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數日後,有人帶來口信,竟是馬毅邀穆希恩赴一茶敘。
好一陣子沒有馬毅的消息,也不見他再出現,她以為這個人已經從她生活中消失了,沒想到他又出現。
他想做什麽?如果他一直待在天祈城,應該知道聶家發生的事吧?
她原本可以不見他,但不知為何,她有一種奇怪的感覺..自己應該見他一面。
于是,她支開珠玉,悄悄自聶府後門出去,搭着馬毅派來的轎子來到一座清幽宅院。
進到宅院,古超前來迎接。「穆姑娘,這邊請。」
「這裏是..」她以為帶路的人會将她帶往金閣客棧,沒想到是來到這陌生的宅院,老實說,要不是看見古
超這個熟面孔,她還真的有點害怕。
「這兒是主子在天祈城的行館。」他說。
「咦?」馬毅在天祈城有行館?那他之前為何要住在客棧?
像是讀出她眼底的疑問,古超接着又說:「主子不想別人知道他的身分,所以之前住在客棧裏。」
聞言,她微怔。不想別人知道他的身分?他的身分很特殊?
「主子在等你,請跟我來吧。」
穆希恩跟着古超走過幾處回廊,穿過兩道拱門,經過一處庭院,然後來到一問清靜的廳堂前,進入廳堂,只
見馬毅正在沏茶。
看見她來,馬毅難掩臉上喜色。「穆姑娘,別來無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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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要做什麽?」她沒心思跟他多說,開門見山的問:「好一陣子沒有你的消息,我以為你再也不會出
現。」
馬毅一笑,眼底有着孩子氣的促狹,「你該不是想我吧?」
「你是不是在作夢?」她咧嘴冷笑一記,「你到底要做什麽?」
「你願意來見我,難道不是因為猜到我為何找你?」他眼底閃過一抹狡黠。
「不,我不知道。」她說:「只是直覺告訴我,我應該見你。」
「那麽你的直覺很準,你是應該見我。」馬毅深深一笑,「你想救聶平遠嗎?」
聞言,穆希恩陡地一震道:「你說什麽?」
馬毅閑适的一笑,「前些日子我回京城去了,本想着就在京城等着死期吧,可聽聞萬濟堂賣僞藥、聶平遠被
收押之事,我猜想你一定非常無助,于是我又回來了。」
她正色地道:「萬濟堂沒有賣僞藥,一定是有人搞鬼。」
「話不是你說了就算,聽說人證物證倶在,聶平遠是賴不掉的。」馬毅一笑,「賣僞藥致人于死,可是重
罪。」
「目前并沒人因此送命。」她說。
「癱瘓、昏迷還不嚴重嗎?」他蹙眉笑問。
确實,癱瘓及昏迷都是非常嚴重的狀況,她不能否認,因為癱瘓久了、昏迷久了也是會致死的。
「我夫君一定會查出是誰搞鬼陷害萬濟堂跟他。」她神情凝肅而堅定。
「怎麽查?」他挑眉一笑,「他在獄中什麽都不能做,除非他出得來。」
「..」他說得一點都沒錯。她毫無頭緒,根本無法查明事實真相,官府又不準聶平遠見任何人,她更是無
法從他口中得知任何線索。
除非他能出來,否則真相恐将石沉大海,而他也可能會被關在獄中一輩子。想到這兒,她的心一緊,憂急之
