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出場
林蔚生覺方才肯定是進了個黑店,緊趕慢趕的往外頭跑。她背着竹筐,一路哐當哐當往前跑,後面始終有條尾巴跟着。跟狗皮膏藥似的,怎麽甩都甩不掉。
這街上人潮擁擠,人來人往的,林蔚一路進往人對裏紮,試圖将人甩開。哪知還沒跑回先前停驢車的地方,從後面突然竄出來個人影,将林蔚堵在了巷子口。
“你別過來,你再過來我可就要喊人了!”
巷子口離街道不遠,來往的行人也有注意到這裏情況的,可往往都是瞥一眼,然後再漠然的走開,半點沒有出手相助的意思。
“嘿嘿,小丫頭脾氣別太倔,乖乖把東西交出來,哥哥保證不動你半根頭發絲!”
小夥計搓了搓手,笑嘿嘿的湊近身去,見林蔚雖然穿得破舊,可模樣生得倒是不錯,七分清秀,三分靈動,就是瘦得太狠,胳膊腿都跟麻稭似的,一掐就斷。
“你滾開!”林蔚将竹筐死死抱在懷裏,轉身就跑。哪知道被人一把薅住頭發,整個人被甩在了牆角,後背重重地磕在了牆壁上。
她悶哼一聲,眉頭皺成一團,也沒喊痛。
“賤骨頭,不給你點顏色看看,你還真當小爺是好惹的!我告訴你。這整個鎮上的藥材鋪子都歸我們掌櫃的,想賣藥材?下輩子吧你!”小夥子上頭硬奪竹筐,被林蔚趁亂一腳踹到膝蓋骨。
“哎呦!你個賤骨頭,看我不打死你!”
“住手!”
耳邊驀然傳來一道清亮的男聲,林蔚縮着肩膀,迅速往邊上躲了躲。
“哎呦,這不是仁合堂新來的那大夫嘛,怎麽着,你還想跟廣福藥材鋪搶生意啊?”
來人約莫十七、八歲,穿着一身月牙白長衫,料子雖素,可看得出來質地不凡。腰間系着一條軟帶,還挂着一塊膩白的羊脂玉佩。此刻見林蔚縮在牆角,眉頭不由皺下幾分,只淡淡對小夥計道:“滾。”
簡單利索的一個字,半點不拖泥帶水。
小夥計顯然認識這少年,原本嚣張氣焰頓時萎靡不少,可還是梗着脖子放狠話:
“滾就滾!新來的,你可給我記着啊,別以為現在住在仁合堂,就可以在清河鎮橫着走了。我可告訴你,回頭我帶幾個兄弟來,我打斷你狗腿……哎呦,哎呦,別別別,英雄,好漢!松手,快松手,手要斷了!”
“快滾,別讓我再說第三遍。”
少年手底下微微一使勁,将小夥計甩到一邊,冷眼睨了他一眼。
“好好好,我滾,我滾,你給我等着,等着啊!”
小夥計跑之前還不忘記抛下幾句狠話。
“姑娘,你……沒事吧?”
頭頂上方傳來一道溫和清亮的聲音,林蔚擡首,正對着陽光,有一道如玉樹般的身影驀然撞進了眼裏。
這少年非但聲音好聽,模樣也生得極其俊逸。在林蔚十四年的生命中,走過最遠的路,就是距離蓮花村十幾裏路的清河鎮了。也從來沒見過有人能生得這般好看。
“你……受傷了?”
“嗯?”林蔚茫然。
少年指了指林蔚的右手心,溫聲道:“前面不遠就是仁合堂了,你随我過去包紮一下吧!”
林蔚想着方才那夥計說的話,心知這少年是個大夫。正所謂醫者父母心,天底下到底還是有好人的。只不過……囊中羞澀。
飯都吃不飽了,哪有閑錢包紮傷口。
可話是這麽說,這大夫盛情難卻,林蔚紅着面皮,果真跟着他去了一趟仁合堂。
這仁合堂可是清河鎮最大的醫館,名聲遠近聞名。人吃五谷雜糧,哪有不生病的。清河鎮一代的老百姓,但凡有個頭疼腦熱的都喜歡往仁合堂去。
離得老遠,就見醫館門前排着兩條長龍,大堂正中央安置着一張桌案,一位胡子花白的老大夫正一手捋着胡須,一手給病人把脈。
林蔚縮着脖子在門口站了一會兒,按理說這種醫館不是她這種貧民百姓能來的地兒,兜裏沒有兩吊錢,上哪兒看病拿藥去。
再者,這看病的人龍從醫館門口,都快排到街角的犄角旮旯裏了。這要不要講講先來後到,排個隊什麽的?
“哎,姑娘!你是不是來看病的啊?懂不懂這兒的規矩?要想看病拿藥,滾後頭排隊去!”
