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第九朵爛桃花? (2)
何異常。她到底是未聽到傳言,還是聽到了,特意用那個問題試她?
她果然不該走得那般匆忙。
難得見面,怎麽也該和姐姐好好聊聊。
寧老太太面色又沉了幾分:“婷兒素來老實,我看她出嫁前便對這門親事不甚滿意……婳兒,你當真不曾做過?”
金氏連忙接口:“我看這事十有八九是真的,婳兒這張臉便是個狐媚胚子。趁傳言還沒傳入宮中,趕緊把婳兒送進韓王府做妾得了。她雖未及笄,做妾也不用講究這許多。”
寧姽婳驟然握緊拳頭。尖利的指甲刺進手心,她的大腦一片麻木。邱氏則急得不知如何是好:“母親,事情還沒有定論,您就要這樣搭上婳兒的一輩子嗎?”
她們似乎又說了些什麽,寧姽婳一句話也未聽進去。她倏地轉身,将女性尖利的嗓音抛在身後。泛菱映葭從震驚中回過神來,連忙去追。然而寧姽婳愈跑愈快,轉瞬便不見了影子。兩個丫鬟面面相觑,只得轉身回了蔓草院。
寧老太太扶着丫鬟的手,氣得連連撫心口,怒道:“好啊,你就寵她吧!依我看,若不是你和河兒這般寵愛,她壓根不會是這般無法無天的樣子!女孩子家家的,整日舞刀弄槍像什麽樣子!日後還有你們罪受的!我一把老骨頭要入土了倒無所謂,倒是你們,日後還不知道怎麽頭疼!”言罷,怒氣沖沖地出了蔓草院,徑自回了青蘿院。
邱氏靜靜立在原地,原本的滿面憤怒都歸于了漠然。身邊的丫鬟一時連大氣也不敢出。泛菱映葭心中急切,硬着頭皮上前行了禮,說了狀況,邱氏立刻回神,連忙命人去尋二小姐。映葭被分派到西邊,沒走出幾步,便見到了金氏快步離去的背影。
她立刻明白了,為何連小姐都未聽到這些傳聞,老夫人卻第一時間找上了邱氏。心中狠狠記了金氏一筆,她疾步向前走去。
寧姽婳并未跑遠。
再如何,她目前也只是個十三歲的小女孩,遇事總有些沖動。即使是上一世,她也更喜歡一個人跑開生悶氣,氣夠了再回去道歉。她喘着粗氣停了步,這才發覺,她竟跑到了寧娉婷的沅芷院外。
寧娉婷出嫁前,寧姽婳心生茫然之際,寧娉婷就是在此處安撫了她。
那一日,她也是生了氣,一個人跑了出來。
只是……
如今,已是人去樓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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邱氏始終念着這庶出的大女兒,沅芷院始終有下人打掃幹淨。寧姽婳在沅芷院旁一塵不染的亭子內坐下,慢慢喘勻了氣,心中被不實之言引發的怒火也漸漸平息。
究竟是誰傳出了這等消息?!
某些人苦心孤詣令她豔名廣傳,就不會輕易令她聲名狼藉。所以,究竟是何人?
若是抛卻她個人情感,最可能的自然是寧娉婷。寧娉婷聰慧,寧姽婳一向是知道的。寧娉婷素來不喜陰謀詭計,寧姽婳也是知道的。所以,她無論如何也不相信,寧娉婷會把她的聰慧、陰謀,用到她曾經最疼愛的妹妹身上。
究竟是誰?!
忽然,她感到了一陣涼意。
☆、花蕊三號
寧姽婳想起來了。
在原作裏,寧娉婷就是以這樣的方式,與自己的妹妹反目成仇。
在這個時代,女子以夫為天。寧娉婷沒有丈夫的寵愛,又失了公婆信任,日子過得艱難是必然的。和離沒有可能,唯一改善自己境遇的方式,也只能是抹黑丈夫的心上人——她的妹妹,從而挽回丈夫的心。
無可厚非。
只是手段太惡毒了些。
難道真的是……
可是,她早該有心理準備不是嗎?
在現代時,她看過很多閨蜜反目的例子,也在宮鬥、宅鬥電視劇和小說中見過姐妹反目。甚至,她剛穿越時,也曾無數次告訴自己警惕寧娉婷。然而最終,她竟還是忘了。
教科書式的背叛,難道就這樣戲劇化地發生在了自己身上嗎?
