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9章 ☆、(21)
不字,如果她真的絕食了,反而不妙,是吧。”賴朝尴尬地說:“不過既然你也這麽想,那就再好不過,你去幫我勸勸她,讓她不要去了。”
“等一下,大人。”政子聽到最後方知不對,面色不太好看,“您的意思是,讓妾身去勸绫夫人不要去狩獵?這個賭不是您自己跟绫夫人打的嗎?”
“話雖這麽說,但是你們女人不是好說話嗎?”賴朝幹笑着拍拍政子的肩膀,一臉“天将降大任于與你你應該感到榮幸”的表情,“交給你了政子,我還有事要處理,你去說服绫夫人。”說完腳底抹油,飛快跑了。
“大人!你——”政子想攔沒攔住,眼睜睜地看着丈夫落荒而逃欲哭無淚,“怎麽這種事都找我啊?”她看看左右,只見所有人都是眼觀鼻鼻觀心,一個出主意的都沒有,更有一種爆粗口的沖動。猶豫半天,只能梳洗一下,硬着頭皮去找阿绫。
政子來的時候,阿绫正在打點行裝,見政子過來做客,連忙請她進來,笑着說:“真是對不住,我這裏有些亂。”
見她美滋滋地收拾行李,政子只覺一頭的汗,心裏把丈夫罵了個遍:不打算帶人去你做什麽承諾?!這種事你幹上瘾了?!但是沒有辦法,丈夫甩手不幹,惡人只能她來做。她屏退衆人,擠出一個笑容,開始了說客工作,結果話還沒說完,就見昔日的老師把臉一沉,立刻什麽都不敢說了。
阿绫深吸一口氣,“這是你的想法,還是他的想法?”
“呵呵。”政子笑得很勉強,“這個……”還不夠明顯嗎?
“好了,政子,我知道了。”阿绫笑了一下,只是眼中的怒意讓政子心驚膽戰,就見她轉身回到裏屋,然後,拿着把刀就出來了。政子還沒反應過來,就見阿绫面沉似水,拿着刀就往外走,政子連忙一把把她拉住,“绫夫人,您這是要去哪兒?”
“找一個食言而肥的小人算賬!”阿绫恨恨地說,“說過的話不算數,他那條舌頭也別要了,切了下酒豈不更好?!”
“夫人息怒!您不要沖動啊!”政子連忙陪着笑臉,将她往屋子裏拽,“這個,大人也是擔心您……”
“既然一開始就沒打算帶我去,為何又要騙我?堂堂征夷大将軍欺負我一個弱女子,他覺得有意思嗎?!明明答應我的,又說話不算數,過河拆橋,小人一個!”說到後來滿腹委屈,竟掩面哭了起來。
見她這樣,政子忙不疊勸慰,卻越勸哭得越兇,只能幹幹地安慰幾句之後奪路而逃。坐在馬車上,政子越想越惱火,回到将軍府就把丈夫書房的門一把甩開:明明是您惹的麻煩,為何亂子留給我來解決?!您是讓我去做說客還是頂雷?!绫夫人現在氣得不行,哭得上氣不接下氣,拿着刀要找您拼命呢!您看着辦吧,我不管了!說完氣沖沖拂袖而去。
被妻子罵了一通,賴朝臉上一陣紅一陣白,聽說阿绫哭了,覺得心疼想去看她,又怕到那裏也是挨罵,就小心翼翼地挨到晚上,想去她房裏認錯,結果到了暗道的另一頭,用手一推,發現沒推動;再推,還是沒動,馬上明白那邊的門被某個女人拿東西堵死了,心裏叫苦不疊,只能又加大力氣去推,小聲喊道:“阿绫!阿绫!我錯了,我真的錯了,你把門讓開,讓我進去。”
“滾!”那邊傳來一聲怒喝,然後就是搬東西的聲音。
賴朝抹着汗,“阿绫,我真的錯了,我這次就是來跟你賠罪的,你原諒我吧,我帶你去,我肯定帶你去!”