色顯露在臉上。
馬毅深深注視着她,「我能幫你。」
她一愣,擡起眼簾看着他,「你說什麽?」
「我說我能幫你把聶平遠弄出來。」馬毅唇角一勾,「只要你答應我一件事。」
她意識到他要她答應的事是什麽,「馬毅,你、你想..」
馬毅轉身自案上取來一封信函,「只要你将這封休書交給聶平遠,我保證他能重獲自由。」
「什..」她一震,驚疑的看着他手中的休書。
「你懷疑嗎?」馬毅一笑,自腰際取出一顆白玉印章,「你自己瞧瞧。」
她狐疑的接過印章,只見上面刻着仁康兩字。她愣了愣,「這是什麽?」
「本王的用印。」他說:「我是仁康王,司馬毅,當今聖上是我的異母兄長,我的娘親是先王寵妾緋妃。」
聞言,她震驚的看着他。他是王爺?哇!果真是古代呀!一堆皇親國戚。
「穆希恩,」司馬毅看着她,深深一笑,「如今能救他出來的只有本王..喔不,應該說只有你。」
她眉心一擰,內心無限糾結。
他真能把聶平遠自獄中弄出來嗎?這是古代,也就是說以他的身分地位,絕對有辦法将聶平遠弄出來——如
果他真是仁康王的話。
她相信萬濟堂不會賣僞藥害人,她更相信聶平遠雖然愛財,但絕對取之有道,他一定是清白的,但他得先證
明自己的清白才能恢複萬濟堂的名聲,倘若他一直被關在獄中,萬濟堂幾代所累積的聲譽也就毀了。
眼前她只有一條路可以走,就是相信司馬毅是仁康王,可以救出聶平遠。
「你真的可以?」她目光一凝的直視着他。
「我以項上人頭擔保。」司馬毅篤定地道:「只要你成為我的護身符,他一定能重獲自由。」
看着他手上那封休書,再想起聶平遠,她知道自己別無選擇,心意一定,她欲抽走他手中的休書。
「慢着。」司馬毅突然将手一擡。
「怎麽?你又反悔?」她神情凝肅的直視着他。
他一笑,「我才要擔心你反悔呢,你得嫁給我,知道嗎?」
「什..」她一怔,「我不是只要當你的護身符便可?」
「不,依國師的說法是我得娶護身符。」他說。
聞言她面有難色,她能為了救出聶平遠而跟他走,但她無法接受聶平遠以外的男人。
她這輩子只有聶平遠,縱使不能相守,在她心裏她永遠都是他的人。
見她臉上表情,司馬毅已猜到她心裏所想,他撇唇一笑,「你放心,我不是野蠻人,若你不願意,我是不會
逼迫你的,只要你乖乖待在我身邊當護身符,一切依你。」
她微頓,「你是說我們可以成為有名無實的夫妻?」
他想都不想的點點頭,「當然。」
她兩只眼睛直直的望向他,「要是你敢騙我,我就..」
「我就天打雷劈,不得好死。」
聶平遠在牢中盤腿而坐,閉目養神。
他已在牢中一個月了,官府方面因有人證物證,認定萬濟堂确實賣了僞藥,而他就是主謀,且官差尋找供貨
源頭未果,他又不肯認罪,因此将他收押禁見。
他,心急如焚。
他急的不是自己身陷囹圄,不知何時方可獲釋,而是那些獄卒閑聊中提及萬濟堂跟濟生院已經歇業,聶老太
爺因憂急成患,卧病不起,教他憂心不已。
他相信穆希恩有足夠的意志力及勇氣撐起一個家,但她不知道周氏對她下藥之事,勢必對周氏毫無防心。
若是周氏趁他不在再次對她下手,該如何是好?
「聶平遠,有客。」突然,獄卒喊着。
他倏地睜開眼睛,疑惑這一個月來他誰都不能見,誰也都無法見他,怎麽如今官府竟允他與外面的人接觸?
