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回去
俞北平接到湯子期的電話後,二話不說就趕來了石景山。
山上開到山下,半個多小時過去,梁靳棠的車正好被俞北平攔下。湯子期連忙拉開車門跳下去,還洩憤般踢了車輪胎一腳。
梁靳棠下來,只掃了她一眼,幹脆無視,過去和俞北平握了握手。
俞北平也笑着和他問好。
梁靳棠是中警團的,直屬總參指揮,以警衛重要領導人為己任,說白了,就是領導的貼身保镖,有時留在京城,有時出外勤,跟着領導到地方甚至國外巡視。
這部門跟武警不同,屬于內衛,很受重視,在這皇城腳底下是數一數二的,俗稱“大內高手”。也是這部門神秘,外面傳得邪乎,俞北平卻是看過他出手的,一個照面能撂倒十個特警,也是少數在外能配有持槍證的部隊。
之前,兩人工作上接洽過一次,因西南某第發生地震和泥石流,俞北平奉命指揮架設班修複通訊設備,有領導下來災區視察,為了保障絕對安全,上面特地派了梁靳棠過去警衛。
就這樣,雖然不熟,兩人也算有了點交情。
“回來了?”俞北平笑道,“還以為你這趟會出很久。”
梁靳棠低頭正了正皮手套,一貫冷淡地回應:“老劉把我調來警衛首長,以後可能常駐這兒。”
他想事情的時候,會習慣性地抿唇着沉默,下巴略揚,有些傲,有些寡情,讓人望而卻步。
俞北平看人準,雖然只見過兩次,知道他沒有瞧不起人的意思,對誰都這樣,笑了笑也沒當回事。
“你和子期是不是有什麽誤會?”剛剛電話裏,她可是跟他告了好大一通狀。
梁靳棠說:“沒什麽。”
俞北平看向湯子期,眼神征詢。
別看他現在還客客氣氣的,要是湯子期說梁靳棠欺負他,他保證臉翻得比書還快。可湯子期也知道丢人,不情不願地搖了搖頭,咬着牙:“沒、事!”
梁靳棠不想呆了,說:“我還得回去複命,既然你來了,把她看好吧。”
俞北平點頭:“謝謝。”
梁靳棠擺擺手,上了車就駕着原路返回。
湯子期餘怒未消:“你什麽人哪?這麽沒禮貌。”
俞北平好笑,摸了一下她腦袋:“你不鬧騰,人家能治你?”
“你幫他還是幫我啊?”湯子期心裏不舒坦。
俞北平笑得更深,食指飛快點了一下她的鼻尖:“你以前也這麽張狂嗎?”
“我很張狂嗎?”她惡形惡狀地威脅他,仿佛只要他說個“是”,她就得跟他沒完。
俞北平忍俊不禁,只好哄着她:“沒,你最知書達理,最可愛最懂事了。”
“假,假死了!”湯子期揮着車鑰匙,和他一前一後上了車。上了車她又問他:“上哪兒?”
“回大院。”
“哪個大院?”
“從小住的呗。還有哪個?”
湯子期冷着臉若有所思,沒說話。
以前住那兒,是因為父母和睦,現在他們已經離婚了,那個地方等于是她年少記憶裏一道難堪的裂痕。
無論是鐘美菱母子,還是那些曾經熟悉的人,她都不想見。
遇見,就等于提醒她這個事實。
俞北平難得見她這麽安靜深沉的模樣,心有不忍,猶豫着握住了她的手。
湯子期一怔,遲疑地看向他。
夕陽把他陰影裏輪廓勾勒得更加立體,也更加感性,修長的睫毛覆蓋下來,使得他的神情那一瞬間好似非常溫柔。
她看得有些恍惚。
他把一枚硬幣置入她的掌心,幫着她合攏:“你相信命運嗎?”
湯子期茫然地看着他:“我不是很明白你的話。”
俞北平的表情看起來蠱惑人心:“投個幣,如果是‘花’,咱們就去,如果是‘1’,就不去。”
湯子期還猶豫着。
“你看着好像什麽都不在意,其實不然。你害怕別人因為這個瞧不起你,覺得自己身份低人一等,也怕以前的朋友因此不再跟你來往,所以故作冷漠,不想回去。”
他的目光平靜又鎮定,可就像一把利刃,冷酷無情地剝開她極力想要掩飾的不堪。
湯子期羞怒交加:“你這個人,真是——”
她的目光沒有讓他敗退,反而沖她閑适地笑了一下,挑眉:“我這個人,怎麽樣?”
瞪了他老半晌,湯子期終于繳械投降,切齒說:“都說我沒心沒肺,我看你是冷心冷肺。我要是相信你跟我結婚是喜歡我,我他媽就是天下第一號大傻逼!”
她氣憤地系上安全帶,中氣十足:“開車!”
