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章 ☆、(5)
手指輕叩桌面,“怕是要見什麽人,才找此作借口吧。”
“您指的是,九郎?”涼子不信地搖搖頭,“兄長大人,您是多慮了。這可是在鐮倉,九郎知道您到處找他,他還會回來?而且如果阿绫姐真的要去見她,何必要帶我和嫂子一起去?”
“越危險的地方,越安全。”賴朝笑了一下,“帶你們去,可能也就是我不讓起疑罷了。”他對涼子說:“不管怎麽樣,涼子,明天你一定要随時跟在她身邊,知道嗎?”
“兄長,你這樣做,好嗎?”涼子十分猶豫,“那可是阿绫姐啊,她對我們那麽好,您全都忘了嗎?”
兄長沉默良久,“但是,她對義經也很好,親如母子。”他摁住妹妹的肩膀,“涼子,在我心裏能稱的上兄弟的,只有我們幾個一奶同胞。希義已死,哥哥能信任的人,就只有你了。”
“兄長……”涼子心裏也是十分感慨,她想了想,“那麽,您不信任阿绫姐嗎?”
“阿绫……”賴朝笑笑,格外溫柔,“涼子,我不知道你看沒看出來,阿绫,她其實是一個心腸很軟的人,她不會傷害我,但,她想保護的人也很多,如果她想保護的人裏,有與我為敵的人,她會怎麽辦?換做是你,涼子,你會怎麽辦?”
涼子愣了一下,半晌,遲疑地點點頭。
所以阿绫姐,對不起了!今天我跟定你了,你要是不高興,就找我哥算賬去,千萬不要生我的氣啊!
看着涼子,阿绫面上并無異色,只是勉強笑笑,“那,涼子,就拜托你了。”
“好的。”涼子松了口氣。
“每次這個時候,都是我最無力的時候。”房內,阿绫趴在被子裏,有氣無力,“渾身沒勁,頭還暈暈沉沉的,腰酸背痛。”
“我懂。”同樣是女人,涼子心有戚戚焉,她自己也是如此,而且還疼痛難忍,鑽心呢!
這時,紫蘇拉開房門,輕聲說:“夫人,水燒好了。”
“扶我起來。”
“是。”
“阿绫姐,我幫您。”
兩人一起把阿绫扶到浴室,涼子想要幫她,被阿绫勸阻了。涼子仔細看看浴室,見除了一個屋頂上的小窗,就只有浴室門可以出入,她看看那個小窗,很高,就是她和紫蘇兩人疊羅漢也上不去,便決定守在門外,等她出來。
涼子剛出去,本來還在氣喘籲籲地阿绫眼裏剎那間恢複了一絲清明,這時,屋頂上的窗戶微微動了一下,紫蘇立刻說道:“哎呀,夫人,您稍微坐一下,奴婢幫您換衣服。”說完還故意挪動椅子搬柴火舀水,弄出很大聲響,使得屋頂上的聲音不被人發覺。過了一會兒,屋頂上的窗戶被撬開,一個纖瘦的婦人順着粗繩一點點被放到浴室的地板,竟是豆葉。
“夫人,快!”豆葉做了一個口型,指指粗繩。
阿绫抓住繩子,拽了兩下,如同信號一般,身體就這樣被一點點拽了上去,直到出了屋頂,她看着房頂上壯如山的漢子,雖然面上塗了黑灰,但她還是一眼認出來人,難為他這麽龐大的身軀是怎麽爬上屋頂的,不過也可以證明這房子确實很結實。
“夫人,這邊請。”那人壓着嗓子說道。
阿绫點點頭,一點點下了屋頂,跟着他來到一處不起眼的柴房外,趁着周圍沒人,飛快閃了進去,只覺得濃重的藥味撲面而來,裏面多少夾雜着一些異味,但是阿绫不在乎,她看着藏在陰暗角落的男人,眼淚險些奪眶而出。
“牛若……”
屋裏的人正是義經,只見他只穿着一件粗布衣衫,皮膚黑黃,身形要比之前還要瘦了一圈,原本俊美的臉上也多了雜亂的胡須,手臂上纏着綁帶,隐隐約約透出一絲血跡。原本無力地靠在牆上,見到阿绫進來,想要勉強笑一笑,眼中卻湧出淚水,面對着養母,心中覺得真是無顏見她。養母一直在勸他,可他從未聽過,落到這般境地,也是自找。
“傻孩子!”阿绫含淚趕到他面前,“讓绫姨看看,你都瘦成什麽樣子了!還有你的傷,難道就沒有好好處理嗎?”
