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第二十七層(1)
岳霏一手提着巨大的黑色手提包,另一只手拖着同樣巨大的卡通拖箱,在八月的烈日下行走。她的額頭上滿是細密的汗珠,身上也早被汗水浸濕,令她感到非常不舒服。小區裏綠樹蔭蔭,知了在樹上聲嘶力竭的鳴叫。路邊的花壇裏,開滿了淡黃色的不知名的小花朵。時而有居民牽着狗,或者推着嬰兒車,從她的身旁經過。看上去,一派安寧平和的生活景象。
又走了一段路,終于到達了目底地。擡起頭眯起眼,她注視着這棟大樓門頂上的紅色號牌,上面是顯眼的“六棟”兩個字,嗯,就是這裏了。
推開玻璃大門走進去,一股冷風撲面而來,舒爽得令她嘆息了一聲,好涼快!門裏門外,簡直是兩個天地。拖着箱子走進電梯,她注目于樓層按鈕。看起來,這棟大樓,一共有二十六層。按下最頂層的按鈕,她放下手提包,靠在電梯壁上,輕輕籲出一口氣。
電子顯示屏上面鮮紅色的數字一層層往上升,不多時就到達了頂層。随着一聲輕微的“叮”聲的響起,電梯門開啓。而鐵灰色門板的後面,顯露出來的并不是如岳霏所想的過道,卻是一個年輕男人。他身材修長,面容清隽,鼻梁上架着一副無框眼鏡,看起來十分的文質彬彬。恰好,是岳霏喜歡的類型。以後,和這樣的人住在同一樓層,想必也是很不錯的吧?她這樣想到。
年輕男人眼中微露一點詫異之色,輕輕對岳霏點了點頭,随即便進了電梯。眼看着電梯門合攏,岳霏才拖着箱子往走廊裏行去。這棟居民樓一層共有四套住房,其中的2603號房,便是她剛租下來的新家了。
掏出鑰匙打開門鎖,輕輕将深藍色的防盜門推開,空蕩蕩的房間就展現在岳霏面前。這是一套二室一廳的小型住房,因為是出租屋,裝修和家具都非常簡單。淺藍色的牆壁,白色起淡綠花紋的地板。客廳裏只有一張棕色布藝沙發椅和小巧的木質鑲透明玻璃的茶幾,卧室裏亦只有很普通的一張白色硬板床,再配上必須的簡單電器,一切就盡在于此了。要想過得舒适,還得自己慢慢添加家具和陳設。不過,岳霏已經心滿意足了。畢竟,她租下這套房子的價格非常的便宜,要低于市價一兩成。要說呢,是自己的運氣來了,擋都擋不住。
放下手提包和箱子,取出一瓶礦泉水喝了幾口,岳霏慢慢的走到陽臺上。蔚藍的天空沒有一絲雲飄着,那種純粹的藍色,令看到的人心情都好了起來。幾只鳥兒展翅從半空掠過,身姿飄逸。對面陽臺上晾曬着滿滿一架子衣裳,五顏六色,随風飄展。一只白色大狗将前腳搭在陽臺桌上,站起來沖着她汪汪叫了兩聲。禁不住,她微微的笑了起來。
稍微休息了一陣子後,岳霏就出門去了附近的超市,大包小包的買了許多生活必需品。然後,就是收拾屋子,安置物品,擦洗櫥櫃和地板。當一切忙完之後,她已經累得不想吃晚飯了。于是,她在洗了個舒舒服服的熱水澡之後,便躺到了床上。因為太累,腦袋剛一沾上枕頭,意識就開始模糊了。
半夜時分,岳霏迷迷糊糊的睜開了眼,右手習慣性的摸到了床頭櫃上,卻摸了個空。愣了一會兒,她才想起今天剛搬家,忘記了在床邊擱上一杯水。打着呵欠從床上爬起來,她慢慢走到廚房裏,從水壺裏倒出一杯涼開水,小口小口的喝了起來。
喝完水,正準備放下玻璃杯,突然頭頂傳來咚的一聲巨響,驚得岳霏手一抖,差點将杯子摔在地板上。她仰頭看向天花板,聲音正是從那裏傳來的。這麽晚了,樓頂上怎麽還有人在?在幹什麽,弄出這麽大的響聲來?
樓頂巨響響起之後,略微寂靜了幾分鐘。随即,又響起了啪嗒啪嗒的沉重的腳步聲。那人拖着腳步走來走去,弄出許多零零碎碎的聲響來,吵得岳霏心煩不已。她忍不住拿起一旁的晾衣杆,砰砰的敲擊了天花板幾下,口中還喊道:“不要再吵了!”
