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章 ☆、現在：失去
春節假期很快就結束了，葉心慈的寒假也到終點了。剛上班，還有點不适應，畢竟在家懶了那麽久，突然忙起來還有點不适應。
做幼兒園老師，要有耐心，要有責任心，要會哄孩子，還要出拉彈唱樣樣會一點。所以一天的工作下來，葉老師總是覺得筋疲力盡。
可是忙也有忙的好，至少忙的累了，到家後倒頭就能睡着，再也不用去想亂七八糟的事情和亂七八糟人了。今年開學是大年十一，顧磊走了快兩個禮拜了，毫無音訊。
時間真的是很折磨人的一個東西，一開始的生氣，磨啊磨啊，磨到後面，生氣已經漸漸減淡。葉心慈躺在床上看着天花板，她有點擔心顧磊了。顧磊是遇到什麽問題了？顧磊是出什麽事情了？顧磊還好麽？她翻了個身，看，就是犯賤！睡覺，想他幹嘛！
第二天，葉心慈頂着對熊貓眼去上班，連同事都忍不住笑她。
“葉老師你失眠了啊，看這黑眼圈，不知道的還以為是國寶呢。”
“葉老師，這開學以來都沒看到你男朋友來接你啊？”
“啊？什麽男朋友？”葉心慈擡起頭。
“就是之前我們去泡溫泉還來接你的那個啊，高高帥帥的。”
“哦哦，我記得我記得。真的是個帥哥。”又有同事圍上來，好像一聊到八卦，大家都是熱情高漲，連手頭再忙的工作都能放下。
葉心慈揉了揉太陽穴，“哦，他啊，回美國去了。”話音剛落，葉心慈覺得自己的重點沒放對地方，“那不是我男朋友，就是我鄰居。”
“嘿，真是中國好鄰居嘿。”
“你們就調侃我吧。我可不陪你們玩了，上課去。我要唱歌去了~啦啦啦~啦啦啦~”葉心慈哼着賣報歌走出辦公室，下一節是音樂課。
當初考教師證面試的時候，都要求有才藝表演。葉心慈想了很久，她沒選自己從小到大擅長的小提琴，反而挑了半路出家的鋼琴。曾經有一段時間，大概是顧磊走後吧，她很排斥小提琴。她憑着自己三腳貓的鋼琴功夫，竟然還博得了監考老師的好評。
所以現在，音樂課也都是自己上，彈着鋼琴教小朋友們唱兒歌。
其實做幼兒園老師也有幼兒園老師的好處，總和孩子們在一塊，連着葉心慈她自己都覺得自己跟沒長大的小孩一樣。看着孩子稚嫩的臉龐，無憂無慮的笑容，甚至毫無心機的吵鬧，就算心情不好，也能漸漸得到舒緩。孩子們煩人的時候也真的是煩人，但是看看現在，一個個坐在座位上咧着嘴跟她一起唱兒歌的時候，個個都是祖國的花朵，個個都是那麽的可愛。
葉心慈不禁想到自己小時候，不知道自己小時候是不是也是這麽可愛。她撇了撇嘴，自己可愛不可愛已經記不得了，反正她的印象就是和顧磊吵架，吵個沒完。
那時候，顧磊一欺負她，她就哭。然後爸媽就給他們買糖哄着。其實葉心慈沒那麽愛吃糖，她只是要哭一下讓大家知道顧磊又欺負她了。結果自己眼淚換來的奶糖卻讓顧磊上瘾了。然後顧磊又以為她愛吃糖，每次都會給她一顆，還是剝好了放在她嘴邊的。
但是沒人知道，葉心慈不愛奶糖。因為奶糖黏牙，吃起來特別費勁。她懶，所有費勁的東西她都不愛。
但是顧磊以為她喜歡，就連她自己也快分不清到底是喜歡還是讨厭吃奶糖了。
放學的時候天空下起了小雨。葉心慈在班裏等着家長們來接孩子。
