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第九朵爛桃花? (1)

寧姽婳一去,便是大半年。歸來之時,她并沒有太大變化,只是瘦了些、長高了些,一雙幹淨剔透的黑色雙眸熠熠生輝。

只是,關于他們到底去了何處,寧靖河與寧姽婳皆守口如瓶。寧靖河僅僅笑着感嘆了一句:“婳兒天生麗質,那樣毒的日頭都未令她黑上一絲一毫,可見老天也是憐惜婳兒的。”

“所以姐姐,你和爹爹到底去了何處?”寧禹明不依不饒。

寧姽婳繞了半天,就是不肯說。她笑着抓了把雪,輕輕按在寧禹明額頭上,道:“明兒傻乎乎的,我就是不說,你能奈我何?”

寧禹明有些郁悶,低頭玩袖子,不說話了。

“明兒,”寧姽婳笑道,“先生教到何處了?”

寧禹明雖不喜習武,讀書倒是聰慧。寧靖河曾感慨,自己原本也只想做個文官,只可惜最後陰錯陽差。寧姽婳知曉這并非吹噓。晉王之亂前,寧靖河乃是京中有名的少年才子,一心只想以文輔君。如今雖已功成名就,他心中始終有些遺憾。也因此,他對獨子格外嚴格。

然而……

寧姽婳輕嘆。

“我‘消失’了這許多日子,京城的男子也該忘了我了……出去走走罷,這次也該太平了罷。”聊了片刻,寧姽婳道。

泛菱略有遲疑,映葭卻是興奮不已:“好!奴婢去準備!”

“明兒也要一起去!明兒可以保護姐姐!”寧禹明滿面嚴肅。

寧姽婳笑了:“好好好,一起去。”

已是農歷十一月,京城頗有幾分蕭瑟。初雪尚未融盡,街道上并無多少人。寧禹明沒走幾步便凍得抖抖索索,只得不停跑跑跳跳。寧姽婳含笑跟在他身後,目光不動聲色地觀察着周圍的人。離京不過□□個月,她竟有些恍若隔世之感。

變的自然不是京城,而是她。

寧姽婳稍稍有些悵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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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兒跑到一個糖畫攤前,便留着不肯走了。他要了個鳥兒,舉着歡呼了半晌,方才小心翼翼開始啃食。寧姽婳便在隔壁攤買了個糖葫蘆。逛了半晌,寧禹明要去書鋪瞧瞧新到的書籍,寧姽婳想去布莊看看新到的布料,二人便分開了。寧姽婳猶自有些擔心,讓泛菱與書童一同跟着弟弟,自己身邊只留了映葭。

進了布莊,寧姽婳百無聊賴地翻了翻,沒找見中意的,便叫映葭離開。叫了兩聲不見回應,寧姽婳心中一驚,下意識按了按腰間藏着的短刀。凝神四看,不知何時,布莊中已無一人。她沉了臉,轉身向外走去。

“二小姐不必急切。二小姐消失了八個多月,京中男子懷念得緊。方才他們已得了消息,必要來堵你。小姐不如暫且随孤離開,孤必将二小姐平平安安地送回寧府。”

寧姽婳面色一沉,轉身向後看去。身後不知何時多了個男子,劍眉星目,似笑非笑,一身氣度非尋常人家可比。寧姽婳一眼便認出了這人,心下了然,恭恭敬敬行了一禮:“民女寧氏見過太子殿下。”

她猶然記得,景貴妃特意提醒過她,太子對她有意。只是太子前年已然大婚,如今再來找她……

“在孤面前,二小姐不必多禮。”姬鴻軒微微眯起雙眸,站起身,試圖扶起寧姽婳。寧姽婳連忙自己起身,後退一步,避開他的觸碰。

姬鴻軒面色微沉。寧姽婳只是微笑。

“寧二小姐可還記得,你我初見那日?”

寧姽婳微微一怔,而後笑道:“您不說,民女都忘了。”

也是孽緣。

她那時九歲,悄悄出了府玩耍。因擔憂被人認出、再出亂子,泛菱給她雇了轎子。不一會兒,寧姽婳在轎中瞧見了愛吃的點心,便支使丫鬟去買,自己在轎中等着。正無聊,突然有一人從窗戶躍進轎中。同時,一股濃郁的血腥味湧入鼻中。

“叫轎夫走。”

男子低沉的聲音傳入耳中。寧姽婳看了眼抵在自己脖頸上沾滿鮮血的刀刃,暗恨今日出門未帶刀刃,只得喊道:“轎夫,不等了,走。”

轎外傳來轎夫的聲音:“小姐,去哪兒啊?”

