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掙錢

二狗哥說話算話,後個一大清早的,就駕着自家的板車,往林蔚家門口靠了靠,在門口就吆喝開了。

“林蔚,林蔚!趕緊的,帶你去趕集哩!”

“大清早的在門口嚎什麽喪?沒人去趕集!”

王氏伸手挑開竹簾子,懷裏抱着木盆,将裏頭的髒水嘩啦一聲倒在庭院裏,“家裏哪裏閑錢去趕集?趕緊走,我家晨兒還在睡覺,你要是把他吵醒了,我饒不了你!”

“嘿嘿,俺不走,林蔚跟俺說好的了。”二狗哥是個實心眼的,也不生氣,撓了撓頭在門口繼續等着。

林蔚聽見動靜,探出半邊身子,沖着二狗哥搖了搖手,笑道:“就來,再等我一下,我背個竹筐。”

王氏眉頭狠狠往上一揚,兩手掐腰在庭院裏站着,見林蔚果真背了個竹筐出來,臉色登時就不好看了。幾步走上前去,一拽林蔚的手腕,道:“說,你要偷家裏的什麽東西去賣?”

且不說家裏窮得一貧如洗,根本沒有什麽值錢的東西。退一步說,這個家還姓林,縱是林蔚想賣家裏什麽東西,也不能叫做“爹”。

“大清早的,你不要給自己找不痛快。”林蔚将王氏掙開,擡腿走出院門,二狗趕忙跳下馬車,支了個小板凳讓林蔚上去坐好。

林蔚笑着道了聲謝,見王氏還是不依不饒的在庭院裏罵罵咧咧,遂擡臉不冷不熱的嗆了一句,“家裏有什麽值得賣的,你麽?”

她這話可刺到王氏心窩裏去了。整個蓮花村,哪家哪戶不知道王氏是打外頭買回來的。只是山中人樸實,不往外頭亂說便是。

果不其然,王氏氣得臉都綠了,随手操起一把掃帚,氣勢洶洶的要過來打人。

二狗哥見狀,趕忙一拽缰繩,驢子便往前走了幾步。王氏撲了個空,一掃帚抽車板上了。細長的掃帚杆經不住這麽抽,直接斷成了兩截。

“林蔚!你這個死丫頭!有種你晚上就不要回來!你就死在外面!”

王氏的罵聲漸漸遠去,林蔚将竹筐抱在懷裏,右手捂嘴,懶懶打了個哈欠。昨晚做了一夜的夢,反反複複全是前世臨死時的慘狀,刺骨的寒風無孔不入,刮在身上如同刀割。她這輩子再也不要受這種罪了。

“來,這個給你吃。”

林蔚稍一擡頭,眼前憑空多出來一塊肉餅。她微微一愣,剛開口說了一句“我不要”,口水肆無忌憚的流了下來。

“哎,你別跟俺客氣!”二狗哥硬将肉餅塞林蔚手上,面露羞赧道:“你太瘦了,應該多吃點好的補一補。”

林蔚小口啃了一口肉餅,眼眶一熱險些落下淚來。

二狗又道:“你那個後娘太兇啦!一天到晚跟個母夜叉似的,俺娘說啦,後娘都是屬母老虎的,專門欺負繼女呢!”

“唉。”林蔚嘆了口氣,苦笑道:“我也沒有辦法,我爹喜歡她。”

二狗哥嘴笨,也說不出什麽安慰人的話。輕輕“呵”了一聲,趕着驢車去村口接人。全村就這一輛驢車,平日裏村裏頭的人想趕個集,都得翻越十幾裏的山路才行。

有輛驢車不僅能坐人,還能拉貨,不知道省了多少力氣。可街坊鄰居歸人情,錢還是要掙的。小孩子不收錢,其餘的人一律兩文,來回也就四文錢。

四文錢足夠買兩碗陽春面,一般村裏婦人都舍不得坐車,都是天不亮就起身走路去。這不,如今已經是六月中旬,天氣漸漸熱了起來。家裏有孩子的婦人,都想着賣點家裏囤的谷子,給孩子裁兩件新衣裳穿。

林蔚一路昏昏欲睡,抱着竹筐縮在最拐角。

“咦?你老抱着着筐做什麽?抱懷裏不硌得慌!”一個村婦問道。

林蔚渾身一個激靈,趕忙又往拐角處縮了縮,見衆人的目光都投了過來,只好笑着掩飾道:“我抱着就行了,怕擠着你們了。”

“這姑娘真懂事。”衆人誇她,又好奇的往筐裏瞥了幾眼,“這裏頭裝的啥?”