“滾!我再也不信你了!給我滾!”阿绫堵在門口,緊緊靠在櫃子上,堅決不讓他進來。
賴朝轉轉眼珠,“阿绫,我是來跟你說大姬的事。”
“你女兒的事情跟我說什麽?問政子去!滾!我要睡覺!”
“阿绫……”賴朝為難地看着暗道的門,嘆了一口氣,“那,那你先休息,我明天來看你。”
阿绫在屋子裏,趴在牆上,聽到腳步聲漸漸消失,又等了一會兒,哼了一聲,看着面前這一堆東西,怎麽看怎麽別扭,遂開始動手将屋子恢複原樣。忙乎了很久,等到把最後一樣東西放到原來的位置,阿绫拍拍手,準備睡覺,剛一轉身,就聽身後的暗門突然打開,裏面竄出一個人将她一把抱住,正是源賴朝。原來他根本就沒走,一直躲在另一邊聽動靜,他知道阿绫喜歡整齊幹淨,肯定不會任由東西就那麽堆在那裏。他就耐着性子,等到阿绫把所有東西都搬完以後,才敢沖出去。
“你混蛋!”阿绫大怒,對他拳打腳踢。
賴朝也不躲,笑嘻嘻地任她打任她罵,等她沒力氣了,連忙抱着她賠罪,“心肝,我真的錯了,你原諒我吧,要是生氣你打我罵我都行,就是別不理我,一天見不到你我都難受。”他重重親了她好幾下,“別說讓我帶你去狩獵,哪怕讓我帶你上天都行,乖,我帶你去。”
阿绫瞪了他一眼,哼了一聲,板着臉不說話。賴朝笑着說道,“乖,我們睡覺。”
“你不要說大姬的事情嗎?”阿绫白了他一眼。
“這個我心裏有數,辛苦你了。”賴朝親親她,“我知道怎麽做。”
阿绫冷冷地說了一聲:“但願。”
建久四年五月,賴朝攜衆禦家人前往富士一帶狩獵,阿绫随行。臨走時,阿绫喜笑顏開地去找政子,卻看她一臉幽怨地看着自己,連忙收了笑容,調整成歉疚的表情,“這個,你去不了哈。”
“真是羨慕您,還可以想去哪裏去哪裏,孩子各個長大成人,什麽都不用操心。”她嘆了口氣,看看身上厚重的花山吹十二單,“我這家裏有四個讨債鬼不說,還有這麽一大攤子事,件件都離不開我,想走也走不了,都說我是将軍夫人,富貴榮華他人不可比,我倒真想把這華服脫去,像以前一樣,想怎樣怎樣。真是,唉!”
阿绫冷汗直冒,幹巴巴地跟政子說着什麽“你這是能者多勞”,“家裏離了你不行”,“我會給你帶禮物”之類的無用安慰,逃也似的跑了。
“下次你把她也帶上吧,一個人留在家裏怪可憐的。”前往富士的途中,阿绫坐在馬上,跟賴朝說:“像以前她是多麽恣意?現在卻得壓抑自己為你守住家門,我看着都覺得難受。”
“你又瞎操心了,她身為鐮倉的女主人,這是必要的犧牲。”賴朝淡淡地說:“好了,馬上就要到了,我們可說好,你不許離開我超過十步。”
那次從京城回到鐮倉後,梶原景時就秘密給他一份名單,上面寫着對阿绫有過非議之人的名字,甚至連說了什麽,表情如何都記錄在案。名單中首當其沖的就是他的岳父北條時政,他看着名單上這些人,冷冷一笑,在裏面挑了一些人,找出各種理由或調出中樞,或把領地與他人交換,總而言之,都給了幾分顏色,但表面上還看不出來。
北條時政……賴朝默念這個名字,心中冷笑連連,看到阿绫在他身邊時他那老泰山的臉色,他可沒有錯過,為了以防萬一,他必須把阿绫留在身邊。
到達地點,賴朝下令紮營,阿绫的營帳緊鄰賴朝,看着正在幫着收拾的某人,賴朝臉色不善,走到阿绫身邊,低聲問道:“你怎麽到哪裏都帶着他?”
