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2章 信件

“張律師，陸念青那套公寓的鑰匙在不在你那？我想用下！”

“本來就是你的！我讓人給你送去！”

“好，我就在公寓門口，謝謝！”

推門進去，屋裏不是很暗，劉光沒開燈，一個房間一個房間串。他此時不知道有多慶幸自己有那雙可以偶爾看見什麽的眼睛……等全看完了，卻什麽都沒有。劉光進了他們的卧室，想上床，突然自言自語說，“你喜歡幹淨，我還是去洗洗。”把自己洗幹淨了，扔到那有些潮潮的被褥裏，看着床頭櫃上的照片，劉光說，“你一定要來，我等你！”

晨光透着窗戶縫擠了進來，在床上睜了一晚上眼的劉光坐了起來，看着照片，嘆了口氣，說，“你就那麽守諾嗎？說不來打攪就不來打攪！”

這一天，劉光把屋子打掃地幹幹淨淨，連窗簾都摘下來洗了。被子拿到陽臺上曬了，地板擦了又擦，能照出人來。等最後一切都收拾好後，天也黑了。他一天沒吃飯，也絲毫沒感到餓。最後，劉光又把自己給洗了洗，爬上了床，依然對着床頭櫃上那冷着臉的人，說，“一定來，我等你。”那張照片是陸念青最喜歡的。背景是大海，念青摟着他的肩，一如既往冷着臉，但劉光卻是笑地燦爛。

劉光很快睡着了，手裏還拿着那個相框。他相信只要他睡着，那人肯定會走進他的夢。一覺醒來，天已微亮。劉光睜眼，看着白白的天花板，良久，把相框舉到面前，看了許久，恨聲說，“你怎麽就是不來？”猛然，跳了起來，把相框朝牆上砸去，“咣”地一聲，玻璃粉碎。劉光震了下，卻象是被驚醒了般，猛地跳下床，去搶那張照片，不顧玻璃滿地，只是把照片抓到手裏……看着照片上的人，劉光伸手去擦了下，說，“不該摔你，疼不疼？”眼就有些模糊，劉光伸手去擦，卻是滿臉的水，越擦越多，怎麽也擦不盡……心就象撕裂般地扯着疼，再也受不了。陡然轉身，鑽進了被子，把自己裹地緊緊的，一聲聲如野獸般的低聲嗚咽從被下傳來……

卻也不知道哭了多久，劉光還是從床上爬了下來，把那揉地皺巴巴的相片放好。拿了掃帚去掃碎玻璃，卻在地上發現了一張折着的紙，劉光揀了起來，打開，熟悉的字體映入眼簾，劉光仰頭把眼裏的濕意給逼了回去，然後，低頭，看了起來……

劉光：

今天是200X年的2月9號，大年初五，我坐這給你寫這封信。而我根本不知道你什麽時候能看到這封信，或者是你這一輩子都不會看不到。我會把這封信放在相框後，如果你對我對這張照片還有感情的話，我想你總有一天會看到。即使看不到，也沒什麽，其實，這封信與其說是寫給你，我更想寫給我自己，不然，我想自己會痛死。

我不知道要寫什麽，但似乎又有太多的話要說，那就慢慢說吧。三十那天，你說，我們談談心。但，你說完就走了，卻沒給我說話的機會。那，現在，我們再來談談心。這次，輪到我說。但從哪說呢？還是從最初的時候說吧。

還記不記得我們第一次見面，你到車站接我。那兩天，我記得我們好象一直在争吵。但你知道不知道，我是個冷心冷面的人。從很小的時候起，對任何事情任何人我都很少去在意，我幾乎不和人争執，因為我一直覺得那很可笑。而那次，我卻一直在生你的氣，氣你的粗俗和不可理喻。而我，卻根本不知道，從那時侯起，你已經開始走進我的生活了。

再次遇見你，是在辦公樓裏，看到你這個似乎永遠不可能出現在我視線中的人時，我很驚訝。如果換個人撞翻了我的咖啡，我也許根本就不在意，但恰巧是你。上次的憤懑似乎延續了下來。你的諷刺挖苦讓我一時竟然接不上話。看着你抱着那兩個箱子搖晃着離去，我竟然有種上去揍你一頓的沖動。

你做我的司機，是我讓shawn安排的。我不知道自己怎麽想的，只是一時沖動。在機場時，你看到我的表情，我到現在想起來都想笑。滿臉的驚訝，一臉的不信，然後是滿身的沮喪……看到你那個樣子，我很解氣……

