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秀才爹回來了
今個她爹就要從鎮上回來了,前世臨死前,渝州下了一場十年未見的大雪。雪把下山的路都給封住了,林家窮得響叮當,米缸裏最後一小捧米,被王氏煮了稀粥,喂自己兩個孩子喝了。
蓮花村家家戶戶都窮,就是有點米糧,還不夠自家吃,哪裏還有能力救濟旁人。林秀才無可奈何,總不能眼真真的看着一大家子的人餓死,這才冒着嚴冬下了山,謀生路去了。
只可憐林蔚連親爹的最後一面都沒見着,活生生的被凍死在了大雪天。
林蔚心裏直泛酸,下山的路上走得飛快。她前世活得可憐,性子唯唯諾諾,受了不少的罪。每每爹爹過來問,總是畏于王氏的淫威,半點苦都不敢訴。
天漸漸黑了下來,山路又陡峭,林蔚走習慣了的,倒沒覺得有什麽。只是林惜年幼,在後面遠遠的跟着,一路都不知道跌了多少跤。胳膊肘跟膝蓋處的衣料都磨破了,臉上又是汗又是灰,整個人灰撲撲的,別提多狼狽了。
即使是這樣,她仍然将兔子抱得緊緊的,半點都不肯松。也不肯出聲喊林蔚等等她。
離得老遠,就看見村口停着一輛馬車,林蔚駐足望去,就見一個身穿竹青色長衫的男子下了車,他身形清瘦,模樣倒是俊秀,十足十的文弱書生。可這些年過慣了貧苦生活,眉宇間有化不開的滄桑。
“爹!”
“林蔚?”
林水正掏出幾個銅板付車費,剛一轉身懷裏就撲進來一個瘦弱的身形,他微微一驚,垂首望去,就見自家長女穿得破破爛爛,背着筐豬草。
“你怎麽在這?你是來迎接爹的?”林水輕輕将林蔚拉到一邊,上上下下打量了一遭,搖頭嘆氣,“你娘寫信給我,說是你性子孤僻,成天像個野小子似的,說什麽都不肯聽。你看看,你這穿得都像什麽樣。唉,你娘若是泉下有知,不知道要有多難過。”
“爹!我想你了。”
林蔚說着,鼻子一酸,兩行眼淚簌簌落了下來。
“女兒啊。”林水也是吃了一驚,要知道自從先夫人去世之後,自家的大女兒性子是越來越孤僻,別說是撒嬌了,時常唯唯諾諾的,連句完整的話都說不出來。
眼下卻拽着他的衣袖,一副可憐兮兮的樣子,幾聲“爹”喚得心都要化了。
“怎麽背這麽多豬草?你娘呢?”林水順手将竹筐接了過來,一手牽着林蔚往村裏走。
“她在家帶着晨兒,家裏養的小花豬每天都要吃食,我要是不去割草,豬就沒飯吃了。”
林水眉頭一皺,有些不悅了,又追問一句,“你每天都要這麽辛苦嗎?”
