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8章
祁紅霜還沒見過如此膽大包天的暴徒,他們居然聚在一起,當着她的面,肆無忌憚地讨論毀屍滅跡。祁紅霜環顧四周,氣急敗壞道:“人呢?還不抓住他們!?”
保镖們早就被楚瑞清撂倒,此時沒人再往上沖。阚和本來正苦思冥想,聽到祁紅霜叽叽喳喳的聲音,不由煩躁地抱頭:“閉嘴,我剛才想的又忘了!”
他好不容易想出點苗頭,卻被輸出全靠吼的祁紅霜擾亂,全都忘在腦後!
祁紅霜:“???”她從未見過如此厚顏無恥之徒?妄圖埋屍還如此理直氣壯??
祁紅霜剛要罵罵咧咧,阚和便幹脆地撿起地上的繩索,将她捆住封口,稍後再發落。同門三人圍聚在一起,開始深刻探讨如何解決此事,過程相當嚴謹。
阚和怕麻煩,提議道:“我們還是借刀殺人,不然肯定坐牢……”
楚瑞清不太贊同地皺眉,她說起門內過去的案例,淡淡道:“小貝當初被劫走,師父可不是這麽做的。”
師父那時的手段幹脆利落,楚瑞清不太喜歡阚和繞彎子的做法。
阚和義正言辭地反駁:“師姐不能老照國外的判例法來,總是遵循先例。這套在我國不适用,我們是制定法,應該具體問題具體分析!”
小貝被劫都是多少年前的事情,案例早就沒法參考。
楚瑞清面無表情地拔劍:“你想怎麽分析?”
阚和:“……“
阚和遭遇無聲威脅,滿腹說辭瞬間吞回肚中,他假裝無事地看向李天劍,一腳把皮球踢過去:“師侄覺得呢?”
李天劍:我能怎麽覺得,我又不學法??
李天劍沉吟片刻,開口道:“我覺得三師叔說得有道理……”
阚和見對方贊同,忙道:“對吧對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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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天劍:“……但我無條件支持師父的決定。”
阚和:“???”師姐是從哪收了個馬屁精??
三人争執間,李恒翹也急匆匆地趕到,他繞過被打暈的保镖們,慌張地帶人闖進門,叫道:“天劍,你在哪……”
同門三人齊刷刷地扭頭看過來,楚瑞清和阚和臉上浮現出“這又是誰”的疑惑。
“……”李恒翹望着房內被捆的祁紅霜,又看了看旁邊泰然自若的峨眉三人,緊張的聲音戛然而止。屋內猶如被狂風掃過,只有三人所立之處安然無恙。
氣氛一度陷入凝滞,李天劍率先打破沉默,不确定道:“你是來……營救祁紅霜?”
李天劍暗自感慨,師父和三師叔已經為祁紅霜的去留争得不可開交,現在又加入李恒翹,搞得案件越發複雜。
李恒翹像是走錯片場的演員,一時暈頭轉向。他本以為自己趕得是豪門倫理劇的場,進屋卻發現是武俠懸疑劇。李恒翹左看祁紅霜,右望楚瑞清,不知道哪個算主要矛盾,最後硬着頭皮道:“天劍,你沒事吧?”
阚和好奇道:“師侄的家人?”
李天劍小聲地嘀咕:“血緣上的兄長……”
李恒翹逐漸冷靜下來,他望向楚瑞清,直接道:“感謝你出手相助,但我絕不會同意拜師之事。”
今天的事實在出人意料,李恒翹看到屋內殘局,發現楚瑞清似乎真有幾分本事,但他絕不可能讓弟弟拜師上山。李天劍離開京西別墅沒幾步,便被其他人抓住,要是進入深山,豈不是更危險?
楚瑞清平靜道:“沒人需要你的同意。”
她都不認識李恒翹,自然忽視對方的自說自話。
李恒翹:“……”
楚瑞清冷漠的神情堪稱“Nobody cares”表情包,噎得大少爺說不出話來。
阚和看熱鬧不嫌事大,幸災樂禍道:“說起來,師侄還沒斬斷塵緣?”
李天劍微微一愣,他早聽師父說過此事,但還真不知道是何種形式,總不能是将李恒翹斬成兩半?
李恒翹聽到此話,臉上顯現隐怒,他看向李天劍,斥道:“胡鬧!難道你真要跟幾個江湖騙子走!?”
李天劍還沒來得及還嘴,只見倚天劍懸浮直立,在半空中發出嗡鳴,朝李恒翹直直地飛去!
李天劍心中一緊,下意識地喊道:“師父!”
