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章 ☆、琴行裏的畫

他輕易就擰開了門,然後一個人坐在沙發裏靜靜地等了一夜,才确信時隔十幾年,他的父親再次偷偷從他身邊離開,并且像十幾年前一樣,連張字條都沒有留下。

他走的時候,房子的門沒有鎖,卻把鑰匙帶走了,是該猜測他是怕歐萊進不了家門還是該相信他只是忘記了鎖門。歐萊禁不住懷疑,這樣讓他一個人傻傻地等他一整晚,到底是不是他留給自己的惡作劇。

一見面,就是老規矩一樣的接紙條、翻辭典、拼句子、理語序。幾天沒有跟歐萊見面,顯然米羅很快已經習慣了交流不使用辭典的正常人生活,如果沒有必要,歐萊也實在不願意找她……

話是這樣說,但歐萊的心到底是怎麽想的,只有他自己知道。

有很多次他都默默地在醫學系教學樓外慢下腳步,被來來往往的男男女女圍觀,卻就是沒見過她的影子,他低着頭,眼睛盯着鞋面,深深懷疑米羅到底有沒有在好好上課!

如果不是刻意見面,他甚至從來沒在Q大的校園裏遇到過她,這樣覺得生活有些空蕩之餘甚至有些莫名其妙地懊惱。

“今晚一起回家。”

米羅比對着辭典捋出這樣一句話,但馬上将紙條攥成球塞進口袋:“不用了!”

又一起?現在米羅看到這個詞就覺得渾身發冷,她還記得上次為了滿足他還人情的願望跟他一起坐公交的情形,那一路上,只是眼神就足以将她千刀萬剮。以及上上次跟他一起坐公交送他回家,第二天就差點被伊萌三人組撕碎。

雖然米羅不聰明,但事情發生的多了,她自然而然還是能分析出原因的。

歐萊的眉尖微微一皺,歪着腦袋看她,那雙剔透的琥珀色眸子散發出的疑問讓米羅匆忙的轉移開視線:“我,我今晚要到很晚。”

似乎知道她要說什麽,歐萊在她吞吐的時候就已經寫好了應對的話:“我今晚有排練,也不會太早。”

“那,那我先回去,在,在家裏等你。”這句話竟然聽起來有種深深的暧昧氣息,米羅忍不住打了個冷顫,偷偷拿眼角瞥他。

歐萊直視着米羅一會兒,然後點點頭:你在想什麽?就好像我很希望跟你一起回家一樣,我只是早上鎖了門,現在沒鑰匙回家!

而她自然也還記得歐瀾走之前用一本筆記跟她交換的事情。在歐瀾去法國的這段時間,代替他照顧歐萊……

但當她結束今天的最後一堂課,僅抱着歐瀾留下的筆記,用歐萊幾天前交給她的鑰匙開了房門的時候,裏面的情況簡直讓她大吃一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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歐式外型的二層獨棟已經夠她驚訝的了,從沒想到,僅僅是Q大的一個不務正業總因為逃課被扣工資的老師就買得起這樣的房子。

雖然知道歐萊确實有那麽一點點的潔癖,但看他那雙不染纖塵的手就知道他并不是一個懂得打掃的人,甚至連他常用的鋼琴估計都不會去擦一擦。而歐瀾……沒有公主的命卻得了一身公主的病,看表面,他并不是一個勤快的人。

所以客廳一塵不染的整潔度簡直令她驚訝!白色的地面、白色的牆壁搭配歐式沙發,就連沙發上的抱枕都整理的一絲褶皺都沒有,廚房甚至連用過的痕跡都沒有,就好像……沒有人居住過一樣。

什麽情況!?是我走錯房子,還是鄰居雇的清潔阿姨走錯房子?

并不是她沒禮貌,只是一個人到了一個陌生的環境下,總有點好奇心和觀察欲,米羅順着樓體上了二樓,二樓的空間不大,只是一個走廊,左邊盡頭一個房間,右邊盡頭一個房間以及正對樓梯口一個房間,她對房間內容并不是很感興趣,反而是左邊盡頭的房間門上貼的便利貼吸引了她的注意力。

是法文,應該是歐萊寫的。米羅幾乎已經形成了習慣,看到法文就會習慣性地掏出辭典,然後很認真地比對翻譯。

“不準進這個房間。”

下午跟米羅分開之後,歐萊又碰上了性感直接的伊萌,這好像就是一種設定,他不見米羅就絕對也不會見到伊萌,但每次跟米羅會面之後總會遇上伊萌。但也是老規矩,面對伊萌的搭讪,他并不多做理睬,只是簡單的看她一眼便直接擦肩而過。

雖說伊萌也就是比別人更直白,更敢愛敢恨一點,并不壞,但卻就是讓歐萊喜歡不起來,這裏的喜歡,只是指簡單的不讨厭。

然歐萊下午其實并沒有課,看了看腕表,猜測米羅應該還沒有下課,想着反正回去也進不去家門,索性就趁這個機會在學校附近的商業街轉悠。

早在之前,他無數次的路過一家琴行,古樸的店面頗有些古歐洲的風格,有些複古感覺的陳舊造型往往很容易引起藝術家的創作靈感,愛好音樂的人是浪漫的,喜歡去接近這些有着濃厚藝術氣息的東西。

