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3章 ☆、(25)
麽事可怎麽辦?北條時政也知道這件事,差點沒暈過去,對他而言,出走的不僅是他的外孫,還是北條家的嫡長子,如果他有個三長兩短,北條家的地位可就危險了!雖然還有千幡,但那孩子還小的很啊!
就在一家人團團轉的時候,賴朝回來了。聽說寄予厚望的兒子離家出走了,賴朝的心情,極差。
然後,整個将軍府都聽到至尊夫婦的争吵聲,賴朝是第一次沒有給政子面子。兩人争論的焦點就一個:政子對孩子是不是過于嚴格?
賴朝:你不近人情,過于嚴苛,才把兒子逼走的!
政子:正因為他是我的嫡長子我才嚴加管教,否則這孩子怎能堪當大任!
兩人越吵聲音越大,義時一頭大汗圍着二人,根本勸不住,随後只聽姐夫說道:
“你也算是跟绫夫人相處甚久,也當過她的學生,你看看她把鈴姬教養的多好,那還是孫子輩呢!你再看看你,就一個兒子還給逼出走了,你就一點好都沒學到!”
義時倒吸一口涼氣,就見他姐姐的臉色由白轉紅,顯然是氣得。夫妻吵架的一大忌諱,就是千萬不要跟對方說:誰誰誰比你好多了!敢說這話就是找抽呢。賴朝不谙此道,準确地擊中了政子的痛點。政子的痛點是什麽?出身。雖然貴為禦臺所,但她一直在意自己是伊豆出身的普通鄉紳之女,比不上京城出來的那些貴女。今天丈夫當着這麽多人面數落自己,又是委屈又是生氣,張口就來了一句:
“是!妾身是做得不好,但是您似乎也沒有比池殿好哪裏去!”
義時癱坐在地上,一臉生無可戀。我的姑奶奶,您說這個幹嘛?!池殿是平家的人啊,是咱們的手下敗将,您拿平家人跟姐夫比,這不是侮辱人嗎?!
要說這倆人還真是兩口子,吵架都能直擊對方命門。賴朝最在意的就是在阿绫心裏的地位,跟平家那些人相比孰優孰劣?今天被政子揭了傷疤,臉都氣綠了。政子話剛說出口就後悔了,但還是倔強地直面丈夫的怒火。
“咔嚓——!!!”賴朝打碎了花瓶。
“咣當——!!!”不甘示弱的政子踢翻了案桌。
眼看一場大戰一觸即發,一直被乳母抱在懷裏抽泣的千幡“哇”的一聲大哭起來,純粹是被吓得;不得不支撐着身體趕過來勸架的大姬也一下子暈了過去,巧的是,照顧她妹妹的奶娘跑來告訴政子:乙姬小姐發高燒了!
夫妻二人面色不好的瞪視了對方一眼,拂袖而去,政子去急三火四照顧孩子,賴朝安排人去找兒子。因為這件事,鐮倉也不免人心惶惶,出走的可是源家嫡長子,稍有不慎,可是會引起動蕩的!而賴朝考慮的更多,要知道并不是所有人都服從于鐮倉的控制,如果賴家被心懷叵測的人抓住,那後果……
他越想越害怕,見又找了幾天還是沒有找到,便決定自己帶兵去找,說什麽也要把兒子找到!
就在他點兵點将的時候,心腹藤九郎火速遞上一封信,他不耐煩地掃一眼,信封一角只有一個字:绫。
他愣了一下,連忙接了過來,匆匆拆開,信上只有幾行字,他卻看了很久。半晌,他把信揣在懷裏,淡定地說道:“行了,大家都回去吧。”
嘎?!
禦家人們一臉“主公你是不是在逗我”的懵逼表情,賴朝也懶得跟他們解釋,只是揮揮手,起身,哼着小曲轉身走了。
信上只有一句話:賴家在我這裏,勿挂。
看着對面狼吞虎咽的少年,阿绫失笑,“慢點,沒人跟你搶。你幾天沒吃飯了?”