李恒翹看着襲來的飛劍,只覺得旋風撲面,片刻後發絲飄落,貼在他臉側微微發癢。他摸了摸臉龐,看着手中被切斷的發絲,不寒而栗。
倚天劍威懾完,便飛回楚瑞清身邊,它穩穩地立住,猶如控制自如的回旋镖。
李天劍微松一口氣,看戲的阚和則長籲短嘆,嫉妒道:“我哪年才能練出此等禦劍能力……”
“沒人需要你的同意,因為這是你無法理解的世界。”楚瑞清收回劍,望着滿臉震驚的李恒翹,慢條斯理道,“你站在門外,沒資格阻攔他踏入門裏。”
楚瑞清當然不是閑得無聊,故意斷絕徒弟的親人關系,現實就是有無根骨天差地別,雙方未來對世界的認知都會不一樣。即使剛開始有情感聯系,也抵不過滄海桑田、時過境遷。
李恒翹望着飛劍,顫聲道:“這不可能……”
他既驚又懼,下意識地退後一步,不敢置信地看着眼前的景象。
楚瑞清:“你現在都會害怕,還能接受以後的他麽?”
即使現在不害怕,幾十年後李天劍容顏不改,李恒翹卻垂垂老矣,他又會怎麽想?
阚和望着李恒翹的神情,他不滿地啧了一聲,嘀咕道:“真是熟悉又讓人不舒服的場景……”
明明跟自己無關,阚和卻回憶起好早以前的事情,似乎也是相似的對峙。
李天劍看着此幕,突然低聲道:“師父,能讓我自己斬斷塵緣麽?”
阚和擺擺手:“哎呀,大人說話小孩別插嘴……”
楚瑞清沉默片刻,她将握劍的手放下,問道:“你想怎麽做?”
李天劍垂眸:“我想跟他單獨談談。”
阚和在旁煽風點火:“師姐,你絕對不能慣小孩的臭毛病……”
楚瑞清對阚和的話置若罔聞,她痛快地點頭:“好,我們在外面等你。”
阚和看着雙标的楚瑞清,難以置信道:“你以前可不是這麽教育我的!?”
阚和極不服氣,他在心裏罵罵咧咧,最後還是乖乖地跟着楚瑞清出去。李恒翹見狀,他揮了揮手,身後的人也識相地離開,将房間留給兄弟二人。
李恒翹按下性子,盡量平和道:“你想談什麽?”
李天劍聳了聳肩,坦然道:“我們打個商量,不然你就當我死了吧?”
李恒翹:“???”
李恒翹怒道:“這是什麽話,簡直一派胡言……”
李天劍神情鎮定:“不是胡言,反正那天晚上你也想殺我,就當得手呗?”
李恒翹下意識地握緊拳,他嘴唇顫了顫:“什麽……”
李天劍眨眨眼,他難得卸下往日的尖酸刻薄,心平氣和道:“三歲生日的天臺,還記得嗎?”
“對不起,我那時并沒有睡着,你是想把我推下去吧?”李天劍的身體逐漸變好,他再回憶起糟糕的往事,心态竟也發生變化。沒有人從開始就會對自己的家人死心,失望總是在緩慢地積累,直至發生質變。
這是一個狗血又爛俗的故事,變心的父親和神經質的母親感情破裂,而先天不足的小兒子讓家中氛圍越發焦灼,直接刺激到母親的情緒。母親性情大變、暴躁易怒,病情不斷加重。年幼的大兒子卻将過錯歸咎于病弱的弟弟,在無知中誕生殺心,差點釀成大禍。
天臺上,吹着夜風的小兒子曾半夢半醒地睜開眼,他窺探到兄長布滿殺意的臉龐,最後選擇佯裝不知地閉眼。外人眼中對自己疼愛有加的兄長尚且如此,這個家裏的其他人該多令人作嘔?
“你早就知道……”李恒翹臉色慘白,“為什麽不說?”
李天劍笑了笑,他說出的話既像嘲諷,又似坦白,輕松地調侃道:“我過去身體那麽差,不是怕病重被你拔管子麽?”
他以前宛如被囚的金絲雀,除了陰陽怪氣、大發脾氣,根本沒有其他抗争辦法。
他離開李家會死,想死李家又不讓,仿佛深陷永無盡頭的牢獄。
李恒翹看着悠然的李天劍,仿佛在看陌生人。他只知道弟弟滿腹脾氣,卻從未料到對方如此能忍。李天劍竟用乖戾暴躁來做保護色,将秘密深藏心底。
李恒翹慌張地辯駁:“不是的,我那時……”
“只是鬼迷心竅?而且也沒真動手?”李天劍早已摸透對方心态,流暢地接上下文,“你已經感到愧疚,所以想要補償?”
