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章 霧天

劉光在公寓下等了好一會兒，才看到陸念青走了出來。深藍色的大衣，裏面配了同色的西裝，一條說不出具體什麽顏色但卻感覺很舒服的領帶，胡子顯然是刮了，清清淨淨的臉龐，頭發也亮亮的，身上依然是那種他不知什麽味道的淡淡香水味。看到這個樣子的陸念青，不知怎的，劉光腦子中卻現出另外一個胡子拉碴滿頭雞窩蹲在馬桶上出恭的人，就忍不住笑了出來。陸念青仿佛知道他在笑什麽一樣，狠瞪了他一眼，沒說話，上了車。劉光忙收斂了笑容，關上門，轉到駕駛坐，徐徐啓動了車子。

今天要去N城，早就定下的行程，晚上還要趕回來。跟着陸念青時間久了，對于這種東跑西颠的日子，劉光早已經習慣了。N城挺遠的，但跑的次數多了，也就覺得沒那麽遠。都是高速，油門一加，很快也就到了。

“先去啓東廣場。”車子剛發動，陸念青就發了話，劉光想去那裏幹什麽呀，但當然沒問出口，應了聲，就朝啓東廣場駛去。很快就到了，停好了車子，劉光忙下車給陸念青拉車門，陸念青走了下來，看着他，說，“去吃早餐！”命令的口吻，沒有回旋的餘地。說完，就朝前走去。劉光忙拔了鑰匙，鎖了車，跟在後面。

“歡迎光臨！”卻是家粵式飯店。天下人都知道中國人最會吃，卻不知中國之大，最會吃的當數廣東。人家早飯不叫早飯，叫“早茶”，瞧，多有氣息！既然來了，他劉光也就跟着喝次早茶吧……

小推車過來了，劉光也不客氣，反正早飯他也沒怎麽吃飽，一個包子還沒啃完就跑出來了，如今既然老板請客，他如何會客氣？更何況，昨天晚上還虛驚一場，更要壓壓驚才是。除了點心，劉光還要了份生滾魚片粥，陸念青看了他一眼，也點了份同樣的粥。

啃着雞爪，啃着排骨，嚼着水晶包，劉光嘴也沒閑着，“不錯，真是不錯，老板你吃呀，別盡看我吃，這個給你，嘗嘗，哎，真是不錯！比我買那包子好吃多了……”劉光吃地得意，一時間竟然忘了對面坐的是陸念青，而不是夏雪濤之流。不過，陸念青竟然也沒說什麽，只是喝點粥，然後看着他吃，對于他給自己夾的包子卻是看也沒看。

風卷殘雲，劉光很快吃完了，暗暗打了個飽嗝。陸念青結了帳，站起來，走了，劉光忙急急跟在後面。卻參不透他請自己吃這頓早飯是為了什麽。不知怎地，劉光突然想起了一句話：無事獻殷勤，非奸即盜！但想想，随即笑了，想着自己還能用這麽長的成語，真不錯。

車子上了高速，不曾想竟然起了大霧，這霧越來越濃，前方什麽都看不清。劉光跑車跑了這麽多年，從來沒見過這麽大的霧。剛開始還能聽到旁邊有車子的聲音，可漸漸地，什麽也聽不到了。劉光把車子慢慢靠邊停了下來，想了想，有些不對勁，霧再大，不可能濃到如此地步，也不可能來地如此快。更何況，周圍一輛車也沒有，什麽聲音都沒有，這不太可能！如果他沒料錯的話，他們遇上了鬼打牆。可如今是白天，又不是晚上，這作怪的東西倒也厲害。

“怎麽回事？”陸念青皺了眉頭，問道。

“遇上些麻煩。我下去看看。在車裏等着，別下來。”劉光沒等他回答，下了車。處于一團團濃濃的白霧中，周圍什麽都看不清。劉光一時不知該怎麽辦。他不是神漢，他只是偶爾能看到別人看不到的東西，只是跟着自己家裏的那個親戚學了點皮毛中的皮毛。他不怕這個，但卻不知從何下手。