阿绫眨眨眼睛,“我替你看着他,他正好保護我,一舉兩得,你也省心,不好嗎?”
“他晚上睡在哪裏?”
“我營帳裏面。你要不樂意,睡你那裏?”阿绫白他一眼。
賴朝咬着牙,“只要他老實,我就當他不存在!”
“绫姨!”身後有人在叫阿绫,原來是賴家和希望,兩人向賴朝見禮,希望跑到阿绫身邊撒嬌,雖然元服卻依然還是孩子心性,“绫姨,為什麽我的營帳離您那麽遠?我想睡在您這裏,伯父不允許!”
“當然不允許,你以為你還是小孩子?”賴朝板着臉訓斥侄子,“都成人了,怎麽還是這樣?”
“就是!這麽孩子氣,白給你辦元服之禮了!浪費绫姨給你的禮物!”賴家在一旁幫腔,炫耀似的拍拍腰間,那裏別着阿绫送給他的元服之禮,一把銀質小刀。
“有什麽了不起?我也有!”希望不服氣地拿出一模一樣的小刀,說道。
“我那個比你那個大,我這個好!”
“才不是,绫姨最疼我了,我這個上面的寶石比你那個亮!”
“不對!是我這個好!绫姨最疼的是我!”
“不對!是我!”
“行了行了,”阿绫不得已打斷他們,“都是一樣的,有什麽可吵的呢都安靜一點。”
“是。”兩個孩子朝對方吐吐舌頭。
賴朝失笑,“小時候關系那麽好,現在怎麽總是吵架?明天開始就要正式圍獵了,這可是振我鐮倉之威的時候,也是讓你們嶄露頭角的好時機,你們兩個可要争氣,懂嗎?”
兩個孩子神色一凜,“是。”
阿绫在旁邊笑笑,這次行獵與其說是行獵,還不如說是向世人展現征夷大将軍之威的演武,就她目前來看,漫山遍野全是禦家人帶領的部隊,人數之多不可計量,可見源賴朝對此有多重視。她看着賴家身旁的希望,突然想起一件事來,便對希望說:“希望,我這幾天都沒有檢查你功課,你好好做了沒有?”
“啊?”希望沒想到到這裏還要被問功課,一臉糾結,扯着阿绫的袖子,“绫姨……”
“撒嬌沒用!”阿绫臉一板,“過來,我要檢查你功課!”
“嘿嘿!”看着希望臉上寫滿了不情願,賴家壞笑着跑了,賴朝點點希望,也轉身回到自己的營帳。
阿绫領着希望進了營帳,見周圍沒人,便說道:“希望,關于狩獵,有一件事你記着……”
☆、獵場驚魂
五月十五日,狩獵正式開始。可能是因為人數衆多,山林裏的鳥獸們都受了驚吓,不敢出來,第一天收獲寥寥,倒是賴朝打到了一只山雞一只野兔,阿绫也在他之後飛箭射中一只肥兔子,很是滿意。
“沒想到绫夫人一介女流竟然也精于騎射,在下實在是佩服至極!”跟在一旁的梶原景時連聲贊嘆,他是看明白了,這位風姿綽約的夫人對主公來說至關重要,她高興了,主公肯定也高興。果然,聽到他這麽說,賴朝哈哈一笑,自己女人被誇,他當然得意。
阿绫淡淡一笑,“您過獎了,我也是很久都沒有打獵了,都生疏了,出來這麽久才打到一只兔子。倒是多虧将軍大人這次帶着我,否則又不知道會荒廢到什麽時候,”她笑着看向賴朝,“回去我請将軍大人吃兔子肉,算作謝禮。”