果然還是難以接受。
寧姽婳以手覆面,終于低低地痛哭出聲。
她覺得冷。
徹骨陰寒。
她拼命告訴自己不要亂想,寧娉婷終究是與她共同生活了十二年的人。只是,原作中的情節不受控制地在她腦中回放,蒼白的頁面上冰冷的字體以前所未有的清晰程度浮現在她腦中。她緊緊咬住嘴唇,将抽泣聲掩蓋下去。
不能再哭了。
她是寧姽婳,是陳國公府的嫡長女,是當朝骠騎大将軍府上年齡最大的子嗣,不是普通人家的女兒。
泰山崩于前,別的貴女可以躲,她得跟着父親去阻攔落石;天若坍塌,別的貴女可以驚惶,她得跟着父親去建造擎天之柱。
如今,不過是一次未經證實的背叛……
何至于落淚。
寧姽婳平靜地擦幹淨眼淚,呼吸間還有輕微的抽動。她做了幾個深呼吸,撐起微顯無力的身體,向來處走去。
到底是寧家人,也不知寧靖河是如何運作的,不過一日,所有流言便被雷厲風行地壓了下去。除了除夕祭祖,寧姽婳幾乎是閉門不出了一個月。她十四歲生辰也未大辦,對外只說寧姽婳為流言所傷,心中郁結成疾。這話也不十分錯,寧姽婳确乎清瘦了不少。至于是為何,也只有她自己知曉了。
一眨眼,便到了二月。二月初九便要舉辦春闱。寧禹明已然八歲,一副小才子模樣,自然也關注得很。他不僅找了往年貢士的文章,還自己仿寫了一篇與夫子看。本也是信心滿滿,不料王夫子看了一眼便皺眉,道:“明兒,你是仿着往年貢士寫的文章?”
寧禹明點點頭,面帶不解。夫子看了看他,笑着搖了搖頭。
這王夫子原名王柯,字晨荒,乃是有名的隐士,為人淡泊名利。若不是寧靖河早年征戰之事無意間救了他老母,便是天王老子也請不動他出山。
又看了眼手中文稿,王柯笑着搖了搖頭,道:“以你如今的年紀,以你算是不錯了。只是你尚且年幼,不必急着作策論。當年周太宗開創科舉,使得無數鄉野學子得以将一身學識奉與天下,也就得以開創了周朝盛世。前朝滅周後沿用周朝舊制,本該是好事。只是前朝皇帝多剛愎自用,科舉之士唯恐惹上事端,策論行文多半中規中矩,雖不乏光彩照人之作,到底有些迎合權貴之氣。便是周朝,科舉雖不乏佳作,卻也埋沒了不少才子。幸而今上仁慈,天下學子也少了些忌諱,天下得以重現周朝盛世。不過,你到底年幼,不必急着做策論。你且再好好讀幾年詩書,夯實基礎,我再細細地教你。”
寧禹明不解地仰起頭,看着師父道:“為何要幾年後再作?”言語間有些不情不願。
王柯笑了:“看來明兒有些自負了。我平日誇你天賦極佳,也是真心,只是你到底年幼,見識有限。參與科考者,上有七八十歲之老者,下有不及加冠之少年。論天賦之佳,論學問之深,論見解獨特,高于你者皆數不勝數,你又如何肯定你能脫穎而出?”
見寧禹明低了頭思索,王柯又道:“如今進士科所測門類繁多,其餘幾門于你并非難事,只有這策問……我只問你,明兒,你苦讀詩書,是單純為了科舉中第,還是為了充實己身?”
寧禹明毫不猶豫道:“明兒讀書,不為功名,只為聆聽聖人之言,以詩文為友,為天下人請命,光耀寧府門楣!”
王柯十分滿意,調笑道:“說來,你根本不必科舉,偌大一個國公府還等着你來繼承。你未來直接向聖上求個官職也就是了。”
寧禹明搖頭,道:“明兒不會繼承陳國公之位。”
王柯有些驚訝,道:“為何這般說?你可是寧将軍唯一的子嗣。”
寧禹明嬰兒肥的小臉上滿是認真:“我是庶子。而且,我上面還有兩位姐姐。二姐姐武藝高強,為人勇敢聰慧,又是嫡出,陳國公之位合該是她的。”
王柯哭笑不得:“無論如何,她是女子。”
寧禹明皺了皺眉,道:“女子不能繼承爵位嗎?”
