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1章 風鳴珠
方老三眼睛滴溜溜地轉了一圈,将這處樓臺又掃視了一遍,馬上笑眯眯地道:“原來是這樣。”
“哪樣?”蘇明玉看着方老三一副了然于胸的模樣,不禁有些好奇,倒是忘記了自己正同方老三水火不容了。
方老三站起來,背着手裝模作樣的繞着屋子走了幾圈,對着門口的梅素绫一勾下巴,道:“我阿姊方才說那風鳴珠會是在這位大姐的手上,所以才教那位楊前輩在八年之前将她帶回蝶谷。只是……若此刻這風鳴珠真的為她所有,那水玉宮的宮主怎還會是水若淼呢?只怕那什麽風鳴珠也不在這位大姐的手中。”
蘇明玉看着他搖頭晃腦說了這幾句,聽得一頭霧水,撇撇嘴道:“哎!臭道士,你知道便說,不知道就承認不知道好了,繞來繞去的好沒意思。”
方老三“啊呀”一聲,對着蘇明玉咂咂嘴,“急什麽,有人被說穿了底細都不急,你且也要稍安勿躁。”
梅素绫一動不動,看着一場與她無關的事情一般站在門口,半句話都不出一聲,唯有那淩厲的氣息在她的周身萦繞。
文七則站在方行衣身前,也是一片沉默,只有低着頭,如同一座雕像般肅穆。方行衣只得微微嘆息,也是片刻無言。
滿室昏暗,唯有那燭光散發着一抹微光,照不出幾人的各有心思。
方老三擡頭看看房梁,又趴下看看軟榻之下的地板,最後他的目光停留在紫檀木格之上,抿着嘴唇淺淺一笑,道:“梅家人為了一報當年的滅門之仇,又如何會放過那能號令水玉宮的風鳴珠。只是那珠子究竟會在哪裏呢?莊宮主當年離開水玉宮,帶走了風鳴珠,那東西最便有可能的就是在她三個女兒手中,現在看來,又似乎不在她的女兒們手上,那最有可能的便是藏在了哪個不為人知的角落,最好是教人想不到的地方,梅大小姐想必會有些形跡可循的吧……”
梅素绫面色如晦,渾身僵硬地緊緊盯着方老三的一舉一動。
方老三用他的長劍東敲敲西碰碰,抖落了滿地的灰塵,道:“方才大姐在樓外呆了許久,這般在意這處小樓,想必是有把握那東西就藏在這裏,到底是在哪裏呢,我不曾見過那東西,不過說是信物,定然不會是什麽大物件,這小樓雖小,但藏起一件小東西,要找起來,也不會那般容易的吧。”
方老三的目光最後停留在那紫檀木格上放的那尊青瓷梅瓶之上。
忽的一陣疾風厲電般的掌風由門外劈來,緊随而至的便是那個鬼魅一般飄忽的身影。方行衣展臂揮劍,一劍揮開那青瓷梅瓶,梅素绫的手還未觸及瓶身,梅瓶登時碎裂,碎片散落滿地,鋪了滿地的晶華,她一擡頭,便迎上梅素绫憤恨的雙眸。
“方姑娘,我與你素無冤仇,你為何非要阻攔我?”她的話語如風一般飄忽,其中難掩重重怒意。
方行衣收回笛刃,道:“你自信得到風鳴珠,掌控水玉宮,便能與朝廷抗衡?”
她嘴角一彎,道:“這與你無關,你方才不也說那昏君無能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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方行衣道:“我也說過廢太子陰狠,得道多助,失道寡助,他亦不能助你複仇。”
她的容貌不是極美,渾身卻透着一股教人無法忽視的風情,之前那只不過微微一笑,已然是絕代的風華。此刻,她在聽到方行衣所說之人,突然渾身猛地一震,面上湧現出抑制不住的悲傷,那目中帶着哀愁和苦楚,卻是教觀者亦生出無窮的憐惜和悲憫,“那麽,若是你,該如何?”
方行衣道:“有仇報仇,手刃仇人。”
她問道:“既如此,你為何要阻攔我?”
方行衣看了一眼文七,道:“因為此物不能落入那人的手中。”
文七的面容半沉在黑暗之中。
她哀戚道:“可我不能選擇,我已經是死過一次的人,再次出現此地,對于你們來說,也不過是一抹孤魂,唯有仇恨,才能教我留戀人間。”
方行衣嘆息着:“我在無名莊,曾見過一個七八歲的小姑娘,她的容貌與你十分相像,有着明星一般靈動的眼眸,海棠花一般嬌美的面容,純淨似水一般通透的嗓音。不同的是,她的心中沒有仇恨,而是充滿了悲憫和教人心疼的聰慧。”
梅素绫聞言霎時大驚失色,失态之下,連連後退幾步,渾身顫抖着,長發拂過她的面龐,淚水似流水,一時淌了滿頰。
“不!你說謊,暖暖她,她……”梅素绫一時手指緊緊抓扯着自己的衣襟,仿佛要将自己撕碎。
方行衣道:“原來她真的是你的女兒,母女天性,你為何沉浸在仇恨之中,而同她分離數載?”