“绫姨……”義經咬着牙,堅持不讓自己哭出聲音,但感覺着養母手心裏的溫暖,自己,也真是快要崩潰了,他撲在阿绫懷中,卻又不敢大聲哭,只能無助地抽泣。
阿绫抱着養子,輕輕撫摸着他的脊背,直到他慢慢平複,她輕聲問道:“牛若,告訴绫姨,到底是怎麽回事?”
義經慢慢擡起頭,紅着眼睛,顫抖着說:“兄長,想要我的命。”他抹了一把眼睛,“雖然我知道他對我動了殺心,但沒想到,竟這麽狠,下手這麽快!”
那天晚上,在聽到那些人竟是異母兄長派來的人時,義經從未像那時那樣恨過一個人,但心裏竟然還有一絲解脫。兄長的行為,打破了他內心最後一絲幻想,他終于可以不再糾結兄長會不會原諒自己,終于可以痛痛快快與他對決,說實話,這樣胡亂猜測的日子,簡直是一種煎熬。
可事情一開始,就跟自己預想的不一樣。
他原以為,憑着他源家九郎在源平合戰打出來的名號,只要他振臂一呼,衆人就會群起響應,可現實卻給他重重一記耳光。他和行家叔父跑遍京城周邊諸國,說盡了好話,并曉以重利,承諾事成之後會如何如何,才勉強湊夠了三千人馬,大部分人都明裏暗裏表示:你們兄弟的事情,我們不參與!
“平家一倒,就是源賴朝一家獨霸,這些諸侯國的國守都想得很清楚,他們不願意讓自己好不容易壯大起來的勢力就這麽沒了,牛若,你太天真了。”阿绫十分心疼養子,但是有些話,她也必須說清楚,她含着淚說道:“牛若,是绫姨錯了,绫姨真錯了,绫姨應該早早交給你人心是怎麽一回事,但绫姨總覺得你是孩子,實在不忍心讓你接觸到那些東西,結果……結果就讓你變成這個樣子……”她痛苦地捂住心口,看着自己一手帶大的孩子。
“绫姨,您不要這麽說……”義經流着淚,慘然一笑,“是,是牛若自己不争氣,讓您傷心……”他說:“也許我一開始就錯了,我不該來鐮倉,我在這裏,幾乎都沒有怎麽開心過,跟兄長大人也好,跟那些将領也好,我總是無法融入他們。我當年聽秀衡大人的話就好了,他不讓我來,我偏要來,結果……這都是報應,绫姨!”
“傻孩子!不要這麽說!”阿绫連忙捂住他的嘴,她擦拭去他的淚珠,“告訴绫姨,為什麽已經列兵黃濑川,卻又不打了”
“因為,我累了。”義經頹然坐在那裏,完全沒有一點當年意氣風發的影子,“黃濑川……當年我就是在那裏見到了素未謀面的兄長,與他發誓定要讓源家複興。區區幾年光陰,就要兵戎相見,那我前幾年的努力都算什麽?一場笑話嗎?我這一生,到底為什麽活着呢?”他哭得像個孩子,“绫姨,我累了,真累了,我,我真的不知道該怎麽辦了!”
阿绫見他這個樣子,心中突然想到了賴盛,想必,他也是累了吧,辭官也好,出家也罷,無非都是看透了,以前争了那麽久,蟄伏了那麽久,到頭來都是一場空,有什麽意思
解散了軍隊,義經潛回京城與晴子見了一面後,便去了攝津,正如阿绫所想,他想出海,去九州,但不是想去晴子讓他去的博多,只是因為九州有他的舊部。可惜,天公不作美,原本一直風平浪靜的海面,在他出海那天突然狂風大作,雷雨交加,海面波濤洶湧,船家吓得體若篩糠,說什麽都要原路回返。他站在船頭,看着伸手不見五指的夜幕下,電閃雷鳴,流下兩行眼淚。
竟然,連上天都容不下他嗎?