家長們一個個的過來接走自家的小孩，只剩下一個了，王俊顏小朋友。
“老師，怎麽沒人來接我啊？”王俊顏抓着葉心慈的腿問道。
“俊顏不急啊，說不定爸爸媽媽在來的路上堵車呢。來，老師陪你捏橡皮泥好不好？”
王俊顏點點頭。
本該四點下班的葉心慈，到五點還沒等到王俊顏的家長。她不免有點急了，反正最近她很不安，也不知道是不是在擔心什麽，她就怕會有事發生。她拿了手機，翻開通訊錄想找一下王俊顏媽媽的電話。
“俊顏。”葉心慈剛拿起手機就聽到門外有人叫着王俊顏的名字。她擡頭望過去，是個英俊高挑的男人，是她沒見過的。
“您是？”
“舅舅！”王俊顏放下橡皮泥朝着門口撲過去。
那個男人蹲下，然後抱起王俊顏，還将孩子往上颠了颠，“小子，長胖了啊。”然後又走進教室，“老師您好，我是俊顏的舅舅，我是傅遇，師傅的傅，遇見的遇。”
“哦，您好。俊顏都等急了。”葉心慈點點頭。
“舅舅，你怎麽來啦？”王俊顏捏着傅遇的襯衫領子，撅嘴問道。
傅遇拍了拍王俊顏的頭，然後将他放下，“俊顏，去玩會橡皮泥。舅舅和老師有話要說。”
“舅舅~”
“聽話，乖。”
王俊顏三步一回頭，其實孩子的心也是敏感的。
“老師，能不能借一步說話。”
葉心慈點了點頭，跟傅遇走到了教室門外，還順手帶上了門。
“老師，是這樣的。俊顏的爸爸，嗯……”
葉心慈看着對面站着的那個男人欲言又止的樣子，瞬間有種不好的預感，“傅先生，你直說，沒關系的。俊顏是我的學生。”
“俊顏的爸爸和我姐因為一些事情吵了一架，我姐夫開車出去遇到了車禍，現在剛手術完送進重症監護室。我姐留在醫院沒法過來接俊顏，我也是今天剛回國，沒想到出了這麽大的事情。嗯……俊顏這裏，我姐的意思是先瞞着。所以，我想麻煩老師，如果這幾天我要是來的晚了，希望老師能多陪俊顏一會。當然，我一定盡快過來。”
葉心慈的心一頓，“傅先生放心，這沒問題的。”
“老師叫我傅遇就好了。”
葉心慈點點頭，估摸着這人應該和自己年齡差不多吧，“那最近俊顏就是跟着你麽？”
傅遇點點頭，“家裏現在一團亂，我姐要留在醫院，就算回家也沒心思。所以俊顏最近就讓他跟我，我也會找個理由先瞞着他。”
“好的。我知道了。俊顏我會多關心一下的。”
“那就麻煩你了，老師。”
聊完，傅遇抱着王俊顏走了。
“葉老師拜拜~”小孩奶聲奶氣的道別。
“俊顏拜拜。跟着舅舅要聽話好嗎？”葉心慈伸手拍了拍王俊顏的頭，這孩子剪了個西瓜頭甚是可愛，大大的眼睛，倒是和舅舅有幾分神似。大眼睛？顧磊也是大眼睛呢。
怎麽又想到這個人了。
葉心慈也終于能下班了。在回家的車上，她忍不住擔心起這個小朋友。在傅遇的話語裏，沒有告訴她孩子父母吵架的原因，但既然是吵架，肯定是哪裏出了問題。在葉心慈看來，但凡是她的學生，她都希望孩子可以健康平安和幸福。父親處于病危，父母又是吵架，對于孩子來說這就是一個傷害。
對天真美好的孩子們來說，沒什麽比父母的愛、家庭的和樂更重要的了。
第二天，送王俊顏來學校的是傅遇。早上比較忙，葉心慈也沒和傅遇多聊，直接牽着孩子進教室了。
