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客店風波(二)

這客棧前廳甚為寬廣,在座的看起來雖不多,倒也還有一二十個,只是瞧着都不知道是哪個門派的年輕弟子,見這幾個道士張揚蠻橫,喝酒猜拳吵吵嚷嚷,還調戲女子。早已經氣憤難耐了,只是見家主并不出手,只好按捺住了。

又見突然從後院一陣風一樣飄出來的一個少年人,動作快得教人看不清是什麽路數,轉眼間那幾個剛才還威風凜凜的牛鼻子已經倒在地上,暈的暈,昏的昏,登時一片喝彩之聲。

方行衣拿那破琵琶敲敲那叫嚷的甚兇的道士的腦袋,嬉笑起來:“原來皇帝這般英明,也知道教出來這樣弟子的雜毛老道不是什麽好人,給你師父起得綽號還真是得體的很,可不是無良道士麽!”

“哈哈哈哈!”衆人一陣哄堂大笑。

那道士見方行衣不怯自己威脅,反而拿他取笑耍樂,一時又氣又急,急叫:“你是哪裏來的多管閑事的混小子,有本事報上名來。”

岑亦略一皺眉,正待上前。

只聽方行衣哈哈一笑:“你還不配知道小爺的名號,麻利的給那兩個女子賠個罪,再給人家買把新琵琶,小爺心情一好,許能給你松一松,要不然……”

方行衣話極此,不由暗暗加重了腳下力道,那道士立馬殺豬一般嚎叫起來。

岑亦見她這般,搖頭無奈笑笑,便坐了下來,手下上了一壺熱茶,便自斟了一杯茶,悠然地細品起來。

“咳咳!”

風雪之夜,着實冷得緊,見天色漸暗,掌櫃早已叫夥計生了爐火,關了店門。

此時,突然聞得幾聲咳嗽,那本關得嚴實的店門被猛地退開。衆人只覺一陣寒意直直地透了進來,擡頭一看,門口站着個五六十歲的老道士,先不說長相如何,只那穿得錦繡輝煌的新道袍,帶着頂鑲金嵌玉的新道冠都閃花了人的眼睛,肩上只落了幾片雪花,身後恭敬着的徒子徒孫立馬殷勤地拿袖子拂去了。待他走進店門,這才看見這老道一張黑臉,幾莖胡須,三角眼裏的小黃眼球子滴溜溜地打了個圈,便将店裏的的情景看了個遍。

那被方行衣踩着的道士一見那道士,馬上打起精神急急叫嚷:“祖師救我!”

那老道這才拿眼瞟了瞟地下的幾個徒弟,從鼻縫裏擠出個“哼”字,然後踱步走了進來,身後跟着的兩個道童也忙不疊地跟了進來。

方行衣見這道士來者不善,不以為意,索性拿腳踏在那兩個道士的背上,一板一眼地打起了拍子。

那個還有精神喊師父的牛鼻子不想方行衣一腳一腳的踏在自己身上,看似輕松随意,竟帶着功力,叫苦不疊,“哎呦哎呦”地叫的也頗有節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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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旁的人本因那突然進來的陰森森的道士,一時顯得有些凝重,見方行衣這般作怪,又撐不住大笑起來。

岑亦在一旁見方行衣如此,細細嘆了一口氣,微微搖頭而笑。

那一身錦衣的道士也不管叫的慘烈的徒弟,徑直走到店中,兩個道童馬上拉了一條板凳,用衣擺擦得幹淨了,這才恭敬地請道士坐下。

道士擺足了架子,這才開口道:“老道早就聽聞方二公子乃是當世的荊軻,再生的聶政,端地一副好事的俠義心腸,只是不知今日我這幾個孽徒怎麽得罪了二公子,看在老道的面上,還請饒恕他們。”

方行衣見他竟識破了自己的身份,只他那話裏藏陰,語氣怪異,就想拿話來取笑取笑,便道:“原來你就是無崖子,我還道是哪個無良道士,不想竟是個裝模作樣的老戲子。”

衆人一聽,見那無崖子身上珠光寶氣金光閃閃的,從無見出家人這身裝扮,着實不成個體統,可不就是個正打算登臺唱戲的?不由又是哄堂大笑。

那無崖子最是貪幕權貴,作了出家人也不忘結交官府,豈知江湖人最不喜與官扯上幹系,他也不以為醜,反而自鳴得意,穿着一身的華麗衣飾,又逢皇帝親封,自當與江湖草莽不同。那幫子眼短的小人,一發的“祖師祖師”不離口,幾曾受過這等當面的嘲笑?一張老臉登時挂不住了,又不肯失了身份,裝模作樣地道:“二公子好尖利的牙口,難不成方大俠夫婦過後,便無人教導了?當日你母親都要尊我一聲道長,你卻這般無禮。”