男子低聲道:“城外,快!”

寧姽婳感到這人的擁抱又緊了些,忙道:“去城外,走快點兒,我多給你些銀子!”

聽到“銀子”,轎夫一樂,忙擡起了轎子。男子稍稍松了口氣,放開寧姽婳,坐到了一邊。

走半晌,男子傷口未愈,血色滴滴答答彙作一片。轎子颠簸,這樣下去,他的傷只會進一步惡化。

寧姽婳默默嘆了口氣。

當真是無妄之災。

她已然悄悄打量過了這人。他身上看似滿是鮮血,實則只有左臂受了傷。看這出血量,再颠簸下去,這條手臂絕對是費了。

她摸出帕子,徑自向他靠近了一步。他立刻擡頭,眸中滿是警惕。

“別急,我替您瞧瞧傷勢。”

再怎樣,替他綁緊手臂上方,減少動脈出血還是做得到的。

這人不認識她,她卻是記得他的。

畢竟,今上最寵愛的兒子、當朝皇太子,哪怕她只見過一次,也必然記得牢固。只是這人不一定能記住無數莺莺燕燕中的她。

“太子不必擔心,民女乃是陳國公的二女兒。寧氏雖不懂醫術,多少也是将門之女,稍稍緩解傷勢還是可以的。”

姬鴻軒微微眯眸:“寧靖河将軍的女兒?那個傳聞中傾城之姿的寧二小姐?”

寧姽婳微笑:“正是。”

姬鴻軒凝神看了她片刻。良久,他緩緩長出一口氣,緊繃的肌肉漸漸放松下來:“不過如此……你看吧。”

于是,姬鴻軒在城外兵士的幫助下下轎時,左臂上多了一個繡了桃花、系成蝴蝶結的手帕。

丢給戰戰兢兢的轎夫一錠銀子,姬鴻軒沉聲道:“令尊很快就到,你是留在此處,與寧将軍一同回府,還是讓這個轎夫送你回府?”

寧姽婳看了眼染滿鮮血的轎子,嘆道:“不叨擾太子了,民女現在便走。”

天色還早,太子和爹爹多半還有要事,她不應打攪。

當朝太子遇襲……這等大事,不是她一個小女孩兒能摻和的。

她撫了撫衣物上的血色,有些無奈。

那日過得狼狽。她令轎夫直接将轎子擡到了澧蘭院,匆忙換了衣裳,再叫人去尋泛菱映葭。而後,她便将此事忘了個幹淨,直至景貴妃提起太子意願,她才想起了這事。

如今,姬鴻軒再提起這事……

寧姽婳微笑道:“太子談及此事,可是懷疑民女與那次刺殺有關?”

姬鴻軒移開視線:“已過了四年,自然不是為了這事。”

寧姽婳滿面天真:“還好太子那日無事。民女聽聞太子妃是京中有名的才女,您夫妻二人琴瑟和睦,民女羨慕得緊。”

姬鴻軒笑了一聲:“才女……”

輕蔑之色太過明顯。寧姽婳只做不知,笑道:“那就叨擾太子了。太子打算如何送民女回寧府?”

姬鴻軒道:“孤的馬車,無人敢攔。”

寧姽婳笑容微滞。

若被人瞧見她上了太子的馬車……

“多謝太子美意,民女的弟弟還在書鋪玩鬧,民女先去……”

“他已經被孤的人送回寧府了。”姬鴻軒凝視着她,唇角緩緩揚起,“怎麽樣,還有什麽理由嗎?”

寧姽婳面色微沉:“男女授受不親。”

姬鴻軒笑道:“若是你那些蒼蠅一樣的愛慕者知曉,你成了太子的女人,他們自然會退散。這樣,不好嗎?”

趕跑一群蒼蠅,換來一頭老虎?