你一天天走進我的生活，我也一天天在習慣你的存在。看不到你，我會不自覺去找，出差的時候，腦子中會想起你。還記得那年聖誕我給你打電話嗎？教堂中輕靈的音樂響起，我卻只想讓你和我分享。而在這之前，我的生活只有我自己。我一直生活在自己封閉的小圈子裏，沒人能讓我挂念。你不知道的是，我小時侯有自閉症，後來雖然好了，但也只是表面，我已經習慣于一個人，還有我夢裏的那個人。

我一直在想，如果一個人一直做了二十多年的夢，夢中一直出現同一個人，那個做夢的人會怎樣？于我，那夢裏的人，是如此的真實，他一直在笑，笑地如天上的雲，讓人暖暖的。所以，我想那個人是肯定存在的，而我，就想找到他。小時侯，我當他是我的兄長我的夥伴。我大的時候，毫無疑問，他是我的愛人。我沉迷于他的笑容不可自拔，我愛他！而他，只是夢裏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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劉光，你和他一點都不象，而我把你當作他的原因，是因為，你是我長這麽大唯一挂念的人。我有先天性心髒病，冷情冷性是先天的，但只有對着你，我可以笑，可以瘋，可以鬧，可以吵……面對你，一切都不一樣……所以，我想，也許你就是他，是我夢裏的那個人。

那天，你請假回家過年。我一夜沒睡，早早爬起來去擠該死的地鐵只是為了見你一面。想着那麽多天看不到你，我有些難受。而我，那時，仍然不知道我想要什麽。我想要什麽？哈，我現在知道了，可太晚了，劉光，我要死了。我真不想死，我想和你再一起，我不想你結婚，我不想你有孩子，我……最不能忍受的是你有天會忘記我！

扯遠了，再扯回來吧。在你家的那天，我犯了病。那次，讓我想起了醫生的話，他說我活不過30歲。但當我卻活過三十歲的時候，他說那是奇跡，還說一定要保持這樣。我成年後，就再沒犯過病。那天，犯病的時候，說實話，我也怕，因為已經好多年沒經歷過。想想，讓我這顆一直波瀾不驚的心承受不了的原因竟然是--你去相親！我不能不承認，我的心已經先我一步接受了你。

看到你滿什麽是血倒在地下的時候，我整個人都傻了，也就在那一刻，我想，絕不能讓你就這樣扔下我走掉。人一下子就冷靜下來，我救了你，也等于是救了自己。你睡着了，一睡就是半年，但我相信，你肯定會醒來，我不知道自己這種自信從哪裏來，但我想，我們還沒有開始，你不會走的。

你醒了，我們回了A城。那段日子真是幸福啊，可就是太短了！你給了我一生都沒有經歷過的幸福，平淡，真實！我一直怕冷，但那段日子，我很暖和，從外到裏，一直都暖暖的。但是，幸福的日子為什麽總那麽短呢？

那天，你帶我去了醫院。看到病床上的柳清，我整個人已經恍惚了。我以為已經找到了我夢裏的人，我以為我已經抓住了我這一生的最愛。但我，卻根本沒想到，那個人會那樣活生生地出現在我的面前，連名字都沒變。柳清，柳清，我在夢中呼喚了無數次的名字啊。

劉光，你能想象我的心情嗎？你能嗎？

那天，我幾乎是逃掉的，逃出了那間病房。劉光，我心痛，很痛，痛地要死！你竟然不是他，不是！我錯了，我竟然錯了！我弄錯了人！老天，為什麽不讓我早點遇到他！

還記得鳳鳴寺的那個老和尚說過的話嗎？“相信自己的心！”我是個沒心的人，如何來信，又從哪裏信？

我不知道自己怎麽想的？我那時，好糊塗啊！老天後來那樣待我，我也不委屈，一個人連自己的心思都沒弄清楚，該如何自處？

劉光，我放不下他，但我也放不下你。我瞞着你和他來往，他畢竟是我找了那麽多年的人。但我卻……根本沒想過和你分手。想到你離開我，想到如果我回來看不到你，我……

那段時間，我好累，好累！但我，仍然是弄不清自己的想法。就想着，先這樣吧！

那天，那晚，你還是走了！雪地中就你一個人在走，孤獨地似乎立刻就要散掉，你都不知道我有多痛！我在你身後縮成了一團，你沒看到，因為你根本沒回頭。我想要是不犯病，我會去追你，我會抱着你讓你不要走。

