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Chapter 2
……
炒飯很快就端過來了——是意料之中的精致,口味倒不是顧安澤所習慣的,略有些怪異但也還算不錯。
獨自一人靜靜地吃飯,對顧安澤來說早已經不陌生了——然而在這種地方……這樣的深夜,整個咖啡廳還只剩自己一個人……殷睿果真是個禍害!
外面安靜得像是不會再有天亮了,路上偶爾有幾個神色匆匆的行人,逃也似地走……
也是……這麽大個案子懸着,誰還敢這麽晚出來——這種惡性殺人事件一天不了結,就不可能會有平靜的生活。
然而再怎麽擔心也是無可奈何……沒有人阻止得了兇手犯案,也根本無法預見下一宗案件——坊間甚至有了鬼魂作怪的傳言,案子多一起就多一群人對這種荒謬的說法篤信不疑,攪得人心惶惶的……
到底什麽時候才能做個了結啊……
憂心忡忡便覺得食之無味,勉強吃完了東西,擡頭只覺得燈光愈的昏黃了些。
“老板?結賬。”四周安靜得讓人有些發憷,顧安澤聲音不算大,但在空曠的店子裏好歹也算清晰。
然而等了半晌也沒有回應,顧安澤又喚了一聲,依然還是一片透着詭異的寂靜。
顧安澤皺起眉,起身朝着後廚走了過去,些微擡高了聲音,“老板,您還在麽?……您沒事吧?老板?”
依然是沒有任何回答的動靜,只有昏暗着妖異的燈光在微微晃動着。
職業性地警覺起來,顧安澤小心逼近後廚的門,手緩緩伸向腰際。
後廚內安靜得好像從來沒有人存在過,顧安澤屏住呼吸,小心地拐過一排櫃子——
——驟然一聲碟子碎裂的聲音,尖銳地劃破了寂靜,顧安澤反射性地沖了出去——
……
地上碎了一只青花的瓷碟,半只蛋糕靜靜地躺在地上。
倉皇地蹲下身收拾着地上的狼藉,潦草間碎片劃傷了手指……
……環顧了一下四周,并無什麽異狀,顧安澤收起了槍,“……你沒事吧……對不起吓到你了。你一直不答應我我還以為是出什麽事了,這幾天……”
“我沒事……”打斷了顧安澤,聲音低沉裏帶有些細微的發顫,蒼白的臉色襯得唇比剛才更加殷紅了,“不好意思我剛才沒聽到……”
“你的手……”顧安澤此刻才察覺到對方正汩汩溢血的手指,“你去包紮一下吧……我來幫你收拾。”
“不!……不,不用了……”臉上閃過瞬間的驚惶,起身若有若無地擋住了顧安澤的視線,“我自己來就行了……”
略微遲疑了一下,顧安澤轉身要離開,卻忽然留意到地上的蛋糕殘骸——
那是血一樣的鮮紅。
——一種詭異到讓人移不開視線的奪目的紅。
……顧安澤皺了皺眉。
似乎是察覺到了顧安澤的視線,男人起身微微笑了一下,仿佛剛才的慌亂全是僞裝,“這是我正試着做的新品種蛋糕,叫伯爵夫人……只可惜弄碎了沒那麽漂亮了。”
“伯爵夫人?……那個‘血腥瑪麗’傳說中的吸血鬼?……還真是很貼切的名字,”顧安澤一時間有些啞然,依然是皺着眉看着青白碟子上的血色蛋糕碎塊,“不過也……太獨特了……”
——那種血一樣的紅,仿佛有着生命的鮮活。
“現在的人啊……沒有一點新鮮手段怎麽能吸引眼球。”随手掏出紗布裹好了手指,連無奈的抱怨都帶了點調笑的意味,“不過确切地來說,李·克斯特伯爵夫人并不是一個吸血鬼……算了,太過執着于這些細節會不讨喜的吧。”
“沒關系,也挺有趣的,”顧安澤笑得有些勉強,“不過最近沒什麽心思聽罷了。”
“也對,最近出了這麽多事,是不該提起這些攪得人心惶惶的傳言……”抱歉的笑了笑,笑裏有一種讓人不忍歸咎的天真,“剛才聽那個人叫你顧隊,那我應該稱呼你顧警官對麽?”