回到攝津之後,他帶着人馬和家人,包括阿靜繼續開始逃亡的日子,一路上部下有的倒戈,有的私逃,又走散了大半。由于身體有傷,再加上到處都在追捕他,他病倒了,連續幾日高燒不退,他覺得自己恐怕時日無多,只是在死之前,想見見一直關心自己的養母。他們來到鐮倉城外的樹林隐藏起來,義經拿出自己一直貼身帶着的玉牌,上面刻着一朵蓮花,玉牌後面陰刻着一個绫字。這個是養母第一次去奧州見到他時給他的,告訴他如果以後出外面有時需要人幫忙,只要能找到宋商商隊,就把這個給他們看,他們就知道他是誰的人,肯定會幫他的。他把這個交給自己一個忠心部下,讓他進城找鐮倉中的宋商隊,其實心裏還是有幾分不安的。因為他知道,兄長已經派人進入宋商隊了,自己這番舉動會不會驚動他,真的很難預料。好在他派出的人很精明,先化妝成苦力在商隊附近轉悠,判斷出哪一方是宋商的頭,偷偷接近他,故意不小心露出玉佩,在他面前晃了一下,那人一愣,馬上偷偷報告給陳和卿。陳和卿問明情況之後,讓人連夜将他和弁慶帶入城中,藏到寺廟裏,并派醫生給他醫治傷病,第二天,就通知了阿绫。
“那你現在呢,好一些了嗎?”阿绫問道。
“我好多了,多虧了陳佛師。”
“你那些部下呢,家人呢?”
“他們都藏在外面。阿靜,”義經低下頭,“我讓她回家了,她不能受我牽連,已經有太多人因為我而枉死。”他擡頭看着阿绫,“我知道,兄長正在全面抓捕跟我走得近的人,聽說我妻子他的父兄,已經罹難。”
阿绫面色一黯,點點頭。賴朝是什麽性格,她很清楚,對于危害自己政權的人,真的是寧可錯殺一千絕不放過一個,曾經一個對他忠心耿耿的部下就因為別人幾句讒言差點被他逼自殺,好在後來有驚無險。已經這件事,河越一家真的是毫不知情,更別說他們家跟賴朝還有千絲萬縷的聯系,可即使如此,他下起手來也是毫不手軟。在知道義經徹底舉起反鐮倉大旗時,阿绫就預感到河越家大禍臨頭,她很感激河越重房,因為他放過了副将丸,這才能讓他跟重衡他們一起走。所以她讓兒子小松偷偷跑出去,讓河越重房快跑。對此,河越重房只是坦然一笑:
“多謝绫夫人,也多謝小松公子。重房早就料到會有這麽一天,父親和我恐怕難逃此劫,重房無意逃跑,因為這只會坐實了河越家族謀反之名,為了家人,重房也不願做那等懦夫,即使活着,又與死了何異?”他說:“重房願意赴死,這樣也會讓二品大人對家裏其他人手下留情,想來,父親也是一樣想法。”
不久,重房父子被斬首。那一天,一直沉默的賴朝說了一句話:河越重房,是個漢子!
那一天,阿绫守在佛前,一直為他們的亡靈祈福。
“牛若,聽绫姨的,去博多吧。海平他們在,總會護着你的。”阿绫握着養子的手,說:“你先藏在附近,等天氣好一點,绫姨會派人送你去博多,以前的事情就全忘了,好嗎?”
義經輕輕一笑,搖搖頭,“绫姨,我不能這麽做,我留在這裏,只會拖累更多人,包括您,我也不能去博多,我知道,您有想要保護的人,您如果與兄長為敵,他們,恐怕就……”
“你也是绫姨想要保護的人啊,牛若!”阿绫哭着說:“好孩子,聽話,好嗎?”
“绫姨,您勸不住我的,您說的,我就是個倔強的孩子,是的,孩子,只做您一個人的孩子。”義經淚如雨下,他看着阿绫,說:“绫姨,今天也許是我最後一次見您了,牛若一直想着能在您膝前盡孝,恐不能如願。但牛若只有一個願望,每次見小松他們能叫您為母親,牛若都很羨慕,在牛若心裏,您一直都是我的母親,我能不能,向他們一樣,叫您一聲,娘?”
阿绫心如刀絞,她抱着牛若,親了又親,像母親疼愛孩子一般,笑着流淚,“好,好孩子,你叫吧。”
“娘……”義經顫抖着靠在她懷裏,緊緊抓着養母的衣袖,不停地叫着,“娘,娘……”他叫一聲,阿绫就哭着應一聲,弁慶坐在一旁,看着這一切,眼淚止不住地流。
☆、以命相護
涼子守在門外,等了好久,只聽見裏面嘩嘩的水聲和主仆之間簡單的對話,不覺有些奇怪:這時間也太長了點吧。
“紫蘇姑娘,你們夫人還好嗎?”她問。
“啊,好着呢,坊門夫人,您不要擔心。”
“阿绫姐,您沒事吧,洗好了嗎?”