你走後，我開始仔細想，想自己的心思……你走後，我不再待在柳清那裏，我天天回去，回我們的家……

柳清為了刺激我，做了件傻事。那天，他說有事，讓我去他那裏。卻故意找個人來親熱。推開門的剎那，看到他們，我卻絲毫沒有憤怒，一丁點都沒有。心竟然輕松了許多。我甚至感激他給了我一個認清自己的理由！

你去相親，我第一次犯病，你在gay

bar裏和人搭了兩句話，我恨不能和人打上一架……而他，如今在我面前和人滾床單，我卻只有解脫！

劉光，就在那一刻，我想通了，你就是你啊，沒人能代替你，我愛上的是你活生生的你，會走會跳會笑會逗我開心和我拌嘴惹我生氣的人啊，這個人，沒人能代替。那個所謂的夢裏人，所謂的前世今生，只是我的幻想，是我自己給自己下的心理暗示。而柳清，只是一個實體化了的影子，我和他之間，只有個所謂前世的羁絆。沒了那個羁絆，我們之間什麽都沒有。而我和你，經歷過酸甜苦辣，感情是在這一天天中成長起來的。閉上眼，我能想起你的臉，你的眼，你的吻……你是唯一一個能讓我激動的人！我還在尋求什麽？我真想笑，笑我以前确實可笑。為了一個影子竟然把自己最珍愛的人給丢了。我想通了，想通了，可，劉光，晚了，太晚了。

沒有絲毫停留，取了車，我就上了路。這條路，我太熟悉了，在你睡着的那半年裏，我不知道走了多少次。一路上，我想象着我們見面的情形，我想象着如何向你道歉，如何告訴你我的心思。我想，你會原諒我的，你肯定會原諒我的，因為我知道，你愛我！

我想自己前世肯定做了不少壞事，或者我根本就是個該遭報應的人。劉光，我遇到了濃霧，和那次我們遇到的差不多。你告訴過我，那叫鬼打牆。

而這次，卻和上次不一樣。因為，這次來的人不是求財的，而是來索我命的。陽壽竟然到了！當傳說中的黑白無常出現在我面前時，我人是懵掉了。我不想死，我也不能死，我要去找你，我們的生活才剛開始，我才30多歲，我不能死。

他們對我很客氣，竟然喊我星君。原來我以前竟然是天上的神仙，多可笑的事情。我求他們，我說有事未完，我懇求他們給我時間。

我苦苦哀求的結果是我有7天時間，初一到初七，說是閻王和判官去了天上，他們可以遮掩下。他們還說以前欠上君個人情，現在就還了。上君是誰？我不知道。7天啊，只有7天！我該怎麽辦？

劉光，你現在知道我為什麽要你陪我7天了吧？我生命中最後的日子，我多想讓你和我在一起，即使只是默默坐着而已。

劉光，我心又痛了，我不知道你看到這裏會什麽感覺，但我想你肯定是在恨自己。我不要你恨，我想你幸福，很幸福那種。你說地對，我很自私，但對于你，我卻是只是希望你能幸福。看到你胳膊上的傷，知道你差點死掉，我就想，我真地不能再自私下去了。你說我是毒品，說不能再吸了。是啊，真地不能吸了。你要好好的，好好的！

光子，我已經語無倫次了，我不知道該說什麽好了。我很難受，很痛，痛地想把心挖出來。光子，我哭了，淚一直在流，紙上的字都花了。我不想死，不想死，我不想你結婚，不想你有孩子，我只想你屬于我，屬于我自己光子，我愛你！我不想死啊……

我在你屋裏坐了三天，我奢望着你能回來，我想着，你可能會回來。可是，沒有，你沒有。

第四天，我走了，我要安排後事。我把遺産全留給了你，這也是我能唯一為你做的事情了。我希望你能幸福些，有多點錢會好些吧。我要求張律師在你生日那天把我的遺囑告訴你，因為，我想，那時，你已經結婚，已經很幸福，知道我死掉的消息也沒什麽。

其實，我還是自私的，我其實是不想你忘記我……我想你永遠記住我啊光子，我要回美國去，我會在醫院靜靜等死，然後，骨灰撒海。我知道，你愛去海邊，這以後，你只要看到海，就肯定能想起我。想到此，我就很幸福了光子，我也很幸福，因為，我畢竟愛過，被愛過！

我愛你！永遠！

陸念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