賴家嗚咽地說:“忘了!”說完繼續吃。
茂太郎瞪大了眼睛看着面前這個吃相恐怖的人怪人,從小他就被教導,吃飯不用拘泥于所謂的規矩,但也不可以粗魯像個沒教養的野人,像這人這麽喪心病狂的吃法,他可是頭一次見。
好可怕!會不會吃人啊?小家夥吸吸鼻子,鑽到了姑姑的懷裏。
賴家畢竟是個棒小夥子,一眨眼功夫就幹淨利落地吃掉了第二碗冒尖的米飯,抹抹嘴,看見绫姨笑眯眯地看着他,羞赧地低下頭。
那天被母親打了一耳光之後,他就覺得家裏實在無容身之地,便想去京城找姑父,看看能不能某份差事,反正嫡長子他是不想當了。他雖然沖動,但也不傻,略微也知道一個人出門在外不容易,便帶了能找到的所有的錢,背上可以狩獵的弓箭,再加上輕便的行李頭也不回的走了。
此處不留爺,自有留爺處,小爺我走了!啊,自由的空氣真是新鮮!
高興沒多久,他就發現不對勁了。他想買東西,卻發現由于剛過年沒多久,做生意的不多,偶爾有那麽幾個,東西也乏善可陳,根本入不得他大少爺的眼。而且他又不太會講價,不懂裏面那麽多的彎彎繞,精明的小販們很快就知道這是一頭肥羊,要價也是一個比一個狠,他的錢本來就不是很多,而且本人也是對花錢沒什麽概念的人,很快,錢就所剩無幾了。他咬咬牙,決定自己狩獵,卻發現這也不好辦,他确實會打獵,但是不會處理獵物,以往打獵的時候這些事情哪裏輪到自己去做?早有人給做好了,他就等着吃就行。好不容憑記憶想起怎麽生火,天公不作美,一場大雨又把火星澆滅了,讓他欲哭無淚。他本來想一咬牙生吃來着,可一聞到撲面而來的血腥味就想吐,也吃不成。沒有辦法,最後只能沿途靠看起來可以吃的東西來充饑,但是哪裏夠?好好的一貴公子,沒過多久就跟乞丐一樣灰頭土臉。口渴想喝水,冬季的河水涼的鬧肚子;想借宿一晚,卻被當可疑人給趕走了,只能睡在外面;中途還遇到流民打劫,拼死沖了出去,最後一點錢也被搶走了;更要命的是,他迷路了。本來要去京城,結果卻弄錯了方向,最後體力不支,從馬上摔了下去,暈倒在地,也算他運氣好,這個地方離紀伊不遠,更巧的是那天海平帶着茂太郎和衆男孩子出去打獵,碰上了他,否則凍死在外面都有可能。
海平當時還以為自己認錯了,看到他佩刀上的家紋才敢肯定,連忙招呼衆人七手八腳把他擡回去,告訴給了阿绫。阿绫一開始也不信,直到見到他的臉才倒吸一口冷氣,告訴弟弟妥善照料,這才把他救回來。
賴家醒過來後,只見阿绫守在身邊,眼眶一紅就想哭:親人啊!可算見到親人了!
阿绫好笑地掐掐他的臉,“先喝點熱湯吃點粥,休息一下,一會兒洗個澡,換身衣服,好好吃個飯。”
賴家哽咽着,“嗯。”
給他上了一杯茶,阿绫這才細細問他怎麽回事,他就竹筒倒豆子一般全說了,說到最後還有些不忿,“反正她就是偏心!這個嫡長子我不當了!”
阿绫一直維持着溫柔的笑容,“嗯,确實有些過分。”她看着賴家,“你不想做鐮倉嫡長子了,那你想做什麽呢?”
“我想去京城找能保姑父,謀份差事做。”
“哦,”阿绫點點頭,“這是個方法。不過,”她笑了笑,“你回想一下你這一路上的經歷,你覺得,給你一份什麽樣的差事,你能做好呢?你畢竟是源賴朝的兒子,低了,你看不上;高了,這裏面的風險和責任,你能否但得起?高位所要做的事情,你能否以一照顧全面?”她說:“你看看你父親,征夷大将軍多麽風光?主公長主公短地被人叫着,他每天要處理多少事情,你可知道?”
賴家愣了一下,低下頭,不說話。
看看他的表情,阿绫就知道,他不服氣,便說道:“而且在我心裏,一個人要想出将為相,必須得有一個先決條件,那就是,他必須是一個大人,賴家,你是嗎?”
“我是!”賴家大聲說:“我元服了!”
“嗯,我知道你元服了。”阿绫笑笑,“算了,你不願意聽,我也不說了,好久不見,我們說點高興的。”她彎彎唇角,“想不想,跟绫姨玩雙六?”