趕鴨子上架，沒辦法。想了想，劉光抱拳朝空中晃了晃，開始說了起來，“不知攔路的這位是大爺還是大媽，大哥還是大姐，在下路過此地，身上确實沒帶什麽錢財，還請閣下放在下一馬。等下次專程來給您敬柱香，我說話算話，絕不食鹽。與人方便，自己方便，還請閣下手下留情，給在下指條路出來。”劉光說完了，還作了一揖，等了一會兒，這霧絲毫沒有退下去的跡象，反而更濃了。劉光有些惱了，眉毛皺起，指着空中就罵了起來，“我說，你缺德不缺德呀，這路是你家的呀，憑什麽你搞這種花頭，今又不是清明鬼節的，我身上怎麽會帶錢，你攔人攔錯了吧。難不成你還認識車好車壞呀，可那是我老板的車，又不是我的車，我窮鬼一個，我上哪裏去給你弄買路財呀。我都說了，你放過我，我下次路過給你燒元寶，你搞什麽呀，大白天的出來吓人，不怕道士出來抓你呀。我可告訴你，我命硬，你纏上我，怕是沒什麽好處。還有，我後面這位可是貴人。貴人，你懂嗎？那是你能惹地嗎？人家是幾世狀元命，是文曲星下凡，你惹他，可千萬別把小命都搭上了……”劉光信口胡诹，說到哪裏是哪裏。不過聽安風講他們上的那所大學可不得了，所以，說陸念青是狀元，應該也沒錯吧。

劉光正胡亂說地帶勁，就聽霧中傳來喈喈幾聲怪笑，有如夜枭，劉光頭皮突地發麻。想着陸念青，驀地回頭，卻哪裏有人，連車也不見了。劉光的心一涼，忙回頭去找，茫茫白霧，卻哪裏有車的影子，手機在車上，沒帶。想來即使帶了，怕也是不能用。那霧中的笑聲依然持續着，劉光卻也不管了。跑了幾步，什麽都沒有，頓了下，劉光大聲喊了起來，“老板，老板！”應他的卻只有怪笑聲。劉光想了下，又大聲喊了起來，“陸念青，陸念青！”這一路喊，一路走，卻只是在濃濃白霧中，哪裏有陸念青的影子。

正不知如何是好時，劉光隐隐聽到有人在喊什麽，他停了下來，凝耳細聽，仿佛是陸念青的聲音，好象就在前面，劉光心頭一喜，忙加快了腳步，朝前跑去，大聲喊着陸念青的名字。不料跑地太急，竟然撞到了前邊人的身上。這霧真是太濃了。

“老板，老板！”劉光喊着，伸手來抓他胳膊。誰料陸念青仿佛根本沒聽到，仍然朝前走着，嘴裏還在喊着什麽，這次劉光是聽清了，他喊的是“青”

字。劉光忙繞到了他前面，卻發現陸念青兩眼發怔，只是茫然地看着前方，似乎根本沒看到他。劉光想，壞了，這是入了夢了。突然想起昨天晚上陸念青夢中喊的好象也是“青”，這卻是心魔了。劉光一時不知該怎麽辦好，就這一愣怔，陸念青卻是已經朝前走去。劉光忙又繞到他的前方，看到他伸出的手，不自覺一把握了上去，陸念青似是有些愣怔，不喊了，也不走了，眼神似是有了焦點，靜靜地看向了劉光，然後，手就慢慢探上眼前那張臉，深嘆了口氣，說，“青，你終于肯停下等我了嗎？”然後，就把劉光摟進了懷裏，緊緊的。這樣的陸念青劉光可沒見過，就好象今天早上看到蹲在馬桶上的陸念青一樣，劉光感覺象是看到了另外一個人。

劉光被陸念青勒地難受，但他也不敢怎麽太掙紮，要知道，眼前的人入了心魔，把他驚醒了，萬一留下後遺症什麽的，他劉光可陪不起。想着，摟就摟吧，反正也不少塊肉，只是別摟那麽緊成不成？劉光稍微掙了掙，然後陸念青就把他放松了些，扳着他的肩膀，頭離開些，看着他，眼裏是無盡的溫柔，劉光也知道他在看另外一個人。再然後，劉光覺地眼前的臉越來越大，越來越近，在他還沒反映過來陸念青要幹什麽時，一個涼涼的軟軟的東西觸上了他的……唇……劉光的眼睛越睜越大，腦袋運轉停滞，而眼前的人卻閉起了眼，雙手捧着他的臉，竟然要深入，似乎連舌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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咳，咳，咳，劉光在把自己的眼睛瞪地不可能再大時，終于清醒了過來！天王老子，親娘咧，陸念青竟然……在吻他！！！

