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5章 ☆、(27)

到那套紅珊瑚首飾。

那麽雍容華貴的東西,肯定不是一般側室能用,如果姐姐沒有,十有八九就給了绫夫人。當然一切都只是猜測,而已。

“要我說,您不要跟着父親胡思亂想。如果绫夫人真要搶您的位子,她早就動手了,比如她剛來鐮倉那會兒,就是最好的時機。那是賴家還是個孩子,您和姐夫正鬧得不愉快,那時她都沒有動手,何苦等到現在?就算她真的搶了,又為了什麽呢?讓賴衡上位嗎?姐夫從平家手裏奪得天下,又要還給平家怎麽想都是沒道理的。”

政子冷靜下來,點點頭,“你說得對,是我想左了。”

“還有,您千萬別跟父親走,他對绫夫人有怨氣。”

政子奇怪,“绫夫人從來不理政事,怎麽會招惹父親?”

“說來可笑,因為您生病這段期間,绫夫人一直都在照顧您,出入将軍府比較頻繁,大田文又是在這之間出的,他就懷疑是绫夫人給姐夫出的主意。”

“哈?”政子哭笑不得,“這跟她有什麽關系?如果這麽說的話,以前绫夫人住在這裏,那個時候你姐夫做的事都是人家的主意了?”

“他心裏有氣,總得找個由頭撒氣吧。”義時冷笑道:“說句不敬的話,我最看不上父親這一點。當年绫夫人來伊豆,他把人家當作上賓供着;現在,啧啧,竟然說要除掉人家,說翻臉就翻臉,我也真是佩服!”

提及伊豆往事,政子笑了一下,幽幽嘆了口氣,“绫夫人待我們是真好,我拒絕了她的提親,掃了她的面子,她對我也一如既往。現在也是一樣,我跟你姐夫鬧矛盾,跟賴家争執,都是靠她在中間說和,才不至于更糟。我一忙起來,就把孩子扔給她照顧,這次我生病,全靠她照料,我才能安心養病。你說,我怎麽下的去手呢?”

“關鍵是她對您還沒有威脅,更沒必要了。”義時笑道。

“不止如此。”政子搖搖頭,“我現在年紀大了,也不如以前那麽争搶好勝了。跟你說句實話,我已經很久沒有跟你姐夫同房了。”見弟弟驚訝地看着自己,政子笑笑,“他睡哪個女人,我越來越不在意了,尤其是大姬去世以後,我看得更淡了。”她低着頭,“争那些有什麽用?我以前跟那些女人們鬥,一是為了自己,二是為了孩子,怕他跟父親一樣,找後母虐待我的孩子,所以就不停地争來争去。結果呢大姬還那麽年輕,就被老天收走了,孩子不在了,留下我一個人有什麽意思?”她吸吸鼻子,眼圈泛紅,“現在我想明白了,沒什麽比孩子更重要,那些女人,我不在乎。我要我的孩子好好的,除了賴家,還有乙姬,還有千幡,我要他們都好。”

我要保護我的孩子,至于其他,我不在乎——話雖這麽說,但還是有點在意的,誰讓自己除了是母親,還是一個妻子?

不過還好,孩子還是站在自己這邊的。她看着千幡熟睡的小臉,笑了笑。至于绫夫人的事情,就當自己不知道吧,說心裏話,聽說她有可能是情敵,自己還松了口氣呢!她總比外面那些只知道争奇鬥豔的狐貍精好多了。

只是還有一件事,她不能不在意。今天臨走時,她弟弟說:父親的行為越來越張狂了。

她皺皺眉,“父親越來越過分了,将軍一直看在我的面子上在容忍他,但是也是有底線的。你看住他,不要讓他得寸進尺。”

“好。”

父親,自從從伊豆出來以後,那個原本還算慈祥的父親漸漸變得陌生,她現在已經快不認識他了。她心裏微微有些害怕,希望父親能懸崖勒馬,她真的不希望,與自己的骨肉至親形同陌路……

作者有話要說: 該知道的還是會知道啊。。。

☆、為人父,為人母

建久八年十月,阿绫度過了她五十四歲的生日。由于大姬剛剛過世,不适合大操大辦,但對阿绫來講确實在合适不過,本來生日就是自己的事情,只要家人聚在一起就好,何必驚動其他人呢?賴朝見她真的沒有生氣,反而更是愧疚,禮物增了一倍不說,對她更加體貼入微。