王柯心下暗笑,這弟子平日再乖巧沉穩,終究還是個孩子。他自己沒有孩子,也是真心對這弟子有幾分父子之情。他耐心道:“女子另有爵位,即長公主、公主、郡主、縣主等,國公是男子的爵位。”
寧禹明想了想,還是不懂,也就不再去想。他道:“便是姐姐不能承爵,娘也能再生個弟弟承爵。明兒想參加科舉,不想搶娘子女的爵位。”
王柯心中覺着怪異,但此時涉及寧家內務,他不便多說,便移開了話題:“既然明兒作了這篇策問,我便仔細看看。明兒你看,剛起文就用錯了典……”
很快便到了開榜的日子。泛菱映葭好奇得很,時常探聽相關消息。過了數日,聽了泛菱帶回的消息,映葭當着寧姽婳面拍手笑道:“果然是施公子中了會元!”
“就是那個施莫?”寧姽婳略有些驚訝。鄉試與會試終究不同,再聽泛菱映葭交談,他童試亦是案首。
泛菱道:“他已中了解元、會元,連中兩元。如今,京中都在讨論他能否中個狀元。”
映葭接道:“若真中了,那就當真是‘連中三元’啦!據說,史上從未有過連中三元之人!”
寧姽婳興致缺缺地聽着,心思早已飄遠。
她有些想念寧娉婷。
只是……
她在心中嘆了口氣。
會試被稱為“春闱”。只是,農歷二月說是春日,實則根本沒個“春”的樣子。她百無聊賴地坐在窗前,注視着窗外鴉青色的枯枝,雙眸略帶迷離。
她隐隐有些期待,即将發生的事。
寧娉婷呆呆地看着窗外。直至北月匆匆忙忙進了門,她才猛然回過神,低聲問道:“如何了?”
北月低聲道:“小姐……夫人放心,已經辦妥了。”
寧娉婷緩緩松了口氣,端起茶盞抿了口茶水。放下茶盞,她注視着其上精致的紋飾,低聲道:“北月,你說,我是不是做錯了?”
北月搖頭,堅定道:“夫人不必多想,是南月自己心思野了,居然敢賣主求榮!”
寧娉婷緩緩長出一口氣,苦笑道:“北月,這是我第一次謀害人命。”
北月忙道:“小姐不必愧疚,南月那賤/婦不值。小姐……夫人若覺得身邊少了人不方便,又信不過韓王府的人,奴婢這就去寧府,讓夫人安排兩個過來。”
寧娉婷颔首,道:“好。”
頓了頓,她又問:“婳兒可有信過來?”
北月搖頭。
寧娉婷自言自語:“怪了,這幾個月,婳兒一直沒來過信……當真不是王府的人攔下了?”
北月道:“奴婢打探過了,二小姐真的沒有來信。”
寧娉婷微微皺眉,低聲道:“難道,她知道了那事……”
北月沉默不語。
片刻,寧娉婷嘆了口氣,起身去了書房。北月連忙上前磨墨,寧娉婷揮筆寫了信,叮囑北月定要親自送入寧府,這才放心。
北月走後不久,韓王府安排到她身邊的雪霞為她上了些茶點,笑道:“夫人這是心情不佳?奴婢為您說些笑話兒,如何?”
寧娉婷不動聲色地看了她一眼,端了茶,道:“好,你說罷。”
然而雪霞還未開口,一個颀長的身影便猛地推開了門。雕刻着精致紋飾的木門重重甩開,複又回落,發出了極大的聲響。寧娉婷并未錯過雪霞眸中一閃而過的精光。她放下唇邊的茶盞,并未起身,只是含笑問道:“世子緣何如此慌張?”
姬啓恩漠然看了她一眼,道:“瑚藍一周後入府,母妃讓我問你意見。”
寧娉婷不急不緩地道:“哦?我倒是沒什麽意見——雪霞,替世子上茶。”
雪霞得令,連忙迎上前,殷勤地笑道:“世子請坐,奴婢去為您上茶。”然而姬啓恩只是漠然地看着寧娉婷,連個餘光都沒賞給她。
作者有話要說: 卡文,要小天使抱抱才能寫下去……
☆、花蕊四號
寧娉婷含笑道:“怎麽了,世子殿下?我臉上有什麽東西嗎?”