寧姽婳笑而不語,轉身翻看布料。

“孤府中有幾匹西域的布料,很是珍奇。你若喜歡,便拿了去。”

“多謝太子美意,民女不缺衣裳,只是随便瞧瞧。”

不過片刻,布莊門外便傳來了喧嘩聲。寧姽婳凝神聽了聽,正是她那些所謂的追求者。她面沉似水,轉身欲走,姬鴻軒道:“後門也有人。”

無疑,是他引來的。

這種明星待遇,她真是完全不想要。

周圍都有人,即使上馬車,也會被人看見。

進退兩難。

“布莊老板和映葭呢?”寧姽婳沉聲問。

姬鴻軒只是笑而不語。

大門搖搖欲墜。若是開了,他們也會瞧見她與這人在一起。

“如何?走不走?”姬鴻軒觀察着她面色,适時開口,唇角揚起一抹邪魅的笑,“不過這次,除非你吻我,否則,我不會助你。”

寧姽婳冷着臉,一言不發。

她算是知道自己為何第一眼便不喜歡這個男子了。

她倏地轉身,慢步向太子走去。同時,她含着笑,無意識地舔了舔嘴唇。

姬鴻軒呼吸一滞。

她緩緩靠近,漂亮的桃花眼微微彎起,眸中仿佛汪着一汪春水。櫻色的唇嬌豔如花,他幾乎能想象到它甜蜜的滋味。

而後他就被賞了個過肩摔。

☆、19

姬鴻軒有點懵。

寧姽婳拍拍手,回眸一笑,大踏步向某處走去。姬鴻軒失笑,翻身坐起。

逃?

她能逃至何處?

布莊大門搖搖欲墜,後門也難以支撐。終于,大門“轟隆”一聲墜地。

寧姽婳聽得動靜,不由扶額。

她如今,真像個坐擁大量腦殘粉卻避之不及的明星。

她高坐于房梁之上,借着屋中物品的阻攔藏好了自身。她看着太子随人流一同尋覓她的身影,而後一無所獲。見那張令她厭憎的面容上浮現出驚愕懊惱,她不由揚唇一笑。

她見屋外已空蕩蕩沒了人,便悄悄開了天窗,翻身躍上屋頂。布莊邊有棵樹,她可以從那裏滑下屋頂,趁機離開。

至于映葭……

只能回府後令人去接了。

布莊偏僻,外面的人又都進了屋。繞至屋後,她拍去在樹上沾到的雪,悄無聲息地拔刀砍斷馬車拴馬的繩子,而後翻身上馬。

一騎絕塵。

寧姽婳死死咬住唇,面色陰沉之至。

若不是布莊物件繁多,使得她可以攀爬上房梁;又設有天窗,使她可以爬上屋頂——她怕是免不了一頓折磨了。

一路策馬狂奔,直至進了澧蘭院,寧姽婳面色依然不太好看。索性她今天留了心眼,打扮、行事與以往大不相同,這才沒引起別的麻煩。若不是那個姬鴻軒,她根本不會被發現,更不會如此狼狽不堪。

她心中陡然燃起怒焰。深吸一口氣,她命人去找回映葭,順帶将馬送回布莊。

對方是太子,她只得收斂。

她換了衣裳,徑自去了萱草院,提了長刀便舞。不知何時,寧禹明邁了小短腿跑來,在一邊瞧。寧姽婳看了個親切,忽而一轉身,松了雙手,擡腳一踢,那柄長刀直直向禹明飛去。寧禹明到底年齡小,吓得動彈不得。直至長刀刺入他身側木門之上,他方才反應過來,驚呼道:“姐姐果然好生厲害!”

他雖年紀小,眼力卻是極好。方才寧姽婳擲出長刀之時,眼眸微眯、唇角笑容慵懶,含了幾分調笑之意,美豔不可萬物。寧禹明雖不懂美醜,卻也隐約懂了姐姐在京中廣受男子追捧的緣由。他扭頭看那刀,伸手試圖将其拔下,卻無論如何都拔不下來。

寧姽婳随手抹了把汗,笑着向弟弟走來。她不急着拔刀,只伸手捏了捏弟弟白嫩的臉蛋,笑道:“怎的?寧家的小将軍被吓破膽了?”

寧禹明小臉皺作一團:“明兒不想做将軍,明兒不喜歡見血。”他繞着長刀看了又看,驚嘆不已。

寧姽婳淡笑。寧家人基本都知這孩子有個見血就暈的毛病。放在現代,也就是患有暈血症。因此,他多半是上不了戰場了。他雖有習武防身,卻并未在武藝上下太大功夫,以研讀詩書為主。

心念一轉,她伸手,輕輕松松拔出長刀,笑道:“明兒站遠一些,姐姐演套刀法與你看。”

寧禹明興奮地應了是,後退了幾步。

翌日。

近年天下太平,作為武官,寧靖河上朝并無可上奏之事。他多半只是靜靜聽了,而後下朝,前去軍營練兵。

今日卻不同。下了朝,他徑自朝外走去。他清楚自己是皇上手中最銳利的一把刀,也就從不與其他朝臣有過多的交集。只是不想,今日,他剛出殿門,便有人追了過來,親親熱熱地喚了句:“寧将軍留步!”