一整天裏，葉心慈都在關注着王俊顏的一舉一動。可是孩子似乎很開心，依舊安靜上課，依舊下課了調皮搗蛋，還和同學搶玩具。看樣子還什麽都不知道呢。
可是瞞着一個人一些事情，在葉心慈這個明眼人看來是很難過的一件事情。家裏出了這麽大的事情，而自己什麽都不知道，該多麽可悲。如果換了被瞞着的人是她自己，等她知道真相的那一天，她一定會爆炸。
但是被瞞着的還是那麽小的一個小孩子。
她忍不住嘆了一口氣。
其實，活着真的有很多的無奈。
葉心慈的愛心開始泛濫。她突然很想對王俊顏好。她突然很想對她自己班裏的孩子們都好，恨不得将所有的愛都給他們！他們是如此美好，不該這麽早就承受那麽多。他們該無憂無慮的玩着、享受着孩童時代獨有的樂趣。
晚上，依舊是很晚傅遇才來接王俊顏。
王俊顏再看到傅遇的時候大喊一聲“舅舅”，然後就奔着撲過去。傅遇抱起王俊顏，捏了捏他的臉，肉嘟嘟的。
“俊顏，舅舅要和老師說點事情。”
“舅舅，你在追求我們葉老師麽？”
小孩子悄悄的問傅遇，可是奈何他的聲音太大，一旁的葉心慈也聽到了。她低下頭，當沒聽到。
“那俊顏給不給舅舅機會？”傅遇問。
小朋友很配合，捂着嘴笑，然後從傅遇身上爬下去，又回到教室。
葉心慈有點害羞，傅遇看到了葉心慈低着頭看腳尖，他笑笑。但是很快斂了嘴上的笑，“我姐夫情況不太樂觀。今天下過病危通知，但總算救了回來。”
葉心慈這才擡起頭看向傅遇。傅遇穿着件黑色的羽絨，黑色的牛仔褲，黑色運動鞋。但就算是這麽一身黑，那雙眼睛還是那麽的清明。
“可是傅遇，孩子是敏感的。瞞一天兩天可以，但是時間久了，孩子會起疑的。”
“這也是我想找葉老師說的。我姐的意思也是不能一直瞞着孩子，怎麽說也是孩子的父親。但是一旦俊顏知道父親病危，估計他會一下子接受不了。”
“孩子在學校我會盡量去關心的。”
“謝謝你，葉老師。”
“應該的，俊顏是我的學生。”
傅遇抱着王俊顏走的時候，王俊顏依舊笑着揮手說拜拜。葉心慈看着那小臉，總希望能聽到好消息。
可是剛到家吃過飯的葉心慈手機不停的震動着，她感覺很不好。一看來電顯示，存的名字是王俊顏媽媽。
“您好。”
電話裏傳來的是哭聲，就好像是在聲嘶力竭。葉心慈知道，出事了！
“俊顏，俊顏，我是老師。不哭了，乖，告訴老師怎麽了。”
電話裏還是在哭。
葉心慈心急如焚，本來坐着吃車厘子，她現在完全沒心情。連一旁的葉爸爸葉媽媽也一直盯着她看。
“俊顏，旁邊有誰，把電話給他。你舅舅呢？舅舅在不在？”
電話裏還在哭。
葉心慈急的握着電話在客廳裏打轉。
“俊顏，不哭了，告訴老師怎麽了。俊顏一直不說話，老師要急的。”
“老師……”電話那頭喘個不停，好不容易蹦出完整的兩個字。
“老師在，俊顏不哭了。舅舅在麽？把電話給舅舅。”
一頓雜亂過後，葉心慈終于聽到了一個能說話的聲音。
“葉老師，我是傅遇。”
“傅遇，出什麽事了？”
“我姐夫過世了。”
葉心慈覺得一陣暈眩。這也是她第一次碰到這樣的事情，那麽小的孩子就沒了父親。更何況，父親在一個兒子的心目中，是多麽不可或缺的一個存在啊。
“葉老師？”
“哦哦，我還在。”
“傍晚的時候我姐夫清醒過一會。我姐讓我帶着俊顏過來，可是還沒到醫院，我姐夫就走了。現在醫院一團亂。大家也沒注意俊顏，也不知道他拿了我姐的手機給你撥了電話。”