“绫夫人太過謙了,按書裏的話講,您這是巾帼不讓須眉。”賴朝身旁一人笑道。此人叫工藤祐經,是賴朝身邊一名武将,因為頗通文墨,還精通音律,格外受到賴朝器重,在此之前,阿绫曾聽過這個名字,因為他曾為賴衡的父親,平重盛做事。關于此人還有一個不算秘密的小道消息,他曾是北條時政的連襟,他的前任妻子,是北條時政第一任妻子,即政子生母的妹妹萬劫。為什麽要用“曾”呢?是因為姐妹倆的爸爸不喜歡這個工藤祐經,鬧得很不愉快,趁他不在的時候奪了女婿的領地不說,還硬逼着女兒萬劫改嫁,所以兩人這連襟關系也成了過去式。
對了,這兩姐妹的老子,叫做伊東祐親,他老人家閨女衆多,其中有一個女兒很受疼愛,叫做八重。
沒錯,就是賴朝第一任妻子,千鶴丸之母,八重。
當阿绫聽說這事的時候,她的腦子裏浮現着這麽一副關系圖:
北條時政→伊東祐親之女→政子;
工藤祐經→伊東祐親之女萬劫;
源賴朝→伊東祐親之女八重
結論:源賴朝也曾是北條時政的妹夫,從某種關系上來說,政子應該叫賴朝姨丈,政子是賴朝沒有血緣的外甥女。
而現在,姨丈娶了外甥女,姐夫成了岳父……
算了,阿绫覺得心累,這些人什麽時候顧及過這種關系?
就在她糾結的時候,賴朝正在興致勃勃跟周圍人說她的事情:“你們以為她是弱女子?據說當年她為了給摯友奔喪,帶着弟弟從老家奔到京城,一路上全靠打獵捕魚來填飽肚子。後來跟我們源家有了羁絆,就是因為跟我父親搶奪獵物,兩人同時射中一只山雞,差點刀劍相向。”
“哪有那麽誇張?什麽刀劍相向,只是吵起來而已……”阿绫臊得不行,心裏想:什麽同時射中明明是你父親不要臉的過來搶!
“主公的父親,左馬頭大人嗎?”衆人驚呼,“绫夫人當年芳齡幾何?”
“十二三歲吧。”賴朝挑挑眉。
“哦!”梶原景時啧啧稱奇,“小小年紀就有如此膽量,怪不得能有今日成就啊!”
阿绫彎彎唇角,往後退了幾步與身旁的青年男子低語,“這個家夥就是會說話,這一點确實讨人喜歡,難怪你鬥不過他。”
青年低着頭,不說話。而那邊賴朝還在說:“當年去伊豆看我,一個人打了一頭山豬……”
“等一下!”阿绫不得不打斷他,“這個我必須糾正一下,當年那頭山豬可不是我一個人打的,是我跟您妻子,也就是禦臺所夫人一起打的。您當時不在場恐怕不清楚詳情,義時大人當年還是個孩子,不知道記不記得。”
“這個,在下記憶猶新。”義時笑着說:“當年绫夫人與長姐去林中打獵,一頭山豬向我們撲了過來,绫夫人先一箭射中其眼,而後補上一箭射中咽喉,那野畜倒地,長姐趁機沖上前一刀斷其喉,才将其斃命。”
“果真驚險萬分!兩位夫人都是女中豪傑啊!”衆人贊道。賴朝摸摸胡須,得意洋洋。
阿绫無力地翻了一個白眼,有人在身旁拉她的袖子,她回頭,見賴家睜着大眼睛看她,“绫姨,我母親也會打獵?”
“會啊。”阿绫笑着說:“本事還不小呢。”
賴家一臉不可置信地轉過頭,看着手中的缰繩,不知道想些什麽。
第一天行獵結束,賴家和希望一無所獲,看着兩個小輩一臉沮喪,賴朝有些失望,但還是說:“這才第一天,你們也是第一次行獵,沒有獵物很正常,不必介意——希望,那麽大人了,不要再跟你绫姨撒嬌!”