殺心一念起,也能一念滅,李天劍并不想對此較真。他面對李恒翹,坦誠道:“你對我的好,讓我覺得自己就像母親留下的作品,只配呆在陳列櫃裏。”
李恒翹瘋狂地搜集母親的遺作,而他的愛只讓李天劍感到窒息。李天劍覺得自己就像是毫無感情的遺作之一,不配有獨立自我的情緒。
李天劍自嘲地想,他恐怕天生就該拜入師父門下,不勞師父動手,周圍的人早幫他斬斷塵緣,讓他活得涼心涼肺。
雙方從未有過如此直接地交流,如果李天劍沒有遇到楚瑞清,他或許會病死,或許會茍活,但肯定不會戳破籠住真相的窗戶紙。
李恒翹望着對方涼薄的眼神,突然明白對方心意已決。他不禁皺眉,試圖最後掙紮:“你就那麽信楚瑞清?”
李天劍果斷道:“師父是全世界最好的人。”
李恒翹聽到對方宛如被洗腦的口吻就來氣,惱怒道:“她不過對你略施小惠……”
李天劍一字一句道:“不是對我好的好,而是她真得很好。”
李天劍必須承認,他剛開始拜師有着明顯的企圖心,一是武俠迷的狂熱,二是病急亂投醫的無奈。然而,随着時間流逝和了解加深,他發現師父真是當世罕見的好人,有着超脫常人的價值觀。
她身上幾乎沒有沾染貪、嗔、癡、恨、愛、惡、欲,純粹得不似凡人。
二少爺一直深陷泥淖,最渴望地就是找一片幹淨的地方。他剛開始只是想學劍的新奇,但他現在更想成為像師父一樣的人。
門外,楚瑞清和阚和還在等待,阚和唠叨道:“師侄不會被他哥撕成碎片吧?現在山下人有槍有炮,可是很厲害的!”
楚瑞清瞟他一眼,詢問道:“我發現你下山後話變多,這是入鄉随俗?”
阚和:“……”
阚和腹诽:明明是山上話太少,自己都快憋自閉!
李天劍終于出來,他像是了卻一樁大事,步伐都輕松不少,一溜煙地朝着楚瑞清跑來:“師父!”
楚瑞清看着活蹦亂跳的小小猴(?),她眼神微暖,應道:“回去吧。”
阚和詫異道:“師姐都不問聊了什麽!?”這得是多大的心?
楚瑞清直接禦劍,她讓李天劍率先上去,引得徒弟受寵若驚。李天劍小心翼翼地站上去,他努力保持平衡,興奮又緊張:“可以麽?”
李天劍迷戀禦劍之術很久,真沒想到師父會帶他飛。
楚瑞清:“可以。”徒弟還不會禦劍,只能搭順風劍。
阚和:“那我呢……”
楚瑞清似乎有點無語,淡淡地掃了阚和一眼。阚和有種錯覺,他從她的眼神中讀出“你是個什麽垃圾”的意味。
阚和:嚴厲抵制此等雙标教育方式,簡直令人發指!
三人禦劍升空,李天劍還不太适應,有點惶恐地蹲在劍上。他也不顧形象,顫巍巍地拽着楚瑞清的衣角。飛劍仍是從頂層窗戶出去,李恒翹卻追了上來,他望着空中三人,咬牙道:“你們真以為能斷掉!?”
楚瑞清看都沒看窗邊的人,直接帶着李天劍離開,倒是阚和反唇相譏:“哎呦,小老弟,還敢威脅人呢?信不信我告你家偷稅漏稅,端掉你們老巢?”
李恒翹:“!!?”說得是“斷”不是“端”啊?
阚和面對大師姐慫破天際,卻不怕紙老虎李恒翹,他天天跟權貴打交道,山下的小手段別提有多溜。阚和輕嗤一聲,同樣乘着紙劍飛去,追趕倚天劍。
天際線邊,逐漸升起的太陽将天空染上淡淡的金紅,楚瑞清鎮定地禦劍飛行,離開郊區的別墅。
蹲在劍上的李天劍一覽朝陽中蘇醒的萬物衆生,竟有一種重獲自由的暢快。他将長久以來萦繞心頭的陰影甩在身後,吸入的每一口空氣都像飽含生命的甘甜,有種超脫之感。
從今天起,他就可以自由自在地生活,擺脫做人偶的日子!
然而,李天劍很快就發現,他好像不是感到超脫,而是有點玩脫。
李天劍喏喏道:“師父,我好像有點暈劍……”
楚瑞清:“?”
李天劍:“我想吐……”
楚瑞清:“……”
二少爺在劍上暈頭轉向,覺得師父要是學會開車,很可能超速扣十二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