顯然,這樣複古氣息的琴行對歐萊來說比旁邊的服裝店以及游戲廳更有吸引力,跟着渾身藝術細胞的牽引,他推開了門,滿眼的樂器也的确對得起這奢華的店面——

德國的斯坦威、奧地利的倍森多夫、日本的雅馬哈。三角鋼琴中最為著名的三種牌號。

尤其是斯坦威和倍森多夫,都是歐洲最富盛名的産品,首先德國以及奧地利是歐洲最古老的文明國家,他們的音樂和樂器制造業歷史悠久,先後産生過許多大音樂家、演奏家和樂器制作大師。

歐萊的眼睛立刻被吸引,就好像被什麽蠱惑,他的腳步慢慢的靠近過去,雖然這樣的形容不太合适,但據店長說那場面像極了童話故事裏睡美人被梭子引誘的情景,淺淡到似乎能反射陽光的發色,剔透晶亮的琥珀色眼睛,更契合的還是那副表情,震驚、癡迷和向往再加上一種想靠近卻又不敢靠近的掙紮……

美麗的異域男人碰上世界著名的鋼琴,他的手機已經開始控制不住的顫抖了。

歐萊站在其中一架鋼琴的旁邊,手指在黑白鍵上彈跳了幾下,斯坦威鋼琴的銀色是無法用語言來形容的,高音明亮華麗、中音溫暖有人、低音低沉震撼。

倍森多夫的音響力度很廣闊,音色細微差別的控制和音區的平衡方面都很成功,低音部的發音清晰而圓潤,且有持續很久的共鳴。

雅馬哈,手感輕快、靈敏,音色厚重而秀氣。

“少年,買琴嗎?”店長在旁邊看了很久,這孩子半阖着眸子沉浸于幾個音節中,嘴角噙着淺淡的笑意,讓人覺得好像對他來說,只要靜靜地聽着鋼琴的聲音就足夠幸福了。

歐萊猛地翻開眼睑,突地從琴音中醒轉過來,眼前的一切都有些讓他迷茫,似乎剛剛他穿越了時空,以為是在自己的琴房裏練琴,睜開眼睛卻發現周圍是陌生的環境,才意識到自己是走進了那家琴行。

他偏頭看向站在旁邊笑吟吟的店長,戴着一副燙金邊的眼鏡,肥大的墨綠色衣衫,套着一間黑色圍裙,像極了一個上了年紀的藝術家。

這家店真的給了他太多的驚喜,他忍不住要四下打量,也慢慢注意到這店裏的構造,裝潢、裝飾都采用的是歐洲的氣息,唯有牆上的畫作顯得有些突兀。

本來店裏挂寫畫裝飾是很正常的事情,但這家店裏就只挂了一副畫,所以就特別引人注目。歐萊忍不住靠近過去,他不懂畫,但這幅畫卻讓他移不開視線,就好像是那種看不懂卻又一定想去懂的感覺。

店長等了很久都沒收到他的回應,見他流連了一圈店裏的鋼琴就站在那副畫前發呆,于是也跟着站到他的身邊:“這畫啊,是我老婆放進來的。我老婆是開畫廊的,她哪裏有很多不同風格的畫作,但她說這幅畫很獨特,又飽含深意,但卻因為不是名家所作,就很難賣出去,但我老婆很喜歡,就擺到我店裏來了。”

老板雖然無奈,但臉上卻滿是縱容的笑意,看得出來老板也不懂畫,但卻說的頭頭是道,看來他老婆的确是每天都在談及這幅畫。

歐萊點點頭,眼睛卻依舊盯着那幅畫,老板見他看的癡迷,便笑問道:“你也喜歡這畫?”

見他依舊不說話,只是搖了搖頭,老板大概也猜到這個漂亮的少年一定是有隐疾:“我老婆倒是一直鐘愛這幅畫,說是作者最後的畫,但送給她的時候卻就是不肯說為什麽放棄畫畫,繼而作者也消失了,對我老婆來說,這就像留下一個永遠的謎團,大概這就是為什麽她一直不肯丢棄這幅畫的原因吧。”

歐萊認真的盯着畫,也很認真的聽老板解讀這幅畫:“我老婆說,這幅畫看似好像油料随意潑上去的,但感覺是作者狠了心才用這種方式結束她的美術旅程,這些顏色或許她用過的所有顏色混合在一起,看起來很難過,卻又多了幾分渴望重生的希冀。就好象在跟過去告別,跟未來打招呼。”

看的出來,老板娘用了很多文藝的方式和詞句來猜測這幅畫的故事,但對歐萊這樣一個門外漢來說,這幅畫就是作者不小心碰到了油料桶濺在了白紙上,就是簡單的一個失誤。

而之所以他會對這樣五顏六色到亂七八糟的畫移不開視線,純屬是因為這些顏色混合在一起碰巧讓他感到很舒服而已。

“我老婆也說,作者不肯跟她講這背後的故事,就是想給她看這樣的風景,每次帶着疑問來看,卻每次都看到不同的內容。”最後,老板這樣說,笑意裏滿是對這幅畫作者的贊賞和祝福。

歐萊點頭向老板致謝,走出門的時候,奇怪的是讓他不舍離開的卻不是那些名貴的鋼琴,而是那副莫名其妙的畫。

每個藝術家都有自己的故事,只是有些故事變成了自傳,有些故事被世人多方面猜測編撰成各個版本的傳奇,而有些故事則是永遠淹沒從未講述出來過……

那幅畫的作者是否想成為第三種故事的主人公?歐萊不知道,他只知道,他不想還沒出世就沉寂在社會的洪流中,他要浮出水面,不是只露出腦袋,也不是駕一葉扁舟,他想開着游輪乘風破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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