希望拽着阿绫的袖子,臉上寫滿了委屈,阿绫拍拍他,低聲說:“給你留了一只兔子腿。”
希望高興了,咧着嘴傻笑。
第二天下午,就在賴朝與衆人圍獵的時候,照顧賴家的人狂奔而來,滿面喜色:“主公!賴家公子射到一頭鹿!”
“哦?!”賴朝驚喜異常,“果真?!”
“是!三箭将其斃命!”來人大聲說。
“哈哈!好!”賴朝非常高興,問道:“希望呢?他收獲如何?”
“這個,主公,希望公子目前還沒有……”
“唉,這個孩子過于心慈手軟,這個毛病要不得。”賴朝無所謂地說:“将他們先帶回來!”
“是!”
兩個少年很快被帶了回來,賴家一臉興奮地站在自己的獵物身旁,希望有些小失落,偷眼看看伯父,低下頭。阿绫看着他,笑着讓他到自己身邊來,希望跑了過去,挽着她的手臂,不說話。
“賴家!這可是你親手射中的?”賴朝笑看着兒子。
“是!父親大人!”賴家大聲說道,一臉自豪。
“好!不愧是我源賴朝的兒子!”賴朝大笑道,周圍人也紛紛道賀,說賴家不愧是将門虎子雲雲,孩子的外公北條時政坐在馬上,看着外孫,臉上也帶着一種欣慰的笑容。
因為兒子射中一頭鹿,賴朝下令中止行獵,帶領禦家人們參拜山神,舉行矢口祭,所有照顧賴家行獵的人都被賜予了矢口餅。這還不算,賴朝還派人火速回鐮倉告訴政子,讓孩子母親一起分享這個喜悅。
“其實,我是可以射中獵物的。”第二天,希望賴在阿绫營帳裏不肯走,委屈地說:“但是绫姨您說過,在賴家射中獵物之前,我最好不要有什麽獵物,我也就不敢動。現在他射中了鹿,我可以開心地玩了吧”
阿绫掐掐他的臉,“自然可以,但也別玩瘋了,知道嗎?”
“嗯!”希望開心了,随即低聲說:“其實,如果沒有那些人把那頭鹿趕進我們那個圈子,他也射不中。”
阿绫笑了笑,“他是你伯父的兒子,多少給他一些面子。”
“是。”
“本來好好一場行獵,竟也有這麽多說法。”身旁一直聽他們說話的義經嘆了口氣,“果然,我不适合這裏。”
幾人正無言,紫蘇掀開門簾走了進來,“夫人,我剛才看到賴家公子,似乎心情不太好,臉色很差。”
“哦?”阿绫看看希望,“他昨天剛打了一頭鹿,正開心的時候,這是怎麽了?”
“奴婢聽了一耳朵,似乎是跟政子夫人有關。”紫蘇低聲說道:“今天鐮倉傳來消息,政子夫人聽說賴家公子射中一頭鹿,反應平常,還說了一句:身為武士的兒子,射中獵物不是很正常嗎?有什麽大驚小怪的”
阿绫愣了片刻,無奈地搖搖頭。雖然她自己也認為這不是什麽大不了的事,身為母親她也理解政子的做法,但孩子正高興的時候,就算要教訓人,也要先誇他一下再提醒他不要得意忘形也行啊,直接一盆涼水潑過來,賴家能開心才怪!
“政子夫人果然教子甚嚴,”義經嘆道:“憑賴家的性格,怕是很難不在意。”
“绫姨,怎麽辦?”希望看向阿绫。
“該怎麽樣就怎麽樣,這件事就當作不知道。”阿绫眉頭一皺,真是,一個個都是麻煩!