“不是啊。”
林水臉色稍緩,哪知林蔚下一句話,直接讓他眉頭皺得更深了。
“這哪裏就辛苦了。爹爹你常年在外奔波,家裏的事都是後娘在操持。惜兒跟晨兒年紀又小,不能幫着做事。我只得每天起早貪黑的幫忙,就盼望着爹早點回來。”
“苦了你了,都是爹不好。”林水攥緊了林蔚的手,心裏對王氏有了一番計較。
蓮花村不大,滿打滿算也就一百來戶人家。一筆寫不出兩個林字,真要正經算起來,滿村都是林蔚的叔叔伯伯,嬸嬸姨娘什麽的。
而村裏也就出了林水這一個秀才,也算是替村裏争光了。一路上遇見的村民見到林水回來,十分熱絡的湊上前來打聲招呼。目光移到林蔚身上時,還不忘搖頭嘆口氣。
“林水啊,別光顧着寵小老婆,也在大女兒身上花點錢。林蔚也不算小了,再過兩年就能說婆家了,怎麽成天穿得跟叫花子似的。”
林水汗顏,真不是他不願意給林蔚身上花錢。手頭就算再拮據,給女兒置辦兩身新衣裳總歸是有的。只不過出門久了,沒想到王氏居然這般苛待林蔚。
“好,我知道了。”
林蔚眨了眨眼睛,沖着眼前的中年男子,甜甜的喊了一聲“大伯”。
被稱為大伯的男子一聽就樂了,從懷裏摸出一只梨子往林蔚手裏塞,笑容滿面道:“好好好,真乖啊,都知道喊大伯了。”
他又将林水拽至一邊,壓低聲音道:“我說林水啊,到底林蔚才是你親生的。那兩個可是外頭來的,就是跟你再親,也親不過林蔚去。你家娘子脾氣厲害,你又常年不在家,都不知道林蔚過得什麽苦日子,回家也好好管管。”
林水一一應是,這才牽着林蔚往家走。人才走至栅欄處,就見王氏抱着林晨從廚房裏頭出來,一見林水的面,登時眼淚汪汪的跑了過來。
“老爺,你總算是回來了!”
林蔚斜眼睨着王氏,打算靜觀其變。
果不其然,王氏在林水面前哭哭啼啼的,一聲聲的訴苦,只說在家裏過得有多苦,日子過得有多清貧。到了最後還不忘記指責林蔚幾句。
“這日子沒法過了,你再回鎮上,把我跟惜兒,晨兒一起帶去吧!村裏的人都欺負我是個外來的,連帶着惜兒也聽別人閑話。”
說起林惜,王氏又想起來了,一個下午都沒見着人,料想定是跟村裏的孩子跑外頭玩去了,一時也沒往別處想。
“還有林蔚,自打我入門,從來沒叫過我一聲娘。一到做飯的時候就沒了影子。這不,知道你要回來了,趕忙背着竹筐去割豬草了,平時喊破了嘴皮子,她也不動彈。也不知道我到底做錯了什麽。”
王氏抱着三歲大的林晨,哭得梨花帶雨,像是受了多大委屈似的。
“爹爹抱!”林晨張着兩只胳膊要抱,他生得虎頭虎腦,王氏嫁給林水時,他還是個剛出生不久的奶娃娃,自然什麽事都記不住,不像林惜,多少能記着點事。
“來,爹爹抱。”林水将竹筐放地上,一把将林晨抱在懷裏,呵着他癢癢,“讓爹看看我們家晨兒長胖了沒有。”
林晨生得白胖,怕癢得直扭腰,咯咯笑個不住。抱着林水的脖子,湊上去親了一大口。
真真是父慈子孝,林蔚看得心裏微微泛酸,直至林水抱着林晨進了裏屋,目光還沒收回來。
“死丫頭,讓你割個豬草,割哪裏去了!我說你今個怎麽這麽聽話,原來是憋着壞呢!”王氏使勁往林蔚胳膊上掐了一把,壓低聲音罵道:“別以為你爹回來了,就能護着你了。你給我仔細着點,要不然沒你好果子吃!”
林蔚瘦得就剩下一把骨頭,王氏掐她兩把,就跟掐她骨頭上似的,生疼生疼的。她也不甘示弱,使勁掙開,王氏沒料到林蔚居然還會反抗,險些一頭摔地上去。
當即氣得臉紅脖子粗,手指着林蔚“你”了半天。
林蔚道:“我什麽?爹爹回來了,你還不去做飯?一家子等着喝西北風呢?”
她是料定了王氏今個肯定要在林水面前做足賢妻良母的姿态,索性就順了她的意,拍了拍衣袖,大步往屋裏去。
“你往哪裏走?”王氏一把扯住林蔚的衣袖,冷聲道:“別想往你爹跟前轉悠!走,跟我去廚房做飯去!”
林蔚冷眼睨了她一眼,突然跪在地上,抱着王氏的腿,放聲哭嚎,“爹,救命啊!爹!後娘又打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