寧靖河微怔,回頭一看,卻是趙國公茍興。他們二人并不熟識,寧靖河心中思緒萬千,面上仍是笑着問道:“趙國公找下官有何事?”

茍興笑道:“有些瑣事,下官十分好奇,不知寧将軍可有雅興到寒舍一敘?”

寧靖河道:“多謝趙國公美意,下官還要去軍營練兵,怕是無暇前去了。”

茍興雙眼本就是一條縫兒,這一眯,更顯慈眉善目:“原來如此。寧将軍前些日子離京了數月,下官還以為……”

寧靖河眸光微沉:“下官的去向,早已向聖上如實禀報,就不勞趙國公憂心了。”

茍興大笑道:“寧将軍多慮了!今日請寧将軍留步,實在是因有要事相商。”

寧靖河道:“何事?”

茍興笑容愈發慈和:“令愛轉過年便是十四了,不知寧将軍可有心儀的女婿人選?”

寧靖河不動聲色:“內人自有打算,就不勞趙國公費心了。”

茍興笑道:“寧将軍誤會了。下官第四子正待婚配,癡戀寧二小姐。只是寧二小姐雖然風華絕代、傾國傾城,引得京中無數男子為之傾倒,但若真将其迎入家中,寧二小姐多半……到時,若引得家宅不寧,可就損了你我二人情誼了。”

寧靖河眸色愈發陰沉。

他清楚茍興未盡之言。

無非就是所謂“不安于室”。

自己最寵愛的女兒,他最清楚不過。他也清楚,雖有無數男子愛慕姽婳,但姽婳豔名廣傳,那些男子家中長輩必定不喜這樣一個新媳。若寧姽婳嫁入門後紅杏出牆,抑或其餘愛慕者忿恨、前來府中鬧事……況且,寧姽婳雖聲名赫赫,卻從未有人聽聞過她持家之術如何。娶了個大麻煩,還只能放在家中做個花瓶,其餘諸事不通。當真是個極不劃算的買賣。

只是,自家女兒,他無論如何也會護住。

寧靖河冷笑一聲,正待痛痛快快罵回去,卻見皇上身邊名喚劉福來的宦官小跑了過來,行了禮,甕聲甕氣道:“寧将軍,皇上邀您共進午膳。”

當着劉福來面,寧靖河不好發作,只平靜地看了茍興一眼,轉身道:“那就有勞劉公公了。”

茍興立在原地,遍體身寒。他知曉寧靖河有“兇神”之稱,卻不料他這一個眼神便狠厲陰寒至此,竟令他半晌回不過神。待反應過來,他連忙轉身出了宮,心中憤懑。

寧靖河腳步極輕。他跟随劉福來進了龍騰亭,正要行禮,一雙大手将他扶了起來。而後,豪邁的笑聲傳入耳中:“說了多少次了,兄弟之間不必多禮。好些日子沒一起喝酒了,今日,你我一醉方休!”

寧靖河低笑:“好啊,我也念着您私庫裏藏着的酒好些時日了。”

皇帝大笑,轉頭道:“劉福來,将朕私庫裏的好酒取個五壇來!寧将軍喝不完就不許走了!”

當今聖上名為姬麓成,乃是先帝——魏太宗嫡子。他胡須極長,雙眼大如銅鈴,為人豪邁豁達而粗中有細,尤其謙虛謹慎,善于納谏。身為帝王,他心機極其深沉,令人捉摸不透,極有威嚴。寧靖河與他自幼相識,以兄弟相稱,先帝也樂見其成。姬麓成登基後,太宗之弟、姬麓成之叔晉王姬川發起叛亂。這說是君臣、更似兄弟的二人并肩作戰,關系更為牢固。如今,寧靖河雖為武将,卻仍是皇上最信任的臣子。也有人暗暗期待所謂“狡兔死,走狗烹”。只是看如今情勢,此事怕是永遠不會發生。

不過片刻,宮女呈上了數道下酒菜。而後,大碗的酒端了上來。皇帝端起酒,一飲而盡,問道:“方才趙國公找你做什麽?”

