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章 新婚燕爾

過兩天, 兩人休假, 出了趟遠門,為時三天。湯子期愛瘋,到了地方就四處瞎轉,一整天下來坐的時間都不超過半小時。

回來時, 她渾身酸痛,還跟他訴苦。

俞北平壓根沒看她,低頭翻墊在膝上的報紙, 只說了一個字:“該。”

湯子期:“……”她要離婚!

這次坐的飛機, 因為起得早,湯子期靠上去就睡着了。俞北平抖開毯子幫她蓋上,又替她緊了緊大衣。

到了地方,他才搖醒她,溫聲誘哄:“起來了, 我們到了。”

湯子期睜着惺忪的眼睛瞪他, 大大方方地打了個哈欠。

俞北平沒忍住笑,攙着她往外面拖:“別睡了。”

湯子期不滿:“困着呢。”

“誰讓你賴床。”

她那個啞口無言啊,只好打落牙齒往肚裏吞。

這點兒打不到車,兩人在機場大廳等了很久。後來,俞北平直接打電話給江越, 兩人才有車搭。

“呦,新婚燕爾啊,婚事辦那麽低調,現在舍得新娘子出來見人了?”理着平頭的青年玩世不恭地看着他們, 眼神帶着興味兒。

江越在副駕座打游戲,頭都沒擡一下,唇邊卻含着絲壞笑。

湯子期也沒生氣。她也是這個圈子裏長大的,當然知道這幫子弟的習氣,甭管什麽人,只要是生人,想融入他們總得拿出點兒本事來,性格上的、能力上的。

他們樂意打趣她,那是看重,不理你了,只顧着客套了,才真是不拿你當自己人。

俞北平雖然低調,在西郊大院這個青年一輩的圈子裏可是響當當的人物,前段日子有人傳他跟個名不見經傳的女的扯了證。

一幫人唏噓不已。

有人說胡扯,也有人說這麽有理有據煞有介事的,不像是假的,也有人說啊,大家都等着吧,是不是真的,五月見分曉。

可跟他走的近的卻都知道,俞六少這是真把自己交代出去了。

而且,可不是什麽“父母之命逼不得已”,是真的喜歡這個小丫頭。

雖然只見過兩次,湯子期也不怕生,笑盈盈地沖他們打招呼,姿态大方:“湯子期,俞北平的老婆,扯過證的夫人。兩位大少爺,還記得不?”

兩人對視一眼,都笑了。

江越也不玩游戲了,擡頭看她,帶着笑意地打量,也有些衡量。

湯子期随他看,笑嘻嘻地說:“我這人沒什麽別的優點,就是會喝會玩,三斤白的灌下去,臉都不紅一下,蹦迪唱歌飙車,只管叫我,是兄弟就奉陪到底。”

她說的豪氣萬千,可看那小身板啊,嬌嬌弱弱的,身無幾兩肉。

肖揚沒忍住,當場就笑出來,回頭跟俞北平說:“可以的,嗯,這媳婦兒适合你。”

夠二,配他這正經人正正好。

這會兒也不急着回家,江越把車開去了就近的一家俱樂部。

“會打球不?”下車後,他擡手就把門給碰上了,回頭問湯子期,眼睛裏明顯帶着戲谑。

俞北平想說兩句,肖揚手一揚就撈住他胳膊,挑眉、不屑:“護犢子呢?打個球而已,能要她命啊?出息。”

俞北平說:“別過分。”

肖揚笑,笑得惡劣:“結個婚你徹底變妻奴了啊。”

俞北平年長他兩歲,向來不跟他們一般見識,依舊笑得平和,但是眼裏含着警告:“玩玩可以,別過分,別欺負人。”

肖揚雖然跟他鬧,但心裏還是挺敬畏他的,正打算換個話茬,湯子期搶過來撞開了他,笑嘻嘻說:“瞧不起人啊?小時候我也住這片兒,那名頭可是響當當的。”

肖揚納罕了:“我怎麽沒聽過?別是你瞎掰的吧?”

湯子期也是頂真的,三言兩語就跟他争起來,吵來吵去一直到了俱樂部裏。

俞北平幹脆不管了。

他算是看清了。

一丘之貉啊,就該不管他們。

不然怎麽說友誼是掐出來的呢?