也許是因為沒有得到母親的認可,賴家自那天開始就不如以往活躍,賴朝也知道怎麽回事,但認為這不是一件大事,小孩子嘛,過幾天就好了,故也沒放在心上。阿绫看在眼裏,便偷偷讓希望多帶帶他,讓他高興起來,但他還是沒什麽興致,而且對希望說道:
“真羨慕你,有绫姨這個養母,你看她對你多好。”
“你說這是什麽話?你有母親在身邊,我跟你怎麽比?再說了,绫姨罰我的時候,你又不是沒看過。”希望忙說。
“但是你要是做好了,绫姨也會誇你啊。而我那位母親,”賴家不高興地說:“每次見到我,都是這個不好那個不好,似乎我在她眼裏就沒什麽可取之處一般。她确實在我身邊,但有的時候,我倒覺得離開她的視線,反而更快活。”
希望聽得心驚,連忙把話傳給了阿绫,阿绫眉頭緊蹙,覺得這事情不管不行了,便去找賴朝,讓他有時間勸勸賴家。孰料賴朝把手一揮,說道:“阿绫,你擔心太過了。賴家跟他母親的相處一直都是這樣的,這麽些年不也沒事?不要在意這些小節。”
阿绫氣得不行,最後說了句:“行!行!那是你的妻子和孩子,你都不管,我操什麽心?!”說完,拂袖而去。
話雖這麽說,但阿绫是個心軟的人,她不希望政子母子失和,便想找機會跟賴家談談心,但自己畢竟不是他們家人,管得太多,怕有些人不高興,十分糾結。
就這樣糾結了幾天,直到五月二十八日,那天晚上是個陰天,看不到月亮,阿绫坐在營帳裏讀書,這時,賴朝身邊一個叫五郎丸的小舍人前來拜訪,手裏拿着一個熏香爐。
“拜見绫夫人。”他說。
“五郎丸啊,”阿绫看着這個眉清目秀的少年,笑着問:“有事嗎?”
“绫夫人,我們主公說了,如今雖已入夏,但晚上還是比較涼,讓小的過來看看您這裏要不要加個薄被;又怕您睡不好,就讓小的給您帶個熏香過來,可以安神助眠。”五郎丸舉起手中的香爐,笑着說。這個孩子原本是阿绫府裏侍女的兒子,因為聰明伶俐,三年前被賴朝召到自己那邊作為侍奉童子。他原本就聰明,加上人又好學,平時除了幹活之外,就是讀書識字習武,賴朝很欣賞他,認為他知道上進。
“是嗎?讓将軍大人費心了。”阿绫笑笑,示意紫蘇接過來。
“绫夫人,”五郎丸眨眨眼睛,“我們主公說,如果您方便,還請您過去一趟,他想跟您說關于賴家公子的事情。”
阿绫嘴角一抽,“又讓我安眠,又跟我說這些事情,他到底想不想讓我睡?”
“這個……”五郎丸撓撓頭,一臉為難。
阿绫見他這樣,也知道這件事他做不得主,便嘆口氣,“罷了,我跟你去一趟吧。”
“是!夫人,您這邊請。”
跟着五郎丸出了營帳,一陣風吹來,阿绫打了一個寒顫,她停下腳步,擡頭只見月亮躲在厚厚的雲層裏,露出險險一角,又很快消失不見,使得夜色更沉,眼皮不禁一跳。她拍拍胸口,去見賴朝。就在她進去不久,兩個如鬼魅一般的影子迅速閃入賴朝等人駐紮的營地內,躲在角落裏,盯着其中一處營帳,眼裏噴薄出複仇的怒火。
“寶貝,乖,讓我盡興一回,好幾天沒碰你了。”
“少在這裏裝可憐!三天前你——啊!”
主公精力真好。五郎丸守在外面,耳邊響起這些令人面紅心跳之聲,不明所以地撓撓頭。他雖已十三歲,但未經人事,不明男歡女愛的妙處,而賴朝也看中這一點,特意這次行獵帶着他,只要與阿绫歡好的時候,便讓他守在外面,一個孩子什麽也不懂,不會有別的想法。
五郎丸确實沒有別的想法,但他有好奇心,他曾偷偷看過主公與绫夫人歡好,他不明白,只是兩個人合在一起而已,為什麽還要叫出聲音?到底是舒服還是不舒服?為什麽主公面上的表情會是如此愉悅?女人的身體,真的那麽棒嗎?