此時的劉光卻不管是陸念青入沒入心魔，他哪裏管地了那麽多呀，一拳捅到了對方的肚子上，然後一腿踢到他的腿上，陸念青就這樣被他毫不留情的一捅一踢給撂倒在地上，翻了翻白眼，竟然暈了過去！

不會吧，這麽遜！每周鍛煉身體，鍛煉個什麽勁呀。劉光忙蹲下，把陸念青左晃右晃，前搖後搖，也不知過了多長時間，陸念青終于睜開了眼睛，眼神卻是清冷的，看着劉光，冷冷地說，“你做什麽？”劉光擦了把汗，這大冷的天，他出身冷汗。想着這陸念青終于回魂了，他要是這一睡不起，自己不就作孽了嘛。一屁股坐他旁邊，劉光噓了口氣，說，“我不是讓你坐車裏嗎？你幹什麽下來。”陸念青沒有接他話茬，看着他，說，“我們是不是遇到什麽了？”“鬼打牆，聽說過吧？”陸念青沒回答，說，“你不是會捉鬼嗎？”“誰說我會這個？”“上次，那個小孩。”劉光一愣，但突然想起他說地是什麽，就是上次回李家囤，路上遇到的那個小鬼頭。“那個呀，那是個小屁孩，吓吓他，就好了。可如今我們遇到的是千年老妖都說不定，我哪裏有那本事。我又不是神漢！”“那怎麽辦？”劉光想這好象是陸念青第一次在他面前沒了主意，但問題是他也沒什麽主意。想了想，說，“他可能是要買路財，可我根本就沒帶錢，怎麽給？”“不是冥鈔行不行？”劉光一愣，大喊，“你瘋了？燒真錢，我看你真是瘋了！”“試試，總比困在這裏強！我的錢包在車上，用你的。”“我也沒帶。”陸念青沒說話，只是看着他。劉光就有些讪讪地，說，“那給不給報銷？”“給！”“沒有發票也給報？”“我給你報！”得了這話，劉光算是有些安了心，從衣服裏把錢包掏了出來，哆哆地把錢掏了出來，心疼呀，那都是他的血汗錢呀……

先挑了張一元的，燒之前，劉光指着空中喊道，“上面的，你聽好了，我老板有急事，不和你一般見識，他要給你送點錢花，算你運氣好。否則，我就是困死這裏，也絕不會給你送一分錢。頂多死了，找你去算帳，到閻王面前，告你一狀，讓你吃不了兜着走！話我可說明白了，要是你覺得這錢能使，現在就把霧給我散開些。”劉光的話剛落，霧果真就散了些。劉光就罵，“他娘地，真是有錢能使鬼推磨！”

霧一點點散去，等劉光把最後一張鈔票燒了後，發現自己和陸念青正站在高速的一個臨時停車點上，旁邊，正是奧迪。看了看時間，卻是起霧前的時間，在霧裏那麽久，時間竟然都是停滞的。

“真他娘的倒黴！”劉光罵了一句，打開車門，把陸念青讓進車裏，然後啓動車子，上了路。這段小小的插曲在實際的空間中竟然沒有留下絲毫的痕跡，甚至時間。

“劉光。”

“恩。”劉光應了聲，把後視鏡調了調，正好能看到後面的人。

“剛才，我是不是做了什麽？”

“什麽做了什麽，沒有！”

“那我的腿怎麽會受傷？”

“那我哪裏知道呀，我找到你時，你已經躺地上了。”

“哦。”

“你記得自己做什麽了？”

“不是很清楚，好象。算了……”

。

“劉光。”

“恩。”

“你信不信前世今生？”

“信，當然信！”

“我一直在做一個相同的夢，做了很多年。我一直在找一個人，我想也許是我前世欠他的。”

“哦。”

“你做過什麽相同的夢嗎？”

“沒有。”

“那就好。我做了很多年，很累！我想，也許找不到他，我就會一直做下去。”

……

“劉光。”

“恩。”

“我有些累，想睡一會。”

“好，我會開慢些。”

“好的，謝謝！”

音樂響起，很輕柔的那種，很适合睡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