俞北平笑着緩緩啓動了車輛,聲音有點兒慵懶:“誰說我不喜歡你了?跟別的女人比起來,我确實比較喜歡你。如果一定要我找個人結婚的話,你肯定是首選。”
“我謝謝你啊。”
“不客氣。”
……
話說開了,兩人之前那層無形的膈膜好像反而淡了。
如果俞北平說他非常喜歡她,一定要跟她結婚,湯子期才覺得假得不得了,現在他說,他只是相對于其他人更加喜歡她,反而讓她信服些。
夜幕下,俞北平把車停在路燈下,收了鑰匙招呼她下車。
湯子期說:“你這麽亂停車,是不是太沒公德心了?”
“這地方可以停的,以前這兒是個印刷廠,不過後來倒閉了。你瞧瞧,停車線還在呢。”他腳尖踢踢地面,湯子期順着一瞧,果然,油柏路上隐約還有白色的線。只是時間久了,被侵蝕得只剩一層淡淡的印記。
時隔多年,故地重游,湯子期的記憶也像這油漆印一樣,淡得幾乎沒有影子了。
俞北平說的沒錯,沒來之前顧忌頗多,怕這怕那,真的面對了才會發現,其實也不是什麽大不了的事兒。
“走吧,去食堂吃飯。”他想牽她的手。
湯子期當然不讓,很自然地抽了回來。
俞北平也無所,幹脆把手插回兜裏,像是保镖似的跟在她背後。現在是吃飯高峰期,院內路上人不少,兩人這樣走在路燈下,難免引人注目。
有相熟的從食堂回來,迎面碰上,笑着過來打趣他:“什麽時候回來的?不跟咱們說一聲,俞首長現在發達了,這是瞧不上人呢?”
“一個幹通訊的,你跟我說發達?別開玩笑了。”
女人笑着恭維:“別謙了,還沒到三十,肩上就兩杠了,這在咱們東邊這塊可不出一只手。”
一番寒暄,才像是剛剛發現他身邊的湯子期,驚訝道:“你妹妹啊?”
這一句“妹妹”先聲奪人,就給定了性。
甭管湯子期否認與否,氣勢先弱了。
湯子期瞥一眼俞北平,呵呵笑,爛桃花還真不少。
女人抄着手,眼底戲谑,比湯子期高一個頭的模樣讓她頗有底氣,笑容矜持,可到底透着幾分針對的意味,司馬昭之心路人皆知。
俞北平不喜歡不得罪人,以往這種打趣也從來不正面回應,今天倒是破了例,攬着湯子期的肩膀說:“介紹一下,這是我未婚妻,湯子期。”
女人的臉馬上綠了,笑容也變得勉強。
不過很快,她又恢複了春風般的笑容:“恭喜。”
俞北平也做出不失禮的微笑,手裏不動聲色推開人,腳步沒頓片刻,徑直追着湯子期去了前面食堂。
“油鹽不進!”有人在後面唾罵。
可到底是厭惡,還是不甘哪!
旁邊幾人嘻嘻笑,樂不可支。大家心照不宣,這是吃不到葡萄說葡萄酸呢。
喜歡俞北平的有,可他這人外溫內冷,骨子裏就像一塊堅冰,雷打不動,根本捂不暖,所以大多數人都還停留在好感、欣賞的層次,也就一兩個锲而不舍。
哎,就這麽個人,居然也要結婚了。
……
周啓蘭一離開排演室就拉着梁玥往禮堂趕。
距離開場時間還有半個多小時,梁玥不解:“這麽早過去,也是等啊。為什麽不在這兒待一會兒,跟大部隊一塊兒過去?”
周啓蘭心裏另有計較,和她說:“我有個朋友也要來,我過去打個招呼。”
這次演出挺大的,不止文工團的人,軍藝也有學生過來學習,周啓蘭以前在那兒讀過,想必有認識的老師和同學,梁玥也沒多想。
到了禮堂門口,車烏泱泱停得滿當,更多是紮在不遠處的溝旁,周啓蘭在人群裏搜尋,目光越來越失望。
忽然,她的眼睛亮起來,盯着某個點不動了。
梁玥循着她目光望去,看到兩個穿常服的青年接頭說話,年長的那個不時拍一下年輕那人的肩膀,似乎頗為熟稔。細看下,都是難得的好氣度,一看就不是普通人。
這本來就不是平日那種私人演出,來的都不是普通人,雖然沒硬性規定,也沒不相幹的人來湊趣。
她心裏暗暗驚奇,回頭問周啓蘭:“認識?”
周啓蘭一門心思都早已過去了,不由分說撥了她的手,歡快地走過去:“俞——”
話還沒說完,俞北平已經和李從周話別,轉身幾步上了臺階,走到一個年輕女孩身後。周啓蘭停住腳步,看到他飛快拍了一下那女孩的肩膀,說了句什麽。
那女孩才不情不願轉過身來。
這一面對面,周啓蘭先是一愣,然後下意識遮住了臉。
湯子期眼尖,下一刻就看到了周啓蘭,拉着俞北平就過來了:“表姐,你怎麽上這兒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