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鮮血

沈清秋看着洛冰河走到岩壁前,望着許多師兄弟盼望拔下的正陽,他就如同沈清秋的記憶中一樣順利拔下并得到同門的驚呼贊嘆,這把劍有多少人想拔下都拔不下的。

看着洛川也是目不轉睛地看着這項儀式,可是他是魔族,不可能拔劍,他仍忍着失望站在沈清秋身旁一動也不動。

雖然沈清秋問過魏清巍像洛川這種魔族是否能碰仙劍,卻也得不到答案,而沈清秋只知道混血的洛冰河卻能,試試也罷,洛川也是正氣凜然的家夥沒道理碰不得仙劍。

「……。」拿着自己的拐杖往洛川的腳腿敲了敲。

「師尊?」

他看見沈清秋昂首往前擡了一下,很明顯暗示他往前去,去找自己的劍。

「可、可以嗎?我、我是魔耶!」

「試試啊。」

只見洛川跑到洛冰河身旁有點不知所措,然而他一路走過都沒被劍所傷,可想而知他是有那份資格在,洛冰河見到洛川走來也驚訝了一下。

「師尊準許?」

「嗯!師尊是好人。」洛川左看右看了一下,他不懂怎麽找只靠感覺,一路走到最深處,所有人只見他的背影走到不遠處的河岸邊,那裏的劍稀少也沒什麽人去拔過幾乎都是生鏽或着是被丢棄的劍,雖然有些名劍也是在這附近出來的,然而少之又少。

洛川卻走到河中,他卷起袖彎下腰直接抓住藏在河底東西,他居然撈起一把只有劍身的劍。

「啊,那把好像是前峰主留下的劍身,他說要把劍放水中磨利劍身然後就忘記了。」魏清巍聽到騷動就過來看怎麽回事,才知道洛川在拔劍。

「是把劍放在那自生自滅吧。」沈清秋聽了差點沒暈倒,他們上代的峰主怎麽都這副德行!

「可是看起來是成了好劍,不過名字記得叫做忘川。」

「分離人界和冥界的忘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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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嘛,說不定正是因為介于兩界之間,洛川才能找到不是?他拿正适合。」

魏清巍提出了一個滿奇妙的看法,但沈清秋也覺得不無道理,若是解開封印的洛冰河或許也會跟洛川一樣找的是忘川,而不是正陽。

「我得替洛川打個劍柄,不然他也不好拿。」

「麻煩了,洛川跟着魏師叔去工房。」

「好的!」

洛冰河看着洛川離去的神情很微妙,沈清秋當然有看見了,或許不明白魔族為甚麽能拿起仙劍,這點誰都會困惑。

「聽說有些仙獸是原本就是妖魔,只是他們花了許久的時間修行才成了仙獸。」

他叫走其他徒弟後才緩緩走過去跟洛冰河說話,然而洛冰河的眼神還是透露出不解。

「師尊對洛川很好。」

這話聽起來很有忌妒的意味,沈清秋挺驚訝這孩子居然會因為這件事情不平衡?再來他從上次回來後,脾氣和行為都變得有些霸道,沈清秋都能感覺得出來,洛冰河似乎正在用自己的方式在黏在他身旁并且跟其他師兄宣示自己的在他身邊的重要性。