正忖着,只見獄卒已将穆希恩帶了進來。
「希恩?!」一個月不見,她消瘦了一些,想必是操煩所致。
終于看見她跟她說上話,他心中的興奮難以言喻,但不知為何,她臉上卻沒有一絲喜色。
「希恩?」他疑惑也關心,「你沒事吧?家裏一切都好?」
穆希恩站在牢門外,臉上沒有太多表情,只是兩眼空洞的看着他。
他直覺出了什麽事情,急伸出手穿過栅欄的縫隙抓着牢門外的她,「希恩,你怎麽了?」
她像是突然回過神,目光凝視着他,接着眉心一皺将手猛地抽回,他正疑惑她如此不尋常的反應時,她已從
袖中拿出一紙信函交給他。
他不解的看着她,「這是..」
「你看了便知道。」她說。
接過信函打開一看,竟是休書,他一震,驚疑的看着她,「希恩,這是怎麽回事?」
「你識字,如何不知?」她揚起眸子冷冷的看着他,「我受夠了,我要離開你。」
他聽了她所說的,但他不覺得那是會從她嘴巴說出來的話,她不是個輕易放棄投降的人,她有超強的戰鬥
力,眼前越是艱困,她就越堅忍果敢。
「希恩,發生什麽事?」
「你還不知道外面發生什麽事吧?」她語氣冷淡又帶着怨慰,「萬濟堂跟濟生院都關了,聶家已經完了,老
太爺也一病不起,整個聶府上下一片死氣沉沉。」
「這些我知道,我是說你——」
「我受夠了。」她打斷了他,「我嫁進聶家是為了享福,可現在是什麽樣子?我不敢出門,就算出門了也不
敢擡頭挺胸,就怕有人會追上來臭罵我一頓,說我是聶家的少奶奶,吃穿用度全是坑人害人所得到的錢。」
他神情一凝,「希恩,萬濟堂沒有賣僞藥,聶家絕不做傷天害理之事。」
「這種事不是你說了算。」她潑了他一桶冷水,「瞧瞧你現在多落魄,我跟着你有什麽指望?!」
她的表情、她的語氣、她的用詞都冷酷絕情得教人難過心寒,但他不相信那出自她的真心。
他所知道的她,不是這樣的女人。
「你不是這種人。」他說。
她冷哼一記,「你以為你多了解我?我當初願意嫁給你,除了想替我娘治病之外,也是圖你聶家家大業大,
往後一輩子不愁吃穿,可是現在一切都變了。」
說着言不由衷的話,穆希恩心如刀割,但她知道她必須像個專業的演員,掩藏自己真正的感情,表現出可憎
可惡的樣子,好教他徹底的失望死心。
「聶家完了,你也完了,我不想一輩子也這麽讓你毀了,所以我要離開你。」
她揚起下巴,冷傲地道:「你自求多福,再見。」說完,她扭身便走。
「穆希恩!」他喊住她。
他的聲音教她心頭一顫。她停下腳步,但沒有回頭,她不敢也不能回頭,因為她知道自己已在崩潰邊緣,只
要再多看他一眼,剛才的努力就會前功盡棄。
「你還是我的妻子。」他說:「記住。」
穆希恩心頭一揪,疼得她幾乎想尖叫。
她邁開步伐往前走,眼淚也随之滑落。
聶平遠被釋放了,在穆希恩給他休書後的隔一天。
他不傻,他很快的便猜測到其中的關聯。回到聶府,所有人見他終于回來都歡天喜地,殷盼着他能解決聶家
的困難。
但有人是悶悶不樂的,那便是聶平莘跟陳氏。
「大哥,你一定要把嫂嫂帶回來,她、她去馬毅那兒了。」聶平莘說起穆希恩,眼裏滿是淚水。
聶平遠顯得平靜,不是他不急,他不在乎,而是他知道目前的他是無法将穆希恩帶回來的。
「好多人都在罵嫂嫂,說她無情無義,可是我知道她不是那種人。」聶平莘抹去眼淚,「大哥,馬毅其實就
是仁康王司馬毅,一定是他以釋放你為條件逼迫嫂嫂給你下休書的。」
「希恩的娘呢?」他問。
「她不肯跟嫂嫂走,還待在碧竹苑。」聶平莘難掩愁色地道:「可是她整天悶悶不樂,不吃不喝,我怕
她..」
「平莘,」他輕拍她的肩膀,溫柔一笑,「希恩不在,你就代她照顧她娘吧。」
她點點頭,「這不用大哥交代,我會的。」
看着天真無邪的聶平莘,聶平遠想着她的娘親周氏..平莘是被蒙在鼓裏的吧?她并不知道周氏對希恩做了
什麽吧?