……

瘋到後半夜,俞北平才拖着醉醺醺的湯子期出來。

肖揚和江越在臺階上和他打招呼:“要不要幫忙啊?”身邊這位,撒起酒瘋來可是天地都得跪,剛剛他們都領教過了。

球打得不怎麽樣,脾氣倒是老大,輸了還把香槟往他們身上噴,真是半點兒不怕生。

“不用。”俞北平擺手和他們道別,連人帶車開遠了。一路飛馳,直接過了崗哨,進了家屬院。

湯子期迷迷糊糊中被人駕着胳膊帶下車,她還不安分,腳到處踢。

俞北平沒辦法,只好抱着她走。

張嫂一早就知道他們要回來,在門口等着,見了人,忙下來幫忙:“這怎麽了?喝成這樣?”

“別說了,去煮碗醒酒湯吧。”俞北平把她抱上了樓。

二樓拐角的地方,他和沈蓉打了個照面。

“您回來了?”沈蓉的表情有點緊張,也有點欣喜,不過俞北平沒注意,只略略點頭就抱着人上了三樓。

沈蓉看着他的背影,欲言又止。

“你看什麽?”張嫂上來,喝了一聲。

沈蓉吓得差點跌下去,咬了咬唇,負氣地往樓下跑。

“回來!”張嫂上前拉住她,“我跟你說過多少遍了,不該想的別去想,不該做的別去做。為什麽你就是不聽勸?”

“我想什麽,我做什麽了?”沈蓉心虛地躲開她的逼視。

張嫂追下去,就在她身邊不停問:“那你這次回來幹嘛?這麽短的假,你還上俞家來?別以為我不知道你心裏在想什麽。”

“我想什麽,我想什麽了?”

沈蓉推她,卻被她一把攥住,力道大得驚人:“人要有自知之明!別說人家都結婚了,就算沒結,他也瞧不上你啊。你自己不能掂量一下嗎?”

沈蓉木然停步,臉色有些難看。

“憑什麽?”她吸氣,老半晌,憋出這麽句話。又過了會兒,她像是被觸電驚到,猛地甩開她的手跑了下去。

張嫂在後面嘆氣,不知道說什麽。

……

湯子期醒過來時,都後半夜了,迷迷糊糊揉着眼睛。

俞北平不在房間裏,隔壁書房的燈照例亮着。她披上睡衣,趿拉着拖鞋過去。到了門口,還沒敲門他就擡起了頭:“醒了?”

她點頭,又打了個哈欠,感覺腰酸背痛。

“以後別理他們,愛瘋讓他們自己瘋,他們要為難你,就找我。”他對她招招手,把醒酒湯推到桌子中間。

湯子期過去,低頭瞧了一瞧,拿手一碰。

溫熱、剛剛好。

“喝吧。”

“我已經不暈了。”她扁扁嘴,不大樂意下嘴。這東西以前喝過,味道不好。

他失笑,勸:“喝吧,明早起來頭才不疼。”

“不能不喝?”她拿一雙大眼睛看着他,眨巴兩下,跟他賣慘。

他微笑,摘下眼鏡低頭擦了擦,氣定神閑:“你說呢?”

這個時候,他的笑容看着有些危險。湯子期縮了縮脖子,乖乖捧起碗,一口一口把這玩意兒都灌了下去。

俞北平的實木辦公桌很堅實,她拍了拍,屁股一墊就坐了上去,還壞心眼地把文件壓在了屁股底下。

他望過來時,她洋洋得意地看着他。

“別鬧。”

她笑而不語,眼神很明顯:你自己來拿。

俞北平也不跟她生氣,就那麽定定看着她,開玩笑:“耽誤了工作,我就直接把你交上去。”

“賣妻求榮!”

“偷換概念挺厲害啊,語文不是白學的。”

湯子期說:“你別埋汰我。”

俞北平好整以暇望着她:“我怎麽埋汰你了?”

她朝他龇牙。

他起身,擡手就要過來抓她,吓得她一個激靈,撒丫子就跑路。俞北平今天似乎心情非常不錯,沒和往常一樣随她去,從書房追出來,把她截在過道裏。

湯子期個兒嬌小,仰頭就到他肩膀,可憐兮兮地貼着牆壁站着,瑟瑟發抖。

他把手撐在她腦袋邊,輕易就捏住了她的下巴。兩人挨得他,他低頭端詳她的神色,嗔怪地問她:“說啊,我怎麽埋汰你了?”

這種情境下,他的語氣也是随和的,半點兒不露焦躁,也沒有脅迫人的意思。可他越是平靜,湯子期心裏越是打鼓。

她覺得自己可能玩脫了。

“我下次不敢了。”她偷偷擡眼角打量他,看他的臉色。

他的眼睛裏約莫有笑意。

可這個人,笑的時候也不一定是高興,沒準是假笑,是在侃她。湯子期心裏沒底,小心翼翼又加了句:“我跟你道歉,六哥?”