寧靖河冷笑一聲,咽下一口酒液,道:“還不是因為婳兒。”

皇帝微微皺眉,道:“原來如此……你兩個女兒都是美人。只是這二女兒美得太過,也是麻煩。若有需要朕幫助的地方,你只管說就是。”

寧靖河嫌用碗喝麻煩,直接拿了壇酒過來,灌了幾口,方才答道:“不必擔心,婳兒不是普通女子。”

皇帝微微颔首,轉而問道:“朕最近覺着,朝廷中不少官員有些怪異。你上次告知朕,你有意外發現,究竟是何事?”

朝堂之上,文武官員互不幹涉。然而在皇帝面前,寧靖河有評論文官事務的特權。寧靖河微微搖了頭,嘆道:“此事說來話長……”

許久。

皇帝眸色陰沉。他飲盡一碗酒,道:“靖河兄弟,辛苦你了。”

寧靖河嘆道:“雖然我已竭盡全力搜羅情報,但他們行事太過隐秘,我根本不知京中哪些人是他們耳目。如今,也只有方才所說的那個‘樓宿’,身份略有明朗。”

皇帝嘆了口氣:“為何不早些告知朕?”

寧靖河沉聲道:“先前,臣只是有所猜疑,不敢直接上奏,以免讓皇上白白擔了心。如今,臣已然肯定,又做了後手,自然要盡快上奏。”

皇帝提起一壇酒,咕嚕嚕灌了半晌,抹了嘴,道:“先前你忽然告假大半年,莫非在為此做準備?”

寧靖河道:“正是。只是陛下,恕臣暫不能告訴您臣的打算。”

皇帝微微颔首,道:“将在外,君命有所不受。你,朕是放得下心的。不提這些喪氣話了,來來來,快吃,菜都快涼了。”

作者有話要說: 第二階段結束。

☆、花蕊一號

“寧二小姐,這便是世子夫人居處了。”

寧姽婳雙目一亮,也不等下人通報,徑自快步進了屋,一眼便瞧見了寧娉婷。她笑容愈發明快,親親熱熱喚道:“姐姐!”

寧娉婷正翻看一冊話本。見妹妹來了,她慌忙放下手中的書冊,伸手接住撲來的妹妹,笑道:“婳兒還是如此活潑……似乎又長高了。”言語中滿是愉悅。

寧姽婳抱着姐姐,半晌不肯撒手:“過年見了那一面後,又過了這許多日子,婳兒可想姐姐了!”

寧娉婷輕笑,松開妹妹,喚道:“南月,上茶。”她伸手拍了拍妹妹後背,含笑嗔道:“好了,都這般大了,還是沒個女孩樣子。”

寧姽婳吐了吐舌,在一邊坐好,滿面欣然,眸中仿若閃着星星。寧娉婷笑道:“确實是好些日子不見了,爹娘和明兒如何了?”

寧姽婳道:“爹娘都好,明兒學問愈發深入了。王先生說,明兒是他見過的最有天賦的學子。他是當着爹爹和我面說的,我覺着他必然不是阿谀奉承。”

寧娉婷笑道:“王先生為人耿直,他說明兒有天賦,那便是真的有天賦。”

恰在這時,丫鬟呈上了茶水點心。寧娉婷屏退下人,嘆道:“你我姐妹二人,總算有機會好好聊聊了。”

寧姽婳一改方才滿面歡欣,抿了唇沉默片刻,方才問道:“姐姐,我聽聞……韓王世子在外面養了個小的?”

寧娉婷不以為意地點了頭,道:“是。”

寧姽婳咬咬唇,道:“婳兒進入韓王府看望姐姐前,特意去看了那個名叫瑚藍的女子。”

寧娉婷颔首:“哦?”

寧姽婳似乎有些難以啓齒:“她與婳兒……有六七分相似。”

寧娉婷微微一怔,而後笑道:“他也就那點出息。”

“姐姐不必擔心!”寧姽婳滿面認真,“婳兒定會讓姬啓恩老老實實與你和離,再為姐姐尋一門好親事的!”