「你都死黏着我,還有甚麽怨言?」

做飯、幫忙做公文、除魔、打理生活所需,幾乎他都要包辦,就連沈清秋自己要接的除魔一事他也要跟,他還沒抱怨這洛冰河貼心到很讓他很害怕就不錯了。

「……師尊覺得煩?」

「為師怕你。」沈清秋忍不住說出真心話,他還沒想到接下來要怎麽解釋。

「師尊怕我?」洛冰河揚起的聲調讓沈清秋整個抖了一下,那聲音實在太像在地牢被虐待時聽到的聲音。

「對對,怕你死黏着我,好像不能自個生活似的。」

「可是,是我在照顧師尊的生活不是?」洛冰河說的理直氣壯的,确實沈清秋不否認這點,他對這樣的照顧是有點感謝卻也過意不去。

「是沒錯,為師也不是你的生活重心吧?」

「弟子只想跟着師尊生活。」

「你沒想過我會離開嗎?」

「……。」

沈清秋看到洛冰河雙眼透露出的情緒是悔恨和憤怒,他不知道為甚麽,洛冰河也沒回答他,只是洛冰河的眼眶卻悄悄地卻紅了起來。

撇開臉的他,內心不甘又悲憤,他留不住師尊嗎?他絕對不要再失去一次。

「你當作我沒說好了。」

「怎麽可能!難道師尊接着又要說要我讨厭你恨你嗎?」洛冰河難得對沈清秋發脾氣,沈清秋倒也不是要這麽說,但若以後發生同樣的事情,結果還不是一樣。

「洛冰河,對你來說我真的值得你這樣做嗎?你能不能仔細想想?」

沈清秋有點不清楚自己在問誰,他覺得自己好像在試探性地詢問眼前的洛冰河是不是僞裝的?或許他一直以來就是不願意相信眼前的人,因為他所認識的洛冰河是個很會僞裝的家夥。

可是,現在這位呢?他看不透,也不想看的太透徹,他怕這距離太近了。

「我能活着,就不必想這問題,為甚麽師尊就是不願意相信?」

反而是洛冰河在指責沈清秋似的,質問着沈清秋。

「好吧,是我錯,都是我錯了。」

「師尊!弟子不是那個意思!」

洛冰河看見沈清秋露出苦笑才發現自己又搞砸了,他怎麽就是不能讓師尊好好跟自己相處?他只是想減少他們之間的隔閡而已!可是沈清秋卻躲的一次比一次遠。

「我知道,我只是想這麽做。」

「為甚麽!」他跑過去抓住沈清秋的手,握得緊緊的就怕師尊又跑走。

「你想知道?」

「……為甚麽?」

沈清秋并沒打算回答他,看着洛冰河他也說不出口,最終只是拉着他的手慢慢走下萬劍峰,這一路上只有洛冰河一直在問着沈清秋為何不告訴他原因,沈清秋也絕對不會告訴他。

「師尊不願意告訴我?」

「時候未到。」

「何時能說?」

「不能說。」

「為何?師尊這對你有甚麽好處?」

「好處?我一點好處都沒有,洛冰河。」

「那是為甚麽?」

「……這是我唯一能做的。」

這只是唯一能做的保護,沈清秋還沒有臉直接告訴洛冰河這是為了保護他,自己告訴過他蒼穹山派最恨的就是像他這樣的混血魔族,越像人越容易受到憎恨。

「師尊……」

「別再問了。」

洛冰河早就知道為甚麽,他很想聽沈清秋親口說,說這麽做都是為了他。

可惜,洛冰河也清楚沈清秋在逃避他們的相處,終究是因為前世的關系,沈清秋心中一定還在害怕着将來天魔之血的覺醒,到時候會重颠覆徹吧。

到時候沈清秋還是會把他推入無間深淵嗎?洛冰河期望沈清秋能改變這點,他根本沒必要再去找心魔成為魔族的領袖,可是……

「如果我無法留在蒼穹山,師尊會如何做?」

「……為甚麽這麽問?」

「我在意您之前說的話。」

他留不住,沈清秋之前這麽說的。

「洛冰河,我虧欠蒼穹山太多、太多了。」

那瞬間,洛冰河的眼神充滿着失望,他想放開沈清秋的手,卻被握得緊緊的。

「若我的事情沒完成,我是沒辦法離開的。」沈清秋最多就說到這而已。

***

他又開始噩夢了,沈清秋從夢魇中驚醒,這幾次噩夢彷佛是有人刻意動手似的,沈清秋也曾吃過好幾次類似的苦,他總是很快清醒。

雖然這些都只是普通的噩夢而已,然而他卻漸漸夢到小時候的事情,那髒亂的巷子裏熟悉的身影,瘦弱的倚靠在牆邊。

那是許久以前的事情,他曾問過岳清源他們以前是如何相見的,岳清源只記得他從巷子中忽然出現跟他們混在一塊,就沒再離開過了。

沈清秋靜靜的看着巷子中的身影,他還在夢中,這是并沒有立刻清醒,他放棄抗拒然後靜靜的看着那瘦弱的身軀倒在地上,而那時候的他早就跑出去跟岳清源走了。

留在那裏的人早就斷氣許久……

他……不,沈清秋應該要說『她』,那是一個女人的屍體,一個該被他稱呼為母親的女人。

