侍女看向幾人,冷笑一聲,說道:“什麽先來後到?我家縣主貴不可言,更是未來的英王妃,你們若是識相,趕緊從小路離開,否則耽誤了我家縣主的時辰,可別怪我沒提醒你。”

李宸聞言,冷冷地看向那名侍女。

因為出行之前,李敬業就已發了書信給靈隐寺的方丈,今日靈隐寺本來就不該接待外人,她抱着大家和和氣氣的原則,也讓趙氏進來上香了,怎麽這人得寸進尺,到哪兒都要旁人讓着她?

李旦的眉頭也微皺了起來,可他到底是男孩,總覺得身為男人,遇見了女孩子,對方既是自家親戚又有可能是未來的阿嫂,謙讓一下也并無什麽不可。只是,這個侍女說話也未免過于狂妄。

只有狂妄的主子,才會帶出狂妄的侍女。

那名侍女被李宸目光一掃,登時有些氣虛,但想到自家主子,登時又表現出一副我上面有人我不怕你的神色來。

李宸見狀,笑了笑,轉頭便與李旦說道:“四兄,今個兒我就坐在這兒,不走了。”

李旦:“……”

李敬業:“……”

李宸想了想,然後站了起來,說道:“不,我覺得我還應該見一見安陽縣主。”

李旦擡手抹了抹額上的細汗,看向李宸,“阿弟。”

李宸卻不理他,看向李敬業,問:“你手中可有什麽東西可以證明身份的?”

李敬業從懷裏掏出了一塊令牌。

李宸見狀,說道:“如此甚好,你便與那位侍女前去向安陽縣主問好,順便告訴她,我在此等候她的大駕呢。”

李敬業一愣,看向李宸。

李宸卻若無其事的走至一旁涼亭,在一旁的椅子上坐下。什麽安陽縣主,她可是從來都沒怕過。父親對長輩親厚,可李宸對常樂公主卻是沒什麽好感的,因為每次見到常樂公主,都覺得此人倚老賣老,對母親的态度向來也是端着架子。母親因為要讨好父親,因此即便是心中對常樂公主記恨,也不會表現出來。

可常樂公主當真以為她仗着是聖人的姑姑,她的女兒也可以在外頭打着天家的名號無理橫行嗎?

先不說趙氏如今只是個縣主還不是英王妃,就算是英王妃,自周公制定了禮法以來,進了家門的媳婦那也是得低小姑子一等,趙氏還真把自己當一回事兒了?

李敬業按照李宸的吩咐,前去與趙氏的人表明了身份。随即,他和李旦就被李宸趕到竹林去散步了。

李宸留了舒芷和上官婉兒的陪同,坐在涼亭中等着趙氏前來。

如今已經十五歲的趙氏眉目清婉,身材濃稠合度,此刻她雪白的臉有些繃緊,抿着唇看向李宸。

李宸坐在椅子上,淡聲說道:“我本來想着上完香之後看一會兒牡丹,便要回去的。可是安陽姐姐的侍女好大的口氣,竟要來趕我走,我只好請安陽姐姐來談談心,省得你不知道你的人仗着你的勢,在外面橫無理橫行,丢了皇家的臉面。”

趙氏聞言,臉繃得更緊了,看向李宸。她一向不喜歡當今皇後殿下,自然也連帶着不喜歡皇後身為寵愛的兩個女兒太平公主和永昌公主。她母親不止一次在公主府中嘲諷武媚娘狐媚惑主,當年本是太宗的才人,卻勾|引如今的聖人。常樂公主對當今聖人客氣,對皇後卻不客氣,趙氏耳濡目染,自然也對武則天不以為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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