“叫什麽?”

“六哥啊。”

他扯了一下嘴角,笑得意味不明:“再叫一下。”

湯子期覺得不對勁,靈機一動,乖覺地改了口:“老公。”

他終于笑了,低頭親了親她的唇。

溫熱的氣息撲面而來,霎時籠罩了她。

湯子期心如擂鼓,沒敢動彈。過了會兒,帶着一點羞怯,她試探着環住了他的腰。兩個人,就在過道裏親吻起來,一開始是輕輕的觸碰,慢慢的,幅度就大了。

彼此都能聽到對方漸漸加快的呼吸聲。

“好了,我得去工作了。”俞北平放開她,拍了一下她的肩,回了書房。

湯子期皺皺鼻子,有些懊惱。撩一半就跑,故意的吧?

她有點口渴,去了樓下倒水。

地下室漏出些許燈火,她尋思着是不是有人忘關了開關,提了杯子就下樓去。

燈光是從客房漏出的,因為門沒關嚴實,裏面人的說話聲都能依稀聽見,像是在争吵。她走近時,沈蓉的聲音陡然大起來:“她憑什麽?就一個父母離婚的破落戶,俞北平居然娶她!還當祖宗似的供着!”

張嫂馬上呵斥:“你小聲點兒。就算有什麽不滿,也都給我憋心裏。不過說實在的,你有什麽不滿的?我和你說過了,不是你的東西別去肖想,日思夜想它也不會是你的。”

“我不甘心!我有什麽比不上她的?我也是名校畢業的高材生,憑什麽她過得這麽好我卻要住在這種地下的客房?”

“沒人讓你住這兒。”張嫂無奈,臉色也越來越難看,“別說了,明天你就回學校去,別再來了。”

後面的話,湯子期沒心情聽下去了,轉身就上了樓。

俞北平找不到她,正好從樓上下來,和她在一樓樓梯口對了個照面。

“怎麽了?”見她臉色不好,他擔憂地摸了摸她的額頭。

她扁扁嘴,不說話。

“怎麽不開心了?”他摸摸她的臉,把她小小的身體抱到懷裏,揉了一下,笑着親了親她的額頭,“誰惹湯大小姐生氣了?”

“沒。”

“不開心都明明白白寫在臉上了,還跟我矯情?說吧,跟我說說。誰欺負你,我給你出氣。”

“誰欺負我你都給我出氣?”她拿眼角斜他,有點不相信。

俞北平被她挑釁到了。

但凡是個男人,都受不了被人這麽瞧着,哪怕明知道她在激将他。俞北平這樣的,外表看着謙和沉穩,骨子裏很傲,有些事兒好說話,有些事兒是絕對不可能妥協的。

這也是這麽多年了,他爸從來不管他事業上事情的原因。

俞亮相信這個兒子,不管是能力還是性格。

俞北平确實有這個本事,他向來是能幹的,能處理任何狀況。

僵持了會兒,湯子期哼了聲,還是沒開口。

俞北平卻瞧了些端倪,正疑惑,沈蓉又大聲喊了什麽,連一樓都聽到了。

俞北平一怔,回頭看湯子期,她抿着唇沒看底下。

可俞北平是什麽人啊?馬上就明白了:“等我一下。”

湯子期還沒應,他已經下到一樓,徑直在那扇門上叩了叩。

門內像是按了暫停鍵的武打片,剛才還刀光劍影,現在戛然而止、寂靜無聲,空蕩蕩的地下室只有俞北平一個人的聲音:“是我,下來一樓倒點兒水,你們的聲音有點大。”

半晌。

張嫂出來開門,一直垂着頭:“對不起,沈蓉有點不舒服,脾氣不好,我們就起了點沖突。”

俞北平神色如常,慢慢說:“不舒服的話,還是早點出去看病。”

張嫂頓住。

湯子期這個角度望下去,可以看到昏暗的燈光裏,她極力想保持平靜卻仍然難看的臉色,以及身後,臉色同樣難看的沈蓉。

她的定力還不上張嫂,臉像塗了層蠟似的僵硬。

好不容易平靜下來,張嫂應道:“是,我明天就送她出去。”

俞北平轉身上樓。

沈蓉望着他的背影,又仰頭看看站樓梯口的湯子期,投去怨毒的目光,看得湯子期一個冷顫。有好幾次,她感覺沈蓉想開口,不過,她到底沒有勇氣開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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