她是個藏不住心事的人,周氏絕不可能讓她知道什麽,若她知道,早就露出馬腳了,而這亦是他深感慶幸之
事,他多麽不希望天真無邪的平莘牽扯上這可怕無情的宅鬥。
眼前,他只确定周氏确實騙穆希恩喝下不孕的湯藥,其它的事還未能證實與她有關,但他會一件一件查明,
盡快恢複萬濟堂的聲譽及自己的清白。
因為唯有恢複清譽,重振萬濟堂,才能把他的妻子要回來。
安頓好家中一切,毫平遠一刻都不肯浪費,立刻将萬濟堂的掌櫃、夥計,以及濟生院的大夫召集到萬濟堂共
商大事,連在僞藥事件發生前返鄉探親的羅定波也來了。
「二掌櫃,聽說令慈急患卧床,現在可好?」他問。
「托少爺的福,家母安好。」
「那便好。」
「少爺有何打算?」羅定波問:「如今萬濟堂跟濟生院都關門歇業,一班夥計無以為繼,大家都發愁呢。」
「大家都請放心,萬濟堂跟濟生院歇業期間,照發月俸。」
此話一出,大家都十分驚喜,可也有人替他擔心。
「少當家,」大掌櫃憂心地道:「萬濟堂跟濟生院不知何時方可再度開業,這對聶家來說會不會是一個很大
的負擔?」
「大掌櫃無須擔心,我還撐得住。」說罷,他轉頭看着張大夫等人,「張大夫,我要親自拜訪那些僞藥受害
者及他們的家屬,請你明日為我帶路。」
「那自然是沒問題,不過..」張大夫一臉憂愁為難,「先前我去的時候,遭到他們極不友善的對待,恐怕
少當家的去會..」
「該面對的還是要面對。」他氣定神閑地道:「我自然會想辦法的。」
穆希恩來到行館已經快一個月了,司馬毅對她極好,也十分的尊重善待她。
從他口中,她知道他出生時國師曾說過他活不過二十歲,除非他遇上救他一命的女子,并娶之做為護身符,
這就是他無論如何都要把她自聶平遠身邊搶走的主因。
悠悠制作
他對她并沒有男女間的情愛,更不是一見鐘情,也就是說,他對她并沒有任何的欲望或企圖,正因為如此,
她才可以安心的、不需提防的待在行館。
過午,司馬毅來到她的房間,看見她午膳未食,他皺起眉頭。
「你又沒吃?」他走向她,「仇嬸說你早上也只吃了一點東西,怎麽?你想餓死自己?」
「餓不死人的。」她淡淡地說。
「你可是我的護身符。」他說:「護身符若不好好活着,我怎麽活?」
「你放心。」她看着他,語氣平靜地說:「我不會故意做危害生命的事情,你釋放了他,我便照約定待在你
身邊。」
司馬毅睇着她,沉吟不語。
快一個月了,她雖安分的待在他身邊,可人在心不在。他當然知道她心裏牽挂着誰,老實說,幾度他都覺得
她可憐,想放她回到聶平遠身邊。
可她是他的護身符呀,聶平遠沒有她還能好好活着,他若沒了她,不知何時會被閻王給要了命。
他想,天祈城不是久留之地,為斷了她對聶平遠的念想,他得盡快将她帶回京城。而且母妃也一直催他帶着
護身符返京,再不回去,恐怕母妃便要派人來接他了。
「這兩天你在城中若有想見的人就去見吧。」他說:「三天後,你便要随我返京了。」
「什..」她一怔。
「別忘了我是仁康王,我的王府在京城,而不是天祈城。」他說:「我母妃已多次派人來催我回京,我再不
返京,恐怕她會派人到天祈城來接我。」
她一臉憂郁,不發一語。
「你是我的護身符,我去哪,你就去哪,這是我們談好的條件。」他睇着她,「你沒反悔吧?」
她搖頭,眼底滿是無奈。
「離開天祈城也好。」他說:「滿城皆知你休夫之事,你在天祈城也無處可去,不如随我返京還樂得逍遙,