話說,绫夫人今年五十了吧。就算保養的再好,也應該不如年輕姑娘了,那為何只要主公與她單獨在一起的時候,就會顯得迫不及待動手動腳不說,就像很久沒碰女人一般。
其實在營帳裏歡好要矜持多了,他翻着白眼想。也就三天前,主公以賞月為名把夫人叫到營地外的小河邊,結果……用不好聽的話來說,主公那時候就像野獸。
記得有一次他低聲問教導他識字的藤九郎:“主公跟別的女人,也是這般……?”
“小孩子不要瞎打聽!”藤九郎大人瞪了他一眼,随後尴尬地咳了兩聲,低聲說了一句:“不是。”
绫夫人好可憐,他想。不過,若是夫人不喜歡,拒絕就是了,為何每次都任由主公擺布?到底是願意還是不願意啊。
他在外面胡思亂想,裏面已經結束了戰鬥,阿绫癱倒在賴朝懷裏,半天說出一句:“你好歹節制一下。”
賴朝微微一笑,“遇到你,節制什麽的都丢了。”
白了他一眼,阿绫翻個身,“不要再碰我,我累了。”
“好,我抱着你,你睡吧。”賴朝親親她,把她抱在懷裏,閉上眼睛。
剛要睡去,突然,一聲慘叫打破了長夜的寂靜,“救命——!!!!”
賴朝一下睜開眼睛,飛快起身,将枕邊的太刀抓入手中,把阿绫護在身後,冷然地看着外面,沉聲問:“怎麽回事?!”
本來正在打瞌睡的五郎丸也被驚醒,他抓緊腰間的佩刀,目光浮現出與年齡不相稱的冷靜,“主公,屬下不知。外面情況不明,您切勿出來!”
賴朝面色一沉,“藤九郎!”
聽見主人召喚,藤九郎連忙跑來,“主公!”
“将绫夫人安全護送出去,不要讓他人看到!”
“不行!”阿绫抓住他的手臂,“我怎麽能一個人走?不行!”
“阿绫,你在這裏我會分心,如果對方是亡命之徒,會傷到你的!”外面喊殺聲越來越大,賴朝越來越急,低聲道:“你在你那裏,義顯會保護你,比我這裏安全!你聽話快走!不要管我!”
阿绫一咬牙,知道自己如果任性極有可能會成為他的拖累,便抓起他的衣服披在身上,賴朝一驚,“阿绫,你!”
“我把我的衣服留在這裏,如果有個萬一,保命為大,穿着我的衣服走!”說完,阿绫轉身出了房間,被藤九郎迅速引了出去。
“阿绫!”
在阿绫出去沒多久,一個黑影飛快閃了進來,只見他步履踉跄,身上帶着血污,很明顯是受了傷。他潛入賴朝的寝所,看到一個女子蒙着臉,躲在那裏瑟瑟發抖,他大踏步走了過去,一把拉住那個女人的頭發,女子淚流滿面,連聲道:“饒命!饒命!”
“我刀下不殺女人!我問你,征夷大将軍在哪裏?”他把刀架到女子脖子上,目光決絕,“快說!”
“我說!我說!您別殺我!”女子哭着說:“将軍大人剛才看情況不對,從後面跑了!”
“跑了?!”那人狠狠一跺腳,“該死!晚了一步!”