“明年,我帶你去京城過生日!”他說。

阿绫笑笑,“好。”

建久八年對于賴朝而言,可謂是多事之年,女兒去世,政治計劃受挫,自己身邊還有幾只大碩鼠,雖然大田文出臺讓稅金回來了一些,讓他多多少少舒服了一些,可是很快他就笑不出來了。

建久九年正月,後鳥羽天皇不顧鐮倉幕府的反對,退位為上皇,将皇位讓給在子之子為仁,也就是後來的土禦門天皇,這對賴朝而言并不是什麽好事,因為這位後鳥羽天皇,對權力的熱衷程度比他祖父還要強烈,對于鐮倉,也一直不抱什麽好感。以前他只是天皇,手中沒有什麽實權,而如今他成為上皇,開始院政,那意義就不一樣了,不容許別人分權的他肯定會開始對鐮倉的遏制,更別說他旁邊還有一位笑面虎,土禦門通親。這位大人,可比九條兼實難對付多了,前任關白是把喜惡都寫在臉上,非常好懂;這位則是一天到晚笑眯眯,對誰都客客氣氣,讓人摸不透猜不着,很難掌控,而且此人慣會察言觀色,指望他幫着鐮倉,那真是癡人說夢!

還沒等他郁悶完,有一個消息傳來,讓他差點沒暈過去。他的外甥一條高能,死了。

一條高能是誰?是妹妹坊門唯一的兒子,他和他父親能保都是賴朝在京城的眼線,而如今,高能死了,他的父親能保也已過世,雖然坊門的女兒保子是上皇乳母,但上皇對她一般。目前京城已沒有能為他效力之人,對于賴朝而言不啻于雪上加霜。為了不讓局面更加難堪,賴朝硬着頭皮去找阿绫,請她讓晴子多多幫襯自己。

看着一臉為難的賴朝,阿绫苦笑,伸手給了他一封信,“你自己看吧。”

賴朝心生不妙,但還是把信接了過來,還未讀到一半,他大驚:“晴子離開皇宮了?!”

“是的,”阿绫說:“也就是上皇開始院政沒有幾天。”

“為什麽?!”賴朝忙問:“做得好好的怎麽突然就……?是不是有什麽龃龉?”

“那倒沒有,只是,處境尴尬罷了。”

“什麽處境?”賴朝剛問完,卻見阿绫似笑非笑地看着他,這才醒悟過來,“因為你在鐮倉?”

“對,即使上皇再信任她,但也耐不住有人說三道四,畢竟我在這裏,無論她再怎麽公正無私,也會惹人懷疑。為了避免更大的麻煩,晴子才決定離開皇宮,現在她跟丈夫季能還有衆兒女都遠離了京城是非之地,免得徒增口舌。對了,你知道是誰含沙射影說晴子不适合再留在上皇身邊嗎?”阿绫冷冷一笑,“就是你的好盟友。”

賴朝臉上一陣紅一陣白,牙齒咬的咯吱作響。

事實證明,晴子這步棋走對了,如果她再留在宮裏,留在上皇身邊,可能到最後上皇厭了她會把她趕出宮去;而現在,她自請離開,後鳥羽反而十分不舍。他本人對晴子很有好感,在他心裏,晴子對他就像母親一般;但他也知道晴子的難處,不忍心讓她成為別人中傷的對象,便允許她的請辭,為了彌補自己的虧欠,還在自己的莊園裏面精心挑選一處面積大,獲益多,位置十分優良的送給她和家人居住,而且允許她可以不經禀報随時進宮。她的丈夫季能,也一躍成為權大納言*,官居一品,雖然沒什麽實權。

賴朝聽完後,面色好看一點,“如是像你說的這般,晴子在上皇心裏還是有很高地位的。”

“地位雖然很高,但說話也要更加小心。”阿绫看着賴朝,“別怪我說話難聽,這位上皇,可比他祖父還要纏人,而且喜怒不定,小時候還算爛漫可愛,現在?晴子每次跟他說話,都要看他臉色,每一個字都是斟酌再斟酌,步履維艱,就怕哪裏讓他不高興,惹禍上身。”

賴朝面色陰沉,沉默不語。

“晴子其實記得你的好,她說了,如果時機正好,她會委婉地替你,替鐮倉說幾句話的。”阿绫安慰道。

賴朝勉強一笑,“替我謝謝晴子。”

是夜,阿绫已然睡熟,賴朝在一旁卻輾轉反側。如今的境地使他無法安心,如果任由這麽發展下去,鐮倉就會與京城一刀兩斷,到時候如果京城發布旨意讨伐鐮倉,那些早已對鐮倉不滿的人可定會蠢蠢欲動,自己将會十分被動,手中有兵又如何?人家才是名副其實的君臨天下!到時候,自己恐怕要比平家還要慘!