返京後,我們立刻成親,然後..」
「王爺,」她打斷他,直勾勾的望着他,「我會與你成親,但請你記得我們的約定。」
他微頓,憶起他們的約定之一,她只跟他做有名無實的夫妻。
「你需要的是護身符,不是妻子。」她說:「若國師所言屬實,你只是需要我在你身邊保你一世平安,并不
需要我為你傳宗接代,我倆成親後,各自生活,你要另納多少妾室,我都不會過問。」
司馬毅聽完,笑嘆一記,「難道你不認為你有愛上我的可能?日久生情,你聽過嗎?」
她直視着他,「我給他休書的那天,他對我說,我還是他的妻子,在我心裏,他也還是我的夫君,縱使我改
嫁給你,那也只是名義上的夫妻。」
司馬毅蹙眉問:「我的身分地位高過他,相貌也不輸他,你怎确定你不會心動?」
「不管司馬毅有多完美,都不是聶平遠。」她說。
聽着,司馬毅沒生氣,反倒釋然一笑,「放心,我不會強迫你做你不想做的事。總之這兩天你想見誰就去
吧,我不會派人跟蹤你,但你得保證會回來,不然..」
她不會跑,因為她跑了,聶平遠便會再回到獄中。
她不只是司馬毅的護身符,也是聶平遠的免死金牌。
「我能去哪裏?」她苦笑一記。
穆希恩知道她娘在聶家一定會受到很好的照顧,因此她沒有回聶府探望她娘及周氏母女倆,因為她知道陳氏
會哭求她留下,可她有非走不可的理由,與其上演一場灑狗血的親情大戲,還是別見的好。
可是有個人,有個地方,她非常牽挂,那就是聶平遠跟萬濟堂。她想聶平遠一定正忙着查明真相,致力于恢
複萬濟堂的聲譽,都一個多月了,萬濟堂現在是什麽情況?她得去看看。
于是,她獨自來到萬濟堂,這兒仍是歇業的狀态,只開了扇側門供人進出,往昔大門未開就有人在外面排
隊,天天猶如鬧市般,現在卻是門可羅雀,冷清靜寂。
不知道僞藥之事聶平遠調查得如何?他找到搞鬼的人了嗎?他能洗刷自己及萬濟堂的清白了嗎?
看着大門上那塊寫着「萬濟堂」的橫匾,她不覺眼眶一濕。
突然,有個夥計從側門走了出來,看見她,他十分激動地說:「是你?你還來做什麽?!」
她一怔,一時忘了如何反應。
這時,夥計大聲吆喝裏頭的人,「喂!大家快來看,那個無情無義的女人來了!」
一下子,幾個人自側門沖了出來,看見門外的她,個個表情憤恨。
「當家的一出事,你就腳底抹油跟着京城來的闊少爺跑了,現在你還敢來?!」
「是啊,你是來看當家的倒黴嗎?」
「真是不要臉的女人,無情無義,枉費當家的對你那麽好!」
夥計們都知道穆希恩給了聶平遠休書,然後住進司馬毅的行館,但他們不知道穆希恩并非薄情寡義才給聶平
遠休書,是為了救他才不得不離開。
他們個個義憤填膺,氣恨憤怒的瞪着她,「你這個無情的女人,也不想想當初聶家不計較你身分卑微,讓你
進門當少奶奶享福,現在聶家有難,你就連娘親都丢下,自己享福去了。」
「就是呀,沒骨氣!」
她知道這些夥計是替聶平遠抱不平才會如此羞辱她,她不氣也不怪他們,甚至感到欣慰,若不是對聶平遠忠
心耿耿,他們不會這麽激動。
她當罪人沒關系,只要能幫到聶平遠,她什麽都可以犧牲。
她安心的一笑,轉身便要離開。
「你想逃?」突然,有人沖上來一把拉住她。
她吓了一跳,正想掙脫,他卻順勢一把将她推倒在地。
「啊!」她摔了一跤,跌在地上,疼得起不來。
「穆希恩,你這無情無義的女人!我要代替當家的教訓你!」那夥計說完,脫下布鞋往她臉上扔。