雖比不上妹妹,但她也是有着傾城美人的名頭的。寧姽婳綜合了父母的優點,一雙桃花眼自帶了三分嬌媚與笑意。寧娉婷則更多随了父親一脈,更是像極了早逝的姑姑寧靜姝,一雙柳葉眼溫婉而帶了幾分如絲媚意,氣質亦是如春風拂柳,柔和而極具書卷之氣。她這般含笑而坐,雙眸彎彎,如湖面一般平靜而微有漣漪,竟教姬啓恩看癡了。
寧娉婷心中了然,只是實在不喜自己這位夫君,更對他這等無禮之舉厭惡至極。她提醒了一句,見他仍是怔怔地看着自己,心中有些惡心,忍不住提高音量道:“世子殿下?”
姬啓恩猛地回神,下意識地回了一句:“喚我夫君。”
……呵呵。
寧娉婷不動聲色地将“氣笑”替換成了微笑:“好,夫君。”
姬啓恩沉默片刻,居然在一旁坐了下來,破天荒地多和她說了一句話:“我說暫時不能迎她入府,藍兒和我吵了一架。”
寧娉婷看了眼手邊的茶盞:“哦?”
她有些渴了,卻不想喝這茶水。自上次在茶中發現了某些讓人不快的東西後,她便不怎麽喝非心腹之人所泡的茶了。方才以為姬啓恩馬上要走,打算笑納了雪霞一片癡心為世子殿下制作的茶水。不想,還是沒這個口服。
姬啓恩道:“夫人……二小姐究竟是怎樣的性子?”
這是對替代品厭煩了,好奇正品了?
婳兒的性子……
這個問題,她倒願意答一答。
寧娉婷想了半晌,只憋出了一句話:“婳兒……是個很不一般的孩子。”
下意識地,她未用“女子”,而是用了“孩子”。确實,她才多大,本就是個孩子。何況,她是看着她長大的。怎麽看,都覺得她還是個小不點。
寧娉婷想,兄長或姐姐對弟弟妹妹的情感,或許就是這樣吧——如父母對孩子一般,恨不得把自己的一切都給他們。她對婳兒與明兒都是如此。不過,婳兒到底要大些。相比之下,她對明兒的感情就更像母親對孩子。
然而……手足之情與父母之愛所不同的就是,大部分父母都願真的把一切都給孩子,而手足之間,還是有所保留。
寧娉婷所沒有想到的是,她想到親人時,面上自然而然地流露出了極其溫暖的笑容,令她的面容更為光彩奪目。姬啓恩怔怔地看着她,有些茫然。
雪霞早已将茶奉上了,正在一旁用熾熱的目光看着姬啓恩,寧娉婷卻沒有注意到;她已經全身心地沉浸在了過去之中。
“婳兒比我小三歲……怎麽說呢,那時候我也不懂事,娘親叫我提防娘要生下的那個孩子,我卻沒辦法聽她的話。相比之下,娘對我比娘親好多了……啊,忘了說,我們寧家的習慣是稱嫡母娘,親母娘親。而且,娘生下婳兒時難産了。要不是皇上派來了禦醫,說不定婳兒和娘就一起去了。爹爹很難過,他避開娘告訴我,娘以後不會有孩子了,他也不會有孩子了。爹爹告訴我,一定要好好對妹妹。”
姬啓恩微怔:“你的父母……關系很好?”
寧娉婷唇角含笑:“你說爹爹和娘?是啊,他們一向很好。說起來,倒是我娘親是個意外,我和明兒也是……不過,爹爹還是對我們很好。所以我一直覺得,國公府本該是婳兒的。”
姬啓恩怔怔地注視着寧娉婷閃耀着耀眼光芒的雙眼。父王的側妃與小妾、他那些不省心的兄弟姐妹一一浮現在腦中。他忽然有些羨慕寧娉婷。
生在這樣的家中,哪怕是一個嫡女,說不定都比他這樣的嫡長子幸福。
他那本就沒剩多少的對寧娉婷的厭惡,突然徹底煙消雲散了。所剩下的,竟是一絲淡淡的嫉妒。
有着這樣的笑容,與這樣眼神的人……怎麽可能心思險惡。
寧娉婷已然徹底沉淪于回憶中,并不介意傾聽者是何人。她發出一聲低笑:“小時候的婳兒,是最磨人的。”
本該是他最期待的內容,姬啓恩卻忽然回過了神。他倉皇地移開視線,道:“別說了?”