就在這時,原本掩面而泣的“女子”突然眼神一變,抽出懷中佩刀大力向那人劈去。男子雖感覺身後不對,但為時已晚,硬生生挨了一刀,痛呼一聲倒在地上,等他想要反抗的時候,頸部突然一涼,他不甘地擡頭看去,只見一個中年男子,身形要比常人高大,不怒自威,頭上紮一個簡單的發髻,身着就寝用的白色單衣,容貌俊逸,面白微須,神情冷峻,目如寒冰,看着他的眼神如同看路邊不起眼的石子。這時,那個“女子”也脫下外衣,冷冷看着他,原來是一個未元服的清秀少年郎。
“你不是要見征夷大将軍嗎?”中年男子冷笑道:“他現在就在你面前,有何指教?”
☆、借刀殺人?
看着地上滿身是血的男子,賴朝面上沒有一絲表情。禦家人們分列兩旁,神情緊張,北條時政坐在賴朝下位,汗如雨下。此時,藤九郎走了進來,報道:“主公!工藤祐經大人被兩名賊人所殺!其中一名賊人已被斬首!”
“兄長大人……”
“兄長?”賴朝看向地上的年輕男子,也不過十八九歲的樣子,“你們是兄弟?為何要殺工藤祐經?”
“工藤祐經那厮,與我們有殺父之仇!不殺掉他,枉為人子!”男子恨恨地說。
“殺父之仇?”賴朝皺眉,“你們父親是誰?”
“我們的父親是伊東祐親的嫡長子,伊東祐泰!”
“伊東?”聽到這個姓氏,賴朝想起了很不好的回憶。
伊東祐泰是祐親的嫡長子,當年祐親奪了女婿工藤祐經的領地,逼他妻子改嫁,工藤祐經悲憤交加,氣憤之餘決定刺殺伊東祐親,卻不小心誤殺了祐親的長子祐泰。祐泰的遺孀帶着兩個兒子改嫁到一個姓曾我的武士家裏,長大後改名為祐成和時致,與年齡一起長大的,還有對殺父仇人的恨意,一直要找機會報仇。這次他們偷偷跟上賴朝大軍,盯準了工藤祐經,趁他從外面花天酒地喝得醉醺醺的回來後,潛入帳內,見他熟睡還特意把他搖醒,讓他知道是誰殺的他後,一刀斃命,卻也引來了守衛的武士,兄長祐成當場死亡,弟弟時致潛入賴朝處被抓。
“用你的話來講,你是想要複仇,所以才跟來的,是嗎?”賴朝冷冷一笑,“那就奇怪了,我與你們無冤無仇,為何還要加害于我?”
“我們不敢加害,只是想拿您做人質……”
“你們在吵醒工藤佑經的時候,就應該想到這個後果,說明你們不是怕死的人,怎麽,又怕死了?”賴朝目光森然,盯着他的臉。
那人啞口無言,低頭不語。
“不想說?那好,我再問你一個問題。”賴朝盯着他的緊繃的面孔,“你們是怎麽進來的?”
青年低着頭,咬着嘴唇,默不作聲。
“還是不想說?好,”賴朝冷冷一笑,“我不行,但有人可以讓你開口。藤九郎!”
“是!”
“主公!”時政一咬牙,走到中間,跪倒在地,“主公!時政有罪!”
“哦?”賴朝看他一眼,“時政大人何罪之有?”
“回主公,這兩個孩子,是時政放進來的。”
衆人倒吸一口涼氣,賴朝看着他,默不作聲。
“主公,實不相瞞,我是這兩個孩子的加冠人,這麽些年,他們生活得很苦,都由我來照顧他們的生活。這次他們告訴我的是,想要來見見世面,我原本不打算答應,但見這兩個孩子苦求,我也有了私心,想向主公引薦他們,便就偷偷帶了進來,孰料他們竟然藏了這樣的心思!”他頭也不敢擡,大聲說:“主公您把圍場護衛之職交給時政,我卻因公廢私,惹出這般禍事,還讓祐經大人身首異處,實在是罪該萬死!還請主公責罰!”
衆人面面相觑,不約而同将目光轉移到賴朝身上,賴朝看着地上的兩人,沉默不語,面上喜怒不辨。偏就在這個時候,手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