她下意識的把頭一轉,擡手去擋。
「喂!大家一起來教訓她!」他一聲吆喝,其它人便圍了上來。
憤怒會被引發、被煽動、被傳染,幾個夥計一聽見他的吆喝,像是着魔中邪般的圍了上去,每個人都脫下鞋
子朝她身上打。
「住手、不要..」她無處可逃,無力反抗,只能雙手抱頭保護自己。
「打她!讓她好看!」幾名夥計像是殺紅了眼,毫無理智可言的連手攻擊她。
他們自以為正義,自認為是在替天行道、替聶平遠出氣,全圍着她往死裏打。
她驚恐又悲哀,可她不氣他們,只能咬牙忍淚,蜷縮着身軀忍受着肉體及人格的羞辱。
這時,一輛馬車剛至,有人掀開簾子疑惑的探頭,正是聶平莘。
「夥計們在做什麽?」見萬濟堂的夥計團團圍着一個人叫罵踢打,她不禁納悶。
馬車上尚有一人,便是聶平遠,他先下車來,一邊牽着聶平莘下來,一邊吩咐駕車的四平,「叫他們住
手。」
四平點頭,便朝那群人喊着:「住手、住手。」
然而一群夥計殺紅了眼,像是聽不見他的聲音般,聶平莘按捺不住性子,邁開步伐便往前沖去。
「你們做什麽?都給我住手!」
幾名夥計聽見她的聲音,才像是回了魂似的同時停下手,然後驚疑的望着正走過來的聶平莘,以及她身後不
遠處的聶平遠。
大家一驚,立刻停手并退開,這時,聶平莘看見倒在地上的是穆希恩。
「嫂嫂?!」看見穆希恩那狼狽受傷的模樣,聶平莘難掩心痛,幾個大步沖上前去。「嫂嫂,你沒事吧?」
她扶起倒在地上的穆希恩,憂急的問。
看着她,穆希恩眼淚幾乎要奪眶而出,可是她終究忍住了。
「我沒事。」她故作淡漠。
「小姐,這個無情無義的女人不知道來這裏做什麽,她——」
「你們住口!」聶平莘打斷了他們,氣憤地說,「不準這樣說我嫂嫂!」
「小姐,她已經不是你嫂嫂,她給當家的下了休書了。」夥計嗫嚅說道。
「你們懂什麽?!」聶平莘對着他們啦哮,「嫂嫂她——」
「他們說得一點都沒錯。」突然,穆希恩語氣冷淡的打斷了她。
她一怔,狐疑的看着穆希恩,「嫂嫂,你..」
「我已經不是你嫂嫂了。」穆希恩輕輕撥開她的手,然後艱難緩慢的站了起來,「我已經把休書給了你大
哥,我跟聶家毫無瓜葛了。」
聞言,聶平莘一臉震驚受傷地道:「嫂嫂,你別這麽說,我知道這不是你的真心話,一定是司馬毅逼的。」
「他沒逼我。」穆希恩唇角一勾,「我是自願跟他的。」
「不可能,你不是那種人。」聶平莘淚如雨下。
看着跟她情同姊妹的聶平莘如此傷心又痛心的樣子,穆希恩心如刀割,但她不能哭,不能動搖,不能回頭。
她答應司馬毅休了聶平遠,是為了讓聶平遠得以恢複自由,替自己及萬濟堂洗刷污名,只是日後縱使洗刷了
污名,恢複聶家聲譽,她也不可能再回到他身邊。
她是跟了仁康王的女人,就算她與司馬毅有名無實,也是個不清不白的女人了。
她,注定跟聶平遠再無緣分。
「你哪裏知道我是什麽樣的人?」她故作無情地道:「你出生便是金枝玉葉,可我不同,我窮過苦過,我不
想再過那種生活,你懂嗎?」
聞言,聶平莘難以置信也無法接受,她猛搖頭,淚眼汪汪的望向站在原地不動的聶平遠。
他沒有表情,文風不動。
「大哥,」聶平莘哭喊着:「你說話呀!」
聶平遠走了過來,攬着聶平莘的肩便旋身朝側門走去,與穆希恩擦肩之際,他低聲地說:「我會還你公道
的。」
聽着,穆希恩的淚水應聲而下。