☆、成為大人的條件
“雙六?”賴家一愣,随即又高興起來,“好啊,但是,我玩的不好。”他聽父親說過,绫姨的雙六可稱得上天下無雙了,想要幾點就幾點,就算是輸,也是自己打定主意要輸的,骰子對她而言就是兩只聽話的寵物。
“沒關系,玩玩而已。”阿绫轉頭看向茂太郎,“想不想看?”
男孩重重點頭,“想!”
正要開局,阿绫突然說:“這麽玩沒意思,我們賭點什麽彩頭吧。”
“彩頭?”賴家有些不好意思,“我沒錢啊,绫姨。”
“沒關系,我可以借你,而且不用你還。輸了,照舊是我的;你若贏了,拿走做零花便是。”
“此言當真”賴家眼睛一亮,他這一路上可知道錢的重要性了。
阿绫微微一笑,“當真。”
看着一串沉甸甸的銅錢重重地放在自己面前,賴家咽咽口水,阿绫笑笑,把骰子交給他,“你先走。”
游戲開始的時候,賴家沒有當回事,因為每一局賭注并不大,也就幾文錢而已,就算輸了一局,也還有那麽多,大不了見好就收。
第一局,賴家輸了,他有些懊惱,不過也是意料之中。
第二局,賴家又輸了,他有些不安,不過還算鎮定。
第三局,又輸了,他開始心慌,目光不由自主看向錢串子。
第四局,阿绫輸了,賴家驚喜萬分,喜滋滋地收回了幾文錢。
第五局,賴家又扳回一局,更是眉開眼笑。
第六局,賴家輸掉一局,雖有些沮喪,但想到自己還是可以贏的,又下定決心要把錢贏回來。
第七局,第八局,第九局……
等到最後一局結束的時候,賴家看着孤零零的繩子,有些茫然:自己明明不是那麽想的,為什麽就輸光錢了呢?
阿绫看着他,“還玩嗎?”
賴家埋怨地看她一眼,“錢沒有了。”
“沒關系啊,可以來最後一把,你不用出錢。”阿绫拿扇子點點面前的錢堆,“如果你贏了,所有的錢歸你。”
賴家一喜,“真的?”
“是的。”阿绫狡黠一笑,“不過如果你輸了,我要你腰間的佩刀。”
賴家下意識護住佩刀,猶豫了,這是他元服後父親送給他的,名家打造,他非常珍貴的寶物。
“唉,你這個孩子。這樣吧,我再加上這個,”阿绫從手腕上褪下一個紫翡翠手镯,“這個可是價值千金哦,而且,我會讓你先走三步?”
“三步?!”賴家拼命抑制住狂喜,“真的?绫姨你不後悔?”
阿绫笑了一下,“我不後悔。”
兩人玩的時候,紫蘇正在為賴家準備新衣服,他以前那件破破爛爛肯定不能穿了,現在這件則是借茂松家主的,夫人告訴她再置辦幾件他這個年紀穿的。
茂松過來找姐姐,卻只看到紫蘇一個人,便知道姐姐肯定和賴家在一起,見紫蘇在做衣服,說道:“我把家裏那些針線侍女叫來幫你吧。”
“啊,不用不用,我一個人可以慢慢做。”紫蘇忙道。
茂松笑了一下,“慢慢做?還是算了吧。”他說:“那位大少爺肯定待不了多久,就算他不想走,姐姐也會趕他走的。”
看着慘敗的棋局,賴家咬緊嘴唇,除了“滿盤皆輸”之外,再也找不到第二個詞可以形容這種場面了。阿绫也不跟他客氣,手一伸,“拿來吧。”
賴家護住佩刀,擠出一個笑臉,“绫姨,我錯了,我拿別的東西跟您換好不好?肯定比這個好。”
“是嗎?”阿绫微微一笑,“你身上除了它,還有什麽?”
賴家愣住了:對啊,自己還有什麽呢?也就這一瞬間,阿绫突然出手,一把将他佩刀奪了過來,在他面前晃了幾下,微微一笑,“願賭服輸,懂嗎?”