寧娉婷含笑不語。

她如今的處境,已然愈發糟糕了。原先,韓王妃還盡力助她,覺着她能讓兒子收心,好好過日子。只是過了快一年了,這夫妻二人連同床共枕都未曾有過。韓王妃是個機靈人,雖然姬啓恩也有做些掩飾,她還是發覺了真相。因此,她不滿非常,也就對寧娉婷有了嫌惡之感。

她聽下人碎嘴,姬啓恩已然下定決心,要将瑚藍迎入王府。

如若可能,她也寧願和離。只是,她怎麽也是韓王府的媳婦,要想和離談何容易。她已做好了在這沉悶陰沉的王府過一輩子的打算。

寧娉婷看了眼寧姽婳,心中暗暗嘆息。

她原本覺着姽婳愛慕者衆多是件好事,只是她前些日子才發覺,那些男子對姽婳的心思,與其說是愛慕,不如說是淫/欲。

說到底,自古以來,女子地位便低于男子。男子娶妻,要麽圖妻之美貌,要麽圖妻之賢良,要麽單純求繁/衍,再者就是圖妻家權勢,極少真正在意女子本身。如寧靖河那般癡情不悔、只有一妾的男子已是稀世罕見。如今京中男子口中說着愛慕,實際也不過是貪圖姽婳美貌及國公府嫡小姐地位。他們的追逐,與其說是追逐寧姽婳本身,不如說是男子彼此之間的一種攀比乃至娛樂。若她臉上添個巨大胎記,抑或京中多個比她美、比她尊貴的小姐,準保她“愛慕者”數量大打折扣。

成了韓王府世子夫人後,她也免不了随王妃參與些貴女間的交際。不少夫人小姐前來與她攀談,言語間常常提及自己家中戀慕寧二小姐的男子。寧娉婷不動神色地套了不少話,也就得知了不少消息。她也就知道了,婳兒所謂的戀慕者中竟不乏叔伯乃至爺爺一輩的男子。這令她愈發擔憂。

她知曉妹妹并不為戀慕者衆多而自豪,但她依然擔心妹妹遇人不淑,以致如她一般出嫁不久便獨守空房。她思量一瞬,開口笑道:“婳兒也快十四了,可有中意的男子了?”

寧姽婳搖頭,皺眉道:“姐姐,聰慧如你還看不出麽?那些男子一個個輕浮的很,就是那幾個所謂癡情的,也只是以我為借口罷了,私下不知怎麽亂呢。”

這話,卻也超乎了寧娉婷預料。她原本認為,那些常出入煙花之地的男子雖不可信,幾個癡情不二的倒可考慮。原來,他們只是做得更隐晦些而已?

寧姽婳輕哼一聲:“姐姐別看明面上我愛慕者衆多,實則絕大多數只是愛慕我樣貌地位,私下該如何如何。便是少有的幾個真心的,也不可靠。男子可三妻四妾,多半不會因我一個女子而棄了其他嬌妻美妾。”

況且,她始終懷疑,她豔名廣傳的背後,有人做了推手。這就不足為外人道了。

寧娉婷愈發擔憂:“那你……”

寧姽婳一笑:“船到橋頭自然直,姐姐不必擔心。”

怎麽可能不擔心!

寧娉婷自己遇人不淑,自然也就深深意識到了婚嫁于女子的重要性。她知曉妹妹心高氣傲,若是一輩子不出嫁做了尼姑,豈不令人笑話!寧禹明或許還會照顧姐姐,但等他成了親,他的妻子可不一定願意養着這個姐姐!

左思右想,寧娉婷深吸一口氣,道:“婳兒,不如……你也嫁入韓王府罷。”

寧姽婳微微一怔,擡眸,震驚地看着姐姐:“姐姐,你在說甚?”

寧娉婷道:“韓王府我已然摸清了。世子雖然軟弱,卻沒什麽壞心思,府內也無甚陰私之事。若你嫁進來,我們姐妹還能一同生活,出了事也好互相照應。你若不想做側妃,正妃位置也可給你——”

寧姽婳面色愈來愈沉。她靜靜看着寧娉婷陳述理由,心中的悲涼憤怒愈發濃郁。她知曉寧娉婷毫無惡意,甚至願意犧牲自己為妹妹謀求好處。但正因如此,她更加憤怒。

“夠了。”

寧娉婷說到一半,寧姽婳忽然打斷了她。寧娉婷有些茫然。而後,她便看見,寧姽婳倏地站起了身,轉身向外走去。

“……婳兒?”