「師尊?」

熟悉的聲音驚醒沈清秋,他從床上跳起來,沈清秋才驚覺自己正冒着冷汗,為甚麽這時候會想起這些事情?他滿滿的疑惑寫在臉上。

「師尊您還好嗎?」

洛冰河看着沈清秋喘得厲害似乎受了不少驚吓,他拿起濕布往沈清秋冒汗的臉上輕輕擦着,就算這樣的舉動也沒讓沈清秋回過神來。

『娘……』能清楚聽見沈清秋喃喃自語着念着這詞,可是他卻又一直說是夢,洛冰河皺起眉頭來這噩夢看來和過去不同,夢魇已經深入了沈清秋的記憶中。

洛冰河只好坐上床邊輕輕抱着沈清秋,順便給他輸入靈力慢慢調息身體,或許因為還沒有清醒的關系,沈清秋沒有任何抗拒的意思,而是直接靠在洛冰河胸前慢慢調整自己的呼吸。

「師尊清醒了嗎?」

洛冰河注意到沈清秋早就清醒了,只不過是看着他不知道在想些甚麽。

忽然沈清秋抽出一把小刀,那是曾經拿來切斷的捆仙繩的小刀,這次沈清秋卻往自己的手中一劃,洛冰河吓一跳,連忙搶過那把刀卻來不急,沈清秋手掌上已經流出鮮血。

「師尊您別這樣!」

「……。」

完全不管弟子的驚慌失措,沈清秋只是靜靜的看着鮮血一滴一滴地落在床鋪上,他的眼神滿是茫然。

血不再是鮮紅的。

***

「師尊又心情不好?」

洛川看着洛冰河臉色鐵青從清境舍地走出來,那種樣子估計沈清秋沒給他好臉色。

「嗯,他把我趕出來。」

「你又讓師尊生氣了?」

「嗯。」

洛冰河冷冷地回答洛川,當然對師兄情緒很敏感的洛川也不會再問下去,只是洛川真的覺得最近洛師兄和師尊很怪異,感情越來越差。

因此洛師兄脾氣變得更差,常常出門碰到起他們派的弟子就容易有沖突,每次都是洛冰河直接打趴對方要不然就是沈清秋出面制止,惡性循環。

洛冰河最近常常對靠近師尊的弟子露出不悅的臉色,好像非常不願意有其他人靠近師尊。

可是偏偏師尊最近也常避開他……這兩人到底在幹甚麽?

「師尊最近脾氣也不好呢,好像都沒睡好。」

洛川一屁股坐在一旁的草地上,他正好跑出來偷懶就撞見洛冰河被趕出去。

「嗯……師尊最近又在惡夢。」

「這樣不行啊,你有跟木師叔拿一些助眠的藥方吧?吃都沒效果嗎?」

「沒效果。」

「難道有夢魔在作怪,要不我們去寫點結界符咒擋擋看?」

「若是夢魔,師尊肯定有辦法解決。」

洛冰河沒想到洛川居然知道夢魔的事情,這種魔應該很少,甚至是傳說般的存在,洛川居然知道這方面的知識?

「也是呢,師尊處理事情都是直接了當,不拖泥帶水,心病又發了吧。」

「嗯。」洛冰河也坐在他旁邊,他暫時沒有事情可做。

「師兄也真辛苦耶,你愛照顧師尊又要受氣。」

「我沒關系。」

洛冰河倒是對這樣的生活挺滿意的,這是他完全沒體驗過的生活,沈清秋還不知道他已經回複前世的記憶,但他知道這沈清秋也記着過往記憶,他很肯定。

沈清秋清楚記着前世的記憶還是讓他留下來,不打也不罵,就像對其他師兄弟一樣對待,根本是他夢寐以求的生活。

而這樣對自己又愛又恨的沈清秋他特別喜歡,尤其一直忍着恐懼卻還要接受他的時候,所展現出的複雜神情,洛冰河真的好愛,然後就算跨越師徒的界線抱着他,總能得到沈清秋的原諒。

只是最近的夢魇讓沈清秋不是很好過,洛冰河當然知道為何,那是紗華鈴的法器所致,他早早就接受夢魔前輩的教導,并把法器造成的結界給破了,不過法器的餘波卻剛好影響到沈清秋,只是最終是洛冰河突然想要深入沈清秋的記憶的關系,沒想到卻得到強烈的反抗。

這也在洛冰河的意料之中,他前世并沒有少用這些夢魇奇術虐待過沈清秋,而這幾天被拒絕門外也是自找的,洛冰河現在有些後悔。

「希望師尊能早點休息。」可惜洛川完全不知道,沈清秋正是因為他身旁的洛冰河關系而睡不好。

「嗯。」洛冰河看那張臉越來越像漠北,都快忍不住想問他的身世,只是沈清秋有警告他們不準多問洛川的身世。

「洛師兄,你覺得我留在裏好嗎?」

「怎麽了?」

「外面有人在傳,蒼穹山明明和魔族勢不兩立,居然飼養妖魔,簡直大逆不道。」

雖然這幾年洛川早就化為人形隐藏自己的身分,但是在那之前早就走漏風聲,謠言一直沒有平息下來,甚至有人說清靜峰峰主私下修邪魔歪道,飼養妖物好助長自己勢力。

「少聽那些胡言亂語,他們根本不知道收留你的原因,沒有你突然出現,被綁着的我怎麽幫師尊都不知道,而且魔族打上蒼穹山時,你沒出面拖延時間,我們都不知道要死多少同門師兄弟。」