現在擺在他面前似乎只有兩條路,第一條,京城愛怎麽樣怎麽樣,兵來将擋水來土掩,鐮倉自立為王,與京城對抗。如是這樣,與一開始那些禦家人們的想法也沒什麽區別,轉了一圈又回到起點,自己這麽多年所做的難道都是笑話?!

第二條,向京城服軟。這樣更糟,平宗盛的教訓擺在那裏,向京城服軟,自己只會被蠶食的更快!

進也不是,退也不是,這是要逼死我嗎?!他一拳砸向地面,聽到旁邊心上人不滿地□□一聲,連忙收手,轉過身,輕輕拍着她,看着她眉頭一點點松開,才松了一口氣。

自己該怎麽辦……

等一下,貌似還有第三條路,只是……他心裏有些不忍。

罷了!這是最好的辦法了!說不定對她而言,反而是好事呢。他狠下心來自我安慰,雖然一點說服力都沒有。

隔了幾天,阿绫正跟女兒修建剛剪下來的梅花,紫蘇告訴她,政子來訪。

阿绫愣了一下,因為政子已經很久沒來了,原因嘛,她大概也能猜到。女人都是敏感的,自從政子開始若有若無躲着自己的時候,阿绫就覺得有些不對了,就算自己去看她,她也逃避着自己的目光。有一次說起自己的生日,政子說了一句:“無法為您好好慶祝一番,大人很失望也很愧疚,因為,他一直都很重視您呢。”說的時候,語氣有些意味深長。

阿绫手一頓,笑了一下,“你說笑了。”然後又閑聊幾句,起身告辭,當晚賴朝來的時候,阿绫跟他說:政子知道了。

賴朝笑笑:你才發現嗎?

“你早知道了?”阿绫一驚。

“也沒有多早,只是有一次提起你的時候,她不像以往那麽自然。”賴朝說:“她不會對你做什麽的,放心吧。”

自那天起,阿绫再也沒有主動拜訪過政子,政子也沒有上門拜訪過阿绫,但卻依然讓孩子上阿绫那裏去玩,讓乙姬跟萩子來往。

我知道你知道了,但你既然裝作不知道,我就當作不知道你知道,這是兩個女人的默契。

我們的事不會牽連到別人,我也不會對你做什麽,但是,一切都回不去了。

這樣也好。阿绫自嘲一笑,否則見到她,自己都覺得愧疚。

今天政子突然找上門,阿绫非常意外,她讓人收拾了東西,自己一個人等待政子。

沒多久,政子來了,眼睛有些腫,貌似剛哭過。阿绫心裏畫了一個問號,不動聲色,讓人上茶,擺上水果點心。見她面帶難色,欲言又止,便讓所有人退下,剛說了一句“有時間沒這麽跟你說話了”,面前的政子突然淚如雨下,把她吓了一跳。

“這是怎麽了?”阿绫忙問:“你先別哭,有話好好說。”

“绫夫人,我是真的一點辦法也沒有了,只能來求您了!”政子哭着說:“大人……大人要讓乙姬入內!”

“我當什麽事,原來是入內,這沒什麽……等一下!”阿绫這才反應過來,“你剛才說什麽?入內?乙姬?!她還是個孩子啊!”

乙姬,那個姑娘今年還不到十三歲,又是一個體弱多病讓人心疼的孩子。

“大人……要把乙姬送給上皇做女禦,可是……可是乙姬還小啊!而且身子那麽不好,上皇我也聽說了,不是一個好相與的,宮裏還有在子女禦,獨占聖寵,乙姬進了宮,能有什麽好結果?!我,我就剩下乙姬一個女兒了啊!”政子泣不成聲。

今天早晨,她跪在地上,哭求丈夫不要把乙姬送走,一遍遍哀求,拽着他的衣服不讓他走,甚至說出“只要您願意留下乙姬,我願意出家為尼”這樣的話,可丈夫不為所動,鐵了心的要讓乙姬成為女禦,最後一把推開她,說了一句:“婦道人家懂什麽?!”頭也不回地走了,留下她一人在屋子裏痛哭。

自己勸不動他,但有一個人應該可以勸動他吧。想到這裏,她抹抹眼淚,一咬牙,來找阿绫。

聽完政子的哭訴,阿绫也是無語問蒼天,她真想問問源賴朝:我都告訴你那個家夥不是個善茬,你還把女兒送過去,你到底在想什麽?!可是這件事,她怎麽管啊?

