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無法無天
一頓飯吃得其樂融融,孫娉不時和俞北平聊會兒天,閑了也問兩句湯子期的近況。湯子期嘴裏應着,腦袋直往飯盆裏鑽。
孫娉覺得丢人,在桌底下猛地踢了她一腳:“沒規矩!”
湯子期擡起腦袋,沖她傻笑:“老師,您做的飯真是太好吃了,沒忍住啊。”心裏卻道,你們兩位大佬聊着就行,非拉着她這個小蝦米摻和個什麽勁兒?
孫娉瞪她:“這學期的項目你還沒做吧?天天往外面跑?信不信我給你打零分。”
湯子期拱手作揖,跟她告饒:“我這不是為了增加工作經驗嗎?天天待學校搞項目,會和社會脫軌的。”
“脫軌?你以後想幹嘛?”
她話說得隐晦,可孫娉是什麽人啊?她尾巴一翹就知道她心裏想的什麽,氣得提起筷子就要抽她。
湯子期抱着腦袋躲到了餐桌底,動作利索,一氣呵成,一看就是幹慣的。
“我知道錯了!”瞧,慫的比誰都快。
孫娉說:“自己出來,快點兒。”
湯子期磨了好一會兒才戰戰兢兢地出來。
孫娉提着筷子說:“手拿出來。”
湯子期可憐兮兮,拿一雙水汪汪的大眼睛望她:“這都什麽年代了,您還興體罰啊?”
“拿出來。”
湯子期回頭瞧了俞北平一眼,投去求助的目光:“首長——”
俞北平說:“算了吧嫂子,年紀還小,貧一點也正常。”
俞北平大學在南京讀的通訊指揮系,跟孫娉的丈夫陸铮讀的那學校只隔兩條街,在一次實戰聯合演習時結識。
那次演習中,他任武警通訊小隊隊長,遠程遙控指揮,負責和總部電臺聯絡,以及指揮小隊行進路線。陸铮是小隊隊長,兩人并肩作戰,拿下了小組成績第一,情誼就這麽結下了。
四年前,陸铮在鹿江某支隊執行任務時發現了不法分子,為了配合邊防站抓捕出了事。
跟陸铮一塊兒去的同事無一生還。
陸铮自己還是在山區被游客發現,及時送到醫院搶救,才撿回一條命。
可是,他送到醫院時已經陷入了昏迷。醫生告訴他們,他是被注射了一種奇怪的生物毒素,由很多種生物堿混合而成,國內迄今還沒有見過類似的病例。
醫生還說,這種混合生物堿對神經系統的破壞性很強,陸铮只是注入了微量,如果找到解毒方法,還是有可能醒來的,不過,家屬也要做好心理準備。
他可能一輩子也醒不過來。
按照組織上的規定,審核後,允許他的妻子孫娉特招入伍,進修兩年後破格擢升了少校軍銜,保障她的生活,順便讓她調任來了首都醫科大教書。
湯子期和孫娉詢問了身邊的幾位專家,甚至去中南海專門拜訪了那些德高望重的老前輩,都告訴她們,以前沒有見過這種東西,應該是一種新型的半合成毒品。
如果要解毒,首先得找到這其中蘊含的原材料。他們只分析出了嗎啡,其餘幾樣,暫且不明。
兩人無計可施,這些年,都在致力研究,可一直束手無策。
當年俞北平南政畢業後留在南京基層幹了兩年,和孫娉見過幾次,後來就調回了京城老家。再次見面,是在陸铮弟弟的葬禮上。
孫娉不僅家裏有一個癱瘓的母親和一個賭徒弟弟,還得贍養陸铮的雙親,日子不是很順遂。
念着舊情,他多少幫襯一些。
聽了他的話,孫娉沒好氣,瞥湯子期:“都二十四了還小啊?怕不是個巨嬰吧。”
湯子期把頭垂得老低了。
後來又聊了些閑話,湯子期算是聽出些大概。這位首長是北京人,還挺巧,跟她一樣,也是石景山那邊的。
他現在正處在工作上升期,調回北京後在武警總隊下面的通訊站任職,駐地在西郊,這次來這邊主要是準備挂職進修,順便和這邊的通訊營交流一下工作經驗。
算是公差。
孫娉丈夫以前在武警隊裏服役,出勤時常和通訊部隊的士兵合作,所以對俞北平的工作也略知一二,兩人還算聊得來。
湯子期卻聽得一頭霧水。
好不容易挨到這頓飯結束,俞北平起身撈了外套,對她說:“去校區宿舍吧?”
湯子期怔了一下,不解望向他。
“正好順道,我送你回去。”俞北平說。
……
車就停樓下,一輛黑色的奧迪A6,跟他這個年齡不太搭,到了近前湯子期還怔了一下。
仿佛看出她的想法,俞北平回頭跟她說:“上面給配的。”
“真的假的啊?”湯子期咂舌,沒心沒肺地繞着車兜了一圈,“幹嘛給配這樣的?”
俞北平神色平和,可仔細看,又好像沒什麽表情,說起話來有板有眼,自有一股威懾:“之前的車主,是個五十出頭的老領導。老張和我說,小六啊,你開這車正合适,特搭。”
話到末尾,他斂起了表情,似是而非地哂了一聲,瞧向她:“我看着像是個七老八十的嗎?”
湯子期想笑,又憋着,沒真敢笑,壓了壓唇輕嗽一聲道:“這是說您辦事沉穩,可靠。”
俞北平沒戳穿她,微不可察地笑了一聲,開了車門:“上來吧,小同志,辦事沉穩又可靠的俞站長送你回家。”
站是營級單位,湯子期心裏一過,眉梢略揚。
想不到有生之年,也有個營長級別的給她當司機,不錯不錯。
路上碰到燃油車故障,往三環繞了段才回到校區。他直接把車開到宿舍樓底下,靠着廣告牌那一邊停了。
湯子期還納罕,門衛就這麽直接放行了?
俞北平看她一眼,解釋:“以前來過。”
“來看老師?”她壞笑。混熟了些,她膽兒也稍稍肥了點,不過留着個心眼,眼神真誠,半真半假,跟他裝傻充愣。
俞北平說:“來工作。”
“工作?”她嘿嘿笑,笑得低靡。
她也真是無法無天,要換了旁人,哪有這賊膽打趣他?
俞北平也跟她笑,不過笑容很淡、很穩,不輕不重問了句:“你是在調戲長官嗎?”
他這人不笑的時候有些嚴肅,和她接觸過的那些老領導如出一撤,有氣場,笑的時候,眉宇間又有一種疏懶清豔的味道,眼光流轉,頗為動人。
簡直就是風情萬種。
可眼神是極靜的。
讓人感覺,他純粹,又善變,有些超乎年齡的從容氣魄,讓人捉摸不透,很危險。
被他波瀾不驚的目光瞧着 ,湯子期的壞笑漸漸難以為繼,最後還變成了尬笑。她輕嗽了一聲,把目光轉開:“沒啊,我怎麽敢?”
俞北平跟她笑,然後又收起了笑,轉身上車,只是在擦肩而過的時候,在她耳邊冷淡扔了句:“沒有最好。”
湯子期縮了縮脖子,莫名有些心虛。
玩大發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