說了這些,洛冰河更不知道自己到底能不能留在蒼穹山,洛川只是一般魔族就算有可能是漠北氏一族的,也比不上他這身上留的天魔血脈,這相比他才是更應該被趕走的。

「師尊要你留,就留下。」

沈清秋也沒趕走他,明知道他們兩都是魔族卻還是留下來,只要有誰提出異議沈清秋就立刻上前擋着,就算是其他們派的門主他也不讓。

「師尊簡直把我們當兒子養。」

「噗……」

這洛冰河沒想過,或許他還是嬰兒的時候沈清秋是這麽打算,可是洛川就難說了,當兒子或許當寵物可能比較恰當,整個蒼穹山都當洛川是活寶,甚至仙姝峰也不把他當男兒看就放洛川随意上進出,硬要說整個仙姝峰都當洛川是她們的寶貝小弟弟。

「笑甚麽,以為我不知道你們把我當狗養喔。」

「師兄錯了,洛川不是狗。」

「總之師兄,快讓師尊心情好起來,不然我們都慘了。」

洛川往後一番在草地上滾了一圈後跳起來,輕易的翻牆跑出清境舍,大家都很縱容洛川到處跑,畢竟沒人能攔得住妖魔的天性,但是洛川卻跟着一起讀書,沈清秋也就不管他其他時間在幹甚麽。

「師尊。」

聽到清靜舍的動靜,沈清秋果然走出來,他看起來非常疲憊,連眼罩都忘了帶,那雙眼看起來非常的疲憊,左眼閃逤出異常的紅色,看起來就像魔族的眼。

洛冰河卻發現沈清秋的左眼附近有幾條抓痕,低下頭看着左手上那傷口也沒愈合好,繃帶都是暗沉的血漬,洛冰河心中隐隐作痛,他知道自己做得過火了,雖然早就收手卻還是讓沈清秋緊繃了好幾天。

「師、師尊,弟子幫您上藥可以嗎?」

「你們剛剛在偷懶嗎?」

「……是。」

沈清秋沒聽清楚他們在說甚麽只是聽到洛川在說自己該不該留下而已,那些傳言他早就聽了不少,只是對沈清秋來說都不痛不癢,洛川這魔留了也沒差別,若是洛冰河的話他沒把握,只能慶幸到現在都沒人知道洛冰河的身世。

「陪我散步吧。」

「好。」

就算心情再不好,沈清秋還是要洛冰河陪着他一起散步,這是不知何時養成的習慣,原本沈清秋打算讓洛川陪他散步,然而始終都還是讓洛冰河陪他。

「為甚麽師尊總是帶着我散步?」

「……你問題真多。」

「我想知道。」你以前都沒這麽做當然想知道。洛冰河心裏可這麽想着,過去那位沈清秋現在怎麽這麽好,他真的覺得很好笑,可是心裏又很開心。

「我不說你一定又要一直問下去對吧?」

「是啊,師尊。」

「從以前看着其他孩子散步都有父母陪着就覺得羨慕。」

「……可是我算甚麽?」

「不準問。」

沈清秋就知道洛冰河會這麽問,他怎麽敢說自己希望陪這死小孩散步呢?

「師尊怕寂寞?」

「沒有。」

「師尊怕我寂寞?」

沈清秋連說都不說了,就拿着拐杖往洛冰河小腿打了下去,洛冰河故作吃痛的樣子邊笑邊躲在沈清秋身後讓他抓不到人。

「師尊,不能這樣對待弟子,弟子好無辜。」

「就只會油嘴滑舌的!」

「師尊人真好。」

「惡心。」

洛冰河就随着沈清秋罵着惡心,他也作了讓沈清秋覺得惡心的事情,從後面伸出手來将沈清秋抱在懷中,緊緊扣着他的腰不讓沈清秋掙紮。

「放開,一個大男人抱甚麽抱!」

「不要。」

他從來沒能這麽輕易的抱着沈清秋,以前他可曾想過好幾次想從師尊身上得到些甚麽好安慰自己是個好徒弟,然而總是徒勞,那時候總是無法理解沈清秋的想法,現在都知道得清清楚楚。

才知道他們兩總有很多相似的地方,卻也因為這樣更不容易相互理解,這些終于在這一世都明白的透徹了,洛冰河真的有種終于釋懷的感覺在心中。

「唉……。」

洛冰河聽到沈清秋無力的嘆息,他明白沈清秋還在煩惱往後的事情,他等着看沈清秋怎麽做,把他留下來也好、把他堆入無間深淵也好,反正已經決定要跟沈清秋糾纏一輩子。

「師尊,不要讨厭我。」這句話他說過好幾次,這是洛冰河一直以來的不安,雖然知道沈清秋很難做到,他依然忍不住會說出這句。

「喔。」

回答的很敷衍,洛冰河卻也能稍微放下心,伸手去輕輕摸着沈清秋受傷的手,鮮血還在流,他慢慢地輸入靈力手也沾到了一些血漬。

洛冰河看到了。

是黑色的血。

_待續_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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