“政子,這件事情,說到底是你們一家人的事情,我……”她為難地說。

“绫夫人,您一定要幫我!我知道,您說的話,他聽!”政子握住阿绫的手,盯着她。

看着她的眼睛,阿绫莫名想逃,但奈何雙手被她死死攥住,只能無奈說道:“我只能盡力,只能盡力,但是……”

晚上,賴朝來找她,阿绫還未開口,賴朝就說:“政子來找你了是吧”

阿绫張張嘴,“我大概能猜到你為什麽要送乙姬進宮,但是有個問題你有沒有想過?”她說:“那個源通親怎麽會允許你的女兒與他的女兒争寵?”

“如果上皇同意,他也無話可說。”

“按你所說,上皇對你有偏見,如果上皇不同意呢?”

“他會同意的,上皇需要人替他衛國,放眼望去,還有誰能擔當此重任?”賴朝說。

“那源通親會任憑事情發生嗎?他可是把任子皇後趕出皇宮沒有多久啊,類似的事情他會允許發生在自己身上。”阿绫好笑地問:“就算你說的都對,我再問一句:就算你要把乙姬送進宮,也要知道上皇喜歡什麽樣的女人。乙姬和在子,可是截然不同。”

“那不正好?說不定乖巧的乙姬正好得到上皇的喜愛。”

“賴朝……”

“阿绫,”賴朝皺皺眉,“我已經決定了。”

阿绫看看他的神情,別過頭,不說話。

賴朝嘆口氣,抱着她,“阿绫,我也是沒辦法,我不能把辛辛苦苦打下的江山,推到懸崖邊上。”

第二天,看着政子充滿希冀的雙眼,阿绫低下頭,“我盡力了,政子……”

政子滿心的期待全都化成泡影,她癱坐在地上,有氣無力地說:“大人,為了所謂的大業,連自己女兒生死都不顧了嗎……?”

見她這樣,阿绫也于心不忍,幹巴巴勸道:“現在還有一點時間,你還可以再勸勸,還有機會勸他收回成命……”

“如果勸不動呢?”政子看着她,問道。

阿绫不太敢看她,“那就只能,調養好乙姬的身子了……”

政子咬着嘴唇,淚水在眼眶裏打轉,阿绫咬咬牙,說道:“其實,還有一個主意,只不過是個馊主意,而且是萬不得已采用……”

政子眼睛一亮,“您說!”

“你身邊,或者親戚什麽的,有沒有個乙姬差不多年歲的女孩子,如果眉眼有些相似,就更好了。”

政子多聰明的人,馬上就知道阿绫的意思,她咽咽口水,“您指的是,李代桃僵?”

“這是沒辦法的辦法,如果你丈夫鐵了心要送走乙姬,你看看能不能中途……這樣,‘乙姬’進宮了,你的女兒也保住了,把她藏起來,你還能照顧她。”阿绫說:“當然這個方法難度很大,而且,還得有合适的人選才行,如果真有,你先接過來,養在身邊,跟她家裏人說好,這樣也就沒了後顧之憂;但是如果不像,你丈夫那邊怕是不好過,上皇可能不記得,但是乙姬是你丈夫的女兒,他太熟悉了。”

“這個方法太危險了,”政子抹抹眼淚,“但是為了乙姬,我說什麽也得把這個孩子找到。我就剩下乙姬一個女兒了,說什麽我也會保護她的!即使拼了命!”

自那天開始,政子就開始尋找與乙姬差不多的女孩子,這一找就是一個多月,但找到的孩子不是相貌差太多化妝也遮不住,就是氣質差太多□□不出來,要不就是出身太好,如果換了的話肯定會引起紛争。唯一一個勉強符合要求的,就是弟弟義時的千金,但義時疼她如掌上明珠,怎麽可能會讓自己把她送進宮呢?政子頭疼欲裂。

就在她苦苦找尋的過程中,她的丈夫卻先她一步,四月,賴朝向京城提親了,五月,京城正式下來旨意,她的女兒乙姬,被封為女禦了!