寧娉婷微怔,迅速回過了神。她迅速斂起方才不帶防禦的笑容,換回一貫平靜而不帶情感的微笑:“怎麽了,世子殿下?不是您想聽的嗎?”
她心中暗道自己犯了傻。這樣不設防的狀态,在這樣的環境中,簡直是自尋死路!萬一被人套了話,或挖了什麽坑等着她跳……果然是習慣了寧府的平靜安樂,總是忘了自己目前的處境。
姬啓恩莫名有種悵然之感。他轉身倉皇離開,只匆忙抛了一句:“不必了。”
寧娉婷有些莫名其妙。雪霞有些不忿,道:“世子夫人,您怎麽能這麽怠慢世子殿下呢?”
這丫頭哪只眼睛看到她怠慢世子了?
寧娉婷懶得聽她數落,徑自起身,道:“我有些乏了,你下去吧。”
而後,她徑自進了裏間,留了雪霞在外氣得跺腳。
韓王府的人,是真當她傻?
寧姽婳接了寧娉婷的信,拆開看了幾眼,重新遞給映葭,道:“拿去收着。”
映葭接了,忍不住問:“小姐,你還是……不回信嗎?”
寧姽婳漫不經心點了頭。
泛菱道:“小姐……我還是覺着,大小姐不是那般人。”
寧姽婳仍是點頭,只不說話。泛菱映葭對視一眼,無奈地退了下去。
等二人關了門,原本半攤在書桌上的寧姽婳立刻站起了身,打開暗格,從中取出一封未拆封的信。迅速看罷,她将其收進另一個暗格,提筆回了封信,重新放入暗格。
而後,她伸手拿起話本。
有關她“淫/蕩”的傳聞依然有,只是已十分微薄。她能想到,若是再有些只言片語,京中仍會掀起一番關于她的風浪。她先前顯得太過高高在上、難以染指,如今一朝被污言穢語夾裹,便很難再躲開。總會有愛好細細呵護花朵的人,也總會有熱愛辣手摧花的人。
這冊話本,是有些顏色的那一類,據說在京中賣得極好。主角原型就是寧姽婳,男主角不止一位,內容極其香豔。寧姽婳面不改色、一目十行地翻完話本,将其丢在了一旁,伸手拿起另一冊略顯陳舊的話本。
恰在這時,映葭端了點心進來。看清寧姽婳手中的書冊,她随口說道:“小姐又在看這本話本呀。奴婢之前好奇買了本,也不覺着多有趣啊。”
寧姽婳道:“那不過是因為,你并未發覺它有趣之處罷了。”她合起話本,自然地放在了一邊,伸手端起茶盞。
嘗了一口,她微微皺眉,道:“這茶怎這般難喝?”
映葭道:“小姐忘了?小姐前一個月喝的乃是世子夫人送的極品碧螺春。彼時小姐抱怨陳茶口感不佳,世子夫人便命人送了些好茶來。再過幾日便是清明了,新茶很快便該到了,小姐暫且喝幾個月陳茶罷。”
寧姽婳仍是皺眉:“往年的陳茶也沒有這般難喝。”
映葭想了想,道:“澧蘭院小廚房上個月來了個小丫鬟,茶葉合該是歸她管的。小姐可要問問她?”
寧姽婳颔首,道:“你把她叫來罷。這茶葉扔了便是,你去娘親那兒要些來。”
映葭應了是,撤了茶水,轉身離開。不過片刻,她領了個小丫鬟進屋。小丫鬟一進門便下了跪,戰戰兢兢道:“奴、奴婢見過小姐……不知小姐有何吩咐?”
寧姽婳細細端詳着她。姿色不錯,怎麽也算得上中上之姿了。只是這眼神……
“你叫什麽?”她一改方才大家閨秀的坐姿,身體前傾、肘關節置于腿上、右手撐頭,似笑非笑地看着這個小丫鬟。
小丫鬟心中隐隐有些異樣:“奴、奴婢名為繡娥。”
不雅不俗,真是個古怪的名字。
寧姽婳平靜地注視着她,含笑道:“繡娥……呵,你可真是膽大包天。”
繡娥心中一驚,面上仍是平靜:“奴婢……奴婢不明白您在說什麽。”
寧姽婳淡淡一笑:“不懂?你今年多大了?”
