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章 相處

這一聲響動, 在安靜的書房裏格外清晰。

湯子期如夢初醒。

俞北平也放下了文件, 回頭看她。

“不小心睡着了。”她急中生智,朝他眨巴了兩下眼睛,彎腰撿起了書,低頭繼續讀起來。

“困了就回房睡吧。”

湯子期這會兒也巴不得離開了, 起身跟他告辭,放了書就快步出了門。

動作倒是麻溜,連門都忘了關。

後來, 還是俞北平自己去關的門。

今晚他有些困了, 熬到11點,倆眼皮就不住打顫。他幹脆熄燈回了卧室,偶爾偷個懶。

湯子期早睡着了,一條被子蓋半邊,另外一半在地上。

俞北平就看了一眼, 搖了搖頭, 彎腰給她撈起來。

她睡夢裏也不老實,一腳就朝他踢過來,差點掃上他的臉。幸虧他反應靈敏,退得快。

湯子期努努嘴,把被子往腿間一夾, 繼續睡。

俞北平:“……”

這睡相也是沒誰了。

好不容易把她扳正,這覺,才算是安穩睡了。

……

翌日起來,湯子期神清氣爽, 穿了件睡衣洗漱幾下就下了樓。

俞北平照例比她起得早,早飯都吃完了,坐在客廳裏看書。她跟他打了個招呼:“早啊。”

俞北平頭都沒擡,只淡淡點頭。

湯子期納罕,走近幾步,發現他眼底有一圈淡青色的印記,疑惑道:“您晚上沒睡好嗎?”

俞北平擡頭看她一眼,不知道該怎麽說。

被他這麽瞧着,湯子期皺皺眉,不明所以,過了會兒,沒心沒肺地轉回了廚房,吃早飯去了。

俞北平想了想,到底沒戳穿這事兒。

吃完早飯,兩人一道出門,去了附近的糧油店。這一個大院就是個小社會,往後面走,吃穿用度的鋪子設施都齊了,基本都能自給自足。

還算寬闊的道路,不時有騎着單車的人過來,熟悉的都會和俞北平打上兩次招呼。也有人過來,看到他身邊的小姑娘就駐了足,露出善意的微笑。

說,媳婦兒長得不錯。

湯子期有點不好意思,抓着他的衣角躲到他身後,只悄悄探出半個腦袋。

俞北平回頭牽了她,把她拉出去,給人家介紹:“湯子期,我父親故交的女兒。”

“什麽時候扯的證?”這是客套話,俞六少結婚的日子,早傳得沸沸揚揚了。這不,媳婦兒都搬過來住了。

“就這兩天。”俞北平也不嫌麻煩,好好說。

“早點生個大胖小子。”

“承您貴言。”

“還有事兒,不叨擾你們了。”

“您慢走。”

男人提着桶橄榄油走了。湯子期撇撇嘴,盯着他背影龇牙:“這人可真嘴碎。”

俞北平:“為什麽這麽說?”

“人家結婚,關他什麽事兒?這麽多問題。”她別扭的樣子含羞帶怯,其實很可愛,可又不願意承認,為了掩飾,努力作出兇惡的表情。

俞北平笑聲低沉:“你是不好意思了嗎?”

他戴着皮手套的手覆在她的腦袋上,輕輕順了一下。

湯子期擡頭,惡形惡狀地瞪他:“沒有!”

俞北平又笑了,點點頭:“成,你沒有。”

他笑的樣子比不笑時好看多了,也沒那麽讓人望而卻步。湯子期盯着他多看了兩眼,盯得他都忍不住伸手摸了摸臉:“我臉上有花?”

“沒!”湯子期搖頭,笑得得意。

他問她你得意什麽。

她眉眼彎彎,笑得像只小狐貍:“不告訴你。”

初春時節,風裏還有料峭的寒意。兩人買好了油,一前一後往來時的地方走,她在前面跑,俞北平在後面喊她,說你慢點兒。

她當耳邊風,回頭跟他做鬼臉。

俞北平哭笑不得。

……

張嫂出了趟門,晚飯是張嫂的女兒沈蓉做的。

她特地炖了排骨,香味從廚房一直飄到餐廳。湯子期早捏着筷子坐在了主位上,遠遠看着俞北平給她打飯,興奮地兩腳都在打顫。

廚房裏。

沈蓉見他忙着翻找,忍不住問了句:“您找什麽?”