消息傳來,政子一頭栽在地上,暈了過去。清醒後,她跑過去看女兒,只見乙姬喝着湯藥,虛弱得就像一片雨中的柳葉,她捂着臉,扭頭回到房間,痛哭失聲。

大人,你身為父親,怎麽能這麽狠心明明知道那是虎狼窩,卻還……

她不知道哭了多久,但越哭腦子裏卻清醒,她知道,已經無法阻止丈夫了,找孩子也是希望渺茫,如今,似乎只有一個辦法能阻止丈夫了,只有一個……

政子擦幹眼淚,目光決絕。

大人!這是你逼我的!

作者有話要說: 猜猜政子會怎麽做呢?

另外,有兩件事想跟大家說一聲:一,下周是五一黃金周,芳菲要出去放飛自我,所以暫停連載一周。之後下一周,《亂世繁花》進入最終章。

二,《繁花》寫完之後,芳菲打算開新坑,不知大家對有推理色彩的現代言情是感興趣呢還是感興趣呢?哦,原來是感興趣啊,好吧,就這麽愉快的決定了!反正你們也打不到我,哇咔咔!

☆、暗殺

對政子而言,現在唯一能制止丈夫的方法,就是刺殺——那是不可能的,即使自己對丈夫有怨氣,但一日夫妻百日恩,她下不去手。

她的想法其實很簡單:只要丈夫沒有心思管這個事,那她就可以再想想辦法了。而讓丈夫管不了的事的辦法,就是讓他或病或傷。嚴重了不行,丈夫有個三長兩短,她也活不成了;輕了也不行,養個兩三天又活蹦亂跳精神抖擻地嫁女兒,那她做的全白費。反正就是需要卧床靜養但又不傷根本的那種,這個時候乙姬肯定不适合送到京城裏去的,畢竟父親抱恙,她再進宮就會被說為不孝了。

那到底是傷還是病呢?政子猶豫一下,覺得還是下藥妥當。丈夫身子好,戰場上摸爬滾打多年,一點小傷不算什麽,但如果重傷政子又怕掌握不好分寸。但下藥不一樣,控制好藥量就行,只要事先找人配好,找機會混在酒飯裏即可,方便得很。

就在她暗地裏找人配藥的時候,政子又想:不行,這也不妥!丈夫的脾氣她很了解,不會輕而易舉因為一場病而放棄已做好的決定,除非是有另外一件大事發生,讓他顧不得女兒進宮的事情。但是現在鐮倉風平浪靜,周邊也米有什麽叛亂,實在是太平得氣人!

算了!她銀牙暗咬,既然都做到這一步了,索性一不做二不休,幹脆變成刺殺!當然,只是表面上看起來像刺殺,實際上就是走走樣子,把事情搞大,讓丈夫無暇他顧,女兒就還能保一陣。

打定主意,政子就開始布置一切了,既然已經準備好唱什麽戲,就得選擇合适的戲臺。将軍府肯定是不合适的,戒備森嚴,可能還未動手就被抓住了,那時候把自己供出來,乙姬就真的完了!想來想去,還是在丈夫外出的時候動手妥當,便于隐蔽,而且便于逃跑。

這件事,她誰都沒說,就連弟弟也沒有告訴,就怕到時候東窗事發牽連無辜;選的人也是北條家的家生子,對他們一家忠心耿耿,且武藝不錯,人也機靈,很會随機應變。

聽完政子的計劃,這個叫北五郎的男人冷汗直冒,“禦臺所夫人,您真是要刺殺……”

“不是刺殺!”政子說:“就是裝裝樣子,不要真傷了他,差不多就跑!到時候,我自有辦法把這件事搞大,這也是為了乙姬,我就這一個女兒了,拼死也要保護她!”

北五郎十分為難,一旦被人發現,可是掉腦袋的事!但他也知道禦臺所愛女心切,政子又再三跟他保證,不會真讓他傷到大将軍,僅僅就是做樣子,到時候有人護送他脫身,這才猶豫着點點頭,“既然夫人都這麽說了,小的遵命就是。”

“好。到時候我會派人告訴你時機和地點。”政子松口氣,又皺皺眉,“這件事情,不要告訴任何人!包括義時,我不想拖累他。尤其是我父親,更是一個字都別提!”