賴家眼眶發紅,低頭不語。
“很生氣,是不是?”阿绫笑了一下,“應該生氣,不過不是生對方的氣,而是應該生自己的氣。”
賴家擡起頭,不服氣地看着她,阿绫也不跟他計較,豎起了三根手指,“今天,你有三件事情辦錯了。”
“第一,你不該跟我玩雙六,尤其是這種要彩頭的雙六。”
“是绫姨你要我玩的……”賴家嘟囔着。
“我要你玩,你可以拒絕,可你沒有,即使知道自己不是我對手。因為你不在乎,反正不是你的錢,而且我都能猜到你的想法,你想差不多就不玩了,是嗎?”阿绫微微一笑,“孩子,你以為那些賭徒都是怎麽來的開始都是像你一樣,而且他們幾乎都是被別人帶進賭局的。但是有些事情,它是會上瘾的,你也看了不少書了,應該也見過不少明明可以一展宏圖的人卻染上惡習而自毀前程的事情。他們并不是因為什麽不慎,而是一開始就覺得不在乎。勿以善小而不為,勿以惡小而為之,這句話孩子都會背,可惜,不是什麽人都能做到。當然我并不是說博戲不好,小賭怡情嘛,可這個的前提是:你必須從頭到尾都只把他當成一個游戲,不論輸贏。”
賴家低下頭,不說話。
“第二,你不該跟我玩到輸掉最後一文錢。其實你在第二次贏的時候就該收手了,可你沒有,你想贏更多,這就是賭徒的想法。你沒有管住自己的欲望,任憑它沖破理智,改變所有的計劃,才落得一文不剩的地步。”
賴家可憐地看着阿绫面前的錢,問道:“第三個呢?”
“第三,也是最重要的。”阿绫微微一笑,“在你一無所有的時候,卻還孤注一擲跟我賭,大錯特錯。”她說:“你知道,什麽才是博戲裏的好玩家嗎?就是玩得起,所謂玩得起,就是我有能力贏,我也有資本去輸。而賴家你呢,博戲并不出衆,而且那個時候已經身無長物,可是你卻沒想到輸會怎樣,只是光想着贏,我給你個餌料,你輕易就上鈎了,以至于輸掉了最珍貴的寶物。”她說:“這三件事,你在任何一件上收手,都不至于到現在這地步,可是,你都沒有做。”她點點賴家,“不懂得對不太好的事說不,不懂得遏制自己的欲望,贏得起卻輸不起,這都是小孩子的做法。你确實元服了,但也僅僅是服裝的改變而已,對我而言,對你父母而言,你就是一個孩子。”
賴家紅着臉,低聲問:“那,大人該怎麽做?”
“把剛才三件事情反過來,尤其是最後一件。”阿绫笑笑,“做決定,誰都會,但是對于決定後所引發的後果,也要有勇氣去承受,這才是一個成年男子的責任和擔當,你有嗎?”見賴家想說話,阿绫一揮手,“有還是沒有,不是一句話而已,所謂後果,不只是好的,也要把最壞的結果想到,而且要針對最壞的結果想出合理對策,現在的你可以嗎?你以為我讓你三步只是随口一說而已嗎?是因為我知道即使讓你你也贏不了我。京城去了兩次,加上往返,那條路一共走了四次,你卻還是走錯了;再加上其他事情,你現在有太多的事情需要學。當然我這并不是指責你,很多人在你這個年齡都是這個樣子,你不是個例,包括你母親。”
“我母親?”