還是有些不習慣和陌生人做筆錄之外的溝通,顧安澤頓了頓,“……叫我顧安澤就行了。”
“Noah。”對方似乎是一點兒沒感覺到生疏的尴尬,倒讓顧安澤覺得有些抱歉了,“顧警官的名字很好聽呢。”
顧安澤賠笑了一下,一時間竟不知道如何接話——又想着這樣沉默會不會讓對方不悅,支吾了片刻。
倒是Noah很自然地打破了冗長的沉寂,“現在也很晚了,外面又不太安全,要不要我送顧警官回去?”
“那豈不是讓你更危險了……何況我好歹也是警察。”瞥了一眼外面寂靜的夜,顧安澤被Noah的調笑弄得越是尴尬,“……對了,還有炒飯的錢……”
昏暗燈光下Noah的笑顯得越是燦爛,“顧警官為了案子這麽辛苦,要我怎麽好意思收錢。”
……
……
……
“顧隊……顧隊!”身邊的小員警叫了幾聲顧安澤才恍然回過神來,“……顧隊您是不是太累了……要不回去休息一下吧。”
“……對不起……不用了。”推辭了一句,顧安澤起身徑直走到洗手間,掬了水胡亂淋在臉上。
鏡子裏的人憔悴到自己都不願去看了——
不過想也知道,這五天幾乎是一直沒合過眼,然而好容易找到的一點線索最後竟然也斷了……
心情無比的煩亂,再加之總是忐忑不安地想起那個叫Noah的人……
——總覺得有什麽不對勁的地方,卻又說不出個所以然來——如果是直覺未免也太過可笑了,然而卻幾乎是不受控制地回想起他的一舉一動。
原本隐隐的不安逐漸變得強烈,最後甚至到了幾乎侵蝕掉所有思緒的地步。
——突兀地全然只剩下Noah的身影,揮之不去地烙在腦海深處,于是便什麽也不能思考,除了他越來越清晰的微笑。
忽然就變得失魂落魄起來了,總覺得遺漏了什麽,又總覺得會發生點什麽……越來越濃重的不安,伴随着Noah溫和的笑——
……
——顧安澤!你到底是怎麽了!
“顧隊!”被殷睿的驚呼吓了一跳,轉身白了一驚一乍的某人一眼——殷睿看着沒好氣的顧安澤倒是籲了口氣,“……你在這裏啊……都熬了這麽多天了,別死撐了,回去休息一下吧。”
顧安澤抹了一把臉,水順着脖子滲到襯衣裏,“不用……我沒事——”
話音沒落,外面忽然一陣喧鬧。
顧安澤心跳一陣加速,剛走出洗手間,就聽見小員警錘桌的聲音——
“媽的,我一定要把那個喪盡天良的混蛋揪出來!這種人怎麽可以逍遙法外!”
——不用問看這架勢也知道發生了什麽,顧安澤揉了揉額角,“這次是在哪裏發現屍體?封鎖現場了沒有?……殷睿,收拾一下跟我去一趟。”
一旁的員警慌亂地翻閱了一下桌上堆得亂七八糟的文件,報了一個地址。
顧安澤微微皺了皺眉。
……
果然還是如出一轍的手法,現場依然幹淨得找不出任何蛛絲馬跡。
讓人莫名地急躁煩亂……
殷睿點了根煙,抽了兩口就扔到地上踩滅了,“兇手到底是何方神聖……我都快被逼瘋了!……真特麽讓人發狂!”