北五郎咽咽口水,“是。”

政子又千叮咛萬囑咐一番,才放北五郎走。北五郎心事重重出了将軍府,沒走多遠,卻被人叫住了。他一回頭,吓了一跳。

政子一直耐心等候時機,熬得頭發都白了幾根,好在京城那邊除了封女禦之外就一直沒有過來接人,還有時間。終于,機會來了!七月,丈夫要帶人出去打獵,順道也帶她出去散散心,绫夫人一家同行。

聽丈夫說完,政子心裏湧起一絲愧疚,丈夫還是想着自己的,但是,為了女兒,她必須拼一拼,她一定要保護女兒才是。想到這裏,她強笑道:“大人,妾身最近身子不太舒服,不太想動;而且府裏一大堆事,妾身走了,賴家還年輕,誰來管呢?妾身就不去了。您和绫夫人去吧。”

“你不去?”賴朝說:“家裏能有什麽事呢?你就出去玩幾天也無妨。绫夫人也說這次一定要帶上你,讓你散散心。”

政子低着頭,“謝謝大人的好意,妾身還是不去了,雖然妾身真的想去,但是,妾身真的放心不下乙姬。”她凄然一笑,“乙姬身體不好,而且可能過不了幾天她就要走了,妾身想多陪陪她。”

一提這個,賴朝就有氣,京城那邊确實封了乙姬為女禦,但是,就沒有然後了!乙姬就這麽被晾在鐮倉,再這樣下去,他源賴朝會成為天下人的笑柄的!現在聽到妻子說這個,賴朝臉色不太好,硬邦邦地說:“既然這樣,你就好好陪陪乙姬吧,我帶人走了。”

“大人路上小心。”

是夜,政子偷偷把北五郎叫了來,吩咐了很久,直到确認他全記下來才安心。看着北五郎消失在夜色裏,她深吸一口氣:

對不起,大人,我這也是為了女兒,我保證,不會傷害你的,頂多就是讓您受受驚吓,對,頂多如此。

目送丈夫一行人出了城,政子便整日擔心起來,表面上還是強自鎮定,管理者家中日常,照顧女兒,直到那一天。

那一天,是建久九年七月八日,政子到死都記得那一天。那一天,一匹快馬從東面狂奔進入鐮倉城,馬還未停,上面的五郎丸就連滾帶爬摔下馬。只見那人立刻從地上爬起,也顧不得一身傷,飛也似的求見政子。政子心頭一緊,莫非北五郎失手,傷了大人?!那她也不想活了!

“禦臺所夫人!将軍大人在今日行獵時遇刺!”五郎丸大聲說。

侍女們驚呼出聲,政子強自鎮定,“将軍呢?可無礙?受傷了嗎?”

“将軍大人安然無恙,幸虧當時绫夫人将大人推開!”

“那刺客呢?”

“不知所蹤!”

“原來如此,”政子心底松了口氣,“将軍無礙就好,替我謝謝绫夫人。”北五郎還是靠得住的。

“可是绫夫人受傷了!現在還在昏迷!”

政子倒吸一口冷氣,“什麽?!怎麽回事?!”

“夫人!那刺客喪心病狂,見射殺将軍不成,竟然又射向绫夫人!绫夫人當即栽下馬,小的來之前,绫夫人還沒有醒過來!”

政子只覺得眼前一片花白,如果不是侍女攙扶,她真的會暈過去。怎麽會這樣呢?她沒讓北五郎傷害绫夫人呢?這中間,出了什麽問題?!

義時來找政子的時候,就見他的姐姐臉色蒼白坐在那裏出神,不由吐出一口濁氣,屏退所有人,走到姐姐面前,從袖子裏取出一個長條布包,遞到姐姐面前。政子見其面色不善,也不便多說話,便小心打開布包,只見裏面放了兩支羽箭,一支箭頭略有磨損,一支則帶着血跡,觸目驚心。政子手一抖,只聽她弟弟說:

“沒血的那支,是射向姐夫的;有血的,是刺入绫夫人身體的。绫夫人已經被送回來了,姐夫正找人為她診治。”義時面無表情地說道。

“是嗎?绫夫人,無礙吧”政子低着頭,小聲問道。

義時看看姐姐,目光冷得像冰,“不知道,您自己看吧,兩支箭,只有刺向绫夫人那支的箭頭是發黑的,明顯是淬了毒!傻子都能看得出來,這次根本不是刺殺姐夫,目标就是绫夫人!”