她連忙起身,快步追去。只是寧姽婳是習武之人,她哪裏跟得上。等她追到小院門外,她已尋不到妹妹身影。她茫然站了片刻,也不問丫鬟,緩慢轉身進屋坐下。她端起桌案上紋絲未動的茶水,喝完一盞,才後知後覺地發現,茶早已涼了。

“南月,上茶。”

她喚了一聲,南月立刻推開了門。寧娉婷不動聲色地看了她一眼,伸手拿起書冊。

這個丫鬟,雖是她陪嫁的,她卻也信不過了。

她并未告訴娘家人,那個瑚藍早在她入門後沒幾日就被姬啓恩贖了身。若不是他與寧娉婷成親不過一年,此時娶妾不占理,他早就将她接入府中了。這個青樓女子手段不凡,還未進門就買通了王府中不少仆從。這不,寧娉婷帶來的南月、北月兩個丫鬟,已經有一個心思野了。

寧娉婷不屑于玩弄陰謀詭計。但她到底是寧家人。想收拾個身份低下的女子,根本用不着什麽陰謀詭計。

連寧姽婳都知道有瑚藍這麽個人了,又何況寧靖河。

她并不在意姬啓恩心在何處。他讓她不痛快了,她怎麽也得讓他不痛快×10啊。

姬啓恩為人簡單,她拿捏得住。邀請妹妹入府,也是出自好意。只是……

看來,婳兒是生氣了。

她們姐妹十餘年,從未紅過臉。第一次,竟是因為一個男人……如此一想,寧娉婷看姬啓恩更不順眼了。

寧娉婷持筆寫了信,囑咐北月盡快送到陳國公府。正待出門走走,卻見姬啓恩怒氣沖沖地進了屋,劈頭蓋臉便問:“你和二小姐說什麽了?”

寧娉婷微微一怔,道:“不過是姐妹間的體己話了。怎麽了?”她頓了頓,唇角微揚,補了句:“夫君?”

姬啓恩厭惡地移開視線,仿佛連多看她一眼都覺得惡心:“寧二小姐與你,果然是雲泥之別!”

寧娉婷目送他離開,心中愈發擔憂。

婳兒這次,似乎氣得不輕?

方才,寧姽婳出了屋,徑自沿左邊大步走去。侍立在門外的泛菱心中訝異,連忙跟上。見主子滿面陰沉,她也不敢說話,只快步跟在她身後。正走着,姬啓恩迎面走來。他先是一怔,而後滿面驚喜,笑容滿面地快步迎了上來。正待開口,滿面冰霜的寧姽婳全然無視了他,自顧自擦身而過。泛菱急急忙忙行了個禮,小跑着跟了上去。姬啓恩有些茫然。不知想到了什麽,他轉過身,陰沉着臉向妻子所居秋水苑走去。不料,剛在寧二小姐那處碰了一頭灰,他轉瞬又在寧大小姐這裏碰了個釘子。

心心念念着寧二小姐,他心中苦悶非常,離了秋水苑便直奔瑚藍居處。寧姽婳出了韓王府,徑自回國公府不提。

作者有話要說: 收藏依然涼涼……

考慮了一下要不要減更控制字數,想想還是算了——為了現在堅持追更的小天使們,減更?tan90°!

☆、花蕊二號

寧姽婳一時氣惱,抛下姐姐就出了府。等上了轎,她冷靜下來,立時覺出自己犯了錯。待泛菱告知她她方才徑自無視了韓王世子,她更是懊惱不已,深覺自己給姐姐添了麻煩。等到了寧府,見到寧娉婷命人送來的信,她幾乎恨不能立刻回頭道歉。只是姐姐身處韓王府,并非她想見就能見的。這次見面本就是極其難得的,卻被她這般浪費了。她接了映葭遞來的茶水,悶悶不樂地喝了兩口。

一生氣就一個人跑開生悶氣,是她從上輩子延續至今的壞習慣。

真該改改了。

泛菱不動聲色看了映葭一眼,道:“過幾日便是臘月初八,說來,離春闱也不遠了呢。”

映葭應道:“是啊。先前鄉試,那個解元當真是一表人才……他叫什麽來着……”

泛菱提醒道:“施莫。”

映葭合掌笑道:“是了,就是施莫公子。當時小姐不在京中,也就未瞧見。我和泛菱當時閑來無事,便去街邊看了。那施公子當真是文質彬彬,一看便是滿腹詩書之人。不知明年春闱,他能否再拔頭籌。”

泛菱道:“春闱可是全大魏才子的比試,哪有那麽容易。你這個小妮子,看人家生得俊便傻了。”

映葭不服,道:“我就是覺着施公子才貌雙全!我就是覺着回頭殿試他也能中第一甲!說不準還是狀元呢!”