“這次一定要仔細搜查……”顧安澤似乎忽然想到了什麽,握緊了拳,“距離上次的案件才不到三天——相比之前的規律,兇手作案的節奏加快了——短期內倉促犯案說不定細節上會有所遺漏。”
“顧隊你說得輕松,我們哪一次不是仔細搜查的,”殷睿手裏捧着一堆化驗單子嘆了口氣,“……你的表情可一點不像有頭緒了啊……”
“我只是在想,兇手忽然這麽急躁地作案一定有原因的……”顧安澤的眉蹙得更緊了些,“……殷睿我想稍微休息一下。”
……
究竟是什麽原因讓那個未知的兇手這般迫不及待……
不安更加濃重了,幾乎讓人窒息。
顧安澤回頭看了一眼街對面的咖啡廳——
安靜得好像在塵世之外,隔絕了警笛的嘈雜和人群的喧鬧,只留下了略微泛紅的晨曦,灑在古舊的牆磚上。
陰沉而且昏黃的燈光從厚重的簾子傾瀉出來,細碎的光芒前靜靜站着Noah,似是帶笑地看着自己。
胸口刮過一陣沉悶,忽然鑽心的疼了起來……
……
不知覺竟然已經到了門前,遲疑了一下還是掀開簾子進去了。
Noah在忙着收拾桌椅——是很獨特地在夜間營業,通宵過後此刻店內略微有些髒亂。
只是熏香的味道越發地濃郁了。
櫥櫃最顯眼的地方放着一枚鮮紅的蛋糕——下面用漂亮的中文洛可可字體寫着“最新推薦伯爵夫人”。
不得不承認的确是漂亮到奪目的——鮮血般殷紅耀眼的蛋糕,淋着一層薄薄的如黑發傾瀉的濃郁巧克力,鑲着如紅唇般鮮豔的櫻桃。
“因為出了這些事……”Noah望着街對面穿梭的警車,對着顧安澤無奈地笑笑,“蛋糕賣的意外地好呢……商人很過分吧,總是為了利益不擇手段。”
Noah過分的坦誠倒讓顧安澤有些無法應對,最後只是擠出了一句不倫不類的勸慰,“……這也是你的本分,沒必要牽強自己。”
Noah把杯子擦幹倒着放好,苦笑了一聲,“這樣投機的去嘩衆取寵,其實也很悲哀啊。”
一段尴尬的沉默,最後Noah給顧安澤煮了一杯拿鐵,微笑着坐在了對面,“顧警官不是來找我錄口供的?”
“還是按照程序來吧,”顧安澤抿了一口咖啡,“之後會麻煩你到局裏去一趟的……不過兇手那麽小心,應該也套不出什麽有用線索的。”
“昨晚客人不算多,如果有必要的話,把他們找回來盤查應該會有收獲的……畢竟就隔了一條街,會有人察覺的吧,”Noah湊得很近,能夠隐約地看出鼻翼兩側的淡褐色雀斑,“倘若兇手是在後半夜犯案,目擊證人的範圍還可以縮小。”
顧安澤略微有些不自然,移開了于Noah相對的視線,“謝謝你的建議,我們會仔細盤查的……”
Noah笑了笑,伸手拭了一下顧安澤鬓角的汗水,“不過顧警官真應該好好休息一下了。”
“……謝謝關心。”顧安澤有些驚惶地閃開了,起身擠出了一個生澀的笑容,“……我應該回局裏了。”
“不留下來嘗一下蛋糕麽?”Noah頗是尴尬地收回了僵在半空的手,“正好我新做了伯爵夫人……”
“我沒胃口。”只匆匆扔下一句話便朝着那片喧鬧趕過去了。
——像逃。
心跳驟然快到難以克制,不安也濃烈到了極致,伴随着拿鐵的味道,從喉管裏湧了上來。
胸口像是有什麽東西被剝離被扯落,而顱內又像是在被強制地塞進什麽……
交織着越來越失控的心跳。
……痛苦到了極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