繡娥道:“奴婢今年十九歲。”
寧府中十九歲的丫鬟,早該婚配了。寧姽婳懶得繞彎,直接問道:“金姨娘教你來的?我猜猜……她告訴你,會給你配門好婚事?還是替你贖身?”
繡娥低頭,道:“奴婢,奴婢雖卑賤,卻也是有良心的,二小姐若是執意想污蔑金姨娘……”頓了頓,她滿臉驚慌地道:“奴婢沒有別的意思,奴婢生是二小姐的人,死是二小姐的鬼!奴婢的意思是,奴婢單憑二小姐吩咐!二小姐說什麽,奴婢便做什麽……”
幾句話,便給寧姽婳扣上了“心懷不軌”的帽子。
果然是個好奴才。
作者有話要說: 其實我就是怕有人把姐姐和姽婳湊cp……我不吃(這對的)德骨謝謝!
而且我也是有妹妹的人,我看妹妹就像老母親一樣(霧),不過肯定沒有真的母親那麽無私。
其實姐姐的初設是不那麽惡毒的惡毒女配,然而寫着寫着……救命我也是姐姐!姐姐何苦為難姐姐!妹控何苦為難妹控!
姬啓恩其實沒有多喜歡寧姽婳,只是跟風而已,對寧娉婷的厭惡也只是臆想出來的,一看姐姐美色就受不住了,攤手。
☆、花蕊五號
寧姽婳也不出聲辯駁,只靜靜欣賞她故作高潔忠誠的姿态。泛菱并映葭早已退了下去,屋中只有她們二人。繡娥又一臉急切地說了幾句,隐約覺出不對,立刻閉口不言。見此,寧姽婳拿起話本,不再看她。
看完這本話本,怎麽也得一個時辰。到時,繡娥的腿也不知跪得怎樣了。
寧姽婳記得,她穿越後初次看到邱氏處罰下人時,也是驚恐萬分的。只是,在這個時代活得愈久,她愈明白——在一個時代,就該做、也只能做這個時代能做的事。即使是現代,所謂的人權、自由也是無數人鮮血與智慧的結晶。在這個皇權至上的時代,空口無憑的人權與自由只能是信口開河,說不定還會招來殺身之禍。但這不代表,她什麽都做不到。既然需要先驅者的智慧與鮮血,她不介意走在最前沿——以一種隐晦而聰明的方式。
想要追逐光明,就必然需要些見不得光的手段。
她一向是明白的。
不過片刻,繡娥額上便流下了豆大的汗珠,跪地的雙腿也顫抖起來。一看,這丫頭就是極少行跪禮的。寧姽婳看似盯着手中那冊話本看得投入,實則一直暗暗觀察着她。見此場景,她微微眯起雙眼,略一思量,便丢下話本,向她走去。
果然如此。
她伸手捏住繡娥膚質略顯粗糙的下巴,逼得她擡起了頭。細細端詳了她片刻,寧姽婳露出一個奸猾狡詐的笑容,“恍然”道:“原來如此。你不是金姨娘的人呀。”
“原來你是北豿派來的啊。”
繡娥心中一驚,下意識躲開寧姽婳雙手,一躍而起。寧姽婳早有防備,立刻後退了幾步,伸手拔出腰間匕首,擋住繡娥襲來的短刀。
“北豿派來的人,不懂保存茶葉、不擅跪拜之禮,也就能夠理解了。”寧姽婳笑着道,身形輕盈一轉,輕輕松松便擊落了繡娥手中的短刀。
失了短刀,繡娥面色微變,立刻後退了幾步,雙手成拳,顯然要以拳術迎擊。只是她方才雙腿跪得麻木,動作難免受到了影響。趁她動作微有遲滞,寧姽婳欺身上前。幾個招式下來,繡娥雙手已被寧姽婳所縛。與此同時,寧姽婳的匕首抵在了繡娥脖頸之上。
恰在這時,聽到動靜的泛菱映葭匆忙進了屋。見此情景,她們皆是一驚,急急忙忙上前,頗有幾分手足無措。寧姽婳連忙笑着安撫二人:“不必驚慌。這人,我已控制住了。”
言罷,也不知寧姽婳手法如何一動,兩個丫鬟看清之時,她已用繡娥自己的外衫将她捆/綁了起來。而後,她又用帕子堵了繡娥的嘴,吩咐丫鬟将她鎖到偏室。兩個小丫鬟費了老大力氣才将繡娥拖進偏室,而後便氣喘籲籲地落了鎖。泛菱喘勻了氣,猶豫片刻,還是問出了口:“小姐,這丫鬟是要刺殺您?可要奴婢去叫侍衛?或者直接通報老爺?”