林蔚道:“挖得荠菜,想着鎮上的大戶人家可能吃慣了山珍海味,偶爾也會換了口味,嘗個新鮮。”

衆人一聽,大為贊同。也有人質疑道:“荠菜又不是什麽好東西,哪有人會舍得掏錢買這種東西?錢多了閑得慌啊!”

林蔚但笑不語,驢車往前又行了一個多時辰,七拐八拐的總算是入了鎮上。

這鎮子叫清河鎮,左邊通官道,來往的行人也多。驢車一停,衆人紛紛散開了,二狗哥駕着車往路邊停了停,轉頭看向林蔚道:“你在哪兒擺攤哩?要不要俺幫忙?”

林蔚搖頭拒絕,身上穿着一身灰撲撲的舊裙子,面容雖清秀,可打扮得過于寒酸,同街上來往的姑娘小姐們格格不入。好不容易趕個集,身上半個銅板都沒帶。

同二狗哥說了一聲之後,林蔚背着竹筐,尋了一家藥材鋪子。

藥材鋪子裏的夥計一見林蔚,還以為是個要飯的,二話不說就把人往外頭轟。

“走走走,哪裏來的死要飯的,要飯也不找個好地兒,往這跑做什麽!買藥還是上吊啊!”

這夥子狗眼看人低,說話也忒難聽了些。林蔚攥緊背帶,勉強笑道:“我不是要飯的,我是來問一問,你家收野人參麽?”

“野人參?”這夥子皺眉,不太相信道:“收倒是收,可你到底有還是沒有?你可別在這空口說白話,耽誤了做生意,打斷你狗腿!”

林蔚将竹筐放下,從裏面小心翼翼地掏出一株,問道:“這種行麽?你家收不收?”

“收倒是收,但得問掌櫃的。”小夥計調頭往裏屋跑,不一會兒又轉了出來,身後還跟着一個穿着綢緞衣裳,眉梢吊挂眼珠發綠的男人出來。

“來來,姑娘,快拿來給我看看。”

林蔚有些猶豫,到底還是将野人參遞了出去。就見着掌櫃先是将野人參翻來覆去打量了一遭,這才失望的搖了搖頭。

“怎麽?你們不收麽?”

掌櫃道:“收自然是收的,只是你這野人參成色不好,年份又太低。賣不出什麽好價錢。”

“那一株能賣多少?”

掌櫃舉起肥厚的大手在林蔚眼前晃了晃。

“五十個銅板?”

“不,是五個銅板。”

林蔚皺眉,默默将野人參奪了回來,再小心翼翼的裝回筐裏。

掌櫃一瞧這架勢,趕忙提了價,“我看你可憐,要不這樣,一株六文錢,你看怎麽樣?”

林蔚搖了搖頭,沒吭聲。

“八文?”

掌櫃見林蔚不肯松口,心想這是遇見了硬骨頭了。要是按着往常,出到五文錢,那些小老百姓就争先恐後的出手了。眼下,微微有些不悅,說話的就開始陰陽怪氣了。

“怎麽着,姑娘你這是逗我玩呢?八文錢一株你還不賣,你該不會以為你那是什麽天山雪蓮吧?”

林蔚道:“書上說,野人參能挽救虛脫、大補元氣,有延年益壽之功效。我這人參雖然年份低,可也不至于就賣八文錢。”

“哎呦,姑娘你還讀過書啊?真看不出來。”掌櫃嗤笑一聲,開始趕客,“那你就跑別滴兒賣去吧,我倒要看看你能不能賣出個天價來!”

林蔚沒應聲,提着竹筐擡腿就走。

掌櫃眼裏露出幾分精明,沖着夥計使了個眼色。小夥計會意,尾随着林蔚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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