這麽做還是有效果的,樓頂上果然安靜了下來。但是,沒有過多久,又傳來了怪裏怪氣的笑聲。大半夜的,聽到這古怪笑聲,令岳霏起了一身的雞皮疙瘩。好在,笑了幾聲之後,終于徹底安靜下來了。嘆了口氣,她回到床上躺下,不多時就又睡熟了。
在岳霏搬入星夢小區六棟2603號房的五天之後,一個将近午夜十二點的深夜裏。一個渾身透着疲倦感覺的中年西裝男人,慢慢的走在通往六棟居民樓的紅磚道上。因為夜色已深,小區裏基本看不到行人了。只有偶爾的一兩聲犬吠,劃破寂靜。道路旁邊徹夜不熄的路燈,将他的身影拉得變了形,像個潛伏在地面上的幽靈。
西裝男人兩手插在褲袋裏,腋下夾着個黑色的公文包,拖着腳步走進了六棟的玻璃大門。電梯正好停在一樓,他按下按鈕,走進電梯門,閉着眼靠在了電梯壁上。因為極度的疲倦,他忘記了按下樓層按鈕。雖然如此,在過了幾秒鐘之後,電梯依然開始緩緩上升了。
樓層顯示屏上面鮮紅色的數字一直在往上升,1、2、3……10、11……23、24、25,很快,電梯就到達了最高的第二十六層,然後,停了下來。可是,西裝男人依然靠在電梯壁上沒有睜眼,自然也就沒有看到打開的電梯門。幾秒鐘之後,電梯門關閉,然後,它開始再次上升。如果西裝男人此時是睜着眼睛的話,一定會受到極大的驚吓。因為,電梯井應該在第二十六樓就到頂了,沒有法子再繼續上升。可是,現在,它卻在往上走着。不緊不慢的,不容抗拒的。
并沒有經過太長的時間,電梯停止了上升。并且,緩緩開啓了電梯門。這個時候,西裝男人終于睜開了眼。但是,從他的眼神看來,他還是不怎麽清醒。他将公文包換到手上拿着,提起腳步,走出了電梯。如果不是因為連續幾天長時間的加班帶來的極度困乏,他就會注意到,電梯外面,不應該是這樣黑漆漆的看不到一絲燈光。那麽,他也就不會這麽随意的走進那片黑暗了。可惜,沒有如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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等到西裝男人走出電梯之後,鐵灰色的兩扇門板迅速關閉。然後,它消失在了茫茫黑暗之中。就像,它從未存在過一樣。
此時,夜色深濃,小區裏的多半人家都已經熄燈了。但是,六棟的2601號住房裏,還是燈火通明。客廳裏,一個身穿粉紅睡袍的中年婦女正坐在沙發上,手裏拿着遙控板對着電視無聊的按來按去,時不時低頭看一下腕表,臉上露出憂色。她喃喃自語道:“昨天的這個時候已經回來了啊,怎麽今天到了這時還不回來?”說着,她拿過放在淺黃色木質茶幾上面的手機,撥出號碼。可是,耳際傳來的,是對方手機不在服務區的通知。她焦躁的說道:“這是去了哪裏,怎麽會不在服務區……”
時間一分一秒的過去,終于,在又過了一個多小時之後,屋外傳來了鑰匙插/入門鎖的聲音。等得焦躁不安的中年婦女臉上露出喜色,從沙發上起身,一邊往門邊走,一邊說道:“這個死鬼,終于回來了,也不知道吃了飯沒有。”
深藍色的鐵門被打開,顯露出門後的人。西裝中年男人面色蒼白,原本拿在手裏的公文包不知道丢在了哪裏。他的眼神直愣愣的,木然的看着空氣。中年婦女走到他面前,開口道:“死鬼,這個時候才回來,去哪裏風流快活了?嗯?打電話居然不在服務區,你倒是跟我解釋解釋,人在什麽地方會收不到手機信號……”她一邊唠叨,一邊從門邊鞋櫃裏取出拖鞋放在男人腳邊,沒有注意到對方不同于平常的神情。
西裝男人沒有脫掉皮鞋換上拖鞋,他徑直進了屋,朝着廚房走去。中年婦女跟在他身後,還在不停叨叨着:“怎麽也不換鞋,餓了嗎?飯在電飯煲裏還是熱的,我馬上給你熱下飯菜……”
深夜兩點多鐘,熟睡中的岳霏突然被一聲凄厲的慘叫從夢中吵醒。她睜開眼坐起身,側耳細聽,卻再沒有什麽聲音傳來。難道是我睡糊塗了?她揉揉眼,再次躺了下去。很快,就又進入到了睡夢之中。2603號房裏一片靜谧,而同一層的2601號房間裏面,此時卻是一片凄慘景象,宛如人間地獄。中年婦女躺在地板上,眼睛睜得大大的,瞳孔卻已經渙散。她那粉紅色的睡袍,染上了一大片血紅。好幾個深深的創口,埋在血紅之中。殷紅的血液流出睡袍,流淌在棕色木質地板上,面積仍在緩緩擴大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