“什麽!”政子懵了,擡頭卻看見弟弟的眼神,她慌了神,“你不會認為是我吧!我怎麽會殺绫夫人?!”

“绫夫人那一箭,不是您安排的;但是姐夫那一箭,是您吧。”義時壓低嗓音,“北五郎,來找過我!您那是辦的什麽事?!好歹跟我說一聲啊!結果可好,弄成這個樣子,怎麽收場?!”

“我,我不是故意不告訴你的,我是怕牽連你啊!”政子真是害怕了,哭着說:“我這也是為了乙姬啊,如果任憑她被送入宮裏,這孩子就完了啊!我就想着如果演一場戲,你姐夫就不會總盯着乙姬這個事了,所以……”

“所以您就這麽幹了?!真是糊塗啊!”義時長嘆一聲,“這次事情一出,姐夫命我全力追查此事,我一看箭頭就知道事情不對,如果不是北五郎來找我,我到現在都蒙在鼓裏!”

“我沒有讓北五郎傷害绫夫人!為什麽,為什麽會這樣……”政子顫抖着說。

“您沒有讓北五郎傷害绫夫人,但其他人卻下了這個命令。”義時咬着牙,“下命令的人,是父親!”

“父親?!他怎麽知道的?!我明明……”

“他告訴我,他那天剛出将軍府就被父親撞見了,父親什麽樣的人您還不知道?什麽都被問出來了!就您和我還蒙在鼓裏!”他恨恨地說:“父親下的命令,說與其刺殺姐夫,還不如刺殺绫夫人。他告訴北五郎:姐夫很看重绫夫人,把目标改成绫夫人的話,一樣能達到目的,就算被抓,還不用背上刺殺主公的罪名。弓箭什麽的都是父親準備的,他還特意告訴北五郎,射向姐夫用這一支,绫夫人的就用另外一支,一定要刺中,否則意義不大,還說不會有什麽問題。但是北五郎接過弓箭的時候就覺得不對,绫夫人這支明顯是動過手腳的!他本來不想做,但父親說如果他不做,就去向姐夫告發他,他沒有辦法才接了這事。”

“父親,他怎麽能……”政子臉色蒼白。

“父親恨極了绫夫人,認為她們母子擋了他的路,早就看她不順眼了,正好想借着您的手将她除了!”義時搖搖頭,“北五郎告訴我,他本來想調換來着,但父親派的人一直跟着他,看管甚嚴,他無從得手。後來便想借着取水之際,想把箭毒洗掉,但根本沒用,河裏的魚只要一游到附近全都翻了白!他又拿酒去沖洗,但也沒有用,最後沒有辦法,只能傷了绫夫人,雖特意挑了不是要害部位射的,但是,也是福禍難料……”

政子無力地坐在那裏,“那,那北五郎呢?”

義時垂下眼,“他死了。”他說:“我殺了他。”

“你——”

“那你讓我怎麽辦!”義時低吼,“梶原景時一直追着我要傷人的箭,我找借口磨蹭了時間,才給了他另外兩支交差。如果北五郎還活着,一旦查出來是父親做的,我們北條家會怎樣,您想過沒有?!現在,”他深吸一口氣,“只能祈禱绫夫人能渡過此劫,否則……”

“否則……?”

“北條家,也就完了。姐夫不會善罷甘休的。”

政子淚如雨下,“都是我,我不該做這樣的事啊!我只是想保護我的孩子,怎麽會變成這樣啊!”她伏在地上,痛哭不已。

義時看着姐姐,想要勸說卻也不知道如何開口,現在他們命懸一線,只能求上天保佑绫夫人平安,否則他們一家……

就在這時,侍女們匆匆來報:“夫人!绫夫人醒了!”

政子陡然收住哭聲,驚喜萬分,義時也是面露喜色,忙問:“真的嗎?绫夫人無礙嗎?!”

“大人特意請了宋醫過來,那位先生說,绫夫人體內的毒已基本除淨,已無性命之虞,需要靜養,不宜走動,還有……”

“呼——”政子長出一口氣,腳下一軟倒在弟弟懷裏,“沒事就好,沒事就好……”

太好了,她沒事,北條家,也應該沒事了……

阿绫那邊,因為聽說她沒有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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