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章 ☆、章
年三十那天,佩拉約了歲穗他們一起吃晚飯。
蕭然和昀天都不贊成去外面吃,佩拉就拉着歲穗去超市大采購。年夜飯嘛,本來也是在家裏吃更有氣氛。
佩拉比對着長長的購物清單,緊急剎下車來:“忘了,蕭然最愛吃的牛仔骨還沒買。”
說罷,做出垮肩的姿勢,推着推車又一次返回冷凍櫃。
歲穗看她小糊塗蛋的模樣,跟在後頭笑。
“難怪蕭然和你在一起之後,整個人開朗了那麽多。”
佩拉有些哭笑不得:“你這句話的意思是我很搞笑咯?”
“當然不是。”歲穗知道佩拉是開玩笑,不慌不忙說:“我的意思是,你的身上帶有一種能夠感染別人的力量。”
佩拉覺得這個評價對她來說太高了。
“感染算不上,我覺得他倒是有一點漸漸找回自己的感覺。”佩拉腦海中浮現出蕭然當年翩翩少年的模樣:“你相信嗎,蕭然以前其實是個特別愛笑的人,要說感染,我以前被他感染還比較多。”
歲穗大感意外:“你是說蕭然?”
“想不到吧?”佩拉每當回憶起那些畫面,嘴角還是會忍不住上揚:“其實我剛認識他的時候,他很簡單的,就是一個穿着白襯衫,整天喜歡懶洋洋坐在陽光下,會惡作劇,會大笑,會讓很多女生怦然心動的那種大男孩形象。”
歲穗很難把蕭然和佩拉口中所說的那個形象重疊起來,她新奇地聽着。
“後來他去了意大利留學,畢業之後在酒店當外貿經理。這是一條和他現在在走的完全沒有交集的路。”佩拉回想幾個月以前:“所以當我知道他在DenIs的時候,我完全不能接受,我覺得背後一定有什麽原因,迫使他放棄了原本的生活,逼着自己成為了另外一個人。”
“那你現在知道原因了嗎?”歲穗問。
佩拉猶豫了一下,像在斟酌:“不能說完全了解,但也不算一無所知。”
“對那個原因,你現在還有執着嗎?”
“有。”佩拉目光淡淡地落在遠方:“可是我又害怕。”
歲穗輕聲問:“怕?”
“我怕那個原因,會讓現在的我承受不起。”佩拉把話補充完整:“人在一無所有的時候,是最無所畏懼的。一旦擁有了什麽,就會開始害怕失去。”
佩拉不經意間流露出的感傷,讓歲穗發現,原來每個人都是有面具的。
她輕輕挽上佩拉的手,發自內心對她說:“佩拉,你要相信自己足夠好。有這麽好的女孩愛他,蕭然應該懂得珍惜。”
歲穗給予的溫暖流進了佩拉的心坎裏,她停下腳步看着這個一直讓她心疼的女孩,并非因為感動才說這番話:“我也希望你能夠被好好珍惜,你真的值得。”
佩拉的心意,歲穗明白。
有多難,歲穗也明白。
就讓這美好的願望留在心中,也許終也會有開花的那天吧。
清單上的東西全買齊了,佩拉和歲穗排了老半天的隊才終于把賬結了。
她們推着推車等在超市門口,昀天剛剛打電話說,要來接她們。
兩個女生心情不錯,風挺大,卻不覺得冷,天南地北地聊着。
十來米開外的地方,有一位穿着皮草,貴婦氣息很濃的女人正打量着她們。
她越看其中一位越覺得眼熟,臉上帶着驚訝的表情,又覺不可思議。走近了些,那不可思議的表情越來越顯露。
完全确定了以後,貴婦一吓,踩着細高跟一路小跑,瞪着眼一把拽住歲穗的胳膊。
歲穗被吓一跳,看清來人之後更加驚恐。
她大張着嘴,聲音梗在喉嚨,發不出來。
貴婦先豎起眉,尖着嗓子厲聲道:“你怎麽在這?”
歲穗完全愣住,啞了似得,半天終于發出一聲:“媽……”
佩拉一開始也被貴婦那來勢洶洶的勁吓到,沒反應過來,這會兒又被歲穗驚到,眨了眨眼,脫口而出:“媽?”
歲穗的媽媽瞥了佩拉一眼,很快又将全部注意力放在女兒身上。
“你現在不應該在墨爾本念書嗎?”
“我……”歲穗壓根不敢看她媽媽的眼睛,視線不安落在地上,像只受驚的兔子。她緊緊地攥着佩拉的手,手心裏全是汗。
“阿姨您好。”佩拉想她必須得幫幫歲穗了:“我是歲穗的同學。”
歲穗媽媽狐疑地看了佩拉一眼,滿臉精明。
“那個……這段時間課程不滿,歲穗是被我硬拉着跑回來過年的。”
“過年?”