“你以為她天生這麽嚴肅的?像你這麽大的時候,騎馬打獵,下河摸魚,什麽沒做過?你外公說一她偏做二,把你外公氣得想掐死她。”阿绫翻個白眼,“看着你們的今天,就等于看到我們的昨天,正因如此,有時候父母說話,雖然很唠叨,但有很多可取之處的。他們也是從你這個年齡過來的,他們走過的彎路自然不希望你們走,他們得到的經驗肯定也會一股腦傳給你,雖然有的時候,你不一定能接受,但他們的心是好的,這個你要知道,至于他們說的話到底對不對,你可以自己去證明。”
賴家沮喪地說:“绫姨,您說得對,我确實,太不成器了。”
“你看,我剛剛都說了你不是個例,幾乎所有人在你這個年紀都是這樣子。所有的事情都是從不懂到懂,不吃點苦頭,你們是不會記住的。”阿绫拍拍賴家的肩膀,“你離家出走這件事,不算壞事,你這一路上應該也見識不少了吧,這可比你在将軍府一年裏學的東西都要多。不走出去,你永遠都不知道天有多高地有多厚,永遠都覺得自己還不錯。包括希望,這孩子前幾天給我寫信哭訴,說手下的人有幾個潑皮不好管,他都不知道怎麽辦了,但是還是要他一個人處理,這樣反而進益的快些。”
賴家心理平衡一些,他和希望關系好,但在他心裏,還是有一些跟他一争高下的念頭,畢竟與他同齡的孩子不多,而且每次母親都說:你看看希望如何如何,再看看你!難免會讓他有些不舒服,今天聽說他也如此,頓時釋然了很多,頭也擡起來了,說:“我知道,我還有很多東西需要學。但是绫姨,我只希望母親對我寬容一點,不指望像大姐她們,至少像對待希望一樣對我……”
“不可能。”阿绫毫不客氣地打斷他,“賴家,死了這條心吧,你母親不可能對你和其他人同等要求,你的姐妹是女孩子,千幡還小,而你不同,你是嫡長子。知道什麽是嫡長子嗎?你是最有資格繼承你父親地位的人,但也是要承擔最多責任的人。就是普通百姓家裏,長子在一群孩子裏最有權威,但也是最辛苦的,是家裏的頂梁柱,更別說你們這樣的家庭,因為你們将來要承載太多,所以對你們也自然更嚴格。海平正好在這裏,你可以問問他是怎麽做長子的,但我更建議你問你的父親,他也是嫡長子,而且他年輕時候要比你更辛苦,因為他上面還有兩個庶出的哥哥,你的祖母身體虛弱,祖父根本不怎麽管家裏,下面還有兩個年幼的弟妹,剛元服不久你祖母去世,你去問問他當時怎麽做嫡長子的。”
賴家縮縮脖子,“那,那希望……”
“更不可能。”阿绫失笑,“賴家,我跟你說句實話,你母親對希望很寬容,很大原因都因為,希望只是她的侄子。在你眼裏也許沒什麽區別,但在母親眼裏,區別很大。”
“什麽區別?”賴家不服氣地說:“我們都是同齡,為什麽不能同等對待?”
“一句話兩句話說不清楚,我舉個例子:比如你跟希望各養一頭獵犬,種類大小都是一樣的,有一天希望跟你說,他要外出,拜托你照顧他的獵犬幾天。結果就在你照顧的某一天,兩條獵犬撕咬起來,那麽你首先要保護的是誰的獵犬?”
“當然是希望的,如果他的獵犬被咬傷,他回來我不好交代。”賴家毫不猶豫說完後,愣住了,看着阿绫含笑的眼睛,“原來是這樣……?”
“也許例子不是很恰當,但在母親眼裏,只要不是自己生的,都是別人的孩子,對待別人的孩子,說輕了不是,說重了更不是,如果你母親像對待你一樣嚴格要求希望,你等着吧,肯定有很多人說她苛待小叔的遺孤,不好聽的話能把她逼瘋。”阿绫笑道:“而且還有一點,別人的孩子,我們照顧好,就不算對不起他人的囑托;但對自己的孩子,我們除了要照顧好之外,更希望他成才,所以才相對嚴厲。”
賴家撓撓頭,“那,绫姨您也是這樣嗎?對我們和賴衡兄長……”
“我跟你母親有一點不同,因為我受你父母來教導你們的,該懲罰的時候我也不會客氣,但即使這樣,我也留了餘地。”阿绫笑笑,“正好晴子也在這裏,你可以問問她,她小的時候我是怎麽打她的,保證會讓你覺得我對你們很寬容。”
賴家低聲說:“如果這麽說,其實母親這麽做,也都是,正常的?”