“我不知道……我以為,她已經夭折了……我……”她突然間撫面大哭,哭聲和着窗外無邊的風聲,教聞者落淚。
蘇明玉抿抿嘴,向着方老三又靠了靠,手指不停地繞着裙帶,看着梅素绫,滿面的同情之色。
“他騙我!他怎能騙我!”一聲充滿了痛苦的嘶吼,梅素绫掠身而起,如同一陣最凄厲的冷風,飄出了小樓,那白衣如魅影飛過,瞬間撲入早已黑透的夜色之中。
“原來她亦是可憐之人。”方行衣看着影動不止的層層輕紗,心中一陣頹然。
“這天下,又有誰不可憐呢?”文七突然道,話中是無限的惆悵。
方行衣沉聲:“老七,你不會說這樣的話。”
燭火跳動,照得文七的面龐陰影重重,“我又該說怎樣的話?行衣,我不能……”
突聽一聲“咯吱”響動,兩人同時轉身,卻看見方老三扶着那遺留在紫檀木格之上的那破碎梅瓶的瓶底輕輕轉了一下。
“咦——?真的有機關!臭道士,你怎麽知道的?”蘇明玉驚訝地看着方老三,滿面的不可思議。
與此同時,那軟榻倚靠的牆壁一旁的一幅《寒山月夜圖》突地動了一下,緩緩向裏推進,翻轉一下,形成一個小小的暗格,暗格之中,露出一個小小的錦盒。
方老三得意地道:“這個嘛,告訴你也無妨,我方才看見這百寶格上的擺設物件似乎曾被撞了一下,皆稍稍挪了些微位置,露出灰痕,唯有那個梅瓶的不曾移動半點,便知道這裏有蹊跷了。”
蘇明玉頓時明白了,知道是之前她提劍刺向方行衣和文七之時,晃動了這紫檀木格之故,心中頓時對方老三這般細心有些另眼,嘴上卻不願承認,“我還以為你多了得呢,原來是這樣。”
方老三得意道:“小道士是沒什麽了不得的,不過不知道蘇大小姐你有什麽了不得的呢?”
“你!”蘇明玉忿忿地哼了一聲,不過三言兩語,兩人又開始吵起來了。
文七背着身看向窗外,絲毫不在意那錦盒之中裝的是什麽,身影中帶着無言的肅穆。
方行衣則上前一步,伸手将那個暗格中的錦盒取出來,放置在一旁的桌案之上,借着微弱的燭光緩緩打開,裏面露出一顆流光溢彩的明珠,将這昏暗的小樓霎時照耀地滿室生輝。
那兩個吵嘴的人立刻齊齊閉上了嘴巴,皆驚奇地湊過來看着這顆明珠。
“這便是風鳴珠吧?”方老三伸手向錦盒,想取出那珠子仔細瞧瞧。
蘇明玉“啪——”地一下便打掉他的手,道:“這是我水玉宮之物,你莫碰。”
方老三不屑地哼了聲:“切,不過一顆發光的珠子,我看也沒有什麽稀奇的。”
蘇明玉叉着腰道:“那麽是誰瞪着眼珠子要去摸的呀。”她說完伸手便要去取這盒子。
方行衣将錦盒關上,那一室的璀璨霎時消退,她對着蘇明玉道:“蘇姑娘,抱歉,此物暫不能物歸原主。”
蘇明玉看着方行衣,皺眉道:“為什麽?”
方老三吃吃偷笑:“當然是誰找到的就歸誰,你不服氣就和我阿姊搶啊!”
“老三,莫要胡說。”方行衣将錦盒收入懷中,道:“蘇姑娘,此物我會親手交與水宮主,但現在不能給你。”
蘇明玉面上顯出氣憤之色:“方姑娘,你這是什麽意思?”
方行衣并無與她多言的意思,只道了句:“沒有什麽意思。”只看了眼文七,“老七,我現在去無名莊,你要去嗎?”
文七轉身看着她,那目光中是無言的悲痛,依舊是一片沉默。
“那我走了。”方行衣展身向門外而去。
文七看着方行衣消失在雪中的身影,不由無奈一嘆,也跟了上去。
“哎!阿姊,文七哥,等等我啊!”方老三背上劍便急沖沖地跟了幾步,回頭看了看依舊氣憤難平的蘇明玉,做了個鬼臉,道:“诶,兇婆娘,你要小心啊,說不定,這裏夜半時分,真的跑出幾只孤魂野鬼來。”
說着,還故意瞄瞄滿室随風飄動的片片輕紗,燭光的影動那帷幕飛揚,真的似鬼魅夜行。
最後,捂着嘴偷笑地跳走了。
蘇明玉被他的話說得發毛,心有餘悸地瞟瞟那些鲛绡紗,那絲絲的銀光透着無窮的邪魅,加之外面那不停歇的狂風飛雪,教人忍不住毛骨悚然,頓時一跺腳,一咬唇,也急急跟了上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