“不必。”寧姽婳一笑,“這丫頭,是北豿的人。”
泛菱映葭又是一驚。映葭連忙伸手捂住嘴,而後低呼出聲:“北豿?北豿的人居然到了小姐身邊來?!”
寧姽婳颔首,道:“所以,不能打草驚蛇。”
泛菱道:“小姐,看您的意思……您這是懷疑……您身邊還有北豿人?”
寧姽婳點頭,漫不經心地拿起話本:“爹爹先前得了消息,北豿按大魏的習慣培養了一批人,命他們潛入京城。其中有不少人進了朝廷要官府中,甚至還有人進了宮。就這幾日,我已經盯上了咱們府中三個人了。”
映葭道:“難道小姐您,早就知道繡娥是……”
寧姽婳颔首:“爹爹已經做好了收拾府中北豿人的準備。他叫我今日解決了咱們院裏這個,院外侍衛裏還有一個,爹爹稍後便會去解決他。”
泛菱映葭面面相觑。泛菱忍不住問道:“小姐和老爺是何時談及此事的?近幾日,老爺似乎整日待在軍營,始終未曾回家,您們似乎很少見面。”
寧姽婳頓了頓,伸手放下話本。她正打算開口,放在桌沿的書冊一時不穩,掉到了地上。映葭連忙伸手去撿,無意間瞥了一眼內容,整個人都僵住了:“小姐,這、這是……”
寧姽婳忙接過話本放好,含着笑将手指放在唇邊:“噓,不可說。”
映葭點了點頭,還是忍不住問道:“小姐,您看這個做什麽。行軍打仗是男子的事……”
一旁的泛菱恍然,道:“小姐看的難道是——”
兵書?
寧姽婳颔首。她迎着兩個丫鬟疑惑的目光,笑道:“看着好玩兒罷了,套個話本封皮也只是怕娘親發現了念叨。”
泛菱心中不信,卻未言之于表。她隐約覺着,小姐似乎在那次離京後便有了不同。具體要說是何處不同,她又說不出。
寧姽婳頓了頓,笑道:“我和爹爹自然有方法聯絡,你們不必擔心。”
片刻之後,寧靖河親自帶人拘走了繡娥。陳國公府中的北豿人已被肅清,然而京中其餘的北豿人依然在潛伏當中。
手下離開後,寧靖河屏退下人,含笑誇獎道:“婳兒,如我所料,你做得不錯。”
寧姽婳笑道:“這個繡娥笨得很。我叫她跪她就跪,我說我懷疑她是金姨娘的人她便真以為我傻。婳兒聰不聰明、厲不厲害?”
寧靖河失笑:“聰明。厲害。果然是婳兒。”
他心中欣慰。寧姽婳雖在父母面前總是一副小女兒嬌态,但為人行事都極其穩重。如此,日後若出了什麽事,他也能放心。
寧姽婳撒嬌道:“可是那個北豿人不懂茶葉,生生把婳兒的蘭香弄得不好喝了。婳兒要爹爹珍藏的毛尖!”
寧靖河微微皺眉。他方才聽寧姽婳描述此事便覺着不對,于是問道:“北豿人雖不飲茶,但既然到了京城,也該有所了解,怎會平白無故毀了茶葉?”
寧姽婳默默移開視線,道:“或許這繡娥犯了傻。”
寧靖河最是了解二女兒,立刻明白了其中蹊跷。他哭笑不得,道:“婳兒,你莫不是喝膩了先前的茶,故意說它不好喝?”
以此為借口把繡娥叫來,事後趁機找他要茶葉——果然是她的作風。果然是狡詐機靈的婳兒。
寧姽婳暗道失策,卻仍梗着脖子、硬着頭皮道:“或許是姐姐之前送的碧螺春太好喝,婳兒喝不慣這蘭香茶了。”
說來說去,還是在磨着父親要茶葉。寧靖河含笑搖頭,道:“也好,就當是與你的獎賞了。我回去便叫人送些上好的龍井與你。等明前茶到了,我再讓你娘親送些好的來。”
寧姽婳興奮道:“謝謝爹爹!”