“你母親是個很嚴格的人,但是她的想法,與天下所有母親對孩子的想法一致,就是希望你成才,希望你将來少走彎路,與你父親表示方法雖不同,但期望都是一樣的。”阿绫微微嘆口氣,“賴家,你以前一直在學怎麽做兒子,但你現在元服了,應該去想想怎麽做大人,怎樣以大人的思維去想問題,做事情,這些都是你慢慢要學的,不着急。但是在此之前,你要先把兒子做好。”她摸摸賴家的頭,“你的母親,很累,她要照顧四個孩子,為你的父親守好大後方,想必你也聽說了,你的姐姐可能很快就要入宮,但是,她并不開心;你的妹妹身體不好,弟弟還太小,哪一個都離不開人。你身為長子,是不是應該為你的母親做點事情呢?就算目前什麽也做不了,至少可以做到,不要母親為你操心,這樣,她可以更好地照顧更需要照顧的人,對不對?回去後,要記得跟你母親好好道歉哦。”
賴家低下頭,羞愧萬分,“绫姨,我錯了,我不該惹母親生氣。可是,我做了那麽過分的事情,真是沒臉回去了。”
“可是你早晚會回去,鐮倉才是你的家,難道你能在這裏躲一輩子?”阿绫點點他,“你現在知道自己錯了,這很好,但接下來才是更重要的:你要去承擔由這個錯誤所引發的後果,并且還要積極去彌補自己的錯誤,而不是掉頭就跑,把自己縮進殼裏不出來。堂堂正正去面對自己所犯的錯,這才是一個大人應該具備的條件,懂嗎?”
賴家紅着臉,點點頭。阿绫拍拍他,“你現在心裏很亂,我知道,我也不逼你,你在我這裏休息幾天,好好想想,該怎麽做。”
賴家看着她,點頭答應了下來。
三天後,賴家找到阿绫,向她辭行,說要回鐮倉。阿绫笑了笑,“你确定?”
“是!我要回去向母親請罪!”賴家重重點頭。
“那你想過,你母親會怎麽對你嗎?”
“想過了,無非就是打罵一頓,我咬牙扛着就是了。”
“怕不止吧,”阿绫笑笑,“說不定,她會無視你,一直都不理你,甚至,不認你這個兒子。”見賴家臉色發白,她彎彎唇角,“我再問你一遍,你确定要現在回去?”
賴家咬牙硬撐,“是……”
“撲哧!”阿绫笑了,揮揮手,“你呀,回去再想想,記得我說的話,做一件事之前,要把最壞的結果也考慮到,而且還要問自己,有沒有解決方法?如果沒有,所造成的後果我能不能扛得住?你把這些都想明白了,再跟我說。”
又過了三天,賴家又來了,依然是辭行,阿绫見他神情波瀾不驚,笑笑,“想好了?”
“是。”他笑笑。
“即使她不認你?”
“即使這樣,或者比這可能還糟,我也要回去。”他聲音不大,說出的話卻擲地有聲,“我做了那麽過分的事情,這是我應得的,我必須承受。”
阿绫看看他,笑了,“行,回去吧,我讓人給你打點行裝,派一個人送你回去,但只送你到鐮倉城外,剩下的路,你自己去踏!”
“是!”
☆、回家,回家
二月下旬,離家出走一個月的賴家返回鐮倉,城中緊張的氣氛頓時煙消雲散,見他平安無事回來,北條時政差點老淚縱橫:太好了太好了!外孫你回來了!北條家沒事了!
賴家先去見了賴朝,賴朝本來想要開罵,結果話還未出口,賴家就十分誠懇地承認了自己的錯誤,言辭切切,把賴朝堵得一句話說不出來,最後只能張張嘴,板着臉說道:“好了好了,回來就好。去好好休息吧,你也累了。”
要是平時,他這兒子早就走了,孰料今天卻說了一句:我要先去跟母親請罪。
滿屋子人差點沒撲倒,賴朝扶了扶險些驚掉的下巴,看怪物似的看着兒子:我的祖宗,你沒事吧?!你母親還在氣頭上呢,你過去找什麽麻煩!
無視一屋子人怪異的眼神,賴家淡定地行禮告辭,出去找政子。
聽說兒子回來了,政子先是松了一口氣,随即心頭火起:臭小子你還知道回來?!你不是說我容不下你嗎?那就別回來死在外面好了!聽說兒子來向她賠罪,她只冷冷地說了一句:當不起,讓他趕緊走吧。
聽完侍女尴尬的回複,賴家也不說什麽,直接跪在母親門口,說:“我就跪在這裏向母親請罪,直到她消氣為止。”
侍女吓得連忙禀報政子,政子一生氣,便不想理他,卻聽他兒子已經在外面說上話了。
賴家說了他這一路上的經歷,包括被小販欺騙,被流民打劫,借宿被主人家趕出來,連飯都吃不上的種種;他說出去才知道自己有多糟,知道在家千日好,在外一時難,自己目前所得到的一切都是父母的在照料,卻還不知足;他說看到平民百姓一家和睦的時候,就格外想念母親,想念家人;他說看到別人家的長子都在幫助父母分憂,自己卻只會讓母親傷心,十分羞愧;他說以前一直覺得自己還不錯,現在才知道山外有山,人外有人。如此種種,說得政子眼眶發紅,卻還是咬着牙,不見他。
她不見,賴家就不走,一跪就是一整天,水米不進,正好那天又下了雪,把他的衣服都打濕了,寒風刺骨,可他還是不起來,像一座雕像矗在那裏。義時把嘴皮子磨破了,他就是不動;又進去勸政子,姐姐也不聽,把這個舅舅都快急哭了。北條時政急匆匆趕來,又是一頓勸,不聽;後來賴朝出馬,都開始罵人了,還是不聽。
“我不管了!”賴朝氣得拂袖而去。
門裏,政子看着丈夫離去的背影,又看看兒子,再看看漫天的雪花,天氣那麽冷,兒子還沒吃飯,衣服那麽單薄……
不行不行!那麽容易原諒他,他下次還會再犯!政子狠狠心,強逼着自己去睡覺,反正這小子要是受不了也會回去嘛!