“快了。”一個沙啞的聲音回道。
嗯?聲音怎麽變了?涼子愣了一下,心中一驚:不好,難道真如兄長所說,姐姐去見了九郎想到這裏,她也顧不得了,連忙說:“阿绫姐,聽您聲音不對,您沒事吧。我進去看看。”
“坊門夫人!這裏地上都是水,您不要進來了!”紫蘇連忙阻止。
她越這樣,坊門越覺得可疑,她幹脆走上前,一把拉開浴室門,一開門就傻了眼,阿绫好好地坐在浴桶邊上擦拭身體,見她進來,不覺皺了一下眉:“涼子,你怎麽了?”
坊門眨眨眼,“阿绫姐?”
“怎麽?”
“你沒有……額,不是,你還好吧。”涼子很尴尬,嗯哼!自己誤會了呢。
“我還好,那個,涼子,能把門關上嗎?”阿绫笑了一下。
“哦哦,好!”涼子紅着臉把門關上了。浴室門甫一關上,阿绫便緩緩站起,紫蘇見她大腿內側一抹殷紅,拿起溫水來,為她沖了一下,随後細心為她擦拭身體,拿出阿绫專用月事包,說道:“夫人,這幾天您可得要好好休息。”
阿绫勉強笑了一下,佛門之地不打诳語,自己原本就是裝裝樣子好脫身,沒想到這月事,還真就今天不請自來了。
回到賴朝府邸梨花院,阿绫當即就卧倒在床,動也不想動。政子連忙讓人煮熱湯請大夫,一陣忙碌,這之間,涼子找了一個空,去見了自己的哥哥,告訴他沒事不要胡亂猜想,今天阿绫姐就只是禮佛而已,誰都沒見。賴朝笑着接受了妹妹的答案,心裏卻還是覺得不對勁,這邊叮囑藤九郎派人盯緊宋商那邊,自己想去看看阿绫,卻聽說她喝了湯水已經睡下,便只能作罷,第二天忍不住,還是去往梨花院一探究竟,聽說她精神還是不怎麽好,就忍到下午又去了一次。
阿绫正在卧床休息,精神相對昨天好了一點,見到他來,只是點點頭,絲毫不意外。
賴朝坐到她身邊,問道:“你好些了嗎?”
“好一點吧,只是還是不想動。”阿绫笑笑。
“那就好好休息,不要走動了。有沒有覺得冷?”他握住她的手,說道:“這麽涼,我讓人煮熱湯給你喝。”
“我剛喝過,倒是有些餓了,比昨天想吃東西,那個盒子裏有點心,你幫我拿一塊過來吧。”
“好。”賴朝把點心盒子拿了過來,在裏面挑了一塊不那麽油膩的,用手帕包着遞給阿绫,阿绫笑着接過,咬了一小口。
“你今天找我,是有事吧。”阿绫問。
“對。”賴朝也不打算遮掩,“阿绫,你告訴我,你昨天,真的就只是去禮佛而已嗎?”
阿绫笑了一下,“你自己不是有答案了嗎,還派涼子看着我”
賴朝看着她,“你見到了?”
“對。”阿绫擦擦嘴,“見到了,而且把他送走了。你不要責怪涼子,她不知道。”
昨天,義經在她們走後,自己帶着弁慶也離開了寺廟,臨行前,阿绫托陳和卿給他準備了糧食和藥材,并交給他一筆錢,權當路費和開銷。
“我總不能讓他餓死吧。”阿绫說:“不過你放心,我給他的錢不夠他紮兵買馬的,再說我現在從鐮倉商隊那裏也很難瞞着別人支出一大筆錢來,原因你懂。真要這麽做的話,你也不好交代吧。”
自從武藏港口擴建,唐船入港,宋商們漸漸活躍起來,本來頗有微詞的關東武士見源賴朝本人因為與他們來往還拿了一個大紅包,也開始心動起來,想要分一杯羹的人也是越來越多,這種事情賴朝自然是喜聞樂見,為了方便管理,他挑了一個對財務比較擅長的可信之人派到商隊,專門打理鐮倉這些人與宋商的賬務往來,除此之外,也留心這些商人們有沒有在金錢上的大動作,畢竟,以前支持他們的一直都是平家。如果阿绫想要支出一大筆錢,肯定會驚動那個人,賴朝必然知道,那麽其他人,也很難不知道。
賴朝哭笑不得,“那我還要謝謝你的體貼了?”他說:“他去了哪裏?”