岑亦一聽不好,方家二老過世多年,方行衣又是個火爆脾氣,這無崖子竟這般拿她父母做話頭,只怕惹急了她,可不管什麽皇帝親封不親封。

只是這洛陽終究是別人的地盤,那無崖子當面不好作壞,只怕背後會做出一等下流事來,方行衣卻是會吃虧。

便眉頭一皺放下茶盞,見方行衣正要發作,立刻朗聲道:“昔日道聖天師創往生谷,行俠義,渡世人,何等賢義!被江湖人尊為十賢之一,不想道聖天師升天之後,這往生谷歷經百年,竟失了道家的風骨、江湖的義氣,出了道長這等趨炎附勢的小人,莫不是也是失了祖師教導之故?”

無崖子早就看見岑亦在側有一口沒一口地喝着茶水,雖知岑家是武林一大世家,只道這玉面公子為人謙和,進退有度,剛才也一直不出聲,便認為他定然不會尋自己的事。哪知他一開口竟給了自己一個大大的沒臉,只是自己雖是天子親封的道師,又是往生谷的谷主,但也不敢一下與江南的兩大世家結仇。本來想擡出前輩的身份來壓制壓制,顯得自己的體面,不想竟鬧了個大大的沒臉,此時真是臉一陣青一陣白。

方行衣見岑亦攔了她,知他怕她吃虧,自己雖然不懼這雜毛老道,卻也有些感懷。又想起之前岑亦在車上說的話,見他這般維護自己,自己又不是什麽不知好歹之人,雖嘴上不肯伏低,心中還是有些波瀾,一時百感交集,倒說不出什麽話來。

無崖子吃了嘴上的虧,自然不會罷休,立刻道:“我只當二公子如何這般硬氣,原來是玉面公子在背後撐腰,江湖誰人不知岑家和鑄劍閣焦不離孟,孟不離焦。原來是我這幾個孽徒有眼不識泰山,竟敢同二位世家少俠作對,着實的自尋死路了。”

那地下的道士一聽,馬上哭號起來:“祖師莫怪,徒弟學藝不精,給祖師丢人了……”

這無崖子着實的老不要臉,明明是他的徒弟作惡,話鋒一轉反倒成了別人欺負他徒弟,方行衣一氣,倒是被氣笑了。

道:“我說呢,出家人本要清心寡欲,如何能當着這麽多人調戲兩個弱女子,原來是上梁不正下梁歪,領頭的不要臉,怎怪得了小的。”

衆人也着實被這老道的不要臉給大開了眼界,紛紛竊竊私語。只聽得一人高聲道:“哎呀,真是大水沖了龍王廟。”

這聲響聽來是從門外而來,卻又似在門內出聲,聲音不響,卻中氣十足,竟蓋過了衆人的話語,教人不由的精神一震。一時,衆人皆罷了話語,店堂內片刻靜悄悄地,只剩下門外風聲淩厲。

岑亦方行衣二人聽出這出聲之人內功不俗,不知說這話是何意,正疑惑間——

聽得一聲“吱呀”,方才被夥計關上的店門又被推開,一陣雪借着風急急地灌了進來。風雪淩亂的門口卻站着一個衣飾華麗的年輕公子,面若冠玉,眼如烏漆,穿着一身的織金的貂皮風袍,頭上束着纏金絲的白玉冠,更襯得他滿身的風流,一身的富貴。

同樣的衣飾華麗,無崖子那滿身的金珠在人看來,同個扮俏的老不修一般。但在這公子身上,竟然教人瞧着說不出的順眼,說不出的合适,仿佛他天生就該襯這般的衣衫,有這富貴閑人的氣度。

只見他行動從容閑适,面帶微笑,舉止潇灑,從滿是風雪的門外走了進來,也不失了絲毫的風度,他輕輕彈掉了身上的雪花,笑道:“這洛陽城竟許多年不曾這般大的雪了,諸位遠道而來,在下未先來拜訪,着實失了禮數,得罪得罪。”

說着,還雙手抱拳,對着四下略略一禮。倒教幾個站在二樓的,拿着劍、穿着勁衣正在瞧熱鬧的女子都紅了臉。

衆人見他這麽冷不防地進了來,不由的都愣了一愣,卻見這人不見衆人回應,倒也不慌不忙,卻走到岑亦同方行衣跟前,施了一禮,道:“二位便是玉面公子岑少俠與方二公子?”

岑亦見他多禮,便也含笑回了一禮,點頭道:“在下岑亦。”卻不問他來歷。

方行衣正跨着板凳踩在那兩個道士身上,見這人突突這麽一禮,也不起身,也不讓開,只抱拳回禮道:“客氣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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