“把燈芯剪掉吧。”她冷冷地說。
“夫人……”侍女們于心不忍,“公子一天沒吃東西了,天那麽冷……”
“剪!”政子頭也不回地回了房間。
房間裏一片黑暗,政子輾轉反側,怎麽也無法入睡,說不擔心是假的,自己畢竟是個母親;但又覺得如果這麽輕易原諒他他不會長記性,便咬着牙讓自己睡,卻還是睡不着。又熬了很長時間,她覺得有些口渴,便叫侍女給她倒杯水。
侍女端着水進來,猶豫着說:“夫人,奴婢剛才看了一眼,公子還在外面跪着呢?”
政子吓了一跳,這都幾更天了?連忙披着衣服匆匆跑到外屋,通過門縫,看着院子裏跪着的兒子,雙目緊閉,面色蒼白,卻依然一動不動。
政子眼圈一紅,“帶他進來!”
第二天,賴家正式拜見了政子,政子依然板着臉,開頭肯定是劈頭蓋臉一頓訓斥。要是平時早就翻臉的賴家,那天沒有一點不耐煩的神情,反而全都接受了,并說:
“母親教訓的是,兒子确實還不成器,所以更加需要錘煉,兒子以後一定更加努力,早日為父母分憂。”
政子愣了半晌,“啊,是嗎?那好,不過話誰都會說,還得看你怎麽做。”
“是。”
看了兒子半天,“啊,那你回去休息吧。”
“是。”
兒子剛一出門,一直維持着鐵面判官狀态的政子瞬間淚如雨下,跟守在一旁的弟弟說:“兒子長大了,嗚嗚!”
義時:“……”
不久,遠在紀伊的阿绫收到了賴朝的信,信上首先表示了感謝,說兒子經過這一件事懂事多了,雖然他沒明說,肯定也是你的功勞巴拉巴拉,末尾問了一句:都快兩個月了,你也該回來了吧。
阿绫眨眨眼睛,把信放在一邊,牽着侄子的手出去吃烤肉了。回去?等開春吧。啊呀,今天據說打了幾只特別肥的鹿……
三月,在賴朝無數次來信催促下,阿绫不高興地踏上了返回鐮倉的路,一路磨磨蹭蹭,月底才到鐮倉。藤九郎早就等在城門外,見她回來,連忙走上前去迎接。
“夫人,路上辛苦了。”藤九郎笑着說:“茂松家主還好嗎?跟家人相聚一定很愉快吧。”
“如果你家主公不一個勁給我發催命符,我會更愉快。”阿绫冷冷地說。
“這個,夫人,主公對您甚是想念啊。”藤九郎陪笑着說:“你這一走就三個月,大人也就惦念了您三個月啊。您一路車馬勞頓,回來先好好休息,豆葉在您那裏幫着張羅呢。”
回到住所,豆葉正在召喚侍女們忙裏忙外,見她會來,十分高興,邊照顧她便跟她說這三個月發生的事,聽說賴朝夫妻吵架還涉及到自己,阿绫皺皺眉。
“夫人,怎麽了?”豆葉見她神情有異,忙問道。
“沒什麽。”阿绫眉頭舒展,“只是想到今天有些累了,不方便拜見将軍與禦臺所,明天再去拜會他們,讓你丈夫跟那兩位打聲招呼。我這次給你和你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