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章 艱難的一晚

實際上他從來都不是個愛多管閑事的大夫,很多人都說他有醫德沒醫心:見死不救,見傷不治,見錢眼不開,油鹽不進,但若真出手相救,則必定竭盡所能。

唉,為什麽他偏偏迷了路,跑到這種雞不拉屎鳥不生蛋的地方?為什麽遇見的不是一具屍體,而是尚有口氣在的活物?為什麽他突然就這麽手賤去查探傷勢,以致于非要治好人家呢?

腦海裏無數個為什麽困擾着他,最後他對着星空長嘆一聲:“虐緣啊虐緣!”

這次給自己找了個麻煩,只能硬着頭皮堅持到底了。

雖說大夫眼裏不分男女,可如今孤男寡女共處一片林子真真是不大妙啊,就怕到時候她醒來,一口咬定是他對她做了一些過分越禮的事情,他都無處喊冤啊!

罷了罷了,救人一命勝造七級浮屠!抓緊時間救治,救完趕緊跑路。

第一步,先要去除衣物。身子向前探去,他伸手試圖解下絲質肚兜,但血跡已經凝固,傷疤口和肚兜的的裂縫粘的很牢固,為了不撕裂傷口導致再次出血,他拿出一把利刃,小心翼翼地一點一點剝離開來,等到完全取下肚兜,他已然滿頭大汗。

用袖子擦了擦額頭及兩鬓的汗水,接下來第二步就是處理這條傷口了。

傷口長而深,在火把搖曳的光影下,猙獰可怖。估摸着有一個多時辰了,傷口處的肉都已經外翻,森森白骨若隐若現,現狀慘不忍睹。

他急忙拿出藥品和紗布,清潔、消毒、縫合,刻不容緩而又仔細地進行一着一道道的醫療工序。

最後要包紮傷口之時,本想用紗布繞着身體一圈一圈地包起來,不小心觸到她的後背,又發現了一條皮開肉綻的刀傷。火光幽幽,一竄一竄地如同人的心跳。山澗的風微冷,吹得火把忽明忽暗,如同人性命垂危般明暗着!

背後的傷他看不到,但用手感覺了一下,比胸前的刀傷有過之而無不及。連砍兩刀,血流成河,墜入懸崖,居然還不死,這女子的命不是一般的大!

在性命攸關之時,還遇見了作為大夫的他,并非陰差陽錯,好像是上天故意安排,讓他來挽救她的生命。

他猜想這女子的來頭估計不簡單。

一般人家的女兒不會着男裝打扮,更不會被人連砍兩刀,刀刀致命,還從那麽高的地方摔下來!難道她是被仇家追殺,最後被迫跳崖?

種種猜測已不能滿足他的好奇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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為避免胸口的傷牽扯脫線而流血,他費力而輕柔地将她翻過身來。白皙的背部上蔓延着一條醜陋無比的刀痕。最深的地方足有一指寬。由于傷口貼着地面,直接受到蟲蟻噬咬,有輕微瘴毒入體,外翻的肉上還起了很多毒泡。

這個傷口有些棘手!

他十指并攏,每個指縫裏各藏一支銀針,雙手在火把的外焰上飛舞轉動,待銀針被燒得滾燙之際,立馬紮進毒泡裏,毒液四濺,等毒泡幹癟下去,馬上拔出,将銀針再次落入火焰上燒滾,如此循環往複,直至毒泡全部銷毀。

此時已是月上中天,繁星璀璨。看來明日又是一個大晴天。

他直了直腰,擡頭望了一眼天際,胡亂擦了擦臉上的汗,繼續埋頭工作,認真而仔細。

直到包紮并固定好最後一個傷患處,他才長籲了一口氣。

不管身後是不是蟲鼠窩,身子直挺挺地往後一倒,他長長地伸了一個懶腰。眼睛凝視天空,天泛着白光,已是破曉之時。

第一次救人救了一晚上!心情很不美麗,非常糟糕,因為等會還要趕路,真是欲哭無淚,他根本沒有休息的時間。

舒展一下筋骨,他開始清理起所有的器械,如最初那般排好隊,整齊有序地放進布卷中包卷起來,收到行囊裏放好。

收拾妥當後,他深吸一口氣,對着空寂的林子大喊一聲:“呼!天亮了!本公子想睡了!”

練武之人或身居高位者一般睡覺都比較淺眠而警醒,而兩樣具占之人更是如此。

山洞外面的第一絲朝陽,透過藤蔓懶散地打在楊挺臉上,狹長的劍眼感受到光的邀請後立馬睜了開來。看着趴在他腿上睡得口水肆意的小豆,心裏不免有些嫌棄,腿瞬間移了開去,沒有任何支撐點的小豆在沒有任何預兆下一下子摔倒在地,痛得他哇哇大叫!

他眼神一凜,小豆立馬禁聲,不敢造次!不過他的脖子很痛,剛才那一跤,大概導致他落枕了。

楊挺獨自走到洞口,撩開藤蔓,觀察昨日夕小澄掉落的位置。

那處的崖壁沒有任何支撐點,連根草都沒有,無處可抓攀,再向下望去,所到之處都是茂密的林木,綠油油一片,偶爾起的風,使挨在一起的樹葉“莎莎”作響,并像海上的波浪一般起起伏伏地湧動着。

思索了一番,他轉身對小豆說道:“喂,小子,本大王先上去,等會派人來接你上去!”