阿绫笑了,“你說,我會不會告訴你?”
賴朝苦笑,“算了,我自己找吧。”
“嗯。”阿绫無所謂地點點頭,“祝你好運。”
賴朝無語,看她半晌,“你,是不是在怨我?”
阿绫頓了一下,“要說不是,你肯定不信,我也實話告訴你,确實有點。但是我也明白,你是為了政權穩固,下手狠一些,也不是什麽稀奇事。”
賴朝笑了,握住她的手說道:“你懂我,但有些事情,你也照做不誤,對不對?”
阿绫看他一眼,“懂你,是一回事;而我保護別人,是另外一回事。而且,”她微微一笑,“鐮倉是你的天下,又不是我的,安危與否與我何幹?就算将來真的是義經坐了天下,我更是高枕無憂,北方有秀衡大人還會幫我,就算秀衡大人作古,泰衡那個廢物得了奧州,也不是什麽大事,想推倒他,太容易了。”
“好狠心的女人!”賴朝驚呼:“如果我真的沒命,你就不怕守寡?”
“呸!”阿绫滿臉通紅,手帕扔在他身上,“東西可以亂吃,話不能亂說!誰守寡?!要守也是政子給你守!而且我早就是寡婦了!”
“所以說,阿绫,你也真是不容易。我聽小松說,自從小松殿去世後,除了偶爾跟平賴盛之外,你就沒有其他男人。”他一把将她抱在懷裏,咬着她的耳朵,壞笑着說:“長夜難耐,你又正值如狼似虎之年,是怎麽熬過一晚又一晚的?莫非是有什麽,小玩意兒,可以讓你解悶?哪天讓我看看好不好?”
“誰如狼似虎了?!我也沒用過那東西,就算有也不給你看!你給我走開!”阿绫羞得滿面通紅,想要用力推開他,卻被他一下子壓到身下,瞬間奪走了呼吸,好不容易得到新鮮空氣,衣服卻已被剝開大半,一雙手在自己身上有技巧的游移着,感覺到他的吻漸漸下移,她盡可能地保持殘存的不多的理智,“賴朝,不行……”
“我知道,你不方便。”在豐盈處用力吸吮一下,賴朝很懊惱,又狠狠地親了她幾下,“我忍不住了,阿绫,等你好了之後,給我!”
“女人都是心細如發的,二品大人。”見他暫時放過了自己,阿绫松了一口氣,“不要小看你的女人。”
“我從來沒有小看過你。”
“誰是你的女人?!我說的是政子!”阿绫杏眼圓瞪。
“我知道,阿绫,你放心,我一定會讓你出事。”他緊緊将她摟在懷裏,手卻依然在她身上摩梭,他深吸一口氣,“跟我說一會兒話,阿绫,否則我很難冷靜。”
“那就說說你。”阿绫咬咬嘴唇,“我聽說,你逼着法皇罷免了一大批官員?都是贊同給你下追讨令的?”
“你舉得我不該?”
“那倒不是,只是,為什麽放過了經宗大人?”阿绫問:“我聽說,當初他也同意了。”
“他是同意了,但當時他在場,目睹了整個過程。”賴朝親親阿绫,“當時那種情況,要是他不同意,可能會有危險,也是被逼無奈,而且經宗大人又是幾朝元老,我也不想計較。說起來,我剛剛收到經宗大人的一封信,想不想知道內容?”
阿绫挑挑眉,“與我有關?”
“說沒有就沒有,但說有,也有。”賴朝笑得意味深長,“他在信裏提到了一個孩子,一個被北條時政剛剛抓捕的孩子,他說那個孩子,是他的養子,請求饒他一條性命。”
阿绫眉心一跳,飛快轉過頭看着他,“是宗實嗎?”
賴朝似笑非笑,“你說呢?”