穆希恩跟着司馬毅回京城了。
本以為一回京城便要擇日成親,但因為國師說司馬毅不宜在二十歲這年娶妻,因此婚期延至一年後的初春。
就這樣,穆希恩以客人身分在王府住下了。
這期間,聶平遠沒有一天松懈放棄過,他一邊進行調查,秘密尋訪每一個相關人士,并持續探訪僞藥受害者
并提供金錢及醫療幫助。
悠悠制作
一開始他總吃閉門羹,甚至遭到拒絕及羞辱,可他不死心,始終表現出高度的誠意及決心,終于慢慢打動了
受害者家屬的心,并與萬濟堂進行協調。
而在這同時,天祈城有一家新藥行同濟堂正如火如荼的籌備中,同濟堂開在與萬濟堂同一條路上,一家在路
頭,一家在路底。同濟堂的幕後老板十分神秘,店都快開幕營業了,大家還不知道當家的是何人。
就在同濟堂開幕前夕,周氏趁着向聶老太爺請安時,宣布了一件事情。
「老太爺,相信平遠跟您提過同濟堂的事了吧?」
聶老太爺微頓,「平遠是提過,聽說同濟堂就開在萬濟堂附近,怎麽了嗎?」
「老太爺,同濟堂的老板是我。」她說。
此話一出,所有人都一臉錯愕,除了聶平遠。
「娘,您說什麽?」
周氏看了她一眼,又繼續向聶老太爺說明,「老太爺,如今萬濟堂是什麽景況,相信您是知道的,再這樣下
去,聶家三代基業恐怕就要在這兒毀了。」
說着,她轉頭看着聶平遠,無奈地說:「平遠雖有心有才,可如今萬濟堂攤上僞藥的事,也不知何時方能翻
身。」
「娘,只要證明萬濟堂沒賣害人的僞藥,萬濟堂跟濟生院就能重新營業,您為什麽要在這時候弄一家新店號
來打萬濟堂?」聶平莘激動不已。
「平莘,」周氏眉心一蹙,無奈沉嘆,「娘絕不是要用新店號打萬濟堂,而是要為聶家開出一條生路呀,如
今萬濟堂已毀,若不另起爐竈,早晚坐吃山空。」
聶老太爺錯愕,無法諒解她先斬後奏的行為,可如今他已将萬濟堂交給聶平遠,便也不好過問。
「老太爺,我這麽做全是為了聶家,希望您能諒解。」周氏身段極低,低聲下氣地道:「我之所以直到今天
才向你禀明此事,全是因為擔心您老人家反對,只好鬥膽..」說着,她怯怯的望向一直沒發言的聶平遠。
「平遠,二娘的苦心你應該能理解吧?我是不忍看聶家百年基業毀于一旦呀。」
聶平遠唇角微微上揚,神情平靜從容,像是對她的所作所為一點都不驚訝。
「二娘,我能理解。」說罷,他看着聶老太爺,「爺爺,二娘說得對,聶家不能坐以待斃,二娘這麽做确實
對聶家有利無害。」
有了聶平遠的支持,周氏臉上浮現笑意。
「平遠,你能理解真是太好了。」周氏續道:「同濟堂會由羅定波擔任大掌櫃,一些夥計及大夫也會先調至
同濟堂,你應該沒有異議吧?」
聶平遠沉吟須臾,問道:「二娘,這些人是否該跟萬濟堂、濟生院撇清關系?」
她微頓,「你的意思是?」
「人們如今對萬濟堂失去了信任,若外頭的人知道同濟堂只是萬濟堂的分身,恐怕也難以信服。」他說。
她忖了一下,似乎覺得他所言甚是。
「那你想..」
「同濟堂跟萬濟堂、濟生院無關,也跟聶家無關,它是二娘娘家所有,是二娘的資産,二掌櫃、那些大夫跟
夥計也都與萬濟堂無關。」他直視着她,「這些事,二娘務必要昭告公衆,以免疑慮,影響了同濟堂的運
作。」
「那麽,你對此沒意見吧?」她再一次确認。
「當然,有勞二娘了。」他深深一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