這當然不是征詢小豆的意見,而是直接下達命令,讓小豆在原地等待着。

小豆眨巴着大眼睛,摸着幹癟癟的肚子,低低地說着:“大王,我肚子餓了!”再攤開包袱給楊挺看,糯糯地說,“幹糧,昨晚就被我吃光了!”

正在長個頭的孩子是比較容易餓肚子,胃口也大。過了一晚上,那些幹糧老早都消化成渣滓了,現在估計又能吞下一頭大象。

楊挺不再多說,拎起小豆,提氣運功,輔以旁邊的藤蔓,一路攀登,到達懸石之上,随手扔下小豆,來不及站穩腳跟,單膝跪地,口中“撲”地一聲,一口鮮血灑在了懸石上,胸口起伏不定,幹咳了幾下才穩住了呼吸。

小豆見狀,麻利地爬起來,急切地跑到他旁邊,內疚道:“大王,你沒事吧?都怪小豆,害大王吐血了!”

“小子,你快快去隐山寨,找二原将軍搬救兵!”楊挺勉強站起身,從懷中掏出一物交給小豆,道,“這是進寨符,他們見了自會放你進去找二原将軍。本大王先去救夫人!”

小豆皺眉,猶豫不決:“大王,可是你都吐血了......”

“快去!”楊挺眼神一凜,瞪向小豆。

小豆立刻點頭如搗蒜:“嗯嗯,遵命,大王!我這就去找二原将軍,到時候再跟你彙合!”說完小短腿“唰”地跑了開去。

隐山寨是避難之地,這是進寨後每個村民都知道的避風港。風鳴山寨只是表面根據地,因為顯眼,很容易被朝廷攻克,所以早之前,楊挺下令開鑿山體,打造山中居住場所,就是為了以防萬一。上次的戰争,之所以犧牲的兄弟少,就是多虧了這個隐山寨!

見小豆跑遠了,他擦拭掉嘴上的血,抓緊時間跑向夕小澄墜落的懸崖邊,想也沒想直接跳了下去,并用刀鞘頂着崖壁向下一路摩擦,減緩下墜速度。

往下看去,即将到達密林之時,借懸崖之壁,用力一蹬,往其中一棵大樹上跳去,抓着大樹的枝幹層層向下躍去,最後穩穩地降落在地面上。

環顧一圈,并無人影。卻在不經意間,發現地面上的斑斑血跡,已經幹透,變成了紅褐色。沿着血跡的指示追蹤上去,前方不遠處,正巧碰見某個男子摟抱着一個人,程度貌似很親密。

“你們在幹什麽?”楊挺面無表情地出聲喝止。

某男子硬生生地被吓了一跳。這破地方也就他與沉睡中的病人,突然出現的聲音,吓得他魂都快抽離軀體了。回頭一瞧,卻見一身狼狽的楊挺,正瞪着眼睛瞅着他。

時間停止了那麽幾秒,疲憊的某男子開始兩眼放光,激動至極:“楊兄,真的是你!太好了,本公子就知道你會來找本公子的!”

他連忙放下懷中之人,喜出望外地跑到楊挺面前,一把鼻涕一把眼淚地想要訴苦,“你是不知道,昨天真的……”

楊挺卻将他一把推開,瞧都沒正眼瞧他一眼,徑直走向了躺在地上的人,一身粗布男裝,只是破碎了些,但還是他最熟悉不過了的裝扮,昨日種種,還在眼前,胸前後背都被人狠狠地砍了一刀,他遠遠地看見,衣衫裂開,鮮血淋淋,還有最後那縱身一躍的果斷!

現在近距離地面對面,那衣衫上長長的刀痕浸透着暗紅色血跡,變得硬邦邦的,臉上縱橫交錯的劃痕已結了痂,但依稀還能看出原貌,就是她!

那個為了救他而跳崖的她!手狠狠握緊,等一等,再容他等一等,他定會将那幾個肥頭豬耳剁下來給她洩憤,為她報仇血恨!

此刻的他什麽也做不了,一直以來對她只有猜忌和試探,從來不知道她會如此奮不顧身地舍身相救于危難之間。

他對她的了解存在誤區,存在偏見,存在嫌隙。而她也始終是他手中的一顆棋子,一顆能與劉禹承對抗的黃金棋子。政權鬥争中的棋子向來只有犧牲的份,可等到她真的甘願為他犧牲了,他的心卻隐隐作痛了。

沒有理由再懷疑她的目的不純!

女為悅己者容!可此容卻已盡毀,醒來後大概會令她生不如死罷!

這樣也好,就讓她安心做他的夫人,下半輩子就換他來保護她。

楊挺半蹲下身,輕輕撫摸着她臉上的凹凸不平,淡淡地問道:“臉上的傷還有救嗎?”

被冷落多時的某男子傲嬌地一轉頭,沒有回答他的問題,管自己跑路了!誰叫他甩冷臉給他看的,誰讓他無視他的存在,他不幹了……

“回來!”楊挺一個箭步将他攔截,拎着他的衣襟,聲音透着戾氣道,“秦醫,別耍小脾氣,也別挑戰本大王的耐心!本大王今天沒空陪你玩!再問你一遍,她臉上的傷還有得治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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