泛菱滿面嫌棄,轉而問寧姽婳:“小姐,你怎麽看?”

寧姽婳愣了一愣,道:“我未曾見過此人,更不知曉其餘舉人文才,自然無甚意見……此次的京城解元是何人?”

映葭有些茫然:“施莫呀,怎麽了?”

寧姽婳沉吟片刻,道:“我似乎……聽說過此人。”

泛菱略有些驚訝:“此人以前也無甚文名,小姐應是不可能聽過的……莫非此人也是小姐的愛慕者?”

寧姽婳恍然,道:“我記起來了!你們可還記得,我八歲那年驚蟄,我們三人去西游橋……”

泛菱微一思索,叫道:“正是這人!原來我們早就和他見過了。”

映葭本還有些茫然,待聽了泛菱描述,她倒有些沮喪了:“原來是他。我本還覺得總算有個配得上小姐的男子了,不想卻還是個登徒子。”

泛菱不置可否。她本就不是為了這個人,只是擔心小姐罷了。她見小姐注意力移開了,心中暗暗高興,便轉而聊起了旁的話題。寧姽婳卻不捧場,起身道:“我去給婷兒姐姐寫封回信,好好道一道歉。”

偏在這時,泳兮進了門,行了一禮,道:“二小姐,夫人有請。”

寧姽婳略有些訝異:“現在?”

泳兮點頭,道:“小姐快些去罷,我看夫人的樣子,此事似乎十分緊急。”

寧姽婳稍一思量,道:“好。你先去回話,我更了衣便去。”

泳兮應了是,轉身離開。

然而剛走到蔓草院門外,寧姽婳便聽到了祖母與母親的争吵聲。寧老太太雖與邱氏不和,但二人無論如何也是有身份的婦人,各有诰命在身,往常從不會真的吵起來。究竟發生了什麽?

泳兮入門通報,屋內的争吵聲立時停了。寧姽婳進了屋,瞬間被複雜的目光圍裹。她心下一驚,面上仍是溫和地行了禮,笑着問道:“瞧瞧,這是出了什麽事了,連祖母都驚動了。”

她不動聲色地看了眼四周。金氏竟也在。

邱氏頓了頓,道:“婳兒,你……罷了。語兮,說與婳兒知道。”

語兮略帶遲疑地看了寧姽婳一眼,道:“二小姐,就在方才,寧府得知消息……外面有人傳聞,說是寧二小姐明面與韓王世子夫人姐妹情深,實則口蜜腹劍,依仗姿色勾/引韓王世子,妄圖取世子夫人而代之。”

寧姽婳微微皺眉:“這般不着邊際的話,也有人信?”

語兮道:“二小姐,京中已然傳遍了……昔日愛慕二小姐的男子,如今多半都在唾棄二小姐水性楊花。其餘傳聞也此起彼伏。有人說,寧二小姐慣會勾/搭男子,八歲起就引得無數男子傾倒,自身卻一直待價而沽,只為尋着一個位高權重之人,以求一生富貴。更有人說,韓王世子早已向二小姐表露心跡。二小姐年齡尚幼、不可出嫁,便設計将容易拿捏的大小姐嫁去韓王府,以求留住未來韓王妃的位置。甚至,甚至……”

顯然,傳聞還有更不堪入耳的,語兮不忍說出口。

寧姽婳嗤道:“無稽之談。”

況且,語兮所說的一部分,分明是不少京中貴女常做之事。哪個貴女不勾/搭男子,哪個貴女不求位高權重,又有哪個貴女不求一生富貴。說出來難聽,卻是京中貴女圈的正常生态。

寧老太太咽下口中茶水,長嘆一聲,道:“婳兒,你當真沒有做過?”

寧姽婳面色如常:“自然。婳兒身為将門女,素來以作風正派、為人耿直自傲,又怎會做這些上不得臺面的勾當!”

寧老太太微微颔首。邱氏忙道:“母親您看,我就說了,婳兒不會這般糊塗。”

寧老太太冷哼一聲:“也就是說,這些傳言,只是空穴來風?”她微微擡高音量,叱道:“我可是聽說了,婳兒前去韓王府見婷兒,二人相見不過半個時辰便不歡而散。你敢說,婷兒不是聽了傳言後質問婳兒,婳兒理屈?”

寧姽婳沉默。她細細回想與寧娉婷見面時的景象,并未發覺姐姐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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