“對、對啊!”佩拉感覺阿姨的防備心似乎降了一些,立馬賠上笑臉:“我們就回來幾天,馬上就走了。歲穗肯定是怕您不開心,怕您……怕您覺得她亂花錢,又耽誤學習,所以沒敢跟您說。阿姨您千萬別怪她啊,都是我教唆她的。”
佩拉說完才覺得不對,她這是在跟一個成年人的母親說話嗎,怎麽有一種在跟未成年的家長解釋的感覺。
歲穗的媽媽好像相信了,眼神不再那樣銳利。
歲穗咽了口口水,氣息已經平穩,反問:“你怎麽也從加拿大回來了?爸呢?他也跟你一起回來了嗎?”
歲穗的媽媽沉默了一下,然後用極其平淡的口吻說:“我們離婚了。”
歲穗好像一點也不驚訝,出奇平靜地接受了:“這樣啊。”
“嗯,我是回來處理上海和北京那兩套房的。”
歲穗馬上明白,爸爸把那兩套房都分給媽媽了。
氣氛從一開始的攻擊性,逐漸轉變成了尴尬。
佩拉站在一旁推測,再過三十秒,她們或許會提出到附近的餐館短暫溫情。而她将會很識趣地提出先行回去。
就在這時,她看到了停在馬路邊上的昀天。
緊接着,歲穗也看到了。然後,是她的媽媽。
來不及了。
歲穗想。
這下全完了。
果然,歲穗的媽媽就像一開始見到歲穗一樣,不,或許比那時候還要更加不可思議,同時,還帶着一點驚慌,佩拉注意到她蹬着細高跟的雙腿微微有些不穩。
她與坐在車內滿臉冷漠的昀天四目相對,瞳孔一點一點變大。
她仿佛見到不該存在于這個世界的人,不敢相信地搖了搖頭,整張皺到了一塊:“彭昀天?”
昀天的表情依舊冷漠,佩拉确定他也看到了她們,然而他卻也只是靜靜地坐在車上,看着她們。
眉頭好像有一點點輕蹙,也只是一點點。
“你!”剛剛緩解的氣氛又一次變得急劇,歲穗的媽媽指着歲穗的鼻子,簡直不敢相信,氣得說不出話來:“你……你居然敢……”
佩拉發現,昀天的出現反而讓歲穗變得泰然了,她的表情漸漸浮上一些事已至此的無畏。
“你從頭到尾都在騙我。”歲穗媽媽的語氣裏沒有疑問,而是在指控一件件罪行:“你騙我說去澳大利亞讀書,結果卻是留在這裏,留在那小子身邊。”
歲穗媽媽的情緒很激動,聲音大到坐在車上的昀天都足夠聽清。
歲穗對她媽媽的話沒有一句反駁,表情不予置否。
“你是不是瘋了!”歲穗媽媽拿包狠狠砸向歲穗,佩拉趕緊把她拉開。
“我沒有瘋。”歲穗看着她媽媽,冷靜的可怕。
“你沒有瘋,那你是為什麽!”
“為了贖罪。”
歲穗媽媽的所有動作在那一刻停止。
“你說什麽?”
終于,她的聲音也有些顫抖。
歲穗直直地看着她媽媽,咬着牙表情倔強,淚水卻偷偷從眼角滑落。
“你們真的以為我什麽都不知道嗎?”
歲穗媽媽啞然。
“你打電話叫人去強.奸昀天媽媽的時候,我就在書房外面。”
不止是歲穗媽媽,佩拉也被這句話徹底震驚。
車內的昀天眉頭落下,眼裏結了一層霜。
歲穗媽媽沒有了神,她別着臉緩了好半天,終于深深吸了口氣,對上歲穗的視線問:“那你知道,我為什麽這麽做嗎?”
“我知道。”眼淚簌簌往下掉,歲穗的聲音都是破碎的,“因為她和爸爸在一起。”
歲穗媽媽沒有出聲,她攤開一只手,用肢體語言表示:“既然你都知道。”
“那又怎麽樣呢?就因為她和爸爸背叛了你,她就應該承受你加害于她的那些嗎!你已經把她和昀天趕走了……”
歲穗媽媽的眼神沒有因為歲穗的歇斯底裏出現絲毫退讓:“任何人在背叛別人的時候,就應該想到自己會遭受懲罰。”
歲穗凄凄笑了一聲:“我聽說最開始,是爸爸強迫她的。”
歲穗媽媽還是那個表情,連眉頭都沒有擡一下。
“芸姨受了那種屈辱以後,就跳樓自殺了。昀天那時候才十六歲。”歲穗說到這裏,哽噎了一下:“他被綁起來,眼睜睜看着自己的媽媽被人□□,又眼睜睜看着她跳樓,你要他怎麽活?”
“所以呢?所以你就作踐自己,把自己毀掉,留在他身邊,讓他糟蹋你?”
“總要有人為這一切負責。”
“那這跟你又有什麽關系!”
“因為你們是我爸媽。”歲穗閉上眼,大顆大顆的淚珠落了下來:“你們欠下的,我替你們還。”
馬路邊,黑色寶馬調轉車頭。
昀天踩着油門,遠遠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