“盛飯的。”

沈蓉想起來那玩意兒早上被她扔微波爐上了,忙轉身拿來,遞給他,嘴裏還跟他道歉。

“沒事。”

他伸手接過時,手指不經意在她掌心劃了一下。

沈蓉一怔,像是火石擦過心尖,腦海裏“噼裏啪啦”一陣響,臉頰不自覺升了溫。好一會兒,她小心翼翼擡起頭,發現俞北平已經出了廚房,在前面餐廳和湯子期吃飯了。

她看着他們好一會兒,腳下步子不能動,直到張嫂從旁邊拍她的肩:“你看什麽?”

沈蓉心裏有鬼,吓了一跳,驚慌失措地擡頭:“……沒啊。”

張嫂瞥她一眼,又循着她目光望去,臉色不由一沉:“你跟我來。”

“幹什麽?”

“我有話跟你說。”

沈蓉不情不願地去了。

路過餐廳時,她捏了捏掌心,自己都不知道自己為什麽停了下來,還剜了湯子期一眼。這時,湯子期若有所覺,正好擡頭,不偏不倚看了去。

沈蓉心虛避開,快步上了樓。

湯子期怔住,心裏一陣莫名其妙。

沈蓉今年大二,學校就在北京這邊,今年學業緊張,張嫂跟俞北平打過招呼後,假期裏就讓她在俞家暫住。

她和沈蓉以前從來沒見過,這段日子也井水不犯河水,按理說沒結過什麽怨。可是,剛才那一眼太深刻,她回想一下,一點都不覺得是錯覺。

她是真恨自己。

“想什麽呢?”俞北平手裏的筷子敲敲她的碗。

湯子期回神,搖了搖頭:“沒。”

他也沒細問,柔聲說:“快吃吧,要涼了。”

她應了聲,埋頭吃飯。

碗是俞北平自己洗的,張嫂下來時,他都快洗完了。張嫂忙過去:“使不得,我來吧。”

“洗個碗而已,我又不是沒手沒腳。”俞北平把洗好的利落疊一起,上了架,回頭招呼湯子期上樓。

湯子期應聲,乖乖跟上去。

亦步亦趨,一高一矮,一沉穩一機靈,還真挺般配的。

張嫂在樓下看着,忍不住笑了笑。可想起自己的女兒,心裏又像壓了塊大石頭。

……

晚上,她照例陪着他在書房辦公。湯子期是個藏不住話的人,翻着翻着,就忍不住擡頭看他,欲言又止。

俞北平什麽人?她眼珠子一轉就知道她打着什麽主意。

“有話就說。”

湯子期扁扁嘴:“我也就是瞎猜的,不确定到底是怎麽回事兒。”

“說吧,我給你參謀參謀。”

“您可是首長,辦公忙着呢,我哪能跟國家搶時間?”

“別貧了,有話直說吧。”

湯子期哼了一聲,到底是沒開口。

俞北平放下文件,回頭拍了一下她的腦袋。她使勁晃腦袋把他手甩開,擡起雙腳,光着踩在沙發上,兀自生着悶氣。

俞北平蹲下來,把她的腳合到手裏,仰頭凝視她:“生氣了?”

湯子期沒料到他會這樣突如其來的親密,下意識縮回了腳:“你幹嘛?”

她的耳根子稍稍發熱。書房不大,天氣還冷,門窗都光着,空氣裏雖然溫暖,也有些悶窒,加速了她臉上血液流通的速度。

不知不覺,紅成了蘋果。

俞北平看着她紅彤彤的臉頰,忍不住捏了一下,低笑:“熱的。”

“不正經!”湯子期打開他的手。

俞北平沒說話。

良久的沉默後,湯子期不确定地擡頭,撞入了他烏黑深邃的眼底。她莫名有些緊張,心跳得格外快。

“幹……幹嘛?”

他沒應答,伸手想要觸摸她的臉。

可能是太緊張了,她本能地躲了一下。

有那麽會兒,室內變得特別安靜。

半晌,俞北平給她穿上了拖鞋,起了身:“很晚了,早點休息吧。”

湯子期站起來,跟在他後面出了書房,她看看他的背影,想跟他說什麽,又不知道該說什麽,懊惱地跺了跺腳。

這一晚,她睡得很不安穩。

偌大一張床,兩人一人占一半,像是楚漢河界,誰都沒有動,也沒誰逾越那一步。

窗外雨聲淅瀝,像是有風在不斷吹入心裏,涼涼的,怎麽也無法入睡。某個點,兩人同時翻了個身:“你……”話出口,都是一愣。

話頭起了,又忽然都熄了。湯子期聲音細軟,踯躅說:“你先說吧。”

俞北平沉默了會兒,忽然輕輕地笑了聲:“沒什麽,睡吧。”來日方長,這種事兒,也不是一朝一夕能成的。

湯子期抿抿唇,見他不吭聲,也就不吭聲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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