“那,你打算怎麽做?”阿绫猶豫着問道。
“既然經宗大人開口了,我怎麽也要給他幾分面子。不過,”他笑笑,“流放是免不了的。”
阿绫嘆口氣,“我知道了,但是,有件事要跟你商量。”她說:“京城小松第那套莊園,是當年宗實父親,也是小松父親給我的,自從我離開京城後,就讓晴子一直給經子夫人他們留好。現在經子夫人沒有了,她的幾個公子們也就剩下宗實還活着。我想把那套莊園留給他,這也算,是我對他們母子的補償吧。當然,打理還是我們去打理,但是收益,我想交給他。”
賴朝沉吟片刻,“大概有多大?”
“不是很大,小松父親說,原本是基盛走後留給我們母子的。”阿绫看着他的神色,“行嗎?”
賴朝笑了,“既然原本就是你的,交給他又何妨?你看着處理吧。”
阿绫感激地看着他,“謝謝。”
賴朝看着她,問道:“你心裏,還有他?”
阿绫笑了一下,輕輕推開賴朝,“怎麽可能忘呢?他,還有基盛。”
賴朝看着外面,“我就不如他嗎?”
“看哪方面,”阿绫笑笑,“他們兄弟都是宅心仁厚,溫柔善良之人,也從來不會強迫我,逼着我做不開心的事,比這個,你不如他們;但是論起心狠手辣,他們不如你。”
“你這是在誇我?”賴朝面色一沉。
“當然是。可能你不信,其實,我很欣賞你做事狠決這一點,他們兄弟,憑心而論也許誰都做不到,尤其是小松殿。”阿绫托腮看着他,“即使知道對方對家族不利,還想方設法保護,要是你,絕對是一刀砍了了事,不會再想什麽你好我好大家好。”
“那是當然,刀都架在脖子上了,我還留着他們做什麽?”賴朝冷笑。
“所以,他們打不過你,即使小松殿還在,也只能多維持幾年罷了。”阿绫無奈一笑,“他們兄弟幾人,适合做家族的首領;可是在亂世,只有你,才能成為主公。”
賴朝笑了,重重在她唇上印了一個吻,“阿绫,其實我們兩個,骨子裏是一樣的人,你沒發現嗎?”
阿绫看他一眼,“能與二品大人相提并論,妾身倍感榮幸。”她整理一下衣服,“希次郎一會兒要來,後面肯定還有你兒子,你不走?”
“唉,用完我就趕我走,女人啊,啧啧!”賴朝無奈起身,“啊,對了,平賴盛要出家,你知道吧。”
阿绫目光一黯,“我知道,他過的,也不開心。”
“我奏請朝廷,将播磨和備前兩國的知行權給他。”
“播磨和備前?”阿绫吓了一跳,“你當真?那可一直都是平家管轄的,尤其是播磨,那是昔日平家領地裏非常重要的一塊,你怎麽那麽好心”
“我當然沒這麽好心,京城那邊已經同意我提議的守護和地頭的設置,平賴盛這兩國已被我插了釘子,就算他真要做什麽,也得問問我同不同意!”他得意地挑挑眉。
“德行!”阿绫撇撇嘴,“不過即使如此,這兩個地方也是很不錯的,而且都是熟人,想必他行事也會方便一些。”她看他一眼,“不像你的風格啊,你到底要做什麽?”
“真傷人啊,我偶爾想做點好事都不行?”賴朝故作悲傷道。
“賴盛大人要出家?”賴朝看着眼前的男人,挑挑眉。
“對。”賴盛淡淡一笑。
“你舍得她?”
“在下只是出家,不是禁欲。”
賴朝咬咬牙,“倒也是。”
賴盛看他一眼,“二品大人,這裏沒有別人,在下也就直言不諱了。”他說:“想得到她的心,逼迫,是行不通的。”
“我沒有逼她。”賴朝有些沒底氣,“那,你是怎麽得到她的心的?”
“我得到了嗎?”
“至少她在乎你——有什麽可笑?!”英俊的面上露出怒氣,賴朝惱羞成怒:“什麽意思,嘲笑嗎?!”
“沒有。”賴盛笑笑,“我很高興。”他看着賴朝問道:“你覺得,她是一個堅強的女人嗎?”
“至少在我面前,是。”賴朝苦笑,“她沒有跟我示過弱。”
賴盛笑了一下,“源家賴朝,你要記着,她就算再強,也是一個女人,需要別人保護,疼愛,記住這一點,就夠了。”
賴朝愣住了,良久,他問:“你,為什麽要告訴我這些?”
“不是你在問嗎?”