一個滿臉麻子,生得尖酸刻薄的瘦小男子,一手捂住下巴,手指着林蔚,惡聲惡氣道。
來這看病,就要守這兒的規矩,就是天王老子過來,也得先排個隊。此話一處,衆人的目光“唰”得一下就投向了林蔚,對着她指指點點,小聲議論起來。
“對不住,她是我的病人。”
少年進了大堂,才一轉身林蔚就沒了影子,這才複折回身來尋人,見她紅着臉站在外頭局促不安,索性就開口替她解個圍。
“常大夫,這不妥吧?您沒瞧見這圍着這麽多的人吶?您不會是瞧着姑娘有幾分姿色,就給她開小門吧?”麻臉男子滿身市井氣,說話也不好聽,綠豆大的眼發出兇光,“我說常大夫,您這才來清河鎮沒多長時間,可別壞了我們這裏的規矩!我們這雖然地屬偏僻,可民風淳樸,哪朝哪代都沒出過什麽大惡人。你這個外來的,咱們也不欺負你。可你做事總得講點良心吧?”
林蔚默默地把目光投向了這位“常大夫”身上。
就見他神色未變,只淡淡道:“今日我休職,你若是對我有什麽意見,可以找這裏的主持大夫。我雖不是清河人氏,也知曉這裏民風淳樸,是以本分做人。倒是你——”
常大夫話風一轉,目光灼灼的投向麻臉男子,似笑非笑道:“你這傷是被自家小舅子打的罷?你好吃懶做,成日裏好賭成性,在外頭胡作非為。喝醉酒就打自己的發妻,竟然也知道良心二字麽?”
“你……你胡說什麽!”麻臉男子未成想到常大夫居然把他家底都給掀出來了,當即惱羞成怒,揮舞着拳頭就要上來打人。
“呀,小心!”林蔚失聲尖叫。
常大夫面不改色,頭微微往邊上一偏,躲過了一拳。見麻臉男子仍然不依不饒,右手從他背後繞過去,一把将人擒住。然後再不輕不重的往這人膝蓋彎一踹,利索的将人治住。
“在下是不是胡說八道,你心裏比誰都有數。雖說醫者父母心,但是像你這種不成器的‘兒子’,恕在下無能為力,治不了。”
麻臉男人胳膊被反扭住,疼得龇牙咧嘴,此刻也什麽僞善的樣子都裝不來了,破口大罵:“你算什麽東西!一個外來的赤腳大夫,也敢跑到這兒撒野!我跟你說,人命關天的大事,你要是給人下錯了藥,吃不了兜着走我告訴你!哎呦……撒手,撒手!”
常大夫将手松開,這麻臉男子順勢趴在地上,抱着胳膊順地滾了好幾圈,鬼哭狼嚎的說自己的胳膊被人扭斷了,要大家夥給評評理。
“這怎麽回事?怎麽鬧起來了?常寧!”先前坐大堂裏看診的老大夫急沖沖的趕了過來,環顧四周一圈,對着常大夫道:“你今個不是休職嘛?怎麽又來醫館了,是不是先前那個病人出了什麽事?”
“沒有,她很好,我今日去看過診了。只不過路遇了這個姑娘,見她受了傷,便将她帶了回來。還請您莫怪。”
麻臉男子見常寧對着這老大夫畢恭畢敬的,料想這老大夫在這職位高,趕忙嚷道:“我不管啊,我這胳膊今個是被你們的常大夫扭斷了,今個必須給我個交代!接骨的大夫呢?趕緊給我找出來!哎呦,我這胳膊肘啊,我這波棱蓋啊,全傷到你們常大夫手裏了。”
老大夫捋了捋胡須,手指了指常寧,笑道:“巧了,咱們這的接骨大夫就這一位,你看……”
“什麽?就他?還接骨大夫!”
常寧道:“怎麽?你這骨頭還需要在下替你接麽?”
麻臉男子臉色登時好看的緊,周圍的人都看着呢,這走也不是,留也不是。
有街坊鄰居認出來了,手指着麻臉男子道:“哎?這不是隔壁村的王鐵柱嗎?怎麽,又挨小舅子打了?嘿,活該!”
“就是,就是。這王鐵柱成天在家閑躺着,四肢都快粘炕上了。他娘子勸了一句,你們猜怎麽着?直接把人按在地上打啊!可憐啊,他娘子肚子裏還有身孕呢!”
“造孽啊!這種畜生怎麽有臉過來看傷的?攆出去,攆出去!”
一個婦人湊上前來應了一聲:“就是!這種畜生不如的東西,就活該被打死!還敢跑這來找常小大夫的事,簡直就是不知好歹!人家常小大夫,年紀輕輕,醫術高明,對待病人就跟對待自個的親人似的。遇見沒錢看病的窮苦百姓,還分文不取咧!”
婦人的話立馬引起了大家夥的贊同。
“是咧,是咧,關鍵模樣生得可真俊!哎,常小大夫,你成親了沒啊?”
麻臉男子見自己一下子成了衆矢之的,灰溜溜的跑了,在醫館門口,還不忘啐了一口,“我呸!他要是真有你們說的這麽厲害,做什麽來這山溝溝裏當大夫?保不齊就是朝廷罪犯,躲在這保命的!”
常寧眉心一蹙,抿緊薄唇,腳下微微一動,灼灼的目光像刀子一樣剜了過去。
麻臉男子登時吓得魂飛魄散,趕忙屁滾尿流的跑了。
老大夫招呼着病人排好隊,這才将常寧拉至一邊,小聲叮囑了幾句,又看了一眼林蔚,嘆了口氣,回到位上繼續坐診去了。
“你跟我過來吧。”常寧将林蔚往後堂引,“我幫你處理一下傷口。”
作者有話要說:
_(:з」∠)_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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