“老師老師……”葉心慈聽到一旁的王俊顏在叫着自己。
“把電話給俊顏吧。”葉心慈對傅遇說。
“老師……”
“嗯，俊顏不哭，俊顏是男子漢對不對。俊顏要勇敢的對不對。”
“可是老師，俊顏沒有爸爸了。”
就這麽一句，葉心慈覺得自己也跟着心碎了。小朋友還小，不明白什麽是死亡。但他們往往都能最直接的說出真相。是了，死亡就是沒了，再也沒了。這個時候，她不知道該怎麽接話。但是傅遇解救了她，“葉老師，如果可以，能不能麻煩你來醫院一趟陪一下俊顏。”
傅遇在說話的時候，葉心慈已經拿起了外套，“我馬上就來。”
“第一人民醫院。”
“好。”
到醫院的時候，該處理好的事情似乎都處理完了。王俊顏被傅遇抱着，頭枕着傅遇的肩膀似乎睡着了。王俊顏的媽媽也哭累了，靠在牆上。還有另外一個誰在忙着和人打電話。
見到葉心慈過去，王媽媽打了招呼，葉心慈說了聲節哀就走到傅遇身邊。葉心慈伸手，從傅遇身上抱走王俊顏。
王俊顏揉了揉眼睛，嘤咛一聲。像是反應過來抱自己的誰以後，他哇的一聲哭了出來。
整個醫院的走道都是安靜的。葉心慈一邊安慰着一邊抱着王俊顏往外走去。
傅遇望着遠去的兩人，似乎在想着什麽。
葉心慈在安慰着王俊顏，對于一個中班的小朋友，她不能說很多大道理，只能淺淺的安慰，只能講個小故事來轉移一下孩子的注意力。
“冷不冷？老師抱你進去好不好？”過了會，葉心慈低頭問懷裏的小孩。
王俊顏點點頭，但這時，傅遇走過來，将手裏的大衣蓋在王俊顏身上，然後從葉心慈手裏抱走，“舅舅抱，老師累了。”
王俊顏揉了揉眼睛，“舅舅，老師說爸爸一直在我身邊的對嗎？只是我看不見爸爸了，但是爸爸看得到我。”
“嗯，老師說的沒錯。”傅遇看了一眼葉心慈，笑了笑。
“舅舅，我想睡覺了。”
“那睡吧，舅舅抱着。等會我們就回家了。”
王俊顏點了點頭，靠在傅遇肩頭。
“葉老師，今天麻煩你了。”
“沒事的。”葉心慈伸手摸了摸王俊顏的頭。就這個動作，在傅遇看來，真是溫柔至極。他突然覺得，有什麽東西敲了他的心髒一下。看到那身影，他竟然想将她擁入懷想給她取暖。傅遇甩甩頭，“葉老師，我送你回去吧？”
“不用了，我開車來的。或者，我送你們？”
傅遇點點頭，“那我就不客氣了。抱着孩子，我也不能開車。”
“王俊顏媽媽呢？”
“沒事的，俊顏大伯也在，他們還要處理點事情的。我姐讓我帶俊顏先回去。”
葉心慈點點頭，“那走吧。”
那天，到家已經很晚了。回到家，葉心慈的心情還低落着。
“出什麽事了？”一進家門，葉媽媽還在客廳等着她。葉心慈這才想起來剛走太急都沒來得及和父母說一聲。
“我一個學生的父親去世了。”
葉媽媽沒說什麽，點點頭。
“媽，沒事我就上樓睡覺了。”
葉媽媽想說什麽，張了張嘴，到底還是沒說出來。
葉心慈回到房間脫了外套，才想起來要看看手機。點開一看，屏幕上，有三通未接來電，都是同一個號碼，是顧磊。
葉心慈倒在床上，閉上眼。她只是覺得眼睛很酸。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