“我問,你也不應該說吧!”賴朝氣結,“對她,我們是對手,不是嗎?!”
賴盛擡起頭,看着天空,“我的身體,也許撐不了多久了,但是她還年輕。你在的話,也許會陪她更久吧,至少,她不會寂寞。只是,我擔心,”他看着賴朝,“你對她的情感,會不會給她帶來危險?”
賴朝頗為震動,他重新打量起面前這個男人,第一次對他感到敬佩,他說:“我一定,會以命相護!”
賴盛笑笑,“好,我暫且信你。”
所以,小小兩個地方,算是我對你的補償吧,平家賴盛。
這也是他最後一次與他見面,那時,即将要過文治二年的新年,一轉眼,又一年,要過去了。
☆、不該來的孩子
文治二年正月下旬,阿绫見到了即将被押解流放的平宗實,看着這個瘦削的少年,阿绫似乎從他的眉眼間,見到了經子夫人的影子,不禁感傷起來。她拿出早就準備好的一大包東西,放到他面前,“這裏面都是一些吃穿用度,那邊用的上;小松第莊園的收益,我全給你留着,你晴子堂姐和季能姐夫會定時給你送過去;你去的地方有中納言成範大人的熟人,他會照顧你;現在天氣寒冷,你要多穿一點,我再給你準備一些;還有……還有……”阿绫不停地說着,看着這個單薄瘦弱的孩子,她禁不住想哭。
“二嬸,”宗實擡起頭,看着阿绫,“您不必傷懷,七郎能留下一條命,已是大幸,其他的不敢強求。”
“宗實……”
“二嬸,我知道,是您和堂姐托經宗大人替我說話。”他笑了一下,“我和經宗大人名義上是養父子,其實,我對他根本沒什麽印象。”
記得宣判下達那天,源家賴朝坐在上面,冷冷地看着一臉懵然的他,“平家宗實,你身為前任平家首領的嫡子,只判處流放,很意外是嗎?”他說:“該感恩啊,聽說是中納言成範大人跟經宗大人提起了你,他又向我求情,你才能活下來。”
聽他提到成範這個名字,宗實心裏就知道是誰在救他。成範大人雖然跟平家走得很近,但是由于跟母親哥哥藤原成親交惡,跟他們也就一般交情,這次突然為他求情,只能因為一個人。
這位成範大人,是二嬸的義兄。
“二嬸,您對宗實有救命之恩,也許宗實這輩子都無法報答您了,只能每天為您安康祈福,希望您平安喜樂。”他苦澀一笑。
“好孩子,不要這麽說。”阿绫含淚說道:“二嬸會去看你的,我們還會見面的。”
“二嬸,宗實明日就要出發,臨別前有一件事,一直想要問您。”他看看阿绫身邊的小松,“八郎,是不是我的弟弟?”
阿绫一驚,強笑道:“好孩子,八郎自然是你的弟弟,你們不是一直都親如兄弟嗎?”
宗實笑笑,“二嬸不必瞞我,您看看小松的容貌,就能想到他跟我一樣,都是我父親的兒子。母親一直在保守這個秘密,而且她也一直說,您是我們的恩人,所以,我即使能想到,也沒有說。”
“七郎……”阿绫禁不住流下淚來,“二嬸對不起你母親,她一直很照顧我,我卻與你父親有了私情,傷了她的心……”
“二嬸,雖然當時宗實年紀還小,但也能看得出來,父親跟你在一起,比跟平家其他人在一起,甚至比跟我們在一起都要開心數倍。而且母親常跟我們說,我們有一段時間過得很艱難,如果不是海盛兄長,晴子姐,還有西城家主照料,我們恐怕連衣食都無法保證。這些事情,母親,兄長們,都心知肚明。”他說:“二嬸,小松是我兄弟,我很高興。”
“七郎兄長……”小松紅着眼圈,豆葉坐在一旁,潸然淚下。
“宗實,”阿绫笑着流淚,看着這個少年,“二嬸謝謝你,謝謝你接納小松。”
“二嬸,”宗實含淚說:“七郎要走了,您要保重——八郎,”他看向小松,鄭重說道:“一定要照顧好你的母親!”
“是,兄長大人!”小松重重點頭。
“那麽,二嬸,”宗實彎下腰,與阿绫拜別,“宗實,走了。”
宗實走後,阿绫一個人坐在那裏出神,賴朝來看她都不知道,直到他把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