父女二人又說了幾句話,寧靖河便離開了澧蘭院。他剛走遠,寧姽婳便将泛菱映葭叫了進來。二人進了門,不由一驚。
寧姽婳已換了一身衣裳,滿身輕便。她笑道:“走罷,出去走走!”
泛菱回過神,忙道:“可是小姐,如今京中關于您的流言尚未平息……您此時出府,若被人認出了,說不定指不定他們怎麽傳呢。”
寧姽婳笑道:“我知曉。所以,我不會下轎,只在轎內看看。”
泛菱狐疑地看着她,怎麽也不相信小姐會這般老實。
寧姽婳嗔道:“泛菱這是不信?我這次絕對不會下轎,除非……”
“除非什麽?”映葭有些好奇。
寧姽婳看了眼泛菱。泛菱乖覺,隐隐明白了什麽,無奈道:“好,奴婢去安排轎子。”
映葭滿面好奇,正待追問,卻被泛菱拽走了。她只得回頭看了小姐一眼,心中不由一怔。
寧姽婳靜靜注視着那冊套了話本封皮的兵書,傾城之色的面容一半籠在了黑暗之中。她精致的面上,是堪稱死寂的平靜。
出了府,泛菱心中的異樣感愈發明顯。這次,寧姽婳全然忽視了映葭的不滿,只帶了她出府。泛菱總覺着,小姐似乎有什麽旁的打算。
一路到了西游橋,泛菱心中愈發不解。此時的西游橋旁仍是一片蕭條,河冰也化了,難覓人跡。她見小姐掀了簾子,還以為她會下轎,正打算伸手去扶,卻見小姐吩咐轎夫道:“到那邊去放下轎子,而後你們各自散去,一個時辰後回來,明白?”
轎夫應了是,擡轎向寧姽婳指點的方向走去。那附近有個竹亭,附近皆是樹木。目送轎夫走遠,寧姽婳伸手,把泛菱拉進了轎子。
如此氣氛,泛菱忍不住低聲問道:“小姐,你究竟……”
“噓!”寧姽婳微微睜大眼,仔細看着窗外。泛菱微怔,轉頭看了一眼,險些驚叫出聲。
大小姐……不,韓王世子夫人?
她怎麽會在這裏?
她身邊的男子是誰?
☆、花蕊六號
心中滿是疑問,泛菱不由瞪大了眼睛。只是二人離得實在太遠,她聽不見二人交談的內容。而後,她便見二人向這邊走了過來。她緊張地看着寧姽婳,卻見寧姽婳伸手放下了簾子。從轎子外,是瞧不出裏邊有人的。
“這頂轎子……”
“是我來時坐的,打發轎夫先走了。”
先是個年輕男子的聲音,語氣溫文,聲音也很是好聽。後者便是寧娉婷的聲音,一如往常的溫柔親和。泛菱訝異地看着寧姽婳,心中的疑問幾乎要溢出來。
二人漸漸走近,坐在了竹亭之中。透過簾子的縫隙,泛菱看清了男子面容,心中不由大駭。
這分明……就是那京中廣傳才名的施莫!
此外……大小姐為何梳了少女發式?
“若婉近日可還好?”
“有勞徐行擔心了,妾身很好。”
而後的話,泛菱一個字也未聽進。
泛菱注視着依然平靜如故的寧姽婳,心中思緒翻騰,已然掀起驚濤駭浪。
小姐不是早就和大小姐絕交了麽?聽大小姐的意思,二小姐和她是商量好的!
那施莫……難道大小姐紅杏出牆了?
泛菱記得,“徐行”二字正是施莫表字,而“若婉”亦是大小姐表字,只是極少用到。這二人已到了互稱表字的境地了?
這個施莫,先前好像也曾對二小姐有過好感。
這、這實在是——
恰在這時,寧姽婳伸手,拍了拍她手背。泛菱心中一定,屏息細聽。
“若婉,你究竟是哪家女子?我、小生中了進士便來迎娶你可好?若是令尊看不起我這一介貧寒書生,我再想辦法!”
“施公子,實非若婉不願,只是、只是……”
只是她要如何才能說出口,她已嫁為人婦的事實!
寧娉婷下意識地看了眼轎子,抿了抿唇。
她知曉,她從一開始就錯了